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级士官(第 1/4 页)
云南深秋,连续半个月的雨在黎明时分停了。漆黑的夜空亮起一道闪电,像是有卫星开着闪光灯在航拍地球。接着一声惊雷,劈开了夜,夜渐渐变成蓝色,天若隐若现;劈碎了云,云摇摇欲坠,坠向山腰。
盘山公路像一条黑色巨蟒,一辆通体黑色的中型客车由北向南疾驰。车被改装过,以至于看上去如同一坨移动的废铁。车厢里一共十个人,半坐半躺。领队的叫丁卓,武警云南边防部队的一名副支队长。按说这个级别的警官已经很少直接参与行动了,但这回例外。
惊雷滚过,顶灯亮起,丁卓打破了车厢里的黑暗,他抬手看看表,用定位设备确定位置,嘴里嘟囔着“怎么这么慢”,掏出哨子在狭长的封闭空间里连吹了三次紧急集合哨。
九个士兵有八个是上等兵,全被从睡眠中唤醒,一阵手忙脚乱的摸索,还以为是紧急集合训练。只有一个二级士官不为所动,他早就冷眼看着这整套“恶作剧”。
这个人叫黎耀祖。
黎耀祖进入特勤大队时,丁卓还是特勤大队的副大队长,黎耀祖八年兵龄里有五年是丁卓的下属。这让他们在行动中默契十足,但关系太熟是有副作用的,只要脱下命令的外衣,丁卓很难有什么官威。
紧急集合哨吹完,黎耀祖懒洋洋地回应:“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起这么高的调不嫌难受啊?”
当黎耀祖发现丁卓没搭理他,反而在找什么趁手的东西时,仅靠条件反射就知道事情不妙:“哥、爷,我错了。”
“这是执行任务,别以为自己是个马上要走人的老兵就满嘴放炮,什么哥啊爷啊的,爹妈都不行,我是你副支队长。”丁卓放下硬得像砖头一样的压缩饼干。
黎耀祖立刻收起油腔滑调,严肃应道:“是!”
考虑到在场的新兵首次执行任务,气氛不能过于紧张,丁卓收起严肃的表情,慢吞吞地说:“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退役呢,一不小心我们就只能永远怀念你了,你还美得不行。”
说完,丁卓用眼睛挨个儿巡视了另外八个新兵:“上等兵们,醒醒了,你们在一般部队算是老兵了,但在这里,士官以下都算新兵。我调去支队以后,这是第一次带兵出来。抓几个没带武器的毒贩,也是给你们适应的过程。”
新兵们在车厢昏黄的灯光下眨眼,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对。丁卓拿出鸟瞰图,图上标有两栋建筑,东侧是白色二层楼房,西侧20米处是两间瓦房,房前铺有一条砂石路,屋后是一条朝西延伸到山脚的小路。铺平地图,丁卓招手让士兵们聚拢,打开照明电筒指着图:“可靠情报,目标三人,带五千克海洛因,从境外新庙市运到四川攀枝花。但遇上了这场大雨,他们只能暂时在这里落脚。楼房代号‘白纸房’,瓦房代号‘红纸房’,旁边有一个小村子。咱们动作要快,在尽量不扰民的情况下把人和货带走。”
在得到下属的眼神确认后,丁卓继续部署:“白纸房是他们的哨所,有一个人放哨,货在红纸房,两个人看守。凌晨6点换班,今天的日出时间是7点23分,我们在7点03分开始行动。行动开始时,白纸房放哨的人叫武进,代号‘矮人’;红纸房里有一个穿蓝色外套的叫陈汉生,代号‘蓝衣’,最后一个人穿黑色外套,身材较高,姓名不详,绰号蒯哥(‘蒯’这个字在当地是四肢发达的意思),代号‘巨人’。”
丁卓再一次停下来盯着黎耀祖:“索命鬼,你明白了吗?”
黎耀祖把目光从图上收回来,正色道:“明白!这次带的什么货?”
“海洛因。”
“纯度怎么样?”
“‘鹰箭旗’的稀货,三九。不多见了。”
黎耀祖一脸狐疑:“你这情报工作快做到人家被窝里去了,以前可没见过这么精确的情报。我们跟着你出生入死是分内事,但你不能瞒着我们,你了解我的,真咬上了你可别怪我手黑。”
丁卓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但似乎没打算做出变更:“分三组行动。一组由我和两名上等兵组成,负责白纸房的哨兵,‘矮人’目标。二组由黎耀祖和四个上等兵组成,负责红纸房。剩下两人带着‘404老师’作为机动组,随时准备支援。两名驾驶员掉转车头,做好撤退准备。”
黎耀祖:“那我是二组组长呗?”
丁卓点点头:“你不但是二组组长,还是破门手、抓捕手。还有,你是本次行动副指挥,我一旦失去指挥能力,这里所有人都得听你的。”
黎耀祖:“怎么又是我干这种送命活儿?我还有两个月就卷铺盖走人了。”
丁卓眉头微皱:“二级士官,你彪悍的军旅生涯一共送走了七八届老兵,‘发挥余热’这个词总该不陌生吧?轮到自己就提前熄火了?”说到这儿,丁卓指着那几个上等兵,加强了语气,“你真忍心让你这帮小兄弟提着头进去给你探路?”
