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宵多珍重(第 2/4 页)
“消失了?”她讶异,“那多可惜啊,这么好的地方,以后就见不到了。”
“所以说人生苦短呗,”郑素年低着头给教堂大门上色,“想干什么赶紧的,晚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信服地点点头。
人生苦短,贵在经历。邵雪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人生体验。
被教导主任叫走的时候,邵雪心里一阵狂跳。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干的事,邵雪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
她心情忐忑地进了办公室,主任的电脑屏幕上,一张照片放到了最大。
“邵雪,这是你们班的运动会创意吧?”
“啊?”
看她一脸茫然,主任拍拍她的肩:“画得很好,完全切合我们这次运动会的主题。市里有记者来采访,我们决定主要展示你们班的队伍,这个班级创意就让你代表说下!”
邵雪紧张得直结巴:“不、不、不,老师,这个不是我画的,这是我一邻居……”
“管你是邻居还是兄弟,”教导主任大手一挥,“你就按照我们给你写的稿子去说,夹杂一些创作这个长幅时的想法就没问题了。”
她咽了口唾沫。
教导主任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好,看见邵雪一脸惊恐,还给她灌起了迷魂汤:“主要是我们参考了几个创作者的个人情况,你确实是比较上镜的一个……”
“主任,我去!”
邵雪立刻毅然接受了。是啊,她口齿清晰,负责运动会的班级创意,主要是上镜,整个学校舍她其谁呢?
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远远超过邵雪的想象。不过一个下午的工夫,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了她要上电视这一重磅新闻,其中郁东歌的高调宣传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邵雪出家门的时候迎面撞上张祁,对方一脸困惑地看着她:“邵雪,听说你要上春晚?”
邵雪发誓,她真的不知道消息在传播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记者是在运动会当天来的,邵雪他们班作为被选中的集体,训练时热情高涨。尤其是邵雪,一段四百字的稿子每天背几十遍,晚上的梦话都是那几句“继承奥林匹克精神”来来回回说。
运动会前的最后一个周五,她背着郁东歌和邵华鬼鬼祟祟溜出家门。
张祁正在外面等她。他那所学校平常全封闭住宿,到了周五才把学生放回来过周末。学校远,他回来的路上会经过一个百货大楼,邵雪给他钱让他去买套化妆品。
张祁比她还小心,躲在墙根底下的阴影处,把书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邵雪的校服外套口袋大,那边掏一个她就往兜里揣一个,一边揣还一边看:“这粉底什么牌子的?”
“杂牌。”张祁信口胡说。
“你买电脑啊,还杂牌。”她不满,“也不给我带个好点的。”
眼线液和睫毛膏也被邵雪妥善放进衣兜,张祁皱了皱眉:“你就给我那么点钱,我上哪儿给你买质量好的?反正就用一次,凑合着往脸上糊吧。”
最后是一支口红。邵雪捂着自己鼓鼓囊囊的校服口袋,低着头进了自己家门。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郁东歌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你干吗呢?”
邵雪猛地抬头:“没干吗,出去透透气。”
当妈的狐疑地扫了一遍自己闺女全身上下,总算把她放回了卧室。
进屋,锁门,邵雪找出小镜子,把张祁给自己代购的化妆品一股脑倒在桌子上。郁东歌在臭美这方面对她管得特别严,好像她稍微露出点打扮的苗头就是有早恋的预兆。别说化妆了,她同学上次给她涂了个指甲油,郁东歌都气得骂了她一顿。
但这回是要上电视啊。
邵雪第一次接触化妆,也没人教她,粉底把脸涂得像一面白墙。口红颜色过于艳丽,张开嘴就成了一张血盆大口。
正跟那儿愁呢,郁东歌在外面叫她吃饭。邵雪往餐巾纸上倒了点水,像擦桌子似的拼命把自己的脸擦干净。大概是太着急了,她甚至没注意到脸上隐约有些刺痛。
周一就是运动会。离队伍入场还早,邵雪和她们班文艺委员赵欣然躲进了卫生间。
这个时候的卫生间里基本没人。操场上放着激昂的进行曲,两个人对着一口袋化妆品窃窃私语。赵欣然十三岁就通晓了眉毛的十二种画法,拿着粉底有点担心地看着邵雪的脸。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啊?”
