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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当,喀当。
白木摇椅在屋檐下发出轻快的声响。
晚秋柔和的日照透过柏树树梢投射过来。微风渡过遥远的湖面吹拂到身上。
把脸颊靠在我胸口暂做歇息的女孩发出微微的鼻息。
充满黄金色彩的静谧时光就这样逐渐流逝。
喀当,喀当。
我一边摇着椅子,一边静静抚摸她栗色的头发。即使在睡眠当中,她的嘴唇依然露出轻微的笑意。
此时一群小松鼠正在前面的庭院里嬉戏,背后厨房里正咕嘟咕嘟地煮着炖肉。我打从内心期盼着,以这座位于森林深处小房子为中心的优雅世界,能够像这样永远持续下去。但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喀当,喀当。
每当椅脚发出声音,时间的沙漏也不断跟着流逝。
为了抵抗这种情形,我准备用力抱紧躺在我胸口的女孩。
但是两腕却只能空虚地抱住空气。
我猛然睁开双眼。前一刻还与我肌肤相亲的女孩,下个瞬间便像烟一般消失不见。我撑起身体,看着四周环境。
夕阳的颜色简直就像舞台布景一般愈来愈浓厚。悄声接近的黑暗,将森林整个吞噬。
我在逐渐变冷的风中站起身,呼叫着她的名字。
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松鼠群消失之后的庭院,背后的厨房里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不知何时,住家附近已经完全被一片黑暗所包围。小屋子的家具与墙壁就像纸工艺品一样,不断地倒落并且消失。不久后只剩我和摇椅被留在黑暗当中。明明没有人坐在上面,椅子却依然不停摇晃着。
喀当,喀当。
喀当,喀当。
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着女孩的名字。
由于我的呼喊声实在太过于真实,所以就算清醒之后,也不知道那只是在梦中的呼喊,还是自己确实大声叫了出来。
我依然躺在床上,试着想要回到刚刚梦境的起点而暂时闭上了眼睛,不久之后才终于放弃,并稍微撑开眼睑。
映入视线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壁板,而是由细长木板贴合起来的墙壁。床的材质也不是凝胶,而是上面铺有棉质被单的床垫,当然手腕上也没有点滴或者注射器。
这里是我——桐谷和人在现实世界里的房间。
我撑起身体之后,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在这个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铺的是现在十分难得一见的天然木地板。整间房间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电脑桌、壁橱,以及我身下的铁管床三件家具以外,别无他物。
直立式壁橱中层里,放着一个深蓝色的老旧头盔。
这个名为“nervgear”的东西,是将我困在那个假想世界里长达两年之久的完全潜行式vr连接装置。经过漫长的苦战之后,我好不容易从这个机器里被解放出来,也才能够像现在这样,用眼睛、用触摸来感受这个真实世界。
是的,我成功回来了。
但是与我一同战斗且心灵相通的女孩却……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把视线从nervgear上面移开后站起身来。接着往挂在床对面的镜子瞄了一眼,埋在镜子里的el面板在我脸上显现出现在的日期与时间。
2025年1月19日,礼拜天。上午7点15分。
回到现实世界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然而我到现在都还无法习惯自己的这种姿态。虽然过去曾经存在的剑士桐人与现在的我——桐谷和人基本上有着相同的容貌,但暴跌之后仍未恢复的体重让t恤下面瘦骨嶙峋的身体显得相当虚弱。
我注意到镜子里头自己的脸颊上有两道泪痕,于是便用右手将它们擦掉。
“我变成一个爱哭鬼了……亚丝娜。”
当我嘴里这么说完后,便朝着房间南侧的大窗户走了过去。两手将窗帘拉开后,冬日早晨略为温和的阳光马上将房间里染成一片薄薄的黄色。
***
桐谷直叶敏捷地踏着庭院里的霜柱,让地面发出一阵悦耳的沙沙声。
前几天下的雪虽然都已经融化,但一月中旬的早晨,空气依然相当冷冽。
她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池塘边缘停了下来后,先将握在右手上的竹剑靠到旁边的黑松树上,之后为了将残存的睡意从身体里赶出来,开始大口地深呼吸,再将两手放在膝盖上,开始做起伸展运动。
身上仍然有些僵硬的肌肉开始逐渐恢复弹性。随着血液开始慢慢流过脚趾、阿基里斯腱、小腿等部位,身上同时也有了一股刺痛的感觉。
当她将并拢的双手往下伸去,腰部跟着向前倾时——忽然又停止动作。因为她发现朝着池塘探出身子的自己,身影完全映照在今晨刚结的薄冰上。
倒影里的她眉毛上方以及齐肩的头发黑到甚至可以说有些发亮。而同样是深黑色的粗厚眉毛与下方又大又带点好胜气息的双眼,给映在冰面上的少女带来一种男孩子般的气息。一身复古的白色道服与黑色和式裤裙则更添加了几分阳刚。
——果然……跟哥哥长得不像……
这是最近常浮现在她脑袋里的想法。每当在洗脸台或是玄关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这个想法便会浮现出来。当然她并不讨厌自己的容貌,而且本来就对外表不是那么在意。但是自从哥哥和人回到家里来之后,她总是会忍不住在脑袋里比较彼此的长相。
