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周 屠龙(第 2/4 页)
“刘书记,分散方案确实有很多问题。”周锐话题一转,从智能交通项目着手,避开政治因素,是名正言顺的做法。
刘树新过于迂腐,想出手,却找不到合理方式,现在都什么时刻了?还在计较清规戒律,骆伽一语双关提醒:“如果采用错误的方案,您知道后果吗?”
李玉玺并非刘树新心中最佳接替人选,否则李玉玺也不用折腾到市里,去钓局长位置。刘树新却误解了骆伽的意思:“是啊,我们是首都啊,如果这么搞下去,非变成首堵不可。”
骆伽失望,难道他也是只知道做事,不知谋略的人。
刘树新居高临下反问:“依你看,该怎么办?”他身体向前紧绷,紧张的肢体语言与他不慌不忙的声音很不般配。他竟也是倾听和提问的高手!骆伽忽然明白,刘树新绝非凡人,他其实是逼自己透露更多的想法。人与人的沟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说出想法,比如向太太说,帮我洗洗衣服吧。第二种是委婉地问太太,西服真皱,明天还要参加公司会议,该怎么办?这种方法是说出问题,让对方提出解决办法,真正的沟通高手都会采用第二种方法。
“只要采用集中方案,便可以解决问题。”周锐仍然浑然不觉,歪打正着。刘树新三言两语,逼迫周锐提出解决办法,自己挖坑自己跳。刘树新本来被痛点击中,短短时间反逼周锐拿出解决方案,高手风范一展无余,与简单粗暴的李玉玺相比,他才是深藏不露的大内高手。骆伽真人面前不露相,取出周锐准备好的文件,这是为刘树新准备的炮弹:“您看,我这里有一份两种方案的对比。”
骆伽偏偏不把文件送上去,抬起头来看着刘树新,眼神相碰,两人心中都有了底儿。刘树新站起来走到沙发面前,低头看文件,漫长的沉寂之后,点头,明白了。
115周二,上午十二点十分
王锴把骆伽约来海棠居,又一次伸出双臂去拥抱,骆伽径直坐在椅子上。王锴习以为常,笑着坐下:“明天就要发标了,有把握吗?”
“没有。”
“你即便赢了,能拿多少奖金?”王锴一边说一边取出薪酬表,递给骆伽。
二十万,比现在薪水多了一倍,骆伽毫不动心,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发展永嘉集团为捷科代理的协议:“王总应该脚踩两只船,以备万一。”
“我们都应该脚踩两只船嘛,如果输了订单,你怎么办?”王锴心里好笑,她劝骆伽跳槽,骆伽却要发展自己为捷科的代理商。
“我是新人,输了便输了。”
王锴当定了骆伽与惠康之间的媒人,这是最佳的解决方案,韦奇峰关系深厚,拼下去没有好处,骆伽废了第一次投标,是见好就收的最佳时机。他哈哈一笑:“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雷励行还能留在捷科吗?如果他走了,你会跟方宏伟混吗?”韦奇峰任何时候都是一尘不染,向骆伽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韦奇峰,很高兴认识你。”
这句话刺中骆伽要害,雷励行岌岌可危,一旦他离开捷科,自己处境艰难。韦奇峰出面便击中要害,竟比想象中还要高明,看来,今天会面竟是有意安排,要把自己挖到惠康。
116周三,上午九点十分
开会就是说套话,老百姓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何况成天参加会议的官员。这基本就是走个形势,演个戏,说说台词。其实大家见面,哪怕斗得你死我活,在面儿上还要一团和气,口蜜腹剑呗。李玉玺愉快地夹着笔记本参加局务会议,进了领导的私交圈,再陪领导办件坏事,取得信任,晋升指日可待。
领导们亲切友好地寒暄,各自落座,刘树新居中而坐,众人按照级别和资历在会议桌两面排开,这架势跟古代上朝没啥区别,皇帝坐中间,文武大臣排排站。李玉玺是常务副局长,自然坐在左手第一,中国人以左为尊,左比右好,左仆射比右仆射官儿大,左贤王在右贤王之上,原因很简单,心脏靠在左边,本身就不正。
会议很成功,深入浅出地研究了局内外的重大问题,比如食堂里面有老鼠,群众意见很大,领导进行了深入的调研,顺便与群众共进午餐,表示认真落实局党委的某某政策,群众感动得流下了眼泪,领导很感慨,中国的群众多好啊,多么通情达理啊。
按照通常的惯例,会议就应该隆重胜利结束了,李玉玺拍拍屁股站起来。谁知刘树新开了腔:“还有一件事,跟大家研究一下。”李玉玺屁股拱开了椅子,又拉回来坐下,刘树新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刚才,洪河跑到我的办公室,扯着嗓门喊,那个追尾肇事逃逸的兔崽子还没抓到。”
李玉玺悬着的心放下来,撞死人逃逸,这是人民内部矛盾,老百姓间打架,没反党反社会主义,也没影响交管局创收,小事上不了台面。其他领导也是这意思,沉默不语,局委会应该谈大事,不该谈老百姓的鸡毛蒜皮。刘树新接着说:“洪河还嚷嚷,路上越来越堵,老百姓很不满。”
领导们心里又嘀咕,五年前北京汽车不到一百万,现在二百多万辆,道路每年只增长百分之三,交警还是三千多人,管得过来吗?而且堵车是好事啊,老百姓堵车堵急了,能不违反交通规则吗?罚款就增加了!领导们奇怪地看着刘树新,老百姓堵车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怎么能上局务会呢?
