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铅灰(第 2/4 页)
我的眼眶终于像不堪一击的马其诺防线,在泪水的汹涌攻势下全线溃败。
泪眼之中,我看到了欧阳俊。他正在隔我一节车厢的距离,紧紧地抱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一向桀骜的脸上,也尽是泪痕。不消说,那个姑娘必定是和他谈恋爱的那个通信女兵。
火车启动了,缓缓向前挪动,我站在这些失声痛哭的现役兵和退伍兵当中,看着他们把滚烫的泪水洒在站台上。
牙哥把头伸出窗来,抬起右手放在了太阳穴上。
我挂着泪水站好军姿,用他教我的军礼送别我的老班长。
欧阳俊的声音贴着火车歇斯底里传来:“婷婷,保重!”
两个纠察跑上前去,把他架了回来。
我跑上前去,说尽了好话总算把欧阳俊从纠察手里解救出来。此时此刻,火车已经驶远,欧阳俊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不容易啊!大情种,”我调侃道,“难得你为女孩子流一把泪。”
欧阳俊睨了我一眼,惨淡地笑了一声,没说话。
“你是认真的吗?”
欧阳俊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每一次恋爱都很认真。”
我禁不住笑了:“你这句话听起来比《东风报》上的还假。”
他跟着笑了,反击道:“人家刚把你吹捧完,你就开始损人家。这属于典型的当了婊子又立牌坊啊。”
“你还别说,”欧阳俊抓住机会继续讥诮,“里面的故事感人至深,催人泪下,让同为大学生士兵的我十分汗颜无比惭愧。从那一天起我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向夏拙同志看齐——”
我笑着踹了他一脚。
“对了,下一步怎么安排?”
“什么怎么安排?”
“你还准备在那个鸟不拉屎鬼不下蛋的地方继续窝着?”我问道,“听说那里五公里内没有人烟。”
“我觉得挺好。”欧阳俊打着哈哈,“不食人间烟火。御风牧云,得道成仙。”
“我是说真的。”我一脸严肃。
“我也是说真的。”他也一脸严肃。
“那你不觉得枯燥、无聊?”
欧阳俊悠悠叹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六祖慧能去广州法性寺,遇上一个法师在讲经,这时风吹着寺庙里的经幡在动,于是有两个和尚开始围着这个耍起了嘴皮子(辩经),一个说是风在动,一个说是幡在动。慧能看着随口便来了一句: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们的心在动。
我听罢笑了笑,“在那憋着没事,开始钻研佛法了?”
欧阳俊冲我笑了笑:“不跟你说了,送给养的车马上就要走了。我先回,电话联络。”
我站在那里,满腹怅然。
老兵复退之后的连队显得异常空荡,如同一件“180/100”的衣服套在贾东风身上。我们的宿舍只剩下五个人:永远把脸皱得跟包子皮似的伍卫国、继承了陈文博的装备和钱币在“dota”世界里昏天暗地的马哥向北、热衷于狗血电视剧的秀才冯涛涛、愈加深沉的风子还有我。没过几天,伍卫国也休假了。
伍卫国一走,就没有人在我们耳边叨叨,也没有人动不动给我们甩脸色了。我和风子高兴得就差放鞭炮庆祝了。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我原本以为好日子即将开始,没想到更大的麻烦正摆在我面前——普洱通知我去新兵连训兵。
让一个刚“断奶”的新兵蛋子去训新兵,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是,普洱没有给我讨价还价的机会。
“你去好好训,完了发现好的苗子,记得给我撸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还不如利索点。
“去吧!”普洱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好好表现,旅首长都在关注着。”
所谓训兵,就是把一群什么都不懂的社会青年训练成初步合格的解放军战士,就像牙哥训练刚进部队的我们一样。那时我以为,训兵没什么了不起,通过大吼大叫来树立自己的权威,那是无知和无能的表现。而真让我站在队列场上,面对一群较之一年前的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新兵蛋子,我才明白牙哥当时的用心良苦。
“向鼎!”
“哎,”一个愣头青在队列里探出头来,“班长你叫俺?”
我气得眼冒金星。
“都听好了!”我大吼起来,“从现在起,你们时刻记住,上级叫你要答‘到’,你们的一切行动——包括吃饭、拉屎、洗衣服等,都要先打‘报告’。明白没有?!”
“明白。”队列里回答的声音七零八落,萎靡不振。
“你们是娘们儿吗?我听不见。”我的声音瞬间提高八度,“回答我,明白没有?!”
“明白!”他们喊得歇斯底里。
“不够响亮。回答十遍,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明白……明白!”新兵们整整喊了十遍,这样的场景何其似曾相识?年复一年,我们就是用这种简单粗暴却行之有效的办法给新兵们上第一课。
我终于微笑着点头表示满意。
“报告!”出头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大学生,母校也是湘城大学——我的小学弟,但我没有告诉他。
“讲!”
-->>(第 2/4 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