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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 章(第 3/4 页)

    “那排寝房在后院的西北角,周遭本来就僻静,何况又是深夜了,那女子一个劲地叩门,为何没惊动旁人?

    客人越思量越惧怕,哆哆嗦嗦骂道:‘快滚!你不是软红,少在这装神弄鬼,再敢作怪,我定叫你假母重重责罚你!’

    “那女子突然厉声惨叫:‘你房里有鬼,我才是软红。

    ’

    “客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开门也不敢到床上去,僵在房中间,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就在这时候,外头那东西砰砰砰开始撞门,客人吓昏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庙客们把他抬回到床上,客人冷不丁看在假母身后的软红,差点又昏过去。

    “软红脸色奇差,说自己昨晚也遇到了异事,但她跟客人的遭遇恰好相反,半夜醒来听到客人在外头敲门,回头却看见客人躺在床上,那东西也是说房中有鬼,惨叫着要她开门。”

    滕玉意面色自若,身上却阵阵发冷,扭头看绝圣,绝圣想了想道:“前面听着像鬼祟作怪,后面又不像了。

    这话先不说,彩凤楼开张后这样的事一共发生过几起?”

    抱珠白着脸道:“少说有三四起,奇怪都找的外地客人,客人们在长安待不了几日,拿了店主的赔偿也就走了,因此那几个人虽然都吓破了胆,但长安几乎无人知晓此事。”

    滕玉意摸了摸发凉的后颈:“这东西如此凶悍,开张这三个月,难道就没有人受伤或是出什么意外?”

    抱珠拼命点头:“有,所以奴家们才害怕。

    头两个月还好,无非是有娘子本来睡在房中,醒来的时候却在廊道里,或者在后院里看见前头有女子在疾行,追着叫两声,女子倏忽就不见了。

    “但是就在上个月,有位假母从外地买了一位名唤葛巾的绝色乐伶,葛巾不单相貌生得好,诗咏和琴律更是一绝。

    因为大受欢迎,一来就做了彩凤楼的都知。

    前些日子葛巾陪郎君出去游玩,先在寺中求了一串护体的佛珠,后又去水边祓禊,不小心弄湿了衣裳,回来就有些伤风。

    上月十八日葛巾身子不适早早歇下,半夜听到外头有脚步声。

    “葛巾来的日子不长,但也听说了楼内的异事,知道那东西往往只在门外作怪,不理会就好了,孰料这一回不一样,那脚步声踱着踱着,居然潜入了房中,葛巾吓得睁开眼睛,迎头被狠狠抓了一下,黑暗中听到一个中年妇人骂道:‘贱婢,敢勾引我夫君!’”

    “那一爪抓得极重,葛巾半边脸被抓得血肉翻飞,她捂着脸哀嚎,摸到那串佛珠慌乱掷了出去,那妇人就这样不见了。

    葛巾连声叫救命,楼里这才听到响动,葛巾的假母找了医工来,医工说葛巾脸上的伤重得很,容貌恐怕再难恢复。”

    抱珠和卷儿梨说到这,凄楚地叹了口气。

    滕玉意思量一阵,忽道:“咦?”

    绝圣也觉得古怪,问滕玉意:“公子认为哪里不对么?”

    滕玉意道:“听这描述,竟像那位店主夫人的鬼魂在作祟,但它以前被拦在门外,这一回为何能闯进房里?

    突然之间法力涨了,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而且怎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上葛巾。”

    绝圣眉头紧锁,反复琢磨那句话:“‘贱婢,敢勾引我夫君!’……要么就是这鬼魂冲破了压制她的禁印,要么就是葛巾跟她丈夫娶的那位美妾生得像,她错认了人,怨气横生之下,一下子冲破樊笼也是有的。

    后来呢,可还发生了旁的事?”

    卷儿梨和抱珠同时摇头:“这些事已经足够把人吓得魂不守舍了,尤其是葛巾,刚来即崭露头角,只要假以时日,定会成为平康坊最负盛名的都知,可惜容貌就这样毁了,如果这次我们店主还压着不肯说,往后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遭殃。

    奴家猜,这一回之所以能惊动青云观,怕是、怕是……”

    她二人抿了抿嘴,滕玉意接话:“怕是葛巾自己放出的风声?”