“有点发红,”邵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记者快来了,先化吧。”
有功底的人到底不一样。赵欣然巧手一遮,邵雪脸上那点瑕疵就都没了。
唇红齿白,两道剑眉,还有心机地给她画了内眼线。
“素颜妆,”班级首席化妆师赵欣然同学骄傲地说,“一般人都看不出来。”
这个一般人显然不包括年级主任。
她自己妆化得不咋地,看学生是否素颜倒是一抓一个准。邵雪眉开眼笑地冲着镜头背完那段台词,摄像机一撤,主任就把她给拎走了。
“学校不允许化妆,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她一巴掌把邵雪推进卫生间,“洗干净了再出来。”
邵雪胆子倒也大:“您这是卸磨杀驴……”
“杀驴?我不给你记处分就不错了!”
卫生间里水流哗哗,邵雪一边抗议着“我这不是代表了学校整体形象化个妆怎么了”,一边觉得脸上如针扎般疼。
她抬头一看,镜子里自己的脸红得像是被烧伤了。
学校卫生间也没热水。冷水刺激得皮肤生疼,她有点慌了。
节目周五播出。
那天,他们修复室下班也早。几家人统一打开了电视机,就等着邵雪的采访——当事人却戴着个口罩,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
她已经四天没上学了。
那天,她脸上过敏严重,又怕郁东歌知道自己偷着化妆,一回家就躲进卧室写作业。吃饭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出来,非说自己沉迷学习不思茶饭。
结果,她第二天就被疼醒了,本来挺俏的一张小脸涨得跟猪头一样。
郁东歌急得连班都不去上了,把邵雪拉到医院皮肤科挂号,医生诊断:化学物质过敏,一周之后会缓解,但不保证能完全恢复原貌。
邵雪“哇”的一声就哭了。
医生一拍桌子:“别哭!眼泪也很刺激皮肤!”
吓得邵雪立马噤声。
郁东歌弯弯绕绕地知道了她偷偷化妆的事,气得把她屋子里暗藏的指甲油、手链和化妆品全都打包扔到垃圾桶里。医生说不能吃刺激性食物,邵雪从那天开始就没沾过荤腥。
以至于她的采访要播出时,她还是没精打采地倒在电视机前。
“你也别怪你妈不给你吃肉,”邵华到底是亲爹,坐在一旁给她削苹果,“鱼生火,肉生痰,萝卜青菜保平安。你现在这样,就吃素最安全。”
“您说得轻巧,”邵雪哼了一声,“那您下次吃鸭脖子能别当着我的面吗?”
邵华有点尴尬:“我一个大男人哪能天天跟你们俩吃素啊?而且我那是半夜出来翻的冰箱,你自己撞上了也不能怪我馋你啊。”
屏幕里传来开场音乐,邵雪振作了一下精神,目光像是一瞬间被黏在了屏幕上一样。
另一头,张祁和郑素年家里也都打开了这个台。
“小雪说那长幅是你帮她画的?”郑津边给晋宁剥橘子边问儿子。
“没,我就帮她打了个草稿。”
“第几个采访啊?”晋宁抻着脖子格外专注,“小雪应该挺上镜的吧?
