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冰心热泪少妇思雠仇 诡计阴谋老猾设陷阱(第 3/4 页)
杨丽芳望着屋里就皱眉,向俞秀莲说:“住这房子还不如在露天地呢!”俞秀莲却向她使了个眼色,即由马上解刀,并把杨丽芳的枪也拿着,她就先进到屋里,杨丽芳只得随之进去。梁二又在屋外说:“要水不要?
水可倒是现成,想喝热的,我给拿草烧一烧。”俞秀莲却说:“不用了!”
史胖子又站在屋外往里说:“姑娘跟少奶奶自管放心睡!反正有我在院里,我一夜不睡觉。”俞秀莲使了个眼色,叫他注意外面的人;史胖子却撇嘴笑了笑,表示并不要紧,当下把屋门推得闭上。
杨丽芳看见屋门里连个插关都没有,她就要用一条手绢把门系上,俞秀莲却摆手说:“何必!你的一条手绢,就能拴得住门吗?你且看看这边。”说时一指后墙那条透风的大裂缝。杨丽芳恨不得也找个什么东西来,把这缝子堵上才好,俞秀莲就扒在她的耳边说:“你还没看出来吗?
这地方那两个人,连那小孩子都靠不住!咱们住在这儿,就为的是……你明白?此地山这么多,地这么旷,上哪儿才能够找着何剑娥跟费伯绅?今夜,要叫他们自投罗网。你自管睡你的,到时有事我再招呼你,只要你睡得惊醒一点就是了。”杨丽芳一听,心头不禁一阵凛然,顿觉皮肤上生了许多寒栗子。就听外面那乡约和那梁二正在跟史胖子说话,史胖子对着他们哈哈大笑,仿佛和他们是一见如故了。
杨丽芳坐在炕板子上,脱去了鞋,她的两只眼睛却不住瞪着那墙上的裂缝,枪就放在她的身旁。俞秀莲解开了鞋,抖一抖又穿上系紧,并且把头上的手帕紧了紧,腰间的绸带也勒了一勒。杨丽芳也赶紧又穿上鞋,俞秀莲却望着她笑了笑。
这时屋外没人说话了,可还有马吃草的声音。史胖子高声唱着山西梆子腔,声音越来越远,仿佛已走出这院去了;并且唱了几句就不唱了,更声也听不见了。野外的风吹进墙缝子,一连把门吹开了两三次,俞秀莲就站起来,关了几次门。杨丽芳是不住打哈欠,俞秀莲叫她睡下。她躺在板子上却觉得很不舒服,眼睛闭一会儿睁一会儿,总是不敢安心去睡。俞秀莲却把双刀的铁鞘当作枕头,才一躺下,便闭上了眼,紧接着就发出细微的鼾声。她这样一睡,杨丽芳就更不敢睡了。
虽然这时正当夏夜,可是风吹来却很寒冷。室中的蚊虫极多,在人的脸上飞绕着。地下放着一只黑砂碗,碗里有一点油,油里浸着个纸捻,突突地发着黯淡的光焰。有无数的绿色飞虫,都围着那点光焰乱绕,有多一半是堕在灯里烧死了。
忽听见窗外咚的一声,杨丽芳一惊,赶紧立起身来,手摸着枪杆。
却听窗外又是咚咚的一连几下,原来是马用蹄子敲地,接着又听见马嘶起来,远处的狗也乱叫。杨丽芳越发不能睡了,只得坐了起来。想起北京的家庭,想起丈夫文雄,她心中很难受,急盼着快些把费伯绅杀死,把仇报了好回家去;此后自己一定永远是欢喜、高兴的,做个本分的贤良的媳妇,做个温柔的妻子。
她坐着想了一会儿,外面便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也不知史胖子回来了没有?那梁二……难道这家里就是他一个人吗?更鼓也听不见敲了,这也很可疑。后墙缝子外风还不住地吹,星光也不住地向屋里眨眼,地下灯碗里的油已垂干,光小如豆。忽然见俞秀莲坐起身来,倒把她吓了一大跳。俞秀莲却还像是很疲倦,慢慢站起身来,说:“把那盏灯吹灭了吧!
