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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风了(第 4/4 页)

    正在她枕边翻看报纸的我不禁想道:给人以巨大冲击的事情,一旦影响消退,反而会令人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无甚关系,有恍如隔世之感。我这样想着,同时瞥了一眼让我深有其感的节子,不禁用揶揄的语气说道:

    “如果你父亲再来的话,就别像上次那样兴奋了吧。”

    她微微有些害羞地红了脸,老老实实地任我揶揄。

    “下次父亲再来,我就装作不管不顾的样子。”

    “你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我们就这样相互玩笑一般,一面相互抚慰着对方的心灵,一面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股脑儿地把这个那个的责任都推给节子的父亲。

    然后,我们的心情自然而然地轻松起来,仿佛这一周内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某处出现的小小失误。我们安然度过了不仅是身体层面,而且也包括精神层面的某种危机,至少我们认为自己已经度过了……

    一天晚上,我正在节子的身边看书,忽然我将书合起,走到窗边。在那里站立良久,陷入深深的思考。最后返回节子的身边,再次打开书本读起来。

    “怎么了?”她抬起头问我。

    “没什么。”我直白地答道,装作被书本吸引的样子。但过了几秒钟,我还是开口说道,“我自从到这儿之后,什么都没干,我在想是不是要做点儿什么。”

    “是啊,工作可别耽误了。父亲不也提过这事儿嘛!”她面作正色答道,“别光顾着我了……”

    “什么啊,你的事儿更重要啊……”我这样说着,脑中忽然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部小说的框架,我一面紧紧地追逐着这突然迸发的灵感,一面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我想把你的事儿写成小说。除此之外,我再不想做什么。我们像现在这样相互取暖——在大家都不抱希望的绝境中开始的生之快乐——我想把这种别人无从知晓,只属于我们的东西,转化成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你懂吗?”

    “我懂啊。”她干净利落地回答我,似乎在沿着我的思维轨迹前行,好像这就是她自己的思维轨迹似的。但马上又撇了下嘴,好像敷衍我似的笑着说,“如果是关于我的事,请不要客气,随便写吧。”

    “啊,我当然可以痛快一写……不过这次写的东西,必须有你的全力支持才行啊。”

    “我能帮上你吗?”

    “希望你能在我写作的期间,从头到脚都要散发着幸福的气息,不然的话……”

    比起一个人愣愣地思考,像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的环境更能帮助自己获得灵感——想到这里我异常兴奋,不停地在病房内踱来踱去,就如同是被喷涌而出的文思所迫。

    “总是在我这个病人身旁的话,自己都会变得没有活力啊……要不要稍稍出去散散步?”

    “嗯,我也要开始工作了。”我目光饱满、精神十足地回答道,“要好好散散步。”

    我走出森林,对面是一片大沼泽。继续前行穿过前方的另一片森林,八岳山山麓一带空旷辽阔的景象就如同画卷般地呈现在面前了。在视线更远处,几乎是在森林的边缘地方,毗邻着一个小小的山村和一片附于斜坡的耕地。其间,还可望到有着红色屋顶、似翅膀状展开的疗养院建筑群。它们虽然形状已经变小,但仍旧清晰可见。

    从早上开始,我便走出了疗养院,完全随着自己的潜意识信步而行,毫无目的地从一片森林走到另一片森林。但是现在,秋日澄澈的空气又将远处已经变得极小的疗养院拉近到我眼前。在它不经意间进入我视线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突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头一次以冷眼旁观的心态开始认真思考现在的生活——思考终日在建筑物内被众多患者所环绕的、若无其事的一天接一天的生活。随后,在刚才就一直从身体里喷涌的创作欲的刺激下,我开始将那些奇妙的日常生活,转换成一个异常感人而又寂寥的故事……

    “节子,我从未奢望过我们两个人会如此相爱。因为我从前的生活中没有你,而你也……”

