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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云白(第 3/4 页)

    对于一个名牌大学的本科生来说,在部队提了干好歹还有个奔头,转士官又有什么意思呢?永远当着大头兵,把最好的青春时光奉献给部队,等到年龄大了干不动了还是要面临退伍。

    “什么值不值的,”安哥笑看着远方逶迤的群山,“我想起黄埔军校的那一副对联。”

    他说的是:升官发财另谋他路,贪生怕死莫进此门。

    我咽了一口口水,试图为自己的狭隘自私找借口,“安哥,我知道你的梦想,可是你也需要考虑现实。你和吴曲,两个重点大学的学生,就要守在这穷乡僻壤里度过一生吗?你可以安于清贫,可吴曲怎么办?她来这里的目的,也许并不如你那样崇高,如果你不在这鬼不生蛋的地方当兵,她会当什么山村女教师吗?”

    安哥的眼神黯淡下去,他把头轻轻地垂下来,望着地上的荒草愣神。

    “即使吴曲陪你牺牲陪你奉献,可你是否想过将来的孩子?他要成长,他要上学,他要接受好的教育,而不是在这山沟沟里搓牛粪蛋蛋——”

    “够了,拙子!”安哥伸出左手示意我停下,“你说的都对,也十分中肯。但是我想告诉你,这个年头人人都顾着自己,但是总得有那么几个人顾着别人,顾着这个社会,这个民族,这个国家。”

    “拙子,我心意已决,如果不能提干,只要部队愿意接收,我就转士官,一期、二期、三期、四期……直到部队不需要我的那天为止。”

    “好,我敬佩你,也尊重你的选择,”我拍拍安哥肩上的两道拐,“但我不会陪你走下去。”

    我兀自苦恼。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周遭的环境。为什么普洱、安哥那般纯粹的军人在部队难以生存,而钻营之徒能青云直上?这支在战火硝烟中赢得世界尊重的军队在现代化、信息化、高科技等众多时髦头衔中是否迷失了自己?我们的对手是谁?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和风细雨,数十年的安宁有没有风化曾经坚固的城墙?承平日久,在现实之洪流的冲刷下我们遗失了什么,又保存了什么?谁是支撑这座“钢铁长城”的基石?谁只是墙头摇晃的狗尾巴草?

    我联系上黄文,求她办一件事。

    “别卖关子了,你说。”

    我简要讲述了安哥和吴曲的故事,“你帮忙把林安邦的事迹好好报道一番,不要回避他的爱情故事,但最好是从积极的方面写。”

    “你想干啥?”

    “尽我所能,帮帮他。”

    “你疯了吧,现在他这个几乎已经有结论了,士兵在驻地谈恋爱是违反了条令条例的。”

    “这样说来,我也违反了。”

    “咱们这个无凭无据,他那个是人尽皆知了。谁不知道列兵和未婚妻的故事啊?”

    “所以啊,需要你帮忙从正面引导。”

    “夏拙你知道吗?如果三选二的话,其实就是二选一。”黄文在电话里顿了顿,语调低沉地说,“如果欧阳俊定了,你和林安邦,就是竞争一个名额。”

    “我知道。可是你不知道,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部队需要他这样的人。”

    “可我需要你!”电话那头黄文哭了。

    “好吧,”我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帮,就算了。”

    那天晚上(准确地说应是第二天凌晨),我被一阵雷声惊醒。我翻身起床,有些惊恐地看了一眼窗外。炸雷滚滚,道道闪电在围墙外面的荒山上劈开空气,把一切都照耀得惨白。雨声嘈嘈,落在屋顶晾衣场的钢化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击打声,听上去不像是雨水,而像是小石子在敲打一般。我把头伸向窗口,用鼻子深吸了几下,闻到了久违的泥土腥味。我再次躺下,却噩梦连连。我心生恐惧,不敢再睡,于是起身把被子捂在胸口,坐在床上等天亮。

    雨下了整整一夜还没停歇,等第二天起床,竟然发现门口的篮球场几乎变成了游泳池。由于排水口堵塞,门前的积水几乎要漫过台阶,灌进营房里来。好大的雨,老兵们开玩笑说,再下两天,我们又要准备抗洪了。

    早饭吃到一半,通信员急匆匆跑过来,喊道:“连长,指导员,机关打电话过来,让你们马上过去开会。”

    军令如山,连长、指导员扔下馒头就跑了,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伍卫国说,这么火急火燎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我说,莫不是真的要抗洪吧?