    卷儿梨和抱珠缄默不语。

    滕玉意道:“店主和假母为了压下此事,或是许她银钱,或是以势相胁,但是葛巾不甘心就这样被毁了前程,所以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道长,你们是何时听说的此事?”

    绝圣道:“那日师兄从外头回来教我们课业,说最近有人告诉他平康坊的彩凤楼可能有妖异,等他稍做准备,会带我们去转一转。”

    滕玉意有些惊讶,葛巾身为彩凤楼的伎人,出入皆不自由,受伤后店主怕走漏风声,尤其看管得紧。

    依她的猜测,葛巾想递封信到青云观恐怕都极困难,没想到葛巾直接找到了蔺承佑。

    会不会是某位跟葛巾相好的王侯子弟发现不对劲,那人到蔺承佑面前透露了消息。

    绝圣看了看滕玉意,老觉得遗漏了什么,突然一拍脑门:“是哦,说了这么多怪事,为何没听到有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作祟,两位娘子,你们可在楼里见过一位簪花的古怪郎君?”

    卷儿梨和抱珠错愕道:“自彩凤楼开张以来,奴家只听说过有女鬼作祟,从未听说楼里有男鬼。”

    绝圣沉吟,假如今晚那男子没问题,滕娘子手中的五美天仙符怎会无端自燃。

    “奴家们知道得也不多,兴许听漏了。”

    卷儿梨和抱珠道,“公子,该说的奴家都说了。”

    滕玉意鉴貌辨色,心知她们要么不说,说的话定会坦诚相告:“你们随我下车,我带你们到周围转一转,待会把你们送回楼中时,我自会跟萼姬打招呼,接下来这半年,她绝不敢再难为你们。”

    二女见她言出必行,自是感激不尽。

    滕玉意话锋一转:“今晚连青云观的道士都被引来了,你们店主如果还想继续隐瞒,定会有所举措,要是又听到什么奇事,务必告诉我。”

    卷儿梨和抱珠应道:“就不知公子何时再来彩凤楼。”

    “我想打听什么的时候,自然就来寻你们了。”

    说罢敲了敲车壁,对外头的霍丘道:“看看彩凤楼那两个壮汉在不在附近,倘或又来了,你去把他们重新引开。”

    霍丘应了一声。

    等霍丘回转,滕玉意便对绝圣道:“道长,记得你们答应我的事,我们稍后在此处汇合。”

    绝圣痛快点头,要不是滕玉意帮忙,就算他们能闯进彩凤楼,也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尽。

    难怪师兄总说光在观中埋头学符箓气法不可行,真想长本事,还需多出来历练。

    譬如今晚这一遭,就有许多地方值得琢磨。

    他心悦诚服目送滕玉意下车,忽又想起,师兄到现在都未露面,莫非打定主意让他们独自应对?

    滕玉意在左近转了转,估摸着差不多了,带着卷儿梨和抱珠往回走。

    彩凤楼前人头攒动,走近看,一群人围着那位古怪的老道士。

    也不知老道士说了什么,门口的假母和庙客竟未驱赶他。

    那面写着“燮理阴阳无所不知”的幡旗就插在楼旁一株花丛前,老道口中念念有词,惹得众人时时惊叹。

    滕玉意说:“借过、借过。”

    好不容易挤入人群中了,就看见地上有个四五寸高的纸人,纸人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居然在地上走来走去,而且动作灵动,几乎与真人无异。

    纸人对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展臂伸腰,像在比划着什么。

    这中年男子鸠形鹄面,生得一脸苦相。

    从穿着打扮来看,似乎是彩凤楼的庙客。

    男子垂泪道:“道长真乃神人,这纸人与亡母神形毕肖……”

    说着便屈膝跪下,抚膺恸哭:“阿娘啊!儿不知你在下面这般受苦,都怪儿不孝,阿娘在的时候,儿没能好好侍奉,娘走了,儿也供奉不周。

    儿无脸苟活,随娘去了吧。”

    纸人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了儿子银奴垂下来的胳膊,双肩抖抖瑟瑟,看起来也像在哭。

    老道士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看懂你阿娘的意思了?