干吗叫它招蚊子呢?你看蚊子有多少?叮得我都睡不着觉!”她睡眼蒙眬的,说话都像是没有力气。
杨丽芳答应了一声,下了炕,走过去蹲下身,才要将灯吹灭;蓦然见俞秀莲只用一只手就抄起了自己的那杆花枪,向后墙缝子扎去。扎得真是准确,枪如恶蟒一般钻过墙缝到了外面,就听外面有人号叫:“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杨丽芳疾忙站起身,精神紧张,俞秀莲却急急地吩咐说:“快吹灭了灯!”杨丽芳赶紧用脚将灯碗踢翻,将火焰踏灭。俞秀莲就将枪自外抽回,外面咕咚的一声,像是一个人倒下了。
俞秀莲将枪递给了杨丽芳,她自己锵然抽出了双刀,两个人都在屋中静静地站着。这时就听史胖子在窗外急急地向屋里说:“来的人很不少,几十个,都是山上来的,已把村子围上了。快出来骑上马走吧!是那小子给送的信。高大个儿的乡约也是贼党,快快快!”他说话时都有些气喘。
俞秀莲在前出屋,杨丽芳提枪跟了出来。史胖子很着急地就要开门,要一同骑马杀出村去,俞秀莲却说:“不行!现在骑马闯出去,一定要中他们的计,他们必然埋伏着绊马索!”
史胖子说:“那他们扔进火种,把这草垛子烧着了可怎么好?”
俞秀莲说:“不要紧!”她令史胖子、杨丽芳仔细防备,独自隐身在柴扉之后。
过了一会儿,就听外面有嚓嚓的脚步声和私语声。俞秀莲等到外面的人快到了临近,蓦然将柴扉一推,跳到门外,双刀左右一分,立时就有两人惨叫着倒地;其余四五个人一齐抡刀向她进逼,她的双刀如凤翅疾展,三四下就又伤倒了两人。此时有两个贼人已跳进了短墙里,一个被史胖子一脚踢翻,一个被杨丽芳一枪扎死。杨丽芳这时也精神奋发,她想着费伯绅一定就是在这些贼人之中,她忿不由己,就一手牵马,一手提枪,闯出了柴扉。
此时贼人进村来的愈多,俞秀莲一人敌住了十几个,那些贼人被她的双刀杀得东歪西倒,狼哭鬼叫。贼人并有举着火把的,都向后退去;火光之中的俞秀莲直似个勇武的女神,而前赴后继的一些贼人,只像是一群小鬼,有人高喊,有人吹哨。杨丽芳也挺枪刺倒了两个贼人,忽觉身后一阵风响,她疾忙回身横枪架住了一口刀;握刀的人却是一个女贼,骑在一匹马上,恶狠狠地向她说:“你不是要找费伯绅吗?随我走!”说着点手拨马往村外跑去。杨丽芳说:“谁怕你!”也赶紧上马,一边挥枪扎人开路,一边往村外去赶。俞秀莲跟史胖子每人都敌住了十几个贼人,正在那里酣斗,也顾不得来拦她,杨丽芳就冲马出了村。
不料道旁早藏着贼人,早埋伏着绊马的绳索;她的马一来,绳索忽然抖起,马高跳起来,她的身子便摔了下来,马却向前跑去了。但她的身躯伶便,疾忙挺身站起。两边藏着的三个贼人,一齐扑了过来,她一回枪就刺倒了一个人。她疾忙去追马,那两个贼人在她的身后紧追;她跑了十几步又转身抖枪而战,五六个回合,又扎伤了一个贼人。
两个贼人是一个负伤一个丧胆,就齐都转身而逃。杨丽芳也不去追赶,只管跑着去追她的马。又跑了几十步,听得前面远远之处,顺着风声,又有妇人的尖锐喊声,道:“德家的小娘儿们!你有胆子跟我来!费伯绅诸葛高就在这里了!”接着是骂了一大篇极难听的话,杨丽芳气得又往前去追赶。
又走了不远路,才见刚才惊走了的那匹马,由对面跑回来了,几乎将她撞着,她赶紧一横枪。这匹马平日原是杨健堂骑的,极为矫健驯良,见枪一拦,它当时就站住了;杨丽芳遂认镫上马,控制住了辔头,拨转过来。
这时又听前面传来那妇人的呼喊之声,仿佛她又回到临近了,依旧是叫着:“德家的小娘儿们!有胆子追我来呀?费伯绅在前面等着你呢!”杨丽芳本来是有些犹豫,但是又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还是平时居闺房灯畔,她丈夫文雄为她讲的班超的故事里面的两句话。她就振起了勇气,又催马紧追。
这匹马逢桥过桥,逢水过水,似乎毫不费她的力;但是前面的那妇人,却永远离她有一箭之远,永远叫她追赶不上。此时已离开那个村子很远了,杨丽芳成了孤身一人,地下的路又极为迂回;前面的女魔王何剑娥若不喊出声儿来激她、骂她,她简直不能晓得何剑娥是在哪里,因此不免生了一些戒心,便一手提枪,一手勒缰,缓缓地向前去走。
不觉着天色就渐渐发明了,从浅灰的天色中已看到了两旁的田禾,对面是烟云叆叇的高山,女魔王已然不见了;地下被露水浸湿的泥土上,留有一行蹄迹,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山风迎面吹来,十分寒冷,更看不见有一家村舍。越走路越窄,地势越高,田禾越稀,飞鸟可极多,杨丽芳就驻了马,掠掠鬓发,喘了口气。此时就听耳边又有人喊叫说:“德家的小娘儿们!有胆子的来呀!姓费的就在这儿啦!你不是要报仇吗?”声音极为尖锐,发自于高处,并有山谷的回音。
杨丽芳顺着声音,向左边的山上抬头定睛去看,只见那一条窄小的山路上站着一个人,模样虽看不清,可是能猜出就是那妇人,大概就是女魔王何剑娥;她手里摇着一条白手巾,正向她招逗。杨丽芳大怒,一催马,蹄声如急雨,少时就来到了山脚之下。她挺枪向上叫道:“你滚下来!”
