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锵锵刀剑三侠逐一龙 潇潇风雨半夜驱群盗(第 3/4 页)
这两人一齐由怀中抽出短刀,每口刀约有半尺长,举着晃了一晃。一个就揪住了驴尾巴,另一个一手打伞,一手握刀,瞪着眼睛说:“快滚下来!身上有多少钱?背后背着是什么东西?快拿出来!还许饶你的……”
“命”字还没有说出来,就听啪的一声,玉娇龙一皮鞭正抽在这人的脸上;这人啊呀一声躺在了地下,伞在雨地上乱滚。那揪着驴尾巴的人握刀便向蓑衣上狠狠去扎,玉娇龙又啪啪连抽两皮鞭,这人便双手抱住头不住往后退。那躺在地下的人又爬起来,向玉娇龙奔来,样子凶恶极了,说:“好!你小子找死?也不看看我是谁?”
玉娇龙自背后抽出青冥宝剑,寒光一抖。这贼看见人家的长兵刃露出来了,就赶紧抽回他的短刀;但哪里来得及,玉娇龙的剑锋早已挨在刀刃上,不过轻轻一掠,半尺长的短刀就削得只剩了两寸,空剩了个刀把。
这人赶紧扔了刀回身就跑,那个人更不敢停留,也回身去逃。遗下的那把伞被风一吹,咕噜噜地滚去;那两个贼以为是玉娇龙追下来了,便一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及至回过头来,才见是他们的那把破伞滚来了。雨愈大,穿蓑衣的玉娇龙已收了宝剑驱驴走去。
玉娇龙对于做这事倒觉太不值得,而且是一种羞辱;两个持短刀行劫的小蟊賊,也值得自己亮出青冥剑?这实在太侮辱自己的青冥剑了。但由此却又感到江湖上坎坷难行,以自己这样高强的武艺还得受大气、惹小气,处处时时都得防备着,真是讨厌!因此又悔恨自己过去做的事,就想:若不认识罗小虎,若不护庇高师娘,若不惹下刘泰保,当然还得再没有那鲁君佩,自己此时不是仍然在北京宅中做小姐吗?会武艺也没有人知道,哪里能在外面受这些气,吃这些苦呢?想到这些,她心中非常不痛快。
往北走了许多里路,驴就渐渐喘得走不动了。雨落得更紧,地下的流水淙淙地响,四周天色都已发黑。蓑衣的草虽然很厚,可是雨水也将透过来;背上觉得发潮,而且伤处发疼,脸上、手上、腿上更是汪然往下流水。她把手伸出来用衣袖抹了抹脸,就见斜对面远远的仿佛浮着一片苍绿,心说:那里必有人家,我还是找个地方先歇歇吧!于是低着头,抡鞭抽驴。
雨气太重,鞭子都难以掠起;驴嘶叫着,一下就打了个前失,所幸玉娇龙没从驴上摔下。但她不得不下了驴背,挥鞭狠狠抽了几下,驴只是跪在地上不动。玉娇龙又心软了,她停住了鞭子把驴扶起来,就牵着去走,斜风暴雨如乱箭一般向她射来。两旁地里种的都是玉蜀黍,虽还没有长起多高来,可是雨濯在那无数叶子上声音极大;加以四周腾起迷茫的白气,玉娇龙连这头驴,直是陷在浩荡的大海之中,她就斜着身子咬着牙向前拽着驴走。
忽然见面前来了一个东西,玉娇龙又拿袖子擦擦脸,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辆带棚子的骡车。车上都蒙着油布,车里却没有一个人,只见赶车的人披着一身油布,摇晃着长鞭,玉娇龙就叫道:“喂!喂!”对面这辆车在泥泞之中行得极慢,玉娇龙又往前迎着,半天才走到临近,她就啐了两口雨水,问说:“你这车是往哪儿赶呀?我雇了吧?”
车停住了,赶车的大声嚷嚷着说:“你有驴,我们可不管!”
玉娇龙听了这话很觉诧异,赶紧走近车辕,说:“我又不白坐你的车,我给你钱,你凭什么不管?”
赶车的摆手说:“你有驴,又有蓑衣草帽,我们管你干吗?这车是聂家庄的,聂老太君的心愿,一到大雨就派我们出来救迷路的,救了就送到庄子去款待;可得是单身,没马没驴也没雨伞的人才管,还特别为的是接待被雨截在野地的媳妇婆娘们。人家做的这是善事,又不图钱,你有驴又有蓑衣,想坐这车可办不到!”
玉娇龙说:“你没看出来,我是个……”本想说出自己是个女子,但又觉得这辆车来得可疑,遂就改口说:“我也是走迷了路了!这个驴刚才打了两个前失,也不能再骑了。我又是外乡人,来到这里上不着村,下不着店,连方向都迷失了。你们既然是做好事,为什么还要这么挑人呢?”
