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蜀乱(十四)权变(第 4/4 页)
这一年的冬天,杨灏便在这沉重中度过了,虽然其实每个冬天对他而言,大抵如此。他忙着处理兄弟阋于墙的遗留问题,也忙着站在清理他那些兄弟背后的势力,便无暇出征攻伐。
甚至在那年的冬天,他压下了言官之论,并提议由他的长兄率兵去守邯郡的西门户,三州咽喉之地——阏邑。虽然长兄的门客门有提出异议的,但杨治的舅父们却纷纷支持。毕竟这是难得的掌兵的机会。
“至于粮草问题,瓜田李下的,世子一定不会特意为难的。何况还有我们几个在晋阳,若有什么,自然请邓姬夫人请求国公,没有不迎刃而解的。”
“公子也不必担心会守不住,阏邑已经打下来了,又是险要之地,只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死死守住即可。何况豫侯如今吓破了胆子,自然不敢有所动作。”
杨治自然心潮澎湃起来,他被父亲剥夺实权已经几年了,如今好容易有掌兵在外、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何不欣然乐往。只是他不知道,他这一去就不能再回头。
数日后的除夕日,杨灏也没有回府中同世子夫人同度佳节,且连个借口都没留下。除夕日虽不像冬至日那样隆重,大小是个节,沈清茹十分不快,便命人去“西河馆”向西河馆家宰打探消息,去打探的亲信女仆却连滚带爬的跑来回话说,西河馆家宰早就死了,新家宰见她来了,便笑嘻嘻地拿出一个头骨,道:“你要找原来那家宰吗?喏,这就是。”
后来沈清茹才知道,因为擅自告知她世子在乔姬处,并放她进了乔姬住所,第二天杨灏便命人砍了西河馆家宰,还特意留下一个头骨,说夫人那里再来人就把那头骨给出示给她。
沈清茹就不明白了,那么当初他何以惺惺作态地在她面前故作深情,说什么只要能为她做的必然都会去为她做呢?她想不明白,只是品出来点杨灏的可怕之处。原来,他虽然忌惮她背后的越州势力,但却也不能任由她为所欲为。被娇宠的毫无心机的沈清茹怎么也想不通,他对她不满为何不当面说清楚,要用这种方式来警戒她呢?其实她稍微打听下就知道,杨灏行事,素来如此。他是可以给你面子的,但面子之外的,却取决于你的顺从程度或者你能给他带来的东西。
他们几年的夫妻,她却并不了解她的夫君是怎样一个人。但她有一件事还是明白的,他当初纵着她,任由她遣散他的姬妾,不过是因为当时他还用得着越州的势力,还念着越侯的襄助旧情,也不过是因为那几个姬妾并非他心里的人罢了。
杨灏虽然杀了家宰,与沈清茹也不常常见面了,但对沈清茹仍旧如初,仿佛情意依旧。她自己心里却知道,因为是正妻,他虽侧面敲打她,却也给她留了面子。但他能给她的,如今只剩下面子罢了。而这面子,也只是因为越州仍在,她父亲的旧情面仍在,她还占着正妻的名分,而杨灏上面也还有杨晟岳压着。
然而越州此时已经分崩离析的局面还能令杨灏顾忌几分,还能为他提供多少他想要的东西?沈清茹有时夜半醒来,静静看着夜色明暗下杨灏熟睡时平静的脸,心中泛起万般恐慌。有时醒来却只有她孤衾独眠,一轮孤月、万家清光,她心里又是百感交集。
沈清茹算不上是个明白人,可也后悔一时糊涂要趟杨氏兄弟的浑水,为他们在杨灏面前求什么情。可她有什么办法呢?虽说她生的是嫡子,原比杨灏姬妾所生的儿女尊贵,可赶上这礼崩乐坏的年头,保不齐将来杨灏不重嫡庶之分,他自己就非嫡非长,不也成了世子吗?
她身份再尊贵,可也是越州来的,在晋阳并无自己的根基。杨氏兄弟再不济是孩子的伯父,他们背后总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与他们为善,将来说不准哪一个就是自己儿子的支持者。
更何况,她虽不敏,可也看出来了,晋国公从来也没打算认真惩处两个儿子,杨灏迟早要妥协的,她何不做个顺手人情呢。
这件事她毕竟是花了几分心思的,可是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那就是于她而言,在这世上,最不可得罪的其实是杨灏。而她偏偏算计了他,还以为他会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