这小丫头,越长越好看了。”
“小时候像邵老师,现在像东歌,那可不越来越好看,”郑津一点都不给自己修复室的老同事面子,“要是越长越像邵老师就完了。”
胡同那儿突然传来了邵华巨大的喷嚏声,与此同时,邵雪班级的队伍从屏幕里一闪而过。
颓靡了大半周,邵雪总算精神了起来。记者握着话筒神采奕奕地向电视机前的观众描述着操场上的景象,带着摄像机先行采访了校长。
“下一个就是我。”邵雪雀跃道,“一共就采访了校长和我,下一个肯定就该放我了。”
……
“快小雪了吧?”晋宁橘子都不吃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这校长话可真多。”
那边爷俩儿也坐正了。
……
“随着奥运盛会的脚步日益接近,我们整个社会都在为了迎接它的到来而努力。这场学校里的运动会,已经表达了学生们对奥运会的期待。让我们伸出热情的双手,让世界感受华夏文明,感受中华儿女的热情!”
记者喜气洋洋地说完这段台词,镜头毫不犹豫地切进了演播室。衣冠楚楚的主持人字正腔圆:“下面请收听其他新闻……”
屋子里一片寂静。
邵雪张大嘴,口罩被嘴唇顶着动了动。
“他……他怎么不播你啊?”郁东歌还没反应过来。
“剪了吧,”邵华反应快些,“时长有限制,可能后期处理的时候给剪了。”
“那他采访我干吗呀!”邵雪猛地站起来,狠狠地踢了一脚衣柜。踢完了脚尖又疼,她的眼泪“唰”的一下流出来。
脸上过敏,采访被剪,偷藏的东西还全被郁东歌扔了。邵雪绕着房间转了一圈,终于哭着跑出了家门。
“别追了别追了,”邵华拉住郁东歌,“孩子难受,哭一会儿就好了。”
当妈的有些不知所措。电话铃响彻客厅,她接起来,跟之前通知过的亲戚没完没了地解释:“是有啊,本来是有的,结果给剪了。唉,之前都采访了……”
……
晋宁把橘子举在手里,半天都没吃下去。
“怎么回事?”
“哦,咱们家这电视不好使了。”她好像忽地明白过来了似的,“之前我看电视剧就老有重影,刚才肯定是信号不好漏接了一段……”
“被剪了呗,”郑素年倒是脑子清楚,“人家做节目拍了那么多素材,还能全用上啊。”
在屋里坐了太久,他穿上衣服便去外面透气了。谁知一出门,迎面正撞上邵雪哭着跑出来。
郑素年腿长,邵雪在前面跑,他在后面溜达,跟了三分钟两人也没差开太远。眼见着邵雪找了个台阶坐在那儿哭起来,郑素年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他蹲下身。
邵雪一张脸被口罩挡了一半,就剩一双眼睛还哭得红通通的。他伸手去摘她挂在耳后的布线,被她一巴掌打开。
“别哭了,”他无奈,“你这眼泪刺得脸不疼啊?”
邵雪擦擦眼睛。
“疼。”
“口罩摘了我看看,”他蹲着哄,“你天天这么捂着,好得更慢了。”
邵雪倒是难得惜字如金。
“丑。”
“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小时候天天满脸鼻涕泡我还带着你玩,现在脸上过敏就不给我看了?”
邵雪想了想,也是,于是乖乖摘下口罩。
郑素年一愣——还真的挺严重的。
他掏出纸巾让邵雪擦了擦脸,拿着口罩和她一块坐到台阶上。
“你哭什么?”
“你说呢?”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跟没脸见人似的,“那么多人都知道我有采访,我要上电视,结果人家压根儿没播我,多丢人啊……”
“谁在乎啊?过了这一周,我保证所有人都忘了这档子事。”
“真的?”邵雪抬头看他。
“况且,难道你不上电视,你就不是邵雪了?”他揉揉她的头发,“我和张祁跟你这么多年交情,至于因为一个破采访就笑话你?郁阿姨和邵叔叔还是你爸妈,我妈我爸照样拿你当干闺女。至于别人的想法,那些离得八竿子远的人,你搭理他们干吗?”
邵雪低头想想,还真是。
-->>(第 2/4 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