赶车的皱了皱眉,仿佛是斟酌了又斟酌,就点头说:“好吧!接了一个人,也就好回去啦!我们的几个伙计还在那儿等着我摸小牌呢!好吧,你就把驴拴在车后头,上车来吧!可是小心别脏了车褥垫,这辆车平日是我们八太爷坐的!”玉娇龙更是疑惑,将驴就拴在车后。她脱了蓑衣跳上了车,露出她背后草绳绑着的乱七八糟的衣裳和一口宝剑。但那赶车的看见了,却不怎么惊异,只笑了一声,说:“你看你这个样儿?是怎么回事呀!”便摇着鞭子赶着车一直走去。
玉娇龙却一手把他的胳膊抓住,赶车的人脸都吓白了,玉娇龙就瞪起眼来问说:“你要把车赶到什么地方去呀?你们的庄子在哪边?”赶车的这才说:“庄子是在西南,可是咱们得先往东去,你看,这股道儿车能够转回去吗?只好得绕个远弯儿!”
玉娇龙松了手,赶车的面色也渐渐缓过来,又懊烦地说:“我们这事情可真不好干!平常倒没有什么事,只是送老太君、老太太、八少姨太太、八小姨太太到紫微庙烧烧香。”玉娇龙听他说了这些个“太太”,就更觉得新奇,赶车的又说:“八太爷也不常出门,只是拜拜府台,见见县官。”
玉娇龙就问说:“你们的八太爷他是做什么官?”
赶车的摇头说:“不做官,请他做官他也不做,大官得叫他八兄,小官称呼他为八员外。”
玉娇龙说:“他是个财主吗?”
赶车的说:“财可多极啦!这一县的土地,多一半是他老人家的。”
玉娇龙说:“他的祖上是做官的?”
赶车的鞭子跟头一齐摇着,说:“祖上也不做官,他祖上比我还不济,跟你倒差不多,是指着赶驴吃饭。八太爷小的时候外号叫八只手……”他打了个冷战,又说:“这事情本地人全知道,可是你千万别跟人去说,说了你就不能顶着脑袋走出这个县了,谁不知道聂八太爷?”他一缩脖一翻眼珠,做出一副既佩服又很害怕的样子。玉娇龙却咬着嘴,鼻子里轻轻发出一声冷笑。
此时,雨淋着车棚上的油布声音越发大,骡子浑身是水在前面艰难地行着,车轮咕咚一声陷下去了,又咕咚一声翻起来,泥水随着轮子往高处飞溅。顺着泥途转了个弯,确实是往西南去了,赶车的一边吆喝着:“吆!吁!”,抽着骡子,一边哼哼起来小曲,唱道:“小佳人你别想不开,俏郎君今天不来明天准来……倚着枕头得了相思病,哎哟,小奴家的心怀不开!”玉娇龙真想用点穴法把这人点下车去,但因想要看看那聂八太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强徒恶霸,要在这雨天荒野之间自己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所以就暂时捺住了气,随着赶车的胡唱。
骡子走车颠,雨声也越来越响,大地上田禾起伏,暮色已层层涨起,这时就进了一个村子,到了一个叠着石墙的广大庄院之前。忽见有两匹马自后赶到,泥水飞腾,马上两条大汉,全穿着油布雨衣,齐说:“带来啦?好!好!请下车!”玉娇龙蓦地吃了一惊,自背后亮出来青冥剑,把眼一瞪,赶车的吓得哎哟一声叫,就跟个贼似的向庄里飞跑。
两个马上的人一齐抱拳,其中一人就说:“龙英雄,不要多疑!我们不是黑虎陶宏那等人,我家八太爷最重江湖义气。前些日有自保定来的人说,陶宏他们得罪了一位会使宝剑的龙英雄,他们都吃了大亏!我家八太爷听了就笑,说他们都混蛋,既有削铜斩铁的宝剑,那一定就是了不得的英雄,不恭敬反敢去招惹,就是自找吃亏送死!”
玉娇龙听了这话,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晓得自己的来历,此次是有意把自己请来的,又听这汉子说:“我们八太爷派人往各处访了多日,也没访出龙英雄的大驾在哪里,他常常叹气,说今生恐遇不见这位高人。今天,恰巧雨天来君子,庄里两个小厮们喝醉了酒出去撞祸,便撞到你英雄的身上了。他们逃回来说遇见了削铜断铁的宝剑,八太爷就知道是龙英雄来到此地,遂就赶紧命我们前来迎接大驾。”玉娇龙自北京出来以后,还真没受过江湖人这样恭维,她的颜色渐和,便点了点头。
那两人下了马,正要往庄里去让,庄中已走出一人。这人身穿宝蓝绸衫,身材真与那孙正礼差不多;红胖的脸,没有留须,可是有许多胡子碴儿,全都苍白了,至少也有五十岁。这人出门来就满面笑容的把肥大的袖头一拱,说:“龙英雄的大驾真请到了!久闻大名,如仰山斗,今天来此处真为敝庄生光!”嗓音发哑,但很浑厚。
玉娇龙直瞪着秀目看着这人,问说:“你是谁?”旁边人就悄声说:“这就是八太爷!”玉娇龙握剑冷笑,这八太爷却说:“岂敢!岂敢!兄弟名唤聂如飞,族中排行第八,外人才称我为八太爷;但是在龙英雄的面前,我却不敢!”
