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建厂(第 3/4 页)
若玉看看桌上写完的一摞信纸,又说:“这些信的内容都一样,让书办或幕僚们帮着抄写一下不行吗?”
张之洞说:“收信的人都熟悉我的字迹,我的亲笔信才能看出我对此事的重视,也显出对他们的尊重和期望。”
张之洞打开产品销路的办法,还是走的官府的路子。他给各地自己的老部下和相熟的官员写信,请他们做工作让本地的用户买汉阳铁厂的产品。张之洞做过多年京官,担任过科举的主考官,到地方上做官以后,先后担任过山西巡抚、两广总督、湖广总督,所以他结识的官员还是很多的。他在信中恳切地说:汉阳铁厂是中国最大的铁厂,帮助汉阳铁厂就是帮助中国工业,就是爱国。希望诸位以中国心来扶植汉阳铁厂,涌跃购买爱国铁。
直写到窗外已微微泛出的白色,张之洞才停下笔。揉着酸麻的手指向床边走去。若玉赶紧给丈夫按摩腰部,丈夫有腰疼病,挺着腰疼写了一夜,真是太辛苦了。
在若玉温柔地抚慰中,张之洞的腰疼渐渐减轻,进入了梦乡。在睡梦中,他看到铁厂的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
七
一年后张之洞突然接到京城内线的密报,一些守旧派告了他的御状。主要罪状有三:一、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二、任用私人,随意安插。三、管理混乱,浪费严重。光绪皇帝对告状并不完全相信,还想保护张之洞,可一批守旧派大臣却抓住不放,光绪帝只好同意密查张之洞。
看到这份密报,张之洞五内俱焚。自己虽为官多年,官位越来越高,但一直恪守清廉,除薪俸以外,从不贪一文钱,不收一份礼。这贪污受贿从何谈起?自己虽位高权重,但没有安排一个亲属到属下部门,又何来随意安插?至于管理混乱,自己身为湖广总督,管理数省军政要务,还要办洋务,难免有疏漏之处,但自认为还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可那状子里确有一些言之凿凿的事实,而这些事实,都涉及到自己的属下吴恒昌
——总督衙门的总文案。
八
“吴恒昌,有人告了我们的御状。”张之洞在一间密室里召见吴恒昌。
“香帅,告了什么?”吴恒昌有些紧张地问。
“你自己看看吧。”张之洞把告状的内容递了过去。
吴恒昌看着看着,有些秃顶的头上滚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
“吴恒昌,你怎么看这状子上列的几个事例?”张之洞盯着吴恒昌问。
“香帅,我,我……”吴恒昌身体颤抖起来。
“你,买建铁厂的那块空地到底用了多少钱?”
吴恒昌“卟嗵”跪倒在地上,“香帅,我……”
“你说,到底用了多少钱!”张之洞露出了大帅的威严。
“两,两万银子。”吴恒昌哆嗦着说。
“可你却报了四万两!那两万两哪去了?”
“五千两给了卖主,另一万五我留下了。”
“盖厂房你又贪了多少?”
“四,四万两。”
“啪”张之洞用力一拍案几,“你好大胆子!你好大胃口!”
吴恒昌磕头出血,“大帅,我对不起您的栽培,我不是人!”
张之洞又一拍案几:“采购设备你又贪了多少?”
“大帅,设备都是向国外购买的,我不懂,都是由伍桐山经办的。”
“他贪了吗?”
“这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吴恒昌,你跟随我多年,很精明,很能干,由文书升到总文案。蔡锡勇不愿管杂务,只求管技术,我信任你,让你兼管铁厂的总务,可你……”张之洞愤怒而痛心地摇着头。
“大帅,我,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您。我一直小心翼翼,可一接触到大笔钱财,我就花了眼,我就管不住自己了……”
“不只是钱财,你在铁厂安插了多少私人?”
“我,我安插了三十几人。”
“我仔细检查了花名册,又做了调查,足足用了二三百闲人!”
“我只安排三十几个,可这三十几又安排……”
“这么多闲人要吃多少薪饷啊!我费尽心思筹款,甚至向亲朋借款,可你们……”张之洞气得说不出话来,一阵阵头晕。
吴恒昌又拼命磕头:“大帅,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人!”