上面的人往下跑了几步,却又止住,傲笑着说:“你来!上山来吧!我不杀你!我给你找一个女婿,准保比德家的那儿子好得多。”杨丽芳啐了一口,催马顺山路走上去,那女魔王却横刀站住不动。杨丽芳来到距她二十步之远,就偏身下马,挺枪上前,女魔王却摇摆着白手巾说:“先别动手!”又笑了笑,说:“干吗那么凶呀?我要打算要你的命,早就用暗器打你了。我倒是很爱你的!我知道你是单刀杨小太岁的妹妹,说来你也是江湖人,为什么你愿意在德家当那受气包儿的儿媳妇呢?我看着你太冤!不如咱们俩拜干姐妹,你跟着我走,到处准保有吃有穿有戴的,还有男人……”
才说到这里,突然杨丽芳一枪刺来。她疾忙用刀拨开,说:“哎哟!难道这么好的便宜事你还不要吗?”她还一半玩笑地以刀虚为招架了二三下;但杨丽芳的枪却势如毒蛇,直向她来扎。她狠狠地回迎了几下,自觉吃亏兵器太短,几乎被杨丽芳一枪刺中了肋窝。她急了,挥刀骂道:“骚丫头,小贱娘儿们!”
杨丽芳虽然生气,但并不还口骂,只沉稳镇定地手腕拧劲儿,使枪杆弹动,枪头点动;这叫作“凤点头”,专取对方的手腕。何剑娥立时眼睛就花了,虚迎一刀,回身向山上就跑。杨丽芳紧追上去,枪往上挑;何剑娥吓得哎呀一声,疾忙低头翻臂,一镖打来;杨丽芳赶忙缩身,镖从身边飞过去,触落在山石上,她不得不退后一步,暂时停止向前。
何剑娥就趁势惊慌着跑上了山,到了山顶上,她却一镖接连着一镖打来。杨丽芳伏踞在一边,枪抖成“梨花摆头”之式,护住了身;上面飞来的五支镖,两镖被枪拨落,三支是全都打空。何剑娥忽然又跑走了,杨丽芳已然看不见她了,就又停了些时。看见山上已没有动静,嫣红的太阳已然冉冉升了起来,杨丽芳又略歇了一会儿,就往下走,牵住了马再往上走,同时仰着头,时时提防上面的暗器,但幸而没有,她就牵马上了山。
走上去一看,上面是一道很平广的山岭,树木也很稀。向下看去,下面是一片田禾,被太阳照成金色,如滚动着万顷金波的大海。她迎着阳光骑上马,顺着山岭去走。才走过了一重山岭,迎头又看见了何剑娥,何剑娥见了她回身就跑。杨丽芳赶紧又追,但是她很惊疑,特别的小心;同时见这道山岭又往上去了,路也没有刚才那么宽那么平了。登上了这第二重的山顶,转过去却是一片平谷,忽然有一群山鸟全都惊飞起来,杨丽芳就一惊,马骑得更缓了。来到平谷上,见四面无人,何剑娥也不知往哪里去了。
正在惊疑,突然听得一声呼哨,杨丽芳疾忙退马,却见何剑娥又在前面高处出现,举臂高摇着白手巾。就见从她脚下一股山夹道里,跑出来十几个人,都是短打扮,有的还光着膀子,多一半使刀,少一半拿枪,气势汹汹,一齐奔了过来,齐声威吓道:“快下马来!乖乖的,听话吧!”上面的何剑娥在山石上欢跃,说:“小媳妇儿!你还不扔下你的枪吗?”