玉娇龙受了人家这样的恭维,自己也就没法再施展厉害了,遂也笑了笑,说:“你们这样看得起我,我很谢谢你们!今天我是从这儿路过,遇见这讨厌的雨,正没地方去呢!你们既然诚意把我接来,我就不用客气啦,只好在你们这儿打搅一天。咱们交个朋友,日后你们在江湖上如遇有什么危难,我必帮忙!”
聂如飞连连拱手,大笑道:“那好极了!这实是我们三生有幸,请进!
请进!请龙英雄切莫笑敝庄狭窄。”又喝令说:“把龙英雄的坐骑牵到棚下,用细草料喂,穿来的蓑衣拿到客厅去吧!”
玉娇龙跳下了车,提剑往庄内走去。聂如飞深深拱揖,让玉娇龙在前,他随在背后,他的背后又有几名仆人。庄中房屋虽不少,但没有什么画栋雕梁,院中也没有铺着砖,雨水沼成,与外面无异。聂如飞说:“请北屋里去吧!”早有仆人赶过去高高打帘,玉娇龙虚让了一下,聂如飞便打躬说:“龙英雄先请!”
玉娇龙进了屋一看,一通联的五间屋子很是宽大,裱糊得也相当干净,陈设桌椅不少,可是没有什么华贵的东西。最奇异的是迎面有一幅横匾,上书“忠义草堂”,这名称很怪。在左边墙壁上有一幅大画,画笔粗劣,走近了去看,原来是“梁山泊忠义堂”的全景。玉娇龙小时看过《水浒传》,记得那部书的一开篇就有木刻的一幅图,这就是照着那幅图放大了描下来的。
聂如飞站在她的背后,说:“龙英雄请看,这张图画得怎样?我花了五百两银从南方雇来人,半年才画成的。龙英雄请细看,这山道上,屋里,全都有人。这是行者武二爷,这是花和尚鲁大师傅,他们二位英雄正在喝酒呢!再请看,这是母夜叉张家孙二娘,画得真像个美人,哈哈!比那边的扈三娘还画得俏呢!忠义堂中坐的是宋公明……”说到这里,他深深作了一揖,像拜佛似的,玉娇龙见了就不禁要笑。
聂如飞又挺起腰来,说:“我自幼就敬仰梁山众位英雄,所以十几岁时我就闯荡江湖,结交了许多江湖侠客、绿林英雄,只要是有名气的人我就设法结交,可是我还没遇见过及时雨宋公明那样的好汉!”
玉娇龙就问说:“你认识李慕白吗?”
聂如飞说:“久闻其名,只是没见过面,他若由此经过,我也想与他结交。”
玉娇龙又问:“罗小虎呢?你认识不认识?”说出这话来,她不由有些脸红。
聂如飞怔了一怔,就摇头说:“此人的名姓我不大晓得,想是新出世的好汉?恶牛山有个焦大虎,那倒是俺的兄弟!”
当下他恭敬地让座,玉娇龙把草帽摘下,拋在旁边的凳子上,用手掠掠辫发,就在椅上落坐,青冥剑就放在身旁。有个仆人托着盘子送来了两壶酒、四盘菜,菜很简单,酒杯却很大。聂如飞就为玉娇龙满斟了一杯,全溢出来了,玉娇龙摆手说:“我不喝!”
聂如飞说:“不要多疑,我聂如飞的武艺虽然不高,生性却光明磊落,酒里不会有什么毒药,来!我先喝一杯叫你看。”说着他自己也满斟了一杯,一仰脖咕噜一声全呷下去了,又笑着说:“你放心了吧?别说你远路来,给敝庄带来了运气……”玉娇龙听了这话,却又不由一阵惊愕,聂如飞又接着说:“就是行路的客商投到这里,咱也不能错待。江湖好汉讲的是行侠仗义、四海结交、劫富济贫……”玉娇龙听这又是一句贼话,便微微冷笑着,酒是绝不喝。
少时菜饭也送上来,玉娇龙看聂如飞下了筷箸,自己才夹了一箸子吃。把饭吃过,就见聂如飞还在大箸子挟菜,大口地吞饭,眼见他一连吃下了五大碗饭,吃完了饭又喝酒;这简直不像是什么“大爷”,却分明是个“大王”!玉娇龙不禁又想起沙漠中的大盗、自己的情人罗小虎,其粗鲁似不减于这人,然而自己当初为什么偏偏要钟情于他呢?太糊涂了!
