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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 门外怅萧郎歌哭拼醉 巷中追艳妇兄妹成仇(第 3/4 页)

    沙漠鼠说:“那人好怪,他本不是老道,不过是穿着道士的衣裳卖野药,有个串铃,有个布招牌,有个药箱。他昨天才来,说是由江南九华山来的。他可很留心咱们,只不断地打听咱们是从哪儿来的?老爷是做什么官的?”罗小虎笑了笑,也不介意,两个喽啰就出屋去了。

    又待了一会儿,店中的伙计就给他送来了丰盛的酒饭。罗小虎是正月十三日来的,在这魁升店中住了已有二十多日了。他虽行为古怪,性情暴躁,但颇为仗义疏财。本店房中住着一个落第的举子,贫病交加,房饭账欠了已有五十多两,店家无法,逼他搬走。但罗小虎头一天来到时,闻知了此事,立时替他还清了房账钱;并拿出五十两银子,让那穷苦的书生回籍。前天店中又有个谋事未成、憔悴而死的小官员,死在房中无法抬埋,遗下寡妇孤儿在屋中啼哭。罗小虎又资助了二百两,并赠给那孤儿两个大元宝。因此店中无论掌柜、伙计,还是常住的客人,没有一个不说这位戴金边缎帽的人是位阔官,是位善人,是位慷慨热心的侠士;但罗小虎却终日愁眉不开。

    这天,他用过午饭之后,又骑着他那匹榴红色的大马在街上闲走;走着走着,不觉又走到北城,眼前又出现了巍峨壮丽的鼓楼。罗小虎不禁心中一阵烦恼,真懒得再往西边去走了,因为即使到了玉宅门前,也不过只能徘徊一会儿,咫尺天涯。这画栋雕梁的一大片房屋,简直就像是山岳,玉娇龙就像被压在这山岳底下了,无法与自己会面。

    这时,他的喽啰花脸獾从街旁一个酒铺走出来,招呼他说:“老爷!”

    罗小虎下了马,上前问说:“怎么样?”花脸獾悄声答说:“那宅门前停着两辆车,可那是别处来的,玉小姐还是没有出门儿。我想待会儿,也许能出来送客。”

    罗小虎一怔,心里想起前几天在玉宅门前看着的那个穿红衣红裙的小女人,那小女人还不错,遂就问说:“你看清楚到她宅里去的是女眷吗?”罗小虎立时将马交给花脸獾,就向西走去了。

    罗小虎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他只是喜欢注意女人。他知道自己有个未见过面的胞妹,大概名字就叫作“英芳”。莽莽天涯,不知道那妹妹流落于何所,也许已做了别人的妻子,也许已沦落于烟花之中。所以他只要看见一个年轻的妇女,便觉着有可能是自己的胞妹,就必要设法打听打听人家的姓氏和出身。同时他还有一种心理,就是玉娇龙那样多情而美丽的人,却不能与自己朝夕相共,所以他恨不得找一个比玉娇龙美丽的人,以做玉娇龙的替身。

    当下他又来到玉宅的门首,见这里只停着两辆很平常的骡车,两个赶车的人在高坡下等着,就坐在车上的凳儿上喝茶谈话。时候已然不早了,夕阳斜铺在这条街上,往来的人也不很多。罗小虎是走过去了又走过来,同时他可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秃子,抹着一脸鼻烟,像个地痞似的人,在这里也转了两个来回,并且用眼溜了他两下,后来拐进一条小巷里去了。

    罗小虎也不大注意这人,他只往东走去,扬着脸向高坡上看看;又转身回来,再看看天空。天空上,二月的纤云被夕阳照得黄中透红,十分美丽。晚风习习吹着,虽然还很凉,但却不跟冬天的风一样,这是有点儿发软了。云霞之间鸦鹊乱飞,街上已有卖馄饨的担子过来了。这古城的风光虽然没有新疆草原上的那种香气,也没有大漠高山上那种奇景,然而却别有一种风味,是一种柔美的掠人心底相思的风味。罗小虎又不禁顿了一下脚,恨恨地说:玉娇龙!莫非你是变了心?故意以“做官”来为难我吗?

