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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卷 上西楼(第 2/4 页)

    “呵!”沧弈站起身,抬脚踹飞那柄剑,我见他自腰间抽出明晃晃的佩剑,手起刀落,将那青衫男子抹了脖子。

    甚至连呻吟都没有,那青衫男子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好像一个布袋子似的。

    我低下头不敢看。

    “将他丢在乱葬岗,以儆效尤。”沧弈细细拭去剑锋上的血迹,若无其事地对下面吩咐道。

    瑶歌大睁着眼,显然没想到沧弈会杀了谋士,她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道:“杀了两个婢女还则罢了,如今又亲手杀了谋士,世子是疯了不成?”

    “造谣生事,不杀难道留着?”沧弈用目光扫视在屋里伺候的婢女,“你们也看到了,若有造谣生事者,婢女也罢,谋士也罢,都是死。”

    我从心底为那个幕僚感到可悲,其实他什么也没说错,我来到并南王府的确是为了做桦音的耳目,每一桩每一件都被他猜着了。他只是没猜到,沧弈对我的信任和喜欢,远远大于对他的需要。

    “杀了一个他倒无所谓,那府中其他的谋士呢?”我从未见瑶歌这样厉声厉色,“过不上一天,邺城就会传出并南王为了女人杀死谋士,到时候谁还愿意来为世子做事?”

    “并南王府不缺一个谋士。”沧弈冷哼一声,“同样,并南王府也不缺一个王妃。”

    瑶歌如遭雷击,脸色登时变作灰白,我见她摇摇晃晃险些摔倒,刚想起身扶着她,却被沧弈拽着胳膊拉起来,道:“随我出去。”

    外面的婢女见了我和沧弈在一起,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有几个甚至在瑟瑟缩缩地发抖,显然是平日没少说我的坏话。

    “你不必为那个谋士自责。”沧弈道,“他是桦音的人。桦音在我身边安插了那么多眼线,只有他活得最长。今日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向我证明他的真心,倒不如我直接成全了他。”

    我不语。

    “阿绾,有时我真不知道如何爱你。”沧弈诚恳道,“或者,你来做我的王妃,如何?”

    “我不要。”这三个字,我说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沧弈“嗯”了一声,显然已经猜到这个答案,所以并不是很失落。

    我见门口停着马车,便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看我的兵。”沧弈说,“那地方风景不错,顺便与你散散心。”

    我早就猜到,他既然豢养着谋士,自然手下有不少死士。其实我不懂,为什么他要带我去看这些,他难道对我就没有半分起疑吗?

    但是,我没有拒绝,我乐意为恩公摸清沧弈的底细。

    马车出了邺城,向一处偏僻的山涧行去。我一路盯着窗外,试图记住这条路,以便回去时更好地给恩公通风报信。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他。

    沧弈往窗外瞟了一眼:“这是翠岭山。”

    翠岭啊,我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记得那日去魔界取梼杌之眼时,我与沧弈从翠岭山上飞过,那时我在云上,见众生皆是微渺,如今我行至翠岭山脚下,才知道这山如此高大。

    山路陡峭,马车颠簸不稳,沧弈便默默用手挡着我头上的木制棱角,生怕我磕到碰到。

    “往日我一向是骑马过来,”他说,“今天带着你,本想着用马车方便些,现在看来反而没有骑马灵活。”

    他冲我笑,全然没有早上面对谋士时的狠戾。我想我是应该厌恶他的,可是这样的他让我讨厌不起来。

    “你上次说,你的家在天上?”沧弈故意逗我说话,“你可愿给我讲讲天上的故事?”

    已经许久没有人和我说天界了,桦音一直以为我这是无稽之谈,我也鲜和他说天界的往事。如今沧弈主动提起这些,我自然乐意接话,我说:“天上哪里都好,尤其是天河,你还说那里美得蚀骨销魂,让我少去看。”

    “我?”沧弈满是笑意,“原来我也是天上的人。”

    “是啊,你是天上的沧弈仙君,住在枢云宫里,我历劫之前一直住在你宫里。”

    “那我在天上时是什么样子的?”沧弈又道,“是插科打诨,还是冷若冰霜,还是别的什么样子?”

    我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大约是几者兼有吧,平日里有一点凶,但是刀子嘴豆腐心,从来没罚过我。对了,你还有一个仙娥叫采星,还有,你经常帮红鸾司的仙女姐姐写婚书。”

    我在他手心写道:长发绾君心,幸勿相忘矣。

    我说:“喏,就是这两句。”

    “写婚书啊,”沧弈想了想,然后直视我的眸子问,“我可曾给你写过?”