自己还希望他做官成亲,也太妄想了!因此非常悔恨,但是又不由得一阵凄然。
聂如飞边谈话边喝酒,酒越喝得多,他的脖子跟胖脸越发红紫,话喷出来的越粗野,越发露出他的本性来。但玉娇龙见他对自己倒是真诚的畏服,由他的话中也可以听得明白,就是这聂如飞,他本与黑虎陶宏那边有些来往。前些日自己在保定府凭单剑战败了黑虎陶宏、金刀冯茂、法广、鲁伯雄、米大彪,打死了飞镖常那些英豪的事迹,他全都晓得,所以他才把自己奉若神人。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风愈急,雨愈大,只见有人进来点上了两支蜡烛。屋子大、烛光小,喝得半醉的聂如飞和他的几个仆人,相貌都狰狞得跟恶鬼似的。待了一会儿,又有人背进来一份被褥,并把六张椅子拼在了一起,玉娇龙就知道这是给自己预备的床,他们今天是留自己在此歇宿了。聂如飞还没有吃完,仆人就纷纷地撤去杯盘,然后聂如飞站起来拿袖子擦擦嘴,又拱手笑着说:“龙英雄就歇息吧!明天再谈。今天我真高兴,酒也喝得太多了,我也真有点支持不住啦!哈哈!”一阵怪笑就歪歪斜斜地走出屋去了。几个仆人也都随着走出,玉娇龙就看见他们的身后全在裤腰带上插着明亮亮的短刀。
这几人才一出屋,玉娇龙就疾忙手持宝剑到门前,扒着门缝儿往外去看;就见那聂八太爷聂如飞是往后院去了,其他几个人全都往前院走去。院中雨如稠丝,扰得天地皆暗,地下冒起许多泡沫,汪洋流着水,已将漫过了台阶。檐水像瀑布似的哗哗往下急流。雷声像聂八太爷的嗓子,粗重而沉闷地喊叫;闪电似刀光,一亮一亮的惊人。
玉娇龙将门上的一个插关才插上,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溅水之声,由远而近,接着又听咣当一声巨响,像是那大庄院门开开了。玉娇龙暗自惊异地想:他们怎么有人这时候才回来呢?停了一会儿,就听有簌簌的雨濯油布衣裳之声,哗啦哗啦的蹚水走路之声,唧唧咕咕的说话之声,玉娇龙疾忙回身将两支蜡烛吹灭,持剑扒着门又向外去望,就见是三个大汉一齐往里院去走,有个人并指着她这屋,悄声说:“就在这屋里……”玉娇龙十分惊疑。
那几个人进去许多时也不见出来,玉娇龙不由打了一个哈欠,两腿也发酸,她就慢慢退到那几把椅子的旁边,将身一躺,觉得头一沉似乎要睡。忽听咕咚咕咚的一阵乱响,玉娇龙疾忙将身坐起,睁大了眼睛,只见电光一闪,似火龙打了窗纸一下似的,紧接着喀嚓一个大霹雳,把房子震得都直摇晃。门外却有人捶门,玉娇龙就举剑问说:“是谁?”往门口走近了两步,又厉声问说:“是谁?快说!”
门外雨声如沙漠中刮起了大风,有个沙哑的嗓子说:“龙英雄!快开门!让我们进屋,我是聂如飞,我要求你一件事!”玉娇龙吃了一惊,用剑一拍窗棂,说:“你就在外面说好了!进来我的宝剑扬起,可是连我自己也拦不住!”外面说:“话太多,得慢慢商量!你快开门让我进屋吧!”玉娇龙却突然将剑锋扎出门外,就有人哎呀一声,咕咚摔在水里,哗啦哗啦又往起来爬。
门外的聂八太爷有些愤然了,嗓子像霹雳似的说:“龙英雄!走江湖交朋友的人应当心明眼亮,不可疑心太重。兄弟是吃绿林饭的,老兄也看得出来,你跟咱全是一条线上的人,都要讲些义气。今天没有旁的事求你,就是西面大道旁的紫微庙,从两日前就驻下了带着家眷的做官的人,因为前面的河里涨了大水,他们不敢过,就停留在那儿啦!这是档子好生意,他们的人不多,可是金银一定不少。兄弟这二年家境不大好,看你也像多少日没摸着油水似的,趁着这连夜大雨,咱们去捞一趟,彼此帮忙。
我们仰仗你的武艺,你也得知情,我们给你拉线探风。这个好生意,做好了咱按份平分,不昧心;愿意不愿意就听你一句话,绝不强拉硬扯,也不为难你,只讲的是交情!”
