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当时明月在(第 3/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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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夜未眠,看着怀里的人儿,舍不得闭上双眼。
能不能让黑夜永远停驻,黎明不要到来?
能不能让他们永远都只是狼仔与星儿,不要改变?
尽管他如此祈求,黑夜终究退去,天色还没亮,便已有迫不急待的鸟儿婉转啼鸣,抖擞着身子,准备迎接新的一日。
在他怀里的她,终究是醒了。
他敛去眼里的挣扎与痛苦,温柔摸了摸她乌黑秀发,她眨眨眼,只觉浑身温暖舒适,明白他整夜都抱着自己,没有放开。
她缓缓起身,见他眼下有着不浅的黑眼圈,忙问:‘是我睡在你身上,让你一夜无眠吗?’
他故意装作无奈,道:‘妳睡得倒香甜,可有想过我的心情?’
她红了红脸。‘谁叫你爱装柳下惠?’
其实他俩已缔结婚约,将来是夫妻,他大可以不必如此坐怀不乱。但这是他对她的尊重与疼惜,她多少还是感动的。
‘狼仔。’她低头想了想,‘我还想做件事,你可以陪我去吗?’
他点头。
‘我想去扫我爹的墓。’与狼仔重逢的喜悦稍微退去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离当时马府惨案发生的奎州城,竟如此之近。她是当年唯一的幸存者,照理该由她一一亲自收尸入殓并守丧三年,只是梁帝以护她安全为由,要她长待京城,也毋须戴孝,毕竟她已与朱友文有了婚约,怕引人侧目。
他没想到她会忽然提出这个要求,内心一震,神色有些迟疑,却又不忍拒绝。
他怎么能拒绝?
命运如此荒谬,他亲手杀死马瑛,如今却要陪他的女儿去祭奠他。
她见他眼里神色复杂,以为他仍介意马瑛当年派兵活捉他、游街示众,便道:‘若你不想陪我去,不用勉强。’
他握住她的手,‘我陪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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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瑛葬在奎州城西的一处山坡,与他的爱妾凤姬同葬一处,马家大夫人与马俊也葬于此地。
黄土地上,四座坟茔,都是她曾有过的家人,大夫人与马俊虽未善待她,但思及两人莫名死状凄惨,她亦感到悲伤。
坟旁搁着一个小木桶,桶里有个小勺子,多半是马峰程或是其他马家军旧人,感念马瑛恩德,固定前来扫墓。
摘星在爹爹坟前缓缓跪下,泪水早已止不住。
朱友文不发一语,拾起小木桶,走到附近小河舀了桶水,回到坟前,一勺勺将河水浇在马瑛的墓碑上清洗,她抹抹眼泪,从怀里掏出帕子,细细擦拭爹爹的坟。擦着擦着,她忍不住抱住墓碑放声大哭。
虽有人定时扫墓,但杂草长得极快,他蹲下亲手一株株拔去杂草,摘星哭了半晌,悲伤的情绪宣泄了大半,见他正在除草,抹抹眼泪,也动手跟着一块儿除草。
但他只除了马瑛墓前的草,马俊坟前,他视而不见,至今他仍无法原谅马俊利用铜铃欺骗他,甚至差点打残了摘星的双腿,这家伙死有余辜,他很庆幸当时没让马俊死个痛快。
摘星倒是不记仇,拔完父亲坟前的草,又继续除其他三座坟墓前的杂草,朱友文见状,便拎了小木桶,又去舀了几次水。
好不容易除完草,她将带来的女萝草放在双亲坟前,双手合十喃喃。
爹爹,娘亲,我总算能来看你们了。
爹,请您放心,摘星没有忘记灭门深仇,日后必率领马家军攻晋,为您报仇!
娘……您从小就期望我做个有勇气的王女,星儿不会让您失望!
朱友文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他自是明白摘星此刻心中所想,可她却万万想不到,她心心念念要复仇的对象,就站在她身后……他看着马瑛的墓,第一次,对自己所杀之人产生了愧疚。
但死人无法复活,而他不过是奉命行事。
摘星站起身,牵起他的手,朝马瑛墓前道:‘爹,生前您一直担忧女儿的婚事,如今女儿要告诉您,女儿要嫁人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狼仔。’她转头对他一笑,‘我早就想把你介绍给我爹了,今日总算一偿宿愿。’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你不对我爹说几句话吗?好歹他可是你的岳父大人。’
他在马瑛坟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
‘你怎地一句话都不说?’
‘我不知该说什么。’他诚实回答,她却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好,那么你跟着我说。’
他沉默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时,他点点头,‘好。’
她拉着朱友文一块儿在爹爹坟前重新跪下,道:‘在下狼仔,是星儿未来的夫君,会好好照顾星儿一生一世,绝不负她。’
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狼仔,不是什么大梁皇子。
朱友文看着马瑛墓碑,一字一句,郑重念道:‘在下狼仔,是星儿未来的夫君,会好好照顾星儿一生一世,绝不负她。’
他已不是狼仔,却不忍戳破她的一厢情愿。他不知未来自己是否真能有幸成为星儿的夫君,但是照顾她一生一世,绝不负她,这一点,他办得到。
因为他心里自始至终,从来只有她一人。
‘狼仔,说话要算话!’她转头道。
他的目光扫过四座坟,‘我敢说话不算话吗?’
‘永不食言?’她伸出小指。
‘永不食言。’他也伸出小指,与她的小指打勾。
护妳一生一世,绝不负妳,永不食言。
摘星嘴角上扬,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她笑中带泪,眼神哀戚却又同时带着幸福与信任,如此矛盾,却又如此美丽,慑人心魄,彷若清晨朝霞,在一片漆黑中照亮了他的视线。
多年以后,忆起此刻,他那漆黑的世界,总会亮起一片光明。
*
两人牵着手走在奎州城大街上,摘星身为前任城主之女,朱友文则为大梁三皇子,不管走到哪都很容易被认出,两人不想扰民,便像小时候那样,穿上朴素斗篷,掩去一身繁华贵气,朱友文更将斗篷帽戴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就像第一次进城逛大街的狼仔。
依旧有小贩卖着糖葫芦,却已不是原来的那位大叔。大街上依旧可见肉包摊,卖肉包的老婆婆却已过世,接手的是年轻的儿媳。街道两旁店铺依旧人来人往,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却已毫无新奇兴奋之情,只剩怀旧与不胜唏嘘。
摘星买了只糖葫芦与他分食,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好不甜蜜。
一个红衣小女孩忽地冲出,他反应迅速,立即拉开摘星,小女孩怕撞上人,脚步踉跄了下,不慎跌倒。
摘星正要趋前关心,后头传来一人焦急声音:‘红儿?红儿妳别跑啊!摔着了没事吧?’
小女孩扁着嘴站起身,清秀脸上有好大一块烫伤疤,一名中年男子上前,拉起她的手臂,训道:‘跟爹回去,向客人道歉。’
‘我不!’小女孩用力甩开爹爹的手。
‘妳这孩子……客人不过就看了妳一眼,没恶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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