    这时迎面来了十多匹马,马上都是佩刀的官人,护卫着一位身穿紫色马褂的老将军,下了马往高坡上去了。罗小虎心想:这一定是玉正堂了,好大的威风!

    他又徘徊了一会儿,心中十分急躁,就想离开此地。这时,坡上就送下客来了,果然是一群女眷;可是送客的都是婆子、丫鬟,却看不见小姐玉娇龙。被送出来的是两位女客,都是旗装,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太太,穿戴倒还朴素;另一位女眷年只二十上下,恭恭谨谨的在那中年妇人的身后随着,像是个做儿媳妇的。这小媳妇虽是旗装,可像缠过足,走路还扭扭捏捏的,不大好看;可是那瘦长的脸儿,娇红的脂粉,纤眉秀目,虽比不过玉娇龙,可是也逊不了三五分。她穿的衣服是大红缎子的,虽不如玉娇龙那么豪华,但却更为娇艳。罗小虎立时两只眼睛发直。

    此时那婆媳二人已带着仆妇们上了车,车往东去了,罗小虎赶紧快走,追了上去。直追到鼓楼前,他找着了花脸獾,要过马来,上马就追着车去走。迤逦地过了许多条马路,来到了东城,两辆车就鱼贯地走进了一条胡同。这胡同口有一座木头牌坊,罗小虎仰面去看,四个字他倒也还认得,写的是“三条胡同”;往南一看,原来不远就是东四牌楼。罗小虎催马进去,见那两辆车在一个门前停住了,这门虽不如玉宅那么大,可是至少也是个官员之家,美丽的小媳妇于夕阳影里随着她的婆母进门去了。罗小虎张望了一下,拨马就走,心中十分懊恼,暗暗恨道:怎么这些标致的女子尽都出在富贵之家?都是这样装腔作势的连人也不看?可恨!

    他策马出巷,顺着大路向南去走,就想:玉宅的院落太深,而且戒备得又甚紧,我要想给玉娇龙传一封书信都办不到。看刚才那家子,门户还小一点,家中的人口也必定不多,那婆媳与玉宅不是近亲也是好友,我不如去托她们,叫她们替我把一封信传给玉娇龙。不过要好好地去托她们,不然她们不肯管,而且还一定见不着,一定谈不了话。这还得深夜带着刀去,虽然有些不讲理,可是我除了请她们秘密捎书之外,并无别意,也不算什么的。于是他拿定了主意,要赶回店房去写信。

    马出了前门,将走过正阳桥,忽听身后有一阵细碎紧急的蹄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头草驴,骑驴的正是一朵莲花刘泰保,一身青布短打扮,挂着一个镖囊,脸有点儿瘦了。罗小虎一声冷笑,刘泰保骑着草驴向着他的马紧追,并说:“姓罗的!我知道你今天进城去啦,我在门脸等了你半天啦!刘泰保现在把脑袋拿在手里握着啦,要跟你回头碰一碰,并且要碰到底。咱们两人顶好找个旅馆谈谈天,我不怕,我知道你更不能怕。绮梦楼里的一场争战,那不算什么,不能由那就说结下深仇。我也知道你不是小狐狸,可是至少你跟小狐狸是师兄弟。来!下了你的坐骑,咱们谈一谈,也不妨请出那位小狐狸来咱们讲讲理!事情没有什么难办的,如果你们真是侠义英雄,我刘泰保拱手叫你老师傅,过去的事算是我的错。我带着媳妇一走,永远不回京城;不然,可以把我的脑袋送给你们做一件谢礼;再不然,你们两人一齐放冷箭,我刘泰保单刀相迎,虽然明知多半必输,可是我还不含糊。”

    刘泰保的草驴紧顶着马屁股,他嘴里如连珠一般说出了这一篇话,罗小虎却哈哈大笑,回着头说:“刘泰保!我劝你趁早离开北京!你我既无深仇,你更不必苦苦追着我。你说那什么小狐狸,那人我认识,可是……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知道你的武艺比她差得远得多!”

