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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无由的不舍,他将周蔷的双纤纤素手合在自己掌心内,轻轻触及自己面庞时,有一滴眼泪悄悄垂落襟袖间。
不是不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不是不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然而思量再思量,终于决定什么都不说,周蔷关切的眸光近在咫尺,那样干净而清澈的眼神,会让看过的人从心底里温暖起来。正是这般单纯的眼神,让他无尽迷失,也从中看到了从来不曾单纯过的自己。
人生已经足够复杂,宫廷中的人生就更加诡谲多变,即便贵为皇族,也不得不再其中翻滚浮沉,周蔷这样单纯的心性,就像幽暗深夜中的一盏灯光,虽然微弱,却能让人知道,世上还是有美好存在的。
他默默伸手拥她入怀,下颌抵在她发髻间,呼吸时有淡淡香气萦绕,他轻嗅一下,目微瞑,一缕带着淡淡酸涩的满足,悄悄的攀上眉端。
多年以来这般场景时常会出现在他梦中,却在如今真正出现时,他不可能再有任何动作。
好不容易,他狠了狠心,轻轻推开了周蔷,就在她的身影终于消失于门外后,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扪住胸口,也掩藏了莫可名状的心痛,一时咳得紧了,他伸手抓过枕畔的帕子捂在口边,垂目间看见雪白的丝绢上殷红一片,他黯然笑了笑,就在从嘉与凤儿走进来的当儿,将帕子拢进袖中。
夕阳也渐渐沉落,彼时有橘红色的阳光透窗而至,混合了淡淡飞尘照进来,如一条染着血迹的丝带,横陈于地,站在大门处的从嘉与坐在床沿上的弘冀,分别在这光带的两头,凝目对视,一语不发。
在阳光下,也让弘冀失去血色的面庞显出些光泽,凤儿向他们两兄弟各看一眼,心底里不觉一阵恻然,她率先打破沉闷,微笑着对弘冀说道:“方才从嘉正在殿外为你颂经祈福。”
弘冀“哦”了一声,面色倏忽一变,颇有些复杂,既似淡淡讶异,也似有些窘迫,半晌,他才对从嘉说了难得柔和的话:“六弟,多谢你!”
话虽简短,却不是不动容的,从嘉低首应承着,眸中也现异样光彩。一时间,殿内的这对兄弟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弘冀也只好先开口,没话找话的问道:“你手里握的是什么?”
从嘉便将一直不能放下的画卷展开,那是周蔷蹴秋千时,为她所画的。虽是小品,笔触却简洁而传神,弘冀忍不住接过来,默默看了许久,好几次想触摸画上周蔷的面容,总是难以做到。
从嘉终于叹了口气,道:“大哥,有些事你不说,我也明白的。”他看到弘冀仍有掩饰的意思,索性说道:“很感谢你,一直没对蔷儿说什么。”
弘冀惨笑:“有什么可说的呢,若是蔷儿心里有我,她断断不会成了你的妻子。可惜,许多事勉强不来,蔷儿满心里都是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都看了凤儿一眼,见此情景,凤儿笑了笑,步出殿外,有时回身,便看到弘冀伸手招呼从嘉走到近前,向他说着什么,可到底说了什么,即便聪敏如她也难以猜度了。
她便坐在殿外的廊柱下等候,从嘉步出时,太阳已经快要完全沉下去了,凤儿忍不住回头看去,见弘冀手中紧握一纸画卷,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在殿门次第闭阖之际,照在他身上的阳光也越来越少,最后,他黯然一挥手,厚重幔帐落下,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也仿佛让他永沉入无尽黑暗之中。
显德六年九月癸卯朔四日丙午,太子弘冀薨于东宫延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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