黎耀祖还想抵抗:“不是还有‘404老师’吗?”
丁卓:“那是从黑龙江警犬基地刚领回来的宝贝,全市只有三只,是无比尊贵的‘客人’,都要照顾好了。再说了,要是你一不小心没留住你那一缕忠魂,你这帮兄弟谁都能捡起你的枪顶上去。‘404老师’要是没了,在座各位谁有它的搜索能力?”
黎耀祖还想顶嘴,但赢了一只警犬也并不光荣,何况跟“404老师”比嗅觉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只好恨恨地说:“这辈子你就是我的克星!”
丁卓拉回正题:“行了,谁愿意做你的克星谁做去,我不喜欢踩狗屎。听好,从发起进攻到结束战斗,五分钟。速战速决,别拖,下午我还要去堵一车氯化铵,没时间听你在这儿贫嘴。”
新兵:“报告。”
丁卓:“说。”
“氯化铵是制毒配剂吗?”
黎耀祖见缝插针:“一看就是上课时间睡觉了。知道鸦片做成海洛因至少要几步吗?”
新兵摇了摇头。黎耀祖说:“至少分三步,第一步,把冰箱打开……”
不等他说完,丁卓抄起手边的压缩饼干就要砸过去,见他作势要躲才收住手:“回去之后你给我抄写十遍入伍誓词,别一张嘴就满脸跑眉毛。”黎耀祖老老实实地说道:“第一步,把鸦片液化;第二步,用氯化铵在鸦片液的基础上做出黄枇,就是95%纯度的吗啡,做出黄枇就可以拿出去卖了。如果要做出三九——就是99.9%纯度的海洛因,还要经过第三步提纯。回去多看看资料,不然明年有新兵补进来,你们拿什么教人家?”
接下来丁卓都没拿正眼瞧过黎耀祖,只对着新兵说:“你们别被他唬住了,他当新兵的时候,在沙滩上训练散打,训练结束后列纵队回基地,这位大仙是排头兵,我就一晃神的工夫,少喊了一句‘右转弯’,他直接就走进了怒江里,水都没腰了,他还是齐步走的标准动作。幸亏第二名停下来提醒我,不然就出训练事故了。”
黎耀祖嘴上不吃亏:“你是不是就看上这点才带我来特勤大队的?这叫军人意识,军令如山。”
丁卓摇了摇头:“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即使你们副支队长也不例外。”不等黎耀祖反应过来,丁卓接着说,“我想起来了,新兵的时候你跟那个文书抬杠,咬死了不信生石灰能制鸦片液。人家好歹是个少尉,被你逼得哭着跑来找我。你那时候不一定比得上现在这些新兵兄弟。”
“我不喜欢研究货,一坨一坨的,你不动它就不会跑,有什么意思?我喜欢抓人,人是活的,抓起来带劲。”
丁卓清楚黎耀祖重人轻货的毛病,但他也说不清这是优点还是缺点,被黎耀祖咬住的嫌疑人,无论是谁,几乎没人能成功逃脱;但同样因为黎耀祖的固执,有时会导致证据灭失,给案件侦破增加难度。眼前的老兵积习难改,不能让他带偏新兵。
“八年时间都改不掉你的臭毛病,还在这儿显摆。咱们是缉毒,不是缉人。你给我听好,这次不但要抓人,货也绝不能弄丢!”丁卓特意提醒,除了担心黎耀祖的老毛病发作外,还有点儿私心。黎耀祖的第三个服役期马上就要结束,留他下来进入第四个服役期是十分困难的,三级士官的名额极其有限。如果这次的五公斤海洛因能顺利拿下,那丁卓就更有把握留下黎耀祖。
车从盘山公路上开下来,打山脚驶上大桥,桥横跨怒江。和夏天相比,现在的怒江即使在雨后也收窄了一大半。十个人对表、试麦,确认之后,车在对面山腰上的灌木丛后停住。
丁卓取下遮光板,抬起望远镜。目标建筑大约距此300米,红纸房的红瓦在墨蓝色天空的衬托下有些泛黑。哨兵在白纸房楼顶站着,双手搭在楼顶边缘的矮墙上,正对着怒江发呆。丁卓只能看到哨兵的背影,哨兵背着一支叫不上名字的步枪,可以确定那枪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军队,很可能是黑市上的杂牌货。
根据之前的情报,目标三人是没有枪的,现在突然出现火器,原本明朗的形势变得不能确定了。放下望远镜,丁卓吩咐驾驶室里的通信员:“通知支队,对方有武器,至少需要一个全副武装的班支援,就近派人,越快越好,不能超过两小时。”
黎耀祖抢过望远镜:“三个持枪的毒贩,这点儿火力配置,真打起来没有难度,五分钟收拾他们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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