    刘泰保瞪眼说:“差得远我也要斗,你告诉我那人的住址和姓名吧!”罗小虎摇摇头,没工夫跟刘泰保多说话,催马紧走,就把刘泰保的草驴丢在后边了。刘泰保在后泼口大骂,罗小虎忍着气只是大笑。

    少时他就回到了店房,下马进门,命店伙将马牵到棚下,咚咚咚地跑上楼去。一进屋,却吃了一惊,原来那卖药的小道士正在他的屋中站着,猴头猴脑的,神情极为可疑。罗小虎就瞪眼说:“你为什么趁着无人到我屋来?有什么事?”

    这小道士昂然说:“我给你来送银子了。昨天我替你扑灭了火,那不算什么,你叫人给我十两银子,我不能收。好!现在你回来啦,我给你吧!”说着他就把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这小道士因为鬓发很长,所以显得脸有点儿瘦,其实他不但不瘦,两只胳膊还很健壮,说完了话他转身就走。

    罗小虎只笑了笑,四下看了看,见屋里的东西倒没有挪动。他也不大介意,便躺在床上歇息,脑中不禁又回想起刚才所遇见的那旗装的少妇,不由得由羡爱之中又引起了一阵忧烦。他长叹着,又捶床唱起来:“我家家世出四知,惟我兄妹不相知,我名曰虎弟曰豹,尚有英芳是女儿……”唱过之后,又在屋中来回走了走,便喊叫店伙拿来纸墨笔砚。罗小虎就跟惹气拼斗似的,用拳头握着笔,在信纸上写着大字,写的是:娇龙贤妻妆次:我来京已有半月,只同你会过一面,你不容我与你多谈,便催我走去,我心中真熬烦。几次去找你,你却搬了屋子,可见你是故意避我,你的心是变了!别后一年多,我依你的话拋开朋友,改了行业,而且发了大财,但官是没法弄到,真叫我堂堂好汉无计可施,只有叹气而已!看这样子,一辈子我也做不到官了,难道是你也因此一辈子就不跟我见面了吗?你有那样高超的武艺,何必在宅中充小姐,受一朵莲花那等小辈之气!

    我劝你快些随我走,咱们有钱,可以到处享福,何必非做官太太才行?这封信请你三思,收拾行李等候我,后天我要亲自去接你……写过之后,草草粘封了,就带在身边。此时,他的两个喽啰花脸獾与沙漠鼠就一齐回来了,罗小虎把桌上放的十两银子交给花脸獾,说:“那卖药的小道士还很有骨气,他不肯要这银子。给你们,你们两人分了,把它花了吧!”又问那沙漠鼠说:“打听出来了什么事没有?”

    沙漠鼠挤着两只烂眼,说:“我今天打听出来的事情可很多。我新交的那个泰兴镖店的伙计,他告诉我说,他们镖店的大镖头五爪鹰孙正礼,现在伤已然好了;今天刘泰保找了他去,听说他在屋中直嚷嚷要打姓罗的,要拿小狐狸。”

    罗小虎微微冷笑,便说:“今天我也见着刘泰保了!那小辈他已自己说明他与我交手必输,所以我也不愿与他一般见识了。”

    沙漠鼠又说:“可是听泰兴镖店里的人说,孙正礼的师妹俞秀莲又将来到北京!”罗小虎笑道:“倒盼她来,好叫我看看,长得比我的心上人如何?”沙漠鼠说:“杨健堂可也要回来了,刘泰保更要四面八方去请朋友,我怕到时咱们孤掌难鸣!”罗小虎索性哈哈狂笑起来,说:“一点儿也不用怕,我有宝刀!”