——想再多也没有用。
直叶用力摇了摇头之后,再度开始伸展运动。
热身结束之后,少女拿起靠在黑松树上的竹剑。手掌用力握住竹剑之后,长年使用的熟悉触感便传了过来,她挺直了身体摆出中段的架势。
她保持这个姿势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随着气势从正面将竹剑挥下。数只麻雀被撕裂早晨空气的风声所惊吓,从头上的树梢飞了起来。
桐谷家位于埼玉县南部的某个古镇,而且还是在老街道区域里的一栋古旧日式建筑。他们家在当地还算是名门,而直叶四年前过世的爷爷,也是个行事带有古风的严厉人物。
他长年任职警察的工作,年轻时剑道的技术便已经相当有名。原本期待独生子,也就是直叶的父亲能够继承衣钵,但父亲高中毕业后便放弃剑道前往美国读大学,之后任职于外商证券公司。虽然因为转调回日本分公司而认识母亲并且结婚,但之后也是过着往来于太平洋之间的生活,所以祖父便转将期望寄托于直叶与长她一岁的和人身上。
直叶与哥哥从就读小学的时候开始,便同时在附近的道场里学习剑道,但是由于受到担任电脑杂志编辑的母亲影响,哥哥喜欢键盘的程度更胜于竹剑,于是只学了两年便放弃了。反而原本只是跟着哥哥一起去学剑的直叶,却不知为何特别喜欢这项运动,即使现在祖父已经过世也持续握着竹剑。
直叶今年十五岁。在去年初中的最后一次大赛里拿到全国前几名的成绩,春天时已经确定可以被推甄进入拥有知名剑道社团的学校。
只不过——
之前她对自己今后的发展从来没有犹豫过。除了原本就相当喜欢剑道之外,能够回应周围的期待更是令她相当高兴。
但是就在两年前,自从哥哥被卷进那件震惊全日本的事件之后,直叶心里便有了难以忽略的动摇——或者也可以说是懊悔产生。自从直叶七岁时哥哥放弃剑道后,两人之间便有了一道很深的鸿沟,而直叶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努力去消弭这道隔阂。
哥哥自从放弃剑道之后,便开始像是要填补内心渴望已久的欲望般沉溺在电脑当中。他从小学的时候便自己用零件组装电脑,甚至还一边接受母亲的指导,一边学习写起程序来。对直叶来说,哥哥所说的话就像外文一样难懂。
当然,直叶在学校也学过怎么样操作电脑,房间里面也放了一台小型电脑。但她顶多只会利用它来收发电子信件或是浏览网页而已,哥哥所在的世界实在不是直叶所能够理解的。尤其是对于哥哥埋首其中的网络rpg游戏,她更是有种巨大的排斥感。她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办法戴上虚伪的面具,然后和同样戴着面具的人一起亲切地对话。
很小的时候,直叶与哥哥之间的关系可以说亲密到连两人的朋友都相当嫉妒。之后直叶为了弥补哥哥进入另一个世界后所产生的寂寞,只有把全部精神都灌注在剑道上面。而她愈是专心,两人间的距离也就愈加遥远,最后甚至已经演变成习惯没什么对话的状况。
但是其实她的内心时常感到寂寞。她很想跟哥哥多说点话,很想理解哥哥所在的世界,也很希望他能够来看自己比赛。
遗憾的是,在她把自己心情明确表达出来之前便发生了那个事件。
如噩梦般的游戏“sao刀剑神域”,将日本全国一万名年轻人的意识囚禁在电子牢狱当中,让他们陷入漫长的睡眠。
就在哥哥被送到埼玉市的大型医院里后,直叶首次去探病的当天。
当她看到被许多管线绑住,头上罩着可憎nervgear而陷入沉睡的哥哥时,直叶有生以来第一次号啕大哭。当时她就这么抱着哥哥的身体,放声痛哭。
说不定再也没有跟他说话的机会了。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努力消弭与哥哥之间的距离呢?那其实一点都不困难,自己明明就可以办得到。
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直叶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持续练习剑道的意义与动机究竟何在。但是无论她再怎么思考,依然还是得不到任何答案。就在没有哥哥的生活中,直叶度过了十四岁、十五岁的人生,然后在周围众人的建议之下,决定就读推甄甄试的学校。不过她内心还是相当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就这样,顺着这条路继续地走下去。
等哥哥醒过来之后,一定要好好地跟他说说话。要把自己的烦恼与迷惘全部说出来,并且请他给我建议。直叶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决心。而就在两个月前,奇迹终于出现了。哥哥靠着自己的力量挣脱诅咒,成功地回到现实世界。
——但是这时候,哥哥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却产生了很重大的变化。直叶从母亲口中知道,和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哥哥,正确来说应该算是自己的表哥。
因为父亲峰嵩是独生子,而母亲,翠唯一的姐姐也在很年轻时便已经过世,所以到目前为止直叶都没有任何表兄弟的存在。因此就算突然告诉她和人其实是阿姨的小孩,她也搞不清楚两者之间具体上的差距在哪里。感觉上似乎变得十分遥远,但又有种什么都没改变的感觉。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办法用言语表达清楚自己与和人之间的关系。
不对……只有某一点确实有所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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