“我建议开个扩大会议,商量一下解决办法。”刘树新拍板,获得一致通过。这种事实在太小,不值得领导们反对。扩大会议把赵洪河拉进来,屏蔽那些无关的人员,形成交叉火力,刘树新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如果骆伽看见,便会打开小雷达,探出其中隐藏的陷阱。
李玉玺毫无提防,第二天的扩大会议竟演变成这样。
赵洪河一口气提出六个问题,罚款流失、交警健康、肇事逃逸、恶性交通事故、交通拥堵和保驾护航,刘树新演戏配合,询问解决办法。李玉玺越听越耳熟,扩大会议怎么向智能交通上靠啊?这个项目我主抓!还有项目小组啊!怎么变成这种局面?他出言提醒刘树新:“信息中心和计划财务处已经立项,正在招投标,这些问题都会尽快解决的。”
“哦,信息中心谁在主抓?”刘树新和蔼可亲地看着李玉玺。
李玉玺心里犯了嘀咕,却绕不开张大强:“信息中心张主任。”
“真巧,我在党校看见他,参加马列主义和现代科学技术的进修去了。”刘树新脸上的笑容更和蔼了。
你没事去党校干吗?那儿又不是“天上人间”!李玉玺不信,又不能说出来,谁暗地里扎我针?李玉玺看着刘树新的笑容越来越近,像贴在自己脸上,向后缩缩:“现在,方处长负责。”
刘树新突然退后,老迈的身躯,速度如同武侠高手:“不妥吧?这么重要的项目必须有技术把关的,大强小毛病是有的,业务是精通的,大事是不含糊的,立场是坚定的,头脑是清醒的。”
他挥手站起来:“这样吧,把大强叫回来,我们听听汇报。”李玉玺脊背通凉,局势再次改变,他预感到了致命的威胁,自己如同正在坠落陷阱的野兽,陷阱多深?里面有什么刀山火海?抢回的主导权又被迫交出,怎么办?李玉玺大脑飞速转动,思考对策,恍然间觉得口干舌燥低头喝茶,手腕颤抖,杯水波澜,茶水倾覆而出,哗地洒在桌面。
刘树新眼皮一挑,抓起纸巾,轻轻拂去茶水,提醒他:“玉玺,你歪了。”
什么歪了?李玉玺方寸大乱。
“杯具。”刘树新说。
李玉玺忍住冲天的怒火,我怎么悲剧了?刘树新站起来送客:“你的茶杯歪了,他通过党委扩大会议,已经把二期工程抓了回来。
117周五,上午十点二十分
人都是这样,受了猛烈打击或深度刺激后,开始处在懵懂的梦游状态,失去自信,对每一言和每一行都深深怀疑和反思。张大强绕着校园慢悠悠跑步,四十分钟跑出五六公里,往事一幕幕闪现,惊得浑身肉皮吃紧。他经历这次打击,从天上落到地面,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越发觉得以往都飘在空中。他不是笨人,以往眼珠长在头顶上,什么都看不见,吃一堑长一智,他学了很多。张大强换下锃亮的皮靴,蹬上五年前的翻毛皮鞋,油光发亮的大背头变成小平头,头发服服帖帖趴下来。一周过去,他甚至开始感激李玉玺和方恩山,栽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在摔得粉身碎骨之前,清醒了,眼睛亮了,心沉下来了,这是好事。
他还想透另外一个道理,在官场,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当群众,要么向上爬。
当群众很简单很舒服,哪都需要具体办事的人,本职工作做好,只要没有野心,领导不能拿你怎么样,反而要尽心拉拢你,争取你的拥护,吃香的喝辣的。当领导就复杂了,商场如战场,官场的残酷远胜商场,一将功成万骨枯,官场却似赌场,大家都是赌徒,张大强过去用群众的心态当领导,很傻很天真。
-->>(第 2/4 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