杨丽芳大怒,疾忙下马挺枪向前。迎面就有三个人一齐使枪向她来刺,但他们全都是胡扎乱戳,哪里懂得枪法?杨丽芳虽然力弱,但是步骤不乱,运用她的巧妙的枪法,封扎沉绞,一着紧似一着,不到十合就刺伤了两个人。于是其余的人都慌了,何剑娥便从高处跑了下来,大声叫嚷着,说:“别怕!别怕!你们还他妈的是占山为王的好汉吗?还怕一个娘儿们?”她指挥着,众人又一齐拥上。
但杨丽芳的枪法更加精熟,枪尖乱点,白缨飘舞,映着阳光十分好看。虽然左右全是刀枪乱上,势极危迫,但她的枪抖起来紧护住了身,谁也不能够近前。枪本来是“兵器中之贼”,尤其杨丽芳所使的是真正杨家的正宗梨花枪法,所以钩、拦、绷、绞,抖动如飞。女魔王何剑娥也舞刀上前,但十余个人也都敌不过杨丽芳。
又战了二十余合之后,杨丽芳的力气也就有些接不上了,但仍然紧咬牙关,奋勇挥枪。不料这时那山夹道中又有许多贼人跑来,一个跟着一个,手中全都提着锋利的兵器。何剑娥就又大喊道:“快来吧!快来些帮手,快把这个小泼妇捉住!”杨丽芳未免吃惊,因为对方的人多,兵器又多,她的枪眼看着就要护不住自身了,急得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可是跑来的这二十多个喽啰,齐都彼此用黑话招呼;他们说的话杨丽芳虽然听不懂,但是却可以看见他们都是满身流汗,气喘吁吁的,有的头上流着血,像是被人逼迫得跑来的样子,只听明白他们说了一句“俞秀莲”。
何剑娥紫涨了脸,脸上的红痣也突起来,跟被枪扎伤了一个血窟窿似的,嗓子也劈了,扯开了大嚷大骂道:“你们这一群胆怯无能的小子,白占了恶牛山多少年!焦大虎那忘八东西也跑了吗?快来帮忙!连个小娘儿们都捉不住,你们还……”她骂的话极为难听。
杨丽芳一听俞秀莲已到山上来了,她就又振起了勇气,力量也仿佛增加了十倍,枪抖得更疾更快;并且除了紧紧护身,还抽空就刺,一杆枪在许多兵刃之中,如银龙与一群小鱼、大鱼争斗,就又扎伤了三个。其余的人都似为俞秀莲之名所震,只管往西边的岭下拼命地去逃,哪里还有心来围战杨丽芳!
一霎时,贼人就逃了十分之九,这里只剩下三个人与杨丽芳对敌,其中就有何剑娥。何剑娥这时却拼起命来,一刀紧似一刀;杨丽芳挽动了枪花,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在这时,山夹道中就来了一个手持朴刀的赤背大汉,杨丽芳一看是孙正礼,就大声嚷嚷说:“孙大叔!快来帮助我!”见五爪鹰孙正礼舞刀过来,何剑娥就曳刀跑了。孙正礼两三刀就将两个贼人全都砍倒在地,何剑娥却已往山上爬去,杨丽芳就喊说:“孙大叔!别放她逃走了!”孙正礼提刀向上又追。
这时只见俞秀莲手提双刀已自山头出现。何剑娥已无路可去,急得她大叫一声,将身向下一跳,跌倒了,身子顺着山坡滚了下去。俞秀莲持双刀向下去追,只见何剑娥已将刀撒了手,双手抱住头,往下滚得更快。此时山下就有五六匹马,马上都是想要逃命的贼人,就见一匹马迎上了山坡,截住了何剑娥,把她抱上马去,拨马下山,又往西飞驰而去。
俞秀莲看见那六个骑马的人之中,有本山的寨主焦大虎,还有一个花白胡子的瘦老人,她就舞刀回首招点,喊道:“快来!看!那就是费伯绅!”口中喊出来,她人已然追了下去。前面的六匹马七个人却不顾背后,只管向西飞跑。此时孙正礼已跑下山坡来了,提刀帮助俞秀莲去追;但他们虽跑得快,却都在步下,如何能追得上前面的马?
山上的杨丽芳已将她那匹马牵来,可是这山坡本来没有人工凿成的道路,显得十分陡,杨丽芳手中又有一杆枪,此时倒成了她的累赘物了。
她牵着马往下来,看那样子十分危险,若是一个不谨慎,失了足,连人带马就得滚下山来;纵然不死,也得成个残废。俞秀莲大惊,叫孙正礼先往西去追,她回身跑来救杨丽芳,并高声喊道:“牵马站住吧!别往下来啦!
等我上去接你!”她遂就将双刀放在一块大青石的后面,往上去爬。很快地来到了杨丽芳临近,将马接了过去,嘱咐说:“你慢慢的,小心一些!拿枪杆拄着地慢慢往下走!”
杨丽芳说:“俞姑姑放心!我很谨慎,我不能够跌下去。”俞秀莲说:“那么我先骑着马下去了?”杨丽芳说:“俞姑姑骑着马先追费伯绅去吧!