玉娇龙抽剑后退了两步,倒有点发呆了,心说:原来这聂八太爷真是个贼首,他现在要去打劫官眷,还异想天开,强拉我去帮助他!我虽离家行走江湖,但我岂可做这盗贼之事?要是不管吧,他们也自会去打劫的,那不也如同是帮助了他们一样吗?心中转了一转,便说:“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去帮助你们一回,这也不算什么。可是他们既有官眷,一定有官差保护。”
聂八太爷说:“官差有十几名,都不中用。只是有两个保镖,打着是‘临淮镖店’的旗子,要不是为这两个保镖的,我们还不能请你呢!到时只要你掐住了那两个保镖的,你就都不用管了,旁的事自有我们兄弟!”玉娇龙爽然说:“好!”回身拿起来草帽和蓑衣,刚要开门,忽然又止住了脚步,向外面说:“我这口宝剑虽然锋利,可是没有暗器也不行,你们有镖没有?借我几支用用。”聂如飞道:“钢镖可有的是!早先我练过,没练好,就搁在一边了。”遂就叫人到里院去拿。
玉娇龙这才把门开了,聂如飞等一共五个人都进来,齐哈哈地笑着,又秘密地谈论着,聂如飞直向玉娇龙拱手拜托。玉娇龙却暗自冷笑,看他们那意思是就怕那两个保镖的,他们不晓得那二人的本事有多么大,所以才完全仰赖我玉娇龙。
待了一会儿,有人拿来了一个镖囊,很沉重,囊中有二十多支钢镖,每支都有三寸长,都很锐利。玉娇龙很是高兴,挂在身上,外面披上蓑衣,又戴上草帽。聂八太爷是一身短打,披油衣穿油裤,戴着一顶油布帽,一手提着把朴刀,一手高举着说:“走!瞎蛤蟆领路!”那瞎蛤蟆就是白天打着雨伞抢劫玉娇龙未成,倒被打了一顿的那个小子,他真跟个蛤蟆似的蹚着水走在前面,聂如飞在中,玉娇龙在后,一共是八个人。
出了庄门,门外还有七八个人,并备有四匹马。玉娇龙就抢着上了一匹,聂如飞也上了马,就吩咐走,并向玉娇龙说:“龙英雄!我们可都是真心实意,为的是大家发财。天上打着雷呢,各人的心可都要放在中间!”
玉娇龙说:“你们要不放心我,不如不叫我管!”说着脸色一变。
聂八太爷却没看出,反哈哈大笑说:“你要是不管,我们这件生意就做不成了!这两天生意明摆在那儿,我们都没敢下手。今天大雨,从天上降下你这条真龙!你就是不帮忙,不上手,也得跟我们去,叫我们借你个吉利。”说着扬起鞭子来又喊着:“快走!快走!”
当下许多人在前面跑着,如鱼鳖虾蟹,数匹马像蛟龙似的在后跟随。
天空昏暗,一道一道裂着闪电,一声一声滚着沉雷,大雨倾盆,禾低泥溅。蹄声踏踏,马声嘶嘶,哗啦啦向西飞奔,马上的几个人不断地鞭挞马背,纵声谈笑。忽然聂八太爷几个人一齐把马勒住了,倒把后边的玉娇龙吓了一大跳,也勒住了马;就见前边的人都一声也不响,静悄悄的,举动都很迟缓。
聂八太爷等人下了马,玉娇龙也偏身下来,问说:“是怎么回事?”聂八太爷就说:“到啦!把马拴起来吧!”又向每个人都扒着耳朵说:“到时大家的手底下都要利落点!别拖水带泥,别落帽留靴。要的是东西,做的是生意,别伤人结怨,别欺负人家的娘儿们!”说着,几匹马就由一个人牵往不远之处的一片黑森森的树林之中。玉娇龙看准了那个地方,然后就随着这些人一步一步地蹚着地下的泥水去走。
往西又走了一会儿,忽然见众人走得更加谨慎、迟缓,借着天上的一道闪电,就看见面前有一片很高大的房屋,有高旗杆、刁斗,可以断定这就是那座紫微庙。玉娇龙把聂八太爷推了一下,聂如飞回头惊问道:“什么事?”玉娇龙说:“我先去,我先占住要紧的所在,然后无论谁出来,咱们也就好对付了!”聂如飞连连点头,说:“好!好!”