    正说着,忽见有人把头探进来,正是那小道士。小道士点手叫花脸獾,笑着说:“来!我请你喝酒!”花脸獾临出屋时还向他的主人问:“老爷!今儿晚上还到哪里去?我出去喝酒怕一时不能回来。”罗小虎说:“你不要管我,今晚我要到个别的地方去,用不着你跟着!”他拂拂手,叫沙漠鼠也出屋去,独自一人在屋中沉思了一会儿,又不住地冷笑。

    少时店伙又给他送来酒饭,饭他吃了,酒却一点也没喝。这时灯已点上了,罗小虎就暗暗扎束利落了身体,先躺在榻上养神。街上的更锣敲到二更时,他就起来,又预备了一下,便扑灭了灯走出屋去。

    楼上各房间中,有的客人已睡着了,有的是流连在八大胡同里还没回来,所以多半屋中都没灯光,楼梯更是黑乎乎的如同一眼井似的。罗小虎将要往下去走,忽见一人在自己的前面顺着楼梯咚咚地跑下去了。罗小虎问了声:“是谁?”那人连言语也没言语,一下楼梯就没有了踪影。罗小虎心说:奇怪!莫非是贼?他也追下了楼梯。

    只听大房子里有许多人说笑,他就叫道:“花脸獾!”连叫了几声,沙漠鼠才由大屋中出来。门一开,里面传出骰子在磁盆中乱转之声,罗小虎就问:“花脸獾呢?”沙漠鼠笑着说:“花脸獾叫那小道士给灌醉啦,现在屋里睡着呢!”罗小虎悄声说:“我现在要进城去办点事,今晚也许不回来,楼上的屋子要好好看着,小心贼把咱那箱子里的东西偷了去!”沙漠鼠点头答应,罗小虎就向门外走去。

    此时天上悬着一弯新月,路上行人已很稀少。罗小虎也没骑马,他就慢慢地走,进了城走到东四牌楼,已然三更了。大街上,两旁的铺户全都紧闭着门板,如人合上了眼睛。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活动的东西,一切仿佛都已睡熟了;只有远处的梆锣声,隐隐的,直如梦呓一般。

    罗小虎进了三条胡同,来到那门前,忽然他又有一阵犹豫,暗想:白天我也没打听打听,这家是姓什么?是怎样的人家?我就贸然地进去,去找人家的儿媳。虽然没有存着旁的念头,就是只叫人传封书信,可也就够冒昧的了!

    他转身走去,想要再到玉宅,设法将信直接交给玉娇龙,不必无故的来搅人,好像来欺负人家的少妇。但又停住脚步想了一想,却觉得那少妇真是姿色动人,也真许是个未嫁的姑娘?那么自己就一半威吓,一半请托,与她结婚。即或被玉娇龙知道了也不要紧,叫她看看,我虽没做官,然而也有女人跟我。这样一想,他就脱去了外面罩着的长衣,卷了个卷儿,连鞋一起都放在门前的上马石后面,一耸身上了墙。向下一看,各屋中都有灯光,罗小虎不禁吃了一惊,心说:怎么回事?这家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呢?

    罗小虎顺着院墙、房顶直往后院去走,就见有个人也往后边来了,他赶紧趴在房上。就见下面的人似是个仆人,走到屏门就站住了身,向里面叫着说:“邓妈!”西边灯光辉煌的屋中就走出来一个仆妇,问说:“什么事?”那男仆说:“老爷叫我来说,天不早了,请五奶奶跟少爷、少奶奶歇息吧!不至于有什么事了!”仆妇却说:“五奶奶很害怕,少奶奶也不肯睡。可是,事情也说不定!前几年我在院里服侍俞姑娘的时候,就遇见过这么一回事,也是有个男子骑着马追车,果然夜里就有人来了;要不是俞姑娘的武艺好,可真不定出什么事啦!”

    男女两仆在下面说话声音不大,可是房上的罗小虎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不胜惊讶,暗道:原来白天那小媳妇已然看出我来了,知道我今夜必来,那小媳妇莫非也有玉娇龙那样的本事吗?好!我倒要会一会她。于是他就趴在房上,屏息静气的一点也不动。等到男仆人转身走了,女仆人回屋之后,罗小虎却从房上一跃而下,并无多大的声音;屋中有人正在说话,也似乎没有觉得。