不用管我啦!”俞秀莲说:“不管你也行,你可下去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往远去。我们追上费伯绅,替你将仇报了,我们就回来找你,你可千万不要离开这儿!”杨丽芳点头答应。
俞秀莲在这山坡上她就跨上了马,挽住了丝缰;马本来很好,她的骑术又精,所以三跳两跳地就下了山坡。她下马拾起刀来,又骑上去,举着一只手又向正往下走的杨丽芳高声嘱咐了一声,见杨丽芳在上面点头,俞秀莲就催马向西追去了。
杨丽芳很艰难地走了下来。她本来不甘心,即使用步走着也要持枪追去,可是气力已然不胜了。她就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手拄着枪,看面前无边的田禾,天空阳光云影之下,只有几只老鸦在那里飞翔,四边却看不见人,此地荒凉之极;回首往山上去看,山并不高,但上面却无一人,贼人大概都已逃尽了。
她歇了一会儿,又要走,却听山上有人喊叫说:“下面是杨小姑娘吗?”杨丽芳惊了一下,疾忙站起身来,回头向上边一看,见是史胖子骑着一匹马,还拉着两匹马。她就急急地点手说:“史大叔,快下来!快下来!快给我一匹马!费伯绅往西跑下去了,俞姑姑、孙大叔都已追下去了!
快给我马,我也去追!”
史胖子就将一匹马撒了手,冲着马屁股上一拳击去,这匹马就连蹿带跳地下了山坡。杨丽芳疾忙向旁一闪,马已到了平地上,被她拦下,揪住;同时山上又拋下一根皮鞭,她也拾起来。她喜欢极了,就赶紧上马,向西飞驰而去。这匹马又是俞秀莲骑的那匹,跑起来也非常之快,霎时间就跑出了很远。
史胖子骑着一匹,拉着一匹,从身后追了来,一边跟着走,一边说:“昨夜我们在狗儿堡跟贼人打仗,后来就找不着你了,我们真是着急,还以为你是被贼人抢了去了!孙正礼可又找到我们了,他听了气得扔了马,脱了衣裳拿着刀,就爬上山来了。俞姑娘也把马交给我,叫我看着,她也上山找你去啦。让我在那村子里给他们看马,我哪能受得了?
“昨天咱们住的那个地方,原来那梁二就是个贼!那村子里好人很少。那乡约叫傻大个,其实他才不傻,他那个儿子更是个小坏包儿;昨晚上他把咱们带到那梁二的家里去,就叫那小坏包儿到山上勾人,幸亏咱们有防备,不然都得完啦!山上的贼人倒不多,连村里的一共才五十多个。
为首的叫焦大虎,那家伙跟女魔王许有点交情,所以女魔王才把费伯绅跟贺颂带到这儿来。
“等来到了,大概是费伯绅那小子突然又生了歹心,觉得贺颂是他们的累赘,再说贺颂的身边又有财可图,所以他就翻了几十年的老交情跟面子,唆使女魔王、焦大虎那帮人,把老贺给伤了、劫了。这也是狼吃狼,冷不防!老贺完了,老费可乐啦!幸亏咱们及时就赶来了,不然,要迟半个月再来,这山上真许就扯起‘替天行道’的杏黄旗来了,焦大虎还不是大王爷?费伯绅还不是军师?女魔王到那时还能了得?”
杨丽芳一边催马急急地走,一边气喘着说:“女魔王真狡猾!她把我诓到山上来,叫来许多贼人把我围困住;幸亏我这杆枪还敌得过他们,孙大叔、俞姑娘又赶了去帮我,不然……”
史胖子说:“这全是那费伯绅定下的诡计!咱们这里都有谁,谁的本事怎么样,他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的了。那家伙,好难斗!可是又不作脸,山上的这些小毛贼太软蛋包,没有一个强悍有胆量的。所以,刚才我在狗儿堡里待不住,要上山来帮帮忙,可是我上山一看,一个也没有啦!
“我牵着马走了六七个山头,才在一个山窟窿里找着两个小毛贼。我也没伤他们,就听他们说,俞秀莲上山来了,还有个光脊背的大汉,把人连杀带砍带逃命的都赶光了;那个诸葛高跟女魔王,连寨主焦大虎都一齐跑了。我先是笑这伙人太泄气,我早先占山为王时也没这样泄气过;可是我又想,也许是那诸葛高自知此山难守,故意把咱们诱往别处入他的陷阱?我看咱们追是一定要追了,可是也得小心一点!”
史胖子一边骑马跑着,一边说话,手里还牵着一匹,不觉间他就落在后边了;报仇心急的杨丽芳早驰马奔往前面去了,而且越离越远。史胖子索性话也不说了,也跟不上了,他只在后大声喊说:“可小心点!”
杨丽芳不顾一切地驰马向前,马顺着山边的弯曲道路,似飞一般的跑。少时赶上了孙正礼,孙正礼正持刀站在道旁发怔,头上脊背上全是汗水,他就气哼哼地说:“没有马,他娘的追不上!”