玉娇龙便提剑往前去跑,雨水在她的脚下哗哗地流着;蓑衣都已贴在身上,她索性脱去,一鼓勇气往前直走。天上一道一道的闪光,仿佛为她打着灯笼。她就来到了紫微庙的墙后,就看见这墙上辟着个后门,闭得很紧。她飞身跳过墙去,脚踏在地下嚓嚓一阵乱响,原来这是个后园,种着满地的青菜。
她往前走,蹿上了大殿,殿宇上的瓦极滑,她就手按着瓦往前爬,雨水在手上潺潺地流。跳到了西配殿上,只见各殿中都黯无灯光,她就又往前院去走。前院的正殿中却燃着黯淡的佛灯,她跳了下去,走到窗棂前,扒着往里一看,就见殿中香烟弥漫,有几个僧人跪在佛前诵经,梆梆的敲着木鱼,但被雨声扰着显得声音极小。
玉娇龙偷看了一会儿,又转身,见东配殿灯光灼灼,窗里边还挂着红色的窗帘,她就晓得官眷必是住在那配殿里;只不晓得这是哪一省的官,大概也是晋京去召见的吧。她正想要去推门进屋,忽见有两人自后院弯着腰走来了,闪电一照,二人的手中刀光灼灼。玉娇龙早已掏出镖来了,蓦然就一镖打去,立时就有个人叫了一声倒下了。另一个人抡刀跃起,还没扑过来,又被玉娇龙一镖打倒。
此时东配殿中就有妇女惊叫之声,玉娇龙便跃上了房。闪电忽又一亮,房上有两个人爬着殿脊过来,刀锋向前问说:“是谁?庄上的吗?怎么样?不能得手吗?”玉娇龙抡剑向前就砍,只见电光映着剑光,雷声里杂着惨叫声,先后两个贼人都被她砍得滚下房去。忽见对面西房上又有二人从上跳下,玉娇龙也不管是谁,掏出镖就打,那二人也应声而倒。
忽听雨声里又有人打呼哨,声音十分响亮。下面也有十几个人从前院来了,大喊着:“拿贼!在殿脊上了!”玉娇龙知道这是官人和保镖的,她就不再打镖,踏着瓦很快地走往后院。只见后墙上黑乎乎地站着一人,口中把呼哨吹得甚紧,并哑着嗓子大喊着:“还有人没有?快走!快走!风太大!”玉娇龙又一镖,嚷声忽断,那人已摔在墙外。
玉娇龙追过去,就见那人正在地上爬,哎哟哎哟地叫着,正是那聂八太爷。玉娇龙一跃而下,先踢开他身旁的刀,然后弯腰将他身上披着的油布衣裳剥下。聂如飞就哀求着,说:“镖头饶命!”玉娇龙将他踢得顺着水滚出很远。玉娇龙披上油布衣裳,又重新跳进墙去,蹲在园中的蔬菜地里,雨从她的头上直往下流,泥水在她的踝骨间荡漾。
她细心向前院听了半天,见并没有什么太嘈杂的声音,就又蹿上了正殿。只见西殿东殿都有人站着,电光闪耀之下,她看出来是官人和镖头的样子,因为贼人绝无此胆。她便飘然跃下,如一股轻烟直钻进了东配殿,原是想去告诉那官眷说:“你们不要怕!我是侠客龙锦春,特来救你们!”
可是外间桌上只有盏佛灯,里间有杏黄缎门帘隔着。外屋虽无人,里间却不像是一个人在说话,玉娇龙就不敢贸然进去。她摘下草帽,连油布衣裳一起挟在臂下,另一只臂挟着青冥剑,如同一只猫似的就蹿在了佛桌底下。
前面有桌帘挡着,她在桌底下低着头蹲伏,观看动静。少时门一开,进来了四只水淋淋的靴子,是两个官人就站在这里。一人隔着门帘向里回道:“回禀大人!贼已被打走了。捉住了两个,身上都受着很重的镖伤,一个是快死了,一个是咬定了牙关不说话!”里屋的大人就回答说:“那么,先把他们押在前院吧!明天再交衙门。好好看守,叫两个镖头不要离开这院!”官人答应了一声:“是!”靴子一齐转过来,轻轻又往屋外去了。
此时佛桌底下的玉娇龙却极为惊愕,因为听着里屋那位大人的语声儿好像十分厮熟。她非常疑惑,虽然觉着那两个镖头一刀一枪都没有费力,凭白地邀功固然可笑,但自己可也不敢贸然进屋去现出侠客的身份了,暗想:这官大概还是个京官,也许与我家有亲故的关系?在北京时我跟这人见过面?
此时又听屋中有妇人和孩子们说话,她赶紧掀开一角桌帘,侧耳向里屋静听。里屋的杏黄缎子的门帘直飘动,传出厮熟的妇女之声,是叹着气说:“盼望明天雨住了吧!快些过了河,到了北京这颗心就放下了!母亲的病也不知怎么样?她龙姑姑多么明白的人,料想她不能够不回来!”玉娇龙觉得头发都悚然竖起!这声音她听出来了,正是她的长嫂,哎呀母亲原来病了!她不禁凄然落泪。
忽然门又响了,她赶紧放下桌帘,就见由外边又进来一个穿便鞋的人,到帘子前向里面说:“回事!请大少爷、大少奶奶、姑娘、少爷都别惊!刚才是有侠客暗中把贼人打走的,因为那两个镖头都不会使镖,可是捉住的贼人都是受了镖伤的。口供也问出来了,他们说,他们就是附近住的人,他们的首领是叫什么聂八太爷,平日专干这些勾当。今天还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大强盗帮助他们,那个人大概是跑啦!”这声儿更熟,是随侍玉大少爷的仆人连喜,他是在新疆长大的,上次玉娇龙出嫁的时候还在宅里帮忙呢!