    心跳恍然漏了一拍。

    我赶紧正襟危坐,摇头:“没,没有写过。”

    “那就奇怪了。”沧弈道,“倘若我们在天界相识,想必那时我就已经十分喜欢你,怎么可能没给你写过?”

    “没有,没有。”我慌张地摆摆手,“你在天界从未动过情爱的心思,从来都没有!”

    “那就坏了。”沧弈看着我,轻笑道,“如今动了情,怕是以后都忘不了了。”

    马车突然在此时停下,我听见车夫在外面说:“殿下,咱们到了。”

    我没敢看沧弈的眼睛,抢先一步跳下马车。迎面是一个穿月白色衣裳的少年,约莫比桦音略小两岁,五官清秀得很,他见了我先是一怔,然后朗声道:“末将栾令,不知这位姑娘是……”

    沧弈跟着出来,回答道:“她是我朋友,叫素绾。”

    “正是,正是!”我点头答应。

    我见到一座巨大的山门,上面镌刻着“乘月山庄”四个大字。

    “今日来得晚了,”沧弈与栾令说,“回去时不用备马车,你去营房牵几匹好马。”

    “素绾姑娘可会骑马?”栾令注意到一旁的我,问道。

    我吭哧半天:“不会。”

    “追风生的那匹小马驹呢,如今也能跑了吧?”沧弈问道。他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稔,甚至一匹马都了如指掌。

    栾令“哎”了一声:“我把那匹小马驹给素绾姑娘备下。”

    “那我和你一起去看马驹吧。”我当然不傻,跟着沧弈碍手碍脚的,倒不如找个机会自己摸索地形,于是便自告奋勇跟栾令去马厩。

    沧弈什么都由着我,便嘱咐栾令照顾好我云云,随后独自进了乘月山庄正堂。

    “我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带女子来乘月山庄呢。”栾令道,“依在下看,素绾姑娘不是殿下的一般朋友吧?”

    “那你还真猜错了,”我说,“就是一般朋友。”

    栾令笑而不语。

    “你好像很敬重沧弈?”我问他。

    栾令的表情便严肃起来:“那是自然,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必当十分敬重。”

    “救命之恩?”我不解。

    栾令冷呵一声:“当朝皇帝杀我栾家一百七十余口,唯独活下我一个,所幸殿下救我于水火,让我有报仇的机会。”

    当朝皇帝?我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说桦音?”

    栾令点头,目光中满是仇恨。他说:“仅仅因为我爹不愿成为他的党羽,他便想方设法肃清朝堂,那年我妹妹还不到五岁,便惨死在他的屠刀下。”

    他口中的那个,是我完全不认识的桦音。

    “你会不会弄错了?”我试探地问。

    “桦音的模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他说,“我母亲跪在地上恳求他放过栾家,可是……”

    栾令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是殿下把我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他告诉我,活着,就会有希望。”

    “所以你留在乘月山庄,是为了报仇?”我又问。

    “我每晚都能梦到我母亲,梦到我妹妹,”栾令终于点点头,眼中写满坚定,“我等这天已经等了三年,栾家一百七十口人不能白死。”

    我没有资格劝他。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马厩前,栾令指着里面一匹纯黑色的小马驹,对我说:“这是乘月山庄最好的马驹,它的母亲是西域正统的汗血马,整个邺城也不见得找出一匹。”

    栾令把马驹牵到我面前,我见那小马温驯地低着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通体乌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微蓝的光泽。

    “它母亲叫追风?”我问栾令。

    栾令点点头。

    “那它有名字吗?”我又问。

    “它太小了,所以没人惦记着起名字。”栾令回答。

    “哦,”我眼珠一转,“既然没有名字,那我给它起一个吧。”

    栾令笑道:“姑娘若是愿意,自然可以。”

    “你看你,又肥又胖,黝黑黝黑的,黑得都能发蓝光了。”我拍拍小马驹的后背,“那你就叫蓝胖胖好不好?”

    栾令可能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起出这么没文化的名字,便略有些迟疑地问我:“姑娘确定要叫‘蓝胖胖’?”

    我“啊”了一声:“又蓝又胖,刚刚好配它。”

    “什么蓝胖胖,真是胡闹。”沧弈在我身后道。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沧弈怎么走路连个声儿也没有,又听沧弈道:“从今日起,这马驹叫怀碧。”

    “怀碧?”我吐了吐舌头,趴在马驹耳边小声亲昵道,“这名真难听,还是蓝胖胖好。”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栾令苦涩一笑,“殿下此言另有深意。”

    沧弈也没说什么,只道一句:“你没忘就好。”

    栾令重重点头:“栾令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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