杨丽芳赶紧说:“史大叔牵着马在后边了,孙大叔快去要来马,再帮我去追!”说时,她的马并不停,就从孙正礼的身旁掠过,依旧往西去走。
忽然来到了一个所在,只见这里是一个叉子形的路口,往东南的一条路稍宽,稍为平坦,但禾黍萧萧,路上无人;往北却是一条很窄的路,远处有青山,近处且有树木跟庐舍。杨丽芳来此驻了马,就不禁徘徊,心里想:我往哪边走才对呢?只好先到庐舍去打听打听了。于是她催马进了北边的路,走不多时就来到庐舍之前。
这里有十几株高低不齐的槐柳树,里面是小庐五椽,都被绿荫遮覆着。土垣里还有竹篱,竹篱之内种着蔬菜;土垣之外却有自山上泻下来的一股流水,在石头上缓缓地流着,其宽不到二尺,马一跳便跳过去了。水聚到南首林里成了一个池子,芦苇生在池边,柳丝垂到水里;有几只雪白的鸭子在那边游着,呷呷地叫着,树上也是蝉声鸟语。
杨丽芳想不到这里竟有如此清静的地方,这竟像是个隐士栖住之所。她下了马,仔细低头去看,见地下有几行蹄迹,是一直往北边的山里去了。走到柴扉前一推,没有推开,她又叫了两声:“有人没有?快来开门,我要打听一点事!”里边只有细碎的鸟语,却没有人应声。杨丽芳就登着马镫攀上了短墙头,才要跳进去,就见那三间较大的草庐里竹帘一动,走出来一个妇人,喊着说:“别上墙呀!墙可禁不住,你是做什么的啊?”
杨丽芳一看,这妇人年纪不过三十岁,黑黑的脸上擦着许多脂粉,重眉毛,梳着光亮的云髻。她穿着绿绸子上身,大红布的裤子,脚极小,手上还有金箍子,看着不像久在这山野荒村中住的人。杨丽芳就说:“我跟你打听一件事,刚才你看见有几匹马从这门前走过去了没有?”
妇人说:“我这半天都没出屋子,哪看见有什么马了?我倒是听见一阵马蹄响,好像是往北去了。”
杨丽芳问说:“往北是什么地方?”
妇人说:“往北是山。”
杨丽芳又问:“那边有住人家的吗?”
妇人摇头,笑了笑说:“那我可不知道!你别瞧我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了,可是山上我一回也没有去过。”
杨丽芳又问说:“那边山上有强盗吗?”
妇人说:“你想啊!山上要是有强盗,我们还能在这儿住?我们也不是俗等人家,这儿是满城县里高老爷的下处。”
杨丽芳说:“谢谢你啦!”
她遂就势上了马,拨马依然往北去走。只觉得越走路越狭,地下又坎坷不平,真是一个人也看不见。因为树木不多,所以山鸟也很少,太阳晒得也很热,杨丽芳骑马提枪吃力地走上了山岭。只见峰岭绵延,青石叠积,烟云飘荡,十分空寂;若在此寻找一个人,实如海底寻针。杨丽芳不禁灰了心,叹了口气,心说:这可怎么办?费伯绅他们逃往哪里去了?别是他们逃往另一条路上去了,俞秀莲也往那边追下去了?刚才,是那妇人听错了蹄声的方向吧?我还得回去,找那妇人问问才行。也许因为她在这里住,不敢得罪山上的强盗,所以她不敢告诉我费伯绅他们的去处?
于是杨丽芳只得又退马下山,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她走得很慢,精神十分不济,力气也像没有了。仔细一想,并不是因为这两夜缺乏睡眠,困倦得如此,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昨天到现在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她现在才知道饿的滋味,真是难受。
她缓缓地骑着马走,一阵阵的急愤、伤悲,又惹得她不禁流泪。不觉着又走回那庐舍之前了,这里的杨柳、小溪、鸭群、茅舍,处处显出主人的风雅;同时一阵阵的饭香,自短垣之内散出,真是香极了,惹得杨丽芳不禁流涎。她就下了马,上前推着柴扉,又向里叫着:“大妈!大妈!”叫得她都觉着没有了气力,腹中也咕噜噜的直响。
半天,里面才有那妇人答应,声音却不像刚才那样和气了,说:“是怎么回事呀?又来叫门!”拉开柴扉,一看是杨丽芳,她就问说:“你找着前面的马没有?你是个干什么的呀?哎呀!拿着这杆枪你要干吗呀?你是谁家的小媳妇呀?”