    她没怪你,要你好好活着,你阿娘如此惦记你,你也多尽尽孝心,往后记得多给她烧些供奉。”

    话音未落,那纸人又有了反应,松开庙客的胳膊,冲老道士俯下身,俨然在向老道鞠躬。

    大伙轰动不已,银奴更是痛哭流涕,看客中有几个心肠软的被勾起了伤心事,竟也跟着一起流泪。

    “银奴,今晚算你有造化,叫你遇到这样一位高人。”

    人群中有人道,“全了你母子相见之谊不说,还替你烧了这么多供奉给你阿娘,你别光顾着哭,还不赶快谢谢这位道长。”

    银奴哭道:“道长恩同再造,往后只要有用得上小人之处,只管告知小人,小人贫贱之躯,旁的拿不出,只愿为道长肝脑涂地。”

    老道士扶起银奴:“贫道不过是借妙术以达观罢了,你跟你阿娘本就尘缘未尽,注定有这一面。”

    银奴从怀中掏出几缗钱,非要给老道士。

    老道士大惊:“不可,不可。”

    “道长要是不肯收,就是存心折煞小人。”

    老道士假惺惺道:“贫道乐道自娱,你若是非要以这腌臢物相赠,不如全数供奉给你阿娘,贫道持咒帮她消除生前孽障,也算是功德一桩嘛。”

    老道士露了这一手,众人更相信他神仙再世,一口一个“老神仙”,按耐不住涌上去。

    一时之间,占卜、算命、问宅的,问什么的都有。

    就连彩凤楼里的假母和名伶,也频频出来热闹。

    老道士面对热情的众人,笑呵呵把双手往下压了压:“不忙不忙,贫道之所以给银奴做下这桩‘玄鉴导引’的法事,无非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撞到贫道之人。

    知道你们个个都有困厄之处,但也得遵从缘法不是?”

    众人不敢再吵嚷,安静下来眼巴巴看着老道士。

    滕玉意低声问霍丘:“可看出什么不妥?”

    霍丘盯着老道士,缓缓摇头道:“小人眼拙,未能看出门道。”

    老道士眯着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恰好一位锦衣云鬓的妇人闻讯从彩凤楼出来,老道眼睛一亮,掩不住喜色道:“就这位娘子吧。

    请随老道来,那边有家四面开窗的旗亭,不避人,又清净,凡有不便当众诉告之处,可单独告知贫道。”

    滕玉意总觉得这老道士油嘴滑舌,笑得也太假,如今他挑中这妇人,更让她觉得这老道士别有心肠。

    妇人身上衣装多彩,又刚从彩凤楼出来,任谁都猜得出是楼里的假母之一,这老道不挑别人偏挑中楼里的假目……

    有心留下来看这老道耍什么花样,却又惦记着去找蔺承佑,要是迟迟找不到这厮,今晚等于白跑一趟。

    滕玉意带着卷儿梨和抱珠往里走,走到老道身侧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老道士的缁衣后领露出来一截脖颈,竟比脸上白净许多。

    不过这也寻常,常年在外游历之人,身躯有衣衫遮挡,脸上却饱受日晒雨淋,比起身上的肌肤,面容大多要沧桑许多。

    正要收回目光,滕玉意一怔,如果她没看错,道士脖颈上竟隐约有个赤金色的烙印。

    这也就罢了,老道里头穿的那件白纱襌衣,用的是上等的纺花葛纱料,这纱料表面上与寻常料子无异,常人很难看出其贵重之处,只有穿过的人知道,它轻薄如云冬暖夏凉,一匹足值千金。

    她现下也穿着这种纺花葛纱料襌衣,家中只有四匹,还是头些年阿爷得胜归朝时圣人赏赐的,她这几年长得快,裁一件襌衣布料便少一截。

    滕玉意惊愕不已,这人究竟是谁?

    就算靠着骗术能敛下横财,怎会骗到宫里的东西。

    卷儿梨和抱珠诧异道:“公子,怎么了?”

    滕玉意心不在焉道:“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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