过了好一会儿,张之洞睁开眼睛,痛心地自言自语:“我费尽气力为国家办企业,可现在却担了这么多罪名……”
“这都是我的错,不,是我的罪,我担着。大帅,您就把我交出去吧,都搁到我身上。”
张之洞沉默片刻,又轻声说:“现在那些反对办洋务的人正盯着我们呢,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口实。这件事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这洋务就办不下去了。”
吴恒昌抬起头:“那,大帅……”
“我已经安排了,估计风波会平息的。他们想纠我,可他们也不干净……”
“大帅,那,我……”
“你我也考虑了。你跟随我多年,帮了我不少忙。过去还是比较小心的。这次犯错,唉,当我的属下也真是苦。现在当官几乎个个发财,可你们跟我一直受穷,就是犯些错,也情有可原……”
“大帅,您真是大人大量。跟着您,甘愿肝脑涂地!”吴恒昌又磕头。
“不过,你不能再在总督衙门干了,你贪下的钱,可以留下两万,去做个买卖养家糊口吧。你还是有经商的本事的。”
“大帅……”吴恒昌伏地泪流满面。
“你,去吧。”
“大帅……”吴恒昌用力磕头。
“去吧”
吴恒昌流泪走出。张之洞望着他的背影,这背影突然幻化成盛宣怀的身影,他看着自己在笑。“你笑什么?我不会输的,绝不会输!”倔强的总督在心里喊。
九
告御状的事虽然被张之洞设计平息了,可他并没有松气。铁厂要整顿、清理,否则还会出事,日益加大的开支也承受不了。
张之洞派出自己的得力幕僚龚升平带领数名干员去铁厂整顿,仁梃这时刚从学堂毕业,想随着龚升平历练历练,张之洞也答应了。
这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总督躺在卧室的竹榻上休息。仁梃走到他的身旁。
“爹,我们得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张之洞坐了起来。
“今天一个技师对我说,厂里的轧钢机可能是二手货。”
张之洞睁大眼睛,等着儿子说下去。
“这个技师名叫徐利民,在美国的钢铁厂工作过几年。这台轧钢机刚买进厂时,他就感到不够新,可说明书上却写着是最新产品。在最近的一次检修中,他在拆开机器时仔细观察,发现这确是一台旧机器,内里一些零件的磨损程度要超过十年以上,而这台机器买进厂还不到两年。”
“买这台机器花了多少银子?”张之洞板着面孔问。
“三十万两,徐利民说如果买旧的,只需十万两。”
“是伍桐山买的吗?”
“是他。厂里的主要设备都是他从国外买的。”
“这些蛀虫。蛀虫!”张之洞手拍竹榻喊了起来,接着就咳嗽。
仁梃连忙给父亲捶背,“爹,您不要动怒。”
张之洞喘了一会儿,说:“我不动怒,我能不动怒吗?建厂以来共用了近二百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我是怎样筹来的,我差不多成一个大乞丐,到处磕头作揖。我,我连儿子的结婚用钱都搭了进去!可他们却一贪就是二十万!”
仁梃给父亲倒了杯温茶,“爹,您喝口水。”又说:“我听了这个情况也很气愤,立刻找伍桐山质问。”
“他怎么说?”
“他说徐利民肯定搞错了,那机器确实是新的。我向龚升平报告了,他决定明天拆开机器,三方对证。”
“好,拿出真凭实据,看他伍桐山还说什么!吞下的银子也得吐出来!”张之洞又拍拍儿子的手:“到下边看看会增长很多见识,包括看到丑恶,这个世界是很复杂的。”
仁梃点头:“是的,爹。”
十
当天晚上,刮起了大风,呼啸的风声把张之洞从睡梦中惊醒。他觉得肚子不舒服,起身去室外上厕所,突然,他看到远处有火光,似乎是在铁厂的位置。不好!他连忙叫喊起仆人登高观望。仆人报告说是铁厂着了火。张之洞又急忙组织人员去救火。
风助火势,红红的火焰从铁厂轧钢车间的窗口喷吐出来,如九头兽向外吐出长长的舌头,要吞噬眼前的一切。张之洞的心如在烈火中炙烤,焦急和呼喊使他的嗓音很快嘶哑。
士兵和工人一队队拎着水桶冲向火场,还有几辆用人力压水的救火车来往奔波……
天亮了,风力渐小,火终于救灭了。张之洞松了口气,但望着烧得面目全非的厂房,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这时从厂房里又抬出一个烧伤的人,有人惊呼:“啊,是张公子仁梃。”
张之洞如五雷轰顶,仁梃,仁梃!他又不相信。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是他们看错了?他支撑着瘦弱的身子走上前,可眼前这个人也像厂房一样,烧得面目全非。他颤抖着,用嘶哑的嗓音拼命呼喊:“仁梃,仁梃!”
门板上的人吃力地张开嘴:“爹,我想保住证据……”
真是仁梃!张之洞只觉得腿发软,要摊倒。身旁的蔡锡勇忙扶住他,又吩咐:“快,把张公子抬去救治。”
看着儿子抬走,张之洞挺直了腿,对龚升平说:“那台轧钢机怎么样了?”
“回香帅,那轧钢机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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