杨丽芳叹了口气,说:“大妈你不必问了!我……不瞒你说,从昨天起我就没吃饭,也没睡觉,我是个……唉!我是个有急事在身的人。我要找一个人,此人是很老了,姓费,他又名诸葛高。”
妇人的脸色顿变,说:“哎哟!你找诸葛高干吗呀?你怎么认识的他呀?”
杨丽芳蓦然又一阵振奋,问说:“你怎么知道诸葛高?他到你们这里来过吗?”
妇人笑着说:“他要到我们这儿来过,我们可就不得了啦!恶牛山的焦大虎是他的干儿子,那老家伙常到他的山上去住,听说都有六七十岁了,是一位老秀才;可是那些精壮的小伙子没有一个不敬重他的,都把他看作老神仙。我们这儿也不敢得罪他们,有时他们山上要来了人啦,说是要两只鸭子,拿去孝顺他们的老爷子,我们也不敢不依。”
杨丽芳就说:“我看你们这儿正做着饭,我想在你们这儿吃点。我可不像他们强盗,吃完饭我一定给你们钱的。”
妇人笑着说:“唉!钱不钱倒是不在乎,只是你来的还早了一点;你要是下午来有多好,我刚宰了一只鸭子,还没下水煮呢!因为我男人赶着驴接他的丈母娘去了,下午来我们家里吃饭。”
杨丽芳说:“我倒用不着吃什么好的,只要有粗米饭就行,好歹吃完了,我还要到别处办事去呢!”
妇人遂请杨丽芳牵马进了柴扉。短垣里,地下有两根木头桩子,遗着一堆马的粪尿,杨丽芳看了便不禁有些生疑。妇人却说是她家里养着两头草驴,一头是她丈夫牵了去接她娘家的妈,另一头是她的儿子骑着到城里粜谷子去了,她说:“这是城内做过开封府的高老爷的房子。高老爷喜爱这地方清雅,又因高家祖茔在这山后,所以每逢清明或中元节前后,高老爷时常带着太太来,在这里一住总得半个多月。”
杨丽芳听妇人这样说,心中的疑念便已释然,将马系在桩子上。妇人就把她让到那三间大屋子里,屋子虽也是泥草搭盖的,可是一掀竹帘,里面竟是十分的敞亮;榆木的桌椅,壁间挂着名人字画和拓的碑帖,桌子上且摆有胆瓶镜架、书卷笔砚,确实称得起是一位官人家的别墅。妇人随着进屋来,就自称她是这里高老爷的亲戚,所以托她们来这里居住,看守着房屋。她请杨丽芳在椅子上落座,就出去,到厨房盛饭盛菜去了。
杨丽芳枪立在屋中的墙角,站起身来,将这屋子周围看了一看,见是一明两暗:北边的里间有一张木榻,榻上有一份很干净的被褥;南里间却只有一只大木头箱子和一只装米的大缸,还有些锄头、镰刀等等杂乱的什物拋在地下。两个暗间可都悬有门帘,门帘是布的,白色的,但因为不常洗,已然很脏很旧了。看这样子,这个人家在此地是相当有钱,附近的风景又清静、雅致,实在值得羡慕。
那妇人已端着菜饭的盘子送来了,饭是白米中杂着黄米,冒着腾腾的热气,扑到鼻里觉得很香;菜是一碗熬白菜、一碟子拌黄瓜,不过都只放了点儿盐,此地是没有酱油和猪油的。放在桌上,妇人就笑着说:“吃吧!
可没有什么好的。”
杨丽芳也笑着说:“这就很不错了,我在家里还吃不着这么好的呢!”
妇人就问她家在哪儿,当家的是个做什么的,杨丽芳只说:“家住在北京城外,开设花厂子,丈夫卖花儿,如今……”说到这里,她却想不出来应当怎样编谎才好了;自己骑着马,拿着枪,除了说是保镖的,人家才能相信,但天下统共有几个女保镖的呀?再说,刚才说的是家里开花厂子,如今自己怎么又保起镖来了?当下她不由得脸红了一红,就不再答话,拿起筷子来,夹着菜吃着饭;想快些吃完了饭就走,再去追费伯绅,找俞秀莲去。
此时她是坐在一张八仙桌旁,妇人坐在她的对面,两个暗间的门帘就在两人的背后,被风吹得微微的飘荡着。杨丽芳的椅子后边就是那南里间,里间刚才她是查看过了,知道屋里确实没有人,她就安心地吃着。
妇人在她对面向她絮絮地问话,她只是一边嚼着饭,一边点首。
忽然,面前的妇人突然脸色一变;杨丽芳正有些惊疑,却不料两只胳臂已然被人自后面揪住了,她惊喊一声:“哎呀!”筷子和饭碗全都撒手摔在桌上,只觉得两只胳臂被人揪得很紧。她急得身子一挺,扭头向左右去看;却见身后是两个强壮大汉,都光着脊背,每人用双手握住自己的一只胳臂。面前的妇人也站起身来,说:“你可别怨我!谁叫你自投罗网呢?