玉娇龙暗中擦着泪,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只听屋里她的长兄,现任凤阳知府的宝恩说:“好啦!知道了……”语气顿了一顿,又隔着帘缝悄声说:“可以问问本庙的住持,那个聂八太爷平日是个怎样的人?在本地有多大的声势?如若……他们是本地人,别为这事叫他们跟这庙结仇。如若确实是因穷为盗的小贼,释放了也可以,你问朱班头要主意吧!斟酌着办,不必再来问我了!”连喜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屋里的宝恩又叹息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倒愿意真如人所传言,龙妹妹真有那份本事!各地的盗贼也太多了,应当有些游侠出来,咳!”
玉娇龙真想要蹿出桌去与兄嫂相见,但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能见谁呢?自己过去所做的事虽然能博得哥哥的同情,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去自己所有的困难,而使自己仍然能回到家里去当小姐呢?她暗暗地啜泣着,又想:也不知母亲现在是患了什么重病?当然是与自己的事情有关了,可怜的母亲,谁叫你生下这个不成材的女儿呢?她索性坐在了佛桌底下,悲痛得浑身都无力,假使这时有人进来,很容易把她抓获,但是没有人进来;只有窗外的雨水,仿佛和她的泪水在一起流。
过了多时,有个仆妇自里间战战兢兢地走出来,把屋门关严,然后在外间佛桌旁铺了两个蒲团,她就在上面半坐半卧地睡觉。她离着玉娇龙不远,若是一扭头,若是她的目光敏锐,便可以发现佛桌下有人;可是待了一会儿,她就打着鼾声睡去了。玉娇龙已看出这座庙的客堂一定不多,长兄宝恩必是赶着赴京省视母病,被河水所阻,暂住在这荒僻的寺宇之中,也确实是无法。心中思忖了一会儿,便放下了剑和草帽、油布衣服等物,慢慢地钻出来,站起了身。
贴着帘缝听了半天,只听见一片轻微的鼾声,她慢慢地走进了屋里。
忽然窗外闪电一照,她疾忙伏身,却看见一张云床上并卧着兄嫂和侄女、侄儿一共四口,地下是箱子包袱。她顺势把手探到一只包袱里摸了一摸,摸着的是衣服和靴子,她就提起来轻轻地拿到外屋,用那件油布衣裳裹好。然后她又轻轻地进来,在床旁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
电光在窗外又一闪,她就蹲下身来,把手抚在她侄女的头发上,轻轻地摇动了一下。小孩子喘了口气,似乎在半睡半醒之间,玉娇龙就趴在她的耳朵边说:“不要怕!我是你龙姑姑!”小孩子当时惊叫了声:“龙姑姑!”声音很高。
玉娇龙赶紧出屋,拿起包袱和宝剑、草帽,匆匆开了屋门向外走,就听里屋在说:“什么事?蕙子!好孩子!你说梦话了?”“不是!是龙姑姑来啦!真来啦!”“怎么?屋门响?是妹妹来了吗?你的事别发愁!进来吧!我已想到是你来救我!”“龙姑姑!”最后是两个孩子齐喊,灯也骤然亮了。
玉娇龙流着泪飞身上房,心痛得站立了一会儿,然后一咬牙,如飞烟飘云,倏忽间就走去。但她并没有离开这座庙,她在闪电之下四下寻找,就找着了寄存马匹、车辆的一个院落。院里有黑兀兀的两间小屋,车夫们大概就在那里熟睡。借着闪电见马棚下系有十余匹官马,她知道这些马多半还是伊犁马,因为她的长兄虽是个文官,可也生平酷爱骑射。她特意找了一匹较为矫健的,解下来,就开了那后门走出。身后倒没有什么动静,她将包袱和宝剑全系在马上,骑上去蹚着泥水走去。
雨是微了一些了,她一直走进了远远的那片树林,林很深,刚才贼人所系的那几匹马都已没有了。她试探着往里走了走,就下了马,将马系在一颗树上,然后由泥中拔出腿来,蹬着马背爬上了这颗大树。她找了个枝叉将身躺下,用草帽覆住了脸,雨水淋着她的全身,十分寒冷,但是她太倦乏了,在此就不知不觉地睡去。