    罗小虎压着脚步走到了窗前,用手指蘸了点儿唾沫,轻轻地将窗纸划了一个小窟窿,他就弯着腰,向屋里去看。只见屋子虽然不像玉宅那么宽大,陈设器具却也十分讲究;屋中没有别人,只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旗装的小媳妇。男子像个文弱书生似的,穿着一身青绸衣裤,辫子盘在头上,正望着那小媳妇笑。那小媳妇是个背影,也是一身青,手中握着一口刀。两人像是一对小夫妇,情景极为温馨和谐。虽在这防守贼人的紧张情况之下,但小夫妇仍然互相嘻笑,悄声说话。那小媳妇忽然一转身,灯光照着她的侧面,娇艳非常,正是罗小虎白天看见的那个小媳妇。她摆着手,又轻轻地跺脚,娇笑着:“你别跟我闹,奶奶就在里间啦!贼也许一会儿就来!”她那少年丈夫仍然笑着,要胳肢她。小媳妇却抬抬刀,仿佛要跟她丈夫打架似的,但她又娇媚地笑着,说:“真别闹啦!好文雄,别跟我闹!听听动静,待会儿贼准来!可是到时候你千万别先出头,你没经过大敌,我不放心!”那少爷文雄笑着说:“你也没经过大敌,我也不放心。”

    两人说笑着,极为亲爱。

    窗外的罗小虎心中却非常难受,而且嫉妒,心想:怎么人家就有闺房之乐,我罗小虎却不能?他瞪着一只眼向里看着,心里把原来的目的也忘了。却不料背后“吧”的一声,有一墙瓦飞来,正打在他的后背上。他又痛又惊,赶紧抡刀回身,屋中的灯光也突然灭了。他跳到院中向房上去看,只见黑乎乎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此时屋中那小夫妇一齐出来,抡刀扑上他来。罗小虎却退后了几步,一手握着宝刀,一手摆着,说:“别动手!我来没有恶意!”不料话未说完,那文雄抡刀向他连砍,大怒着说:“白天你尾随我的妻子,晚间你又来,还敢说没有恶意?”说着钢刀如电光一般的削下。罗小虎疾忙以宝刀相迎,那小媳妇却急急地说:“文雄快躲开!叫我……”

    小媳妇的刀法新奇,两三下杀得罗小虎不得不退后。同时罗小虎也不愿伤着人家,他回身一耸,上了东房,并向下边说:“我来是求小嫂子给我办点事!我这儿有一封信……”不料小媳妇已然飞身追上房来,钢刀在他眼前一晃;罗小虎疾忙用宝刀相迎,刀碰在刀上,只听呛啷一声,小媳妇手中的刀被削断,惊讶得往旁边一闪身,罗小虎也向后退了一步。不料后面早有个人,不知是谁,一脚向他踢来,罗小虎就咕咚一声摔下了房去,下面的文雄抡刀向他就砍。罗小虎情急,一脚踢去,正踢在了文雄的腕上,踢落了文雄手中的钢刀;同时罗小虎急快地滚起来,以宝刀向文雄砍去。只听一声惨叫,文雄卧倒,罗小虎倒吃了一惊。

    这时那小媳妇已由房上跳下来,手中的刀虽被削去了一截,可是她仍舞动如飞,向罗小虎来砍。罗小虎愤愤的迎战了两下,这时屋中就有喊叫声,外面并有人语嘈杂,罗小虎就一耸身又上了房。

    不料房上趴着一个人,蓦地一抄他的脚,啪嚓一声,罗小虎又坐在了房瓦之上。趴着的那人挺身而起,扑了过来,模样虽然看不清,但那身影很是短小。罗小虎将宝刀一晃,问说:“你是谁?”这短小的人却连话也不答,只徒手过来要夺罗小虎的宝刀。

    罗小虎一滚身就滚下房去,双腿一挺,站住了身。这原是个偏院,正院中却人声杂乱,并有女人的哭泣之声。罗小虎正想跑开,可是房上那短小的影子又如一只夜猫子似的,嗖的一声扑下来。罗小虎将刀一晃,那人一缩头,手反抄上来要夺罗小虎的刀。罗小虎施展刀法,寒光闪闪;那人徒手应敌,左蹿右跃,简直像个猴子一般,身手极为敏捷。罗小虎的刀虽然没有被他夺了过去,可是觉得此人十分厉害;尤其是那几个扫堂腿,假使罗小虎没有点儿真功夫,早就被他给扫倒了。