    我冥想着两个人的种种,思绪时而飞速掠过,时而停滞不前,好像永远会这样犹犹豫豫下去似的。这段时间,我虽然渐渐远离节子,但时常还会和她说说话,并听闻她的回答。这个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故事,就像生命自身一样,全无终结之时。而这个故事,又不知在何时好像有了生命,将我抛在一旁而自由自在地发展起来,甚至对动不动就踌躇不前的我不理不睬,以自己的欲望安排着故事中身染重病的女主角悲惨地死去——这是一位已经预感到自己死亡的姑娘,一位用尽自己残余的力量努力地活着、努力地激发起生的火花的姑娘,一位躺在恋人的怀抱中,一面为将要孤单生活在世上的恋人而悲伤,一面幸福地死去的姑娘——这样的画面如凭空描白,直入脑海。“男人总试图将与这位姑娘的爱情变得更加纯粹,说服身染重病的女孩来到大山深处的疗养院。而当死亡开始威胁他们的时候,男人就会渐渐产生怀疑:即使得到了自己所谓的幸福,就真的能让自己完全满足吗——那姑娘却在痛苦弥留之际,一面感谢男人真诚的照顾,一面满足地死去。男人最终被死去姑娘那颗永恒之心所救赎,开始对两个人之间那淡淡的幸福深信不疑。”

    这样的故事结局好像已经对我恭候多时了似的。忽然,那个姑娘弥留之际的景象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胸口。我宛如从梦中惊醒一般,被难以名状的恐怖与羞耻感所侵袭。我猛然从正坐着的山毛榉根上站起来,想要把这个噩梦从自己身上赶走。

    太阳早已高高升起。大山、森林、村落和农田,这一切在秋日和煦的阳光中显得平静安稳。从远处看来小小的疗养院楼室里,想来一定也恢复了往日的常貌。不经意间,在那陌生的人群之中,孤零零地独自等待着我的节子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显得与这个环境如此格格不入。想到这儿,我忽然十分担心她,匆忙走下山路返回。

    我穿过后方的杂树林回到疗养院,在阳台上踱了一会儿,便向最里面的病房走去。节子没有注意到我。她躺在床上,像平常一样用手拨弄着发梢,眼神里带着几分悲伤地望着天空。我立即放弃了用手指敲打玻璃窗的想法,转而出神地看着她。

    节子似乎正在极力与某种威胁自己的东西相周旋,看上去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身现在的状态,只是一味地茫然懵懂……看到她如此陌生的姿态,我内心一阵痛楚……忽然,她的表情变得晴朗起来。她抬起头,甚至露出一丝微笑——她看到了我。

    我从阳台进了屋,然后走到她身边。

    “你在想什么?”

    “没……”她用一种不知为何令我感到陌生的声音回答道。

    我没有说话,心情低沉地保持着沉默。她却似乎逐渐恢复了自己,用甜蜜的声音问道:“刚才你去哪儿了?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去对面看了看。”我率直地指了指正对面远方的森林。

    “哦,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工作的事儿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了……”我冷淡地答道,然后又短暂地返回沉默之中。顷刻,我突然用比平时高调的声音,突兀地发问,“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节子听了这个不知所以的问题,略显胆怯,然后注视着我,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不解地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总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是我一时冲动的结果。我把这个看得这么重要,可这对你……”

    “别说这些。”她急忙打断我,“你这样说才是一时冲动呢。”

    但是,我依然表现出一副对她的这些话不太满意的样子。她暂时凝视着我这消沉的样子,最后终于忍不住似的开口说道:

    “你真的不明白我在这里很满足吗?不管身体多差,我都从没有过要回家的想法。如果不是你日夜在我身边,我真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即使在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是勉强支撑,一直安慰自己说:你回来得越晚,见面的那一刻快乐就越多——但是远在我预计的时间之外你还没有回来,这让我非常不安。这段时间里,我甚至觉得这间时常和你相处的房间,都不知为什么变得非常陌生了,我甚至想从这让我害怕的房间中跑出去……但是,一想起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我便稍稍平静下来。你以前什么时候对我说过的吧——在遥远的将来,再次回忆起我们现在的生活,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她用越发沙哑的声音说完这番话,然后弯着嘴角,用一种说不上是微笑的表情,注视着我。

    我听着她的表白,内心激动不已。但是又好像担心她看到自己如此感动的样子似的,悄悄向阳台走去。站在阳台上,我静静地凝望着附近的景色,这景色与我们在那个初夏的傍晚所描绘出的幸福场景何其相似——只可惜现在是完全不同的秋日朝阳,更加感觉清冷而又色调鲜明的朝阳。心中有种与幸福近似却又令人揪心的莫名的激动,它使胸口充满了悲伤……

    [1]指日本本州中部之山脉,因风景秀丽,故有“日本的阿尔卑斯山”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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