次日她被鸟声吵醒,睁眼一掀草帽,草帽就掉在树下了;林中烟雾弥漫,叶间仍垂滴着宿雨,身上落了许多树叶。她舒了舒身子,便又蹬着马背下来,地上的泥水真深,群鸟惊噪。走出树林一看,雨虽已住,天尚未晴,南边远远一抹红墙,被雨水冲洗得很娇艳。北边,原来林外不远就是一条茫茫的大河,河中已有几只很大的船,船上有许多车马,往北岸渡去了。玉娇龙不由得叫道:“哎呀!他们已经走了!”于是赶紧回到林中,将马背上的包袱打开,见其中却是两身官服、三身便服和两双靴子,都是她大哥的。她就想:我的身量跟我大哥高矮差不多,穿上他的衣裳也许合适。
于是她就坐在马背上,将自己身上又湿又脏的衣裳完全脱下,换上了她大哥的一身便服,是一件藏青羽纱的大褂,外罩青缎马褂,里边可没有什么衬衣,下面是宝蓝洋绉裤子;这身衣裳虽然不算很长,可是肥大得很。尤其是那双靴子,太大了,她就将一身官服用剑割碎,在脚上裹了许多绸缎的条子,这才蹬上靴子。然后将包袱在马背上绑好,宝剑藏在包袱底下,她就解开了马,走出树林;再向河那边望去,只见她大哥的那些车马已然全都渡过去了。
玉娇龙飞马来到河边,点手招唤渡船。那使摆渡的一看她穿的这身衣裳,又是官靴,就以为她是丢在后边的官人,跟前面那几辆官车是一起的;便把船拢岸,叫她连马上了船,篙声波影地渡到了北岸,也没跟她要钱。
玉娇龙一登上岸,就上了马。因见前面的官车走出未远,所以她并不急急去追,反按住了马,就在后面暗暗地跟随,总不离远,可也总不挨近。
前面的官车在路上停住了打尖,她就也驻马用饭,但绝不在一处。前面的官车到晚间投入了店房了,她也必要跟随混入,可是觅单间,不使人注意到她的形踪。深夜里她可又提剑出屋,在长兄嫂行台附近巡逻。
如此连行数日,这天中午时候,眼前就看见了巍巍然的京城。玉娇龙不由得一阵心痛,看见哥哥的官车一直赶往城里去了,她便黯然地先在关厢中找了一个小店,将马寄存,并挨延着时间。好容易盼到天色快要黑了,她这才潜身混进了城门。此时满天紫霞,城楼上鸦群乱噪,大街上人往车来,还是那般热闹;她却心情惆怅,怆然欲哭!离京才一月,但竟如同经过了几十年。
玉娇龙来到京城第一个去处,就是到西河沿的一个小门前。她先去敲门,连敲了许多下,才听里面有妇人声音说道:“喂!喂!找谁呀?”玉娇龙隔门缝悄声说:“是我!你快开门!”里边说:“你是谁呀?你有名姓没有?我男人没在家,院子里就是我一个,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呀,我就给你开门?”
玉娇龙在外面说:“魏三嫂你快开门!我姓龙,上月我是从你们这儿走的,我现在来拿衣裳来啦!”里面一听,突然半天没人言语,也没有动静。玉娇龙把门又敲了两下,红脸魏三的老婆才把门开开,玉娇龙跳进院,随手把门关上,就往屋里直走。
到了屋里,那妇人随着进来,把嘴一撇,笑着问说:“你怎么又回来啦?跑了一趟哪儿呀?”
玉娇龙坐在炕头,剑就放在身旁,喘了喘气,问说:“你男人怎么没有在家?”
妇人说:“这些日晚上他都不在家,天天到镖店去赌钱,把我的裤子都快输出去了。”
玉娇龙又问说:“北京城近日没有什么事吗?”
妇人说:“事儿可是天天有,这么多少万万人,争名图利,好酒寻花,哭的笑的,谁家谁人没有点事?”说着给玉娇龙斟过一碗茶来。
玉娇龙说:“我问的是,城里现在有什么新奇的事没有?”
妇人说:“新奇的事这些日子可少了!就是顺天府丞鲁翰林娶的那位奶奶,到现在还是不能够出屋见人,听说是冲撞了狐狸精,还有……让我来想一想。”这妇人很健壮的身子倚着一只立柜,她拿手抠了抠头发,就说:“再没有什么事情了!我男的不常回家,我又不出门,前门城楼子要是塌了的话我也不知道!”露出黑牙笑了笑,又说:“到底怎么样?外头的买卖好做不好做?我男的现在连赌带花,在外掏了许多亏空。昨天他又手痒了,他想要到外边混混去,咱们搭伙好不好?”
玉娇龙紧皱着眉,摇头说:“你们不知道!我跟你们不是一类的人。
我的马在城外店里,我在那儿住着不便,我想在你这儿借住两天。这两天不要叫你男人回来,今天,明天,后天我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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