    罗小虎刀法愈急,那人却愈不稍退后,拳脚的来势反愈猛,罗小虎就虚晃一刀,飞身越过了墙去。墙的这边是另一家住户,这家住户也被西邻的吵闹之声惊醒了,各院中也全都点上了灯,并有人在屋中向外问:“谁?”罗小虎又上了房,踏着房瓦快走。

    走过了许多层院落,不防身后又有短小的黑影追来。罗小虎疾忙由房上过墙,跳到外面,这里已出了胡同,是一片黑茫茫的旷野。那短小的黑影又如箭一般的追来,罗小虎回身抡刀,怒喝一声:“你是谁?这样苦苦地逼我?”黑影儿嘿嘿一笑,并未答话,又扑过来夺他的刀。罗小虎真气极了,嗖嗖地抡刀;那黑影疾忙躲闪,才躲避开却又扑上来,并趁空打了两拳,踢了一脚。小虎身体结实,拳打上脚踢上的都不倒,可是这条黑影儿却真真叫他生气,缠住了他,叫他没有一点办法。

    这黑影是一步也不放松,看那样子他并非要害他的性命,只是要夺他这口宝刀。罗小虎紧紧地握住了宝刀,且战且走,黑影一步一步地追上。忽然,罗小虎觉得一脚登空,原来身后就是一个大深坑,他一下子掉在坑中。坑里很脏,大概有不少泥水,上面的那人便哈哈大笑。罗小虎向上面怒骂了几声,上面也没有还言。

    罗小虎在坑中生了半天的气,这才爬上来,还紧紧握着宝刀提防那人再来夺;可是四下去看,不见黑影,大概那人是已走了。罗小虎喘了喘气,信步走着,两只脚觉着很湿,心中又不放心刚才自己闯祸的那家:那个小媳妇的武艺不错,还会上房,想不到北京城处处有这样的奇人!只是她那个女婿本领不济,被自己误伤了,岂不要叫那小媳妇伤心吗?唉!自己太不对了!

    可是想到扒窗偷看到的那些甜蜜的情形,他心中却又嫉妒得慌,就想:我几时才能与玉娇龙成为夫妇呢?她在京城这几个月,并不是安分守己,不出闺门;她也盗宝剑,做飞贼,可是她就不肯出来与我私自会会面。

    她认识这个会武艺的小媳妇,一定还认识不少的能人,无论哪个,还不能替她捎一封书信给我吗?但她就不那么办,我没做成官,她就要将我拋了,好个负心的女子,今夜我非得去找她不可!

    当下罗小虎将宝刀插在腰带上,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下,他又辨别着路径,往鼓楼去走。此时街上就有更声紧急地敲着,并有马蹄声嘚嘚响,似是查街的官人来了。

    罗小虎穿越着小巷,迤逦地走到了北城,寻着了鼓楼往西,少时就来到了玉宅的门前。这里很是清静,除了门前的八棵大槐树被风吹着萧萧作响,此外便没有别的动静,屋中也似乎没有什么防备。

    罗小虎来到门前,就一伏身,要蹿上屋去,却听有人嗤的一声叫。罗小虎大惊,抽出刀来,问了声:“是谁?”只觉得前胸蓦然一痛,原来中了一镖。罗小虎痛得几乎坐在地下,他一弯腰将镖拔出,不料流星锤又自后打来,正打中在他的脖颈上。同时树上嗖地跳下一人,抡刀向他来砍;身后一流星锤险些又打中了他的屁股。

    罗小虎一面挥刀迎敌,一面闪身,跑下了高坡;嗖嗖的两镖又自上飞来,一镖打空了,一镖被罗小虎接住。他不敢再斗,转身就跑。后面的两人却紧紧地追来,并高声向他大骂,一个是女人的声音,说:“你快些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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