    伍卫国看看我,没说话。他总是用沉默来表达对我的不屑。

    会开了似乎很长时间,上午十一点,连长和指导员终于回来了。他们给我带来一个噩耗:

    昨晚突降暴雨,旅8810号阵地周围山体滑坡,担负阵地值班的上等兵欧阳俊为保护阵地防止泥石流灌入,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阵地一侧的通气孔,有效阻止了泥浆对里面的导弹武器装备的损坏,自己却不幸牺牲。

    欧阳俊?!

    “指导员,你说的……牺牲的上等兵确实是……欧阳俊吗?”

    指导员点点头,眼眶里含着泪水,“是的。遗体已经挖掘出来了,现在就在礼堂放着。”

    我冲进雨里,蹚着浑浊的积水奔向礼堂。从营里到礼堂只有400多米,我却感觉像跑了一年又一年。

    我想起他在大学竞选学生会主席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我想起他周旋在众多女朋友之间风流倜傥的样子;我想起他在酒桌上云淡风轻告诉我们要去当兵时的样子;我想起他在新兵连如鱼得水的样子;我想起他受处分后恬然淡泊的样子……

    礼堂里许多的战士,我扒开人群凑了过去。他并没有躺在担架上,而是蜷着在一张临时铺的红地毯上,腹部依旧像顶着什么东西似的弓着,手里还拄着个大手电。卫生队长说,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弯着腰,死死趴在从阵地里伸出的排气孔上。刚好把自己单薄的肚皮盖住了排气孔。泥水没有灌进阵地,却饱饱地灌进了他的口腔、食管、肺叶和胃。他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全是已然结板的泥巴,如同一尊刚刚出土的兵马俑。

    这一点都不帅气,和他平日里玉树临风的形象大相径庭。他的表情也不如往常淡泊:眼睛和嘴都死死地闭着,五官在脸上拧成一团麻花状,虽然来这里之前有人为他进行了清洗,我还是看见了他鼻孔里、耳朵眼里已经结成块状的泥浆。

    “欧阳俊,你别装了,快起来!你快起来!”我像在湘大104舍催他上课一般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没动静,我又加大了力气,他整个人都挪动起了,却还是那个姿势。“哥们儿,你别装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一条腿跪在地上一边摇他一边乞求,“狗日的你起来啊!你快点起来啊!你还要提干呢!你还要扛星呢!”我“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那天,警卫连的几个兵一起用力,费了许多力气终于把欧阳俊的遗体掰直了。遵照旅长指示,军需仓库挑了一套最合身的崭新的春秋常服给他,在我和林安邦的乞求下,我们两个为他擦了个澡,清理了他头发缝里和鼻腔、口腔里残余的泥浆,并把新衣服给他换上。下午,家长过来了。他的妈妈,那个曾经给我们104宿舍带来好多零食的“刘姨”,几次哭得昏厥,又几次醒过来趴在穿着崭新常服的欧阳俊身上哭泣。

    欧阳俊的追悼会在礼堂举行,上千名官兵挨个走过他的面前,向他道别。许多兵都哭了,通信连的女兵们扎好一朵一朵的小白花,放在他的身上,把他映衬得更加俊朗清秀。县城落成后,连个火葬场都没有。在征求父母同意后,欧阳俊的遗体被安葬在阵地旁边的一个小山包上。这里水清木华,背枕着巍巍群山,山坳中便是我们的阵地,往南是绵延的小丘陵,如同上苍从天上撒下的一块块鹅卵石。这里方圆数公里没有人烟,除了一幢用藤蔓和灌木伪装起来的阵管连的房子,和房子中住的十几个兵——以前是十六个,现在是十五个。

    下葬那天,我掏钱从镇上买来一刀黄表纸,烧在他的坟头。青烟袅袅,夹着纸灰漫过我的头顶,向着阵地方向飘去。

    欧阳俊,我苦笑着说,一直以为你是来混日子的,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记挂着你的阵地。

    ……

    山上下来之后,一个三期的班长拦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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