拿着大枪怔进人家的宅里吃饭,给你点罪受也应该!”
杨丽芳急急地说:“你们这是为什么?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为什么暗算我?”她大声呼叫,揪她左臂的人就把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嘴,右边的人就啪的打了她一个嘴巴。杨丽芳瞪大了眼,极力地挣扎,但挣扎不开,也喊不出来,两个大汉就用粗绳将她的双臂倒剪上。
杨丽芳抬起脚来踹,一下就将椅子踹倒了,那妇人就说:“呵!好大的力量呀!看不出这小娘儿们倒还很泼,把她的两条腿也绑上吧!”两个大汉都说:“没有绳子啦!”妇人说:“我给你们找一根。”她往屋里去找,也没有找着。杨丽芳就趁此时啐了一口,因为她的牙已被打破了,就吐出许多血星子来。
两个大汉又威吓着说:“你要敢喊叫,我们可当时就要了你的命!不喊叫,我们倒许能够饶你。”杨丽芳就哭着说:“你们快放开我吧!要不然,我的朋友可就来啦!他们可都是好汉,能够杀死你们!”两个大汉又齐声催着那妇人,说:“快找绳子!”那妇人也惊慌失措的,后来就把她系的一条红布腰带解了下来,拋给大汉,说:“就先用这个把她的两条腿捆上吧!”又低头向杨丽芳狞笑着说:“看你的模样倒还俊,可是两只脚直跟上边不称,瞧你这样儿也绝找不出好婆家!”这妇人揪着裤子还向杨丽芳直撇嘴瞪眼。
杨丽芳此时是脸色惨白,双眼溢泪,气得全身颤抖,她全力挣扎,但挣扎不开。两个大汉的力太大,用裤腰带把她的两条腿也捆得紧紧的,然后就连抬带抱,进了南里间。那妇人就把那只大木箱的盖子打开,原来这只大木箱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两个大汉抬起杨丽芳往箱子里一拋,哗啦的一声,杨丽芳倒不禁惊异;原来这箱子的底儿是活的,箱底儿被她压翻了,她的身子随之堕入了深坑。她不由得哎哟了一声,便有一个人上前来,厉声说:“不准嚷!”把刀贴在她的脸上,又用膝盖一磕顶,杨丽芳的身子就滚进了一个地方。
这里光线很黑,原来是一座地下室,壁上可挂着油灯。在这神秘、恐怖、黯淡的灯光之下,就看见地下有一块木板,上面坐着一个人;此人须发很长,都作苍白色,身子十分削瘦,年龄已很老,穿着绸子的衣裳,手摇着一柄折扇。这人就冷笑着,说:“哼!哼!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为呢?”
杨丽芳昂起头来,瞪眼怒问:“你是谁?”这老人就说:“你找的是谁,我就是谁!”杨丽芳一看,原来这人就是费伯绅!她气得胸中的肝肺都欲炸裂,眼睛都要瞪出血来。她啐了一口,骂着说:“老贼!我的父母都被你害死了,我非得替他们报仇,杀死你!”她全身用力,死命地挣扎,但手脚都被绑得太紧了,连动转都不能。
旁边还有个人,正是女魔王何剑娥,她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厉声呵斥说:“你真是想死吗?我们要在这里把你杀死了,凭她俞秀莲的武艺再高,可也不能来这里救你!”何剑娥说话的声音很大,杨丽芳拼出命去,也尖声叫道:“你们杀死我吧!”
这时就听咕咚咕咚几声响,只见刚才捆绑杨丽芳的那两个大汉,又一齐来到这间地窖里。一个过来用双手捂住杨丽芳的嘴,另一个急急地向何剑娥摆手,说:“不要嚷嚷!”更悄声说:“那五爪鹰孙正礼可来了!
他看见那匹马跟那杆枪了,就说这妇人是被咱们害死了。郭大娘向他分辩,说是杨家女子是把枪和马存在这里,上山去找什么人去了。孙正礼却还不信,正在外边吵闹呢!”
这时何剑娥正按着杨丽芳的身子,杨丽芳心中十分兴奋,就觉得出这女魔王的手有些发抖,只听她说:“他只是一个人不是?咱们出去把他拿住怎么样?只要你焦大虎有那胆子,我虽然腿上有伤,可是我不怕!”
原来这两个大汉其中之一,那脸上有些黑麻子的人,就是恶牛山的大王焦大虎。这个人身躯很高,地窖又低,他只能蹲着、坐着,却不能直起腰来。他的脸色十分阴沉,摇头说:“不行!五爪鹰也不是好惹的,我怕敌不过他!再说我虽只听他一个人在外面喊嚷,可是,怎知俞秀莲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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