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第 3/4 页)
她把脸埋进双手中。
就在这时,浴室门被打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探了出来:“你醒了?”
楚晚猛地抬起头。
楚晚:“……”
“温宁远?你没走?”
温宁远举着一条白色毛巾边擦头发边说:“没有啊,我也刚醒没多久,所以先洗个澡。怎么了?”
楚晚摇头:“没事……哦,对了,刚才苏梨子打电话来,说在二楼餐厅等我们吃饭。”
心里原本已经熄灭的小火焰又“噌”地燃烧起来。
“好。”男生擦着头发,“你要洗漱吗?”
“洗。”楚晚摸了摸脸上的油,突然有点嫌弃自己,但又觉得好庆幸——
还好,他还在。
她的少年没有再次走远。
她几乎喜极而泣,趁着温宁远没注意,别过头,悄悄擦拭眼角的泪。
洗漱完后,楚晚和温宁远一起去了二楼餐厅,苏雁梨他们已经点好了菜。裴瑾睿因为画展还没结束,一大早又赶回了艺术馆,但还是在吃饭的时候过来了。
席间,大家边吃饭边聊天,在零零碎碎的信息中,楚晚渐渐拼凑起温宁远的现状。
温宁远这几年一直在英国,刚回国没几天,决定在帝都定居工作。
“在英国?伦敦吗?”裴瑾睿突然问了一句,“去年我跟楚晚一直在伦敦,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碰到过。”
温宁远顿了顿:“伦敦那么大,没见过是正常的啦。”
“你还用以前的微信吗?还是换了新的?”楚晚问。
“换了新的,以前那个忘记密码了。”温宁远说着拿出手机,和他们面对面加了好友,夏收重新把他拉进了群里。
温宁远通过了楚晚的好友申请,他的网名仍然是一个大写的字母,却从“n”变成了“w”。
宁?温?
楚晚点进了温宁远的朋友圈。他的头像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朋友圈封面是伦敦冬日的雪景,两张图片都是阴郁的暗色调。
温宁远没有签名,朋友圈里只有一条可见动态:“终于鼓起勇气做了一个决定。”
楚晚点进去看,发布时间是三天前。
04
这次聚餐结束后,难得小聚的众人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忙碌,分别之前他们约定好假期一起回智才中学看望老师。
过了两天,楚晚鼓起勇气,主动发微信约温宁远吃饭,但温宁远以自己在忙的理由拒绝了她两次。
他在逃避些什么?
第三次被拒绝后,楚晚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打电话给温宁远,坚决要与他见面。
温宁远没辙,只好告诉她,自己最近刚搬家,正在整理房间。
楚晚自告奋勇过去帮忙,于是温宁远给了她一个地址。
是距离楚晚大学不远处的一个小区。
套出了温宁远的住所,一直担心他有可能还会消失的楚晚终于松了口气。她把衣柜里的衣服全抱出来,堆到床上,选了又选,又精心化了个淡妆。
室友从床帘后面幽幽地探出个脑袋:“相亲去吗?”
楚晚手一抖,口红涂歪了。
收拾好以后,楚晚出发了。
因为就在学校附近,所以楚晚选择了步行,她很快就到了温宁远居住的小区。
她边走边寻找温宁远居住的单元楼,这个小区看起来很普通,不是什么特别高级的楼盘,但绿化做得还不错。
路过小区便利店时,楚晚看到两个小朋友站在便利店门口慢慢喝果汁,看起来像是舍不得立刻喝光。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个拾荒的老人,肩上扛着一麻袋的空瓶子,两个小朋友不约而同地仰头将瓶子里的汽水喝光,然后一路小跑上前,把空瓶子送给了拾荒老人。
就是这样一件特别特别小的事情,让目睹全程的楚晚忽然觉得好温暖。
突然,一旁的单元门被拉开,一个年轻人从里面走出来,将一个装满饮料空瓶的纸箱递给了拾荒老人:“婆婆,这个给你。”
拾荒老人咧着没有牙的嘴,黑黢黢的脸上露出皱巴巴的笑容:“谢谢,谢谢小伙子。”
那是……
温宁远?
楚晚目瞪口呆。
他什么时候这么具有节俭意识了,竟然还攒了空纸箱和饮料瓶送给拾荒老人……
就在她惊讶的时候,温宁远发现了她:“楚晚,怎么没给我打电话?不是说我去接你吗?”
楚晚难为情地笑了笑:“没事啦,我想走一走,熟悉一下环境。”
其实只是想看看他即将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温宁远把她带回了家。
温宁远一个人住在一百四十平方米的房子里,行李和家具都是刚搬过来的,他暂时只整理了一部分。
他的行李不多,在楚晚的帮助下,没多久便整理好了。房子很大,家具很少,显得空荡荡的,看起来有点孤单。
楚晚和温宁远各自瘫坐在沙发的一端,饿得肚子咕咕叫。
温宁远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递给楚晚:“家里还没来得及买菜,暂时先订外卖吧。”
“买菜?你还会做饭?”楚晚很惊讶。在她的记忆里,温宁远明明连水煮蛋都不会做。
温宁远笑了笑,没有说话。
订好了外卖,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楚晚打开电视看综艺节目,在想要不要主动提昨天晚上的事情。
想了半天,最后,她说出口的是:“养只狗吧。”
“嗯?”温宁远转过脸来看她。
“一个人住应该会很孤单吧。”楚晚说,“孤单的话,养只小动物陪着你就好啦。”
温宁远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楚晚听到他说:“如果我觉得孤独的话……可以养你吗?”
楚晚猛地抬头一看,温宁远看着她,眼神小心翼翼地闪烁着。
她顿了顿,终于没忍住,一把抓住了温宁远的手:
“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人知道当年温宁远经历了什么。
他出身名门,父亲祖上一辈是为国家做过贡献的科学家,母亲祖上一辈是名门望族,他父亲是雀山市房地产行业的龙头人物,哥哥也是未来可期的集团继承人。
温宁远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前十八年的人生可以说是被金钱铸成的高墙保护起来的,没有经受过一点挫折——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笑容里总是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无忧无虑与单纯。
但温宁远一路风调雨顺的人生在他高三那一年截止了。
那一年,父亲的公司遭到竞争对手的暗算,对方后台极硬,用卑鄙的手段设下圈套,使父亲的公司欠下数亿元的债额,并以各种非法途径企图胁迫父亲以个人名义偿还公司债务。他们甚至钻了法律空子,把温宁远的哥哥也卷进了这件事中。
到最后,他们甚至打起了温宁远的主意,通过各种方法查到了他父母置办在温宁远名下的房产与存款,想要让温宁远也偿还部分债额。
那时距离温宁远出国读大学还有一段时间,他从高中起就在学校寄宿,对于家里的事情毫不知情,只是通过偶尔的通话感觉到家里似乎遭遇了瓶颈,但并没有往更严重的方面想。
直到四月底,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温宁远被家人用尽最后一点办法送到了英国避难,托付给了温爷爷一位早已移民的挚友。那个时候,温宁远才知道家里发生的巨大变故。
爷爷的挚友一家很照顾他,将他安排在自己家中居住。
最开始的时候,温宁远整天担惊受怕:旧手机号不敢使用,一切社交软件也不能使用,不能跟家里人保持频繁的联系,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的藏身地点……
他活得像一只鹌鹑,躲在终日不见阳光的黑暗房间里瑟瑟发抖。
对方找不到温宁远,后来才得知他被送到了国外。他们的势力还没有大到可以在欧洲胡作非为,便威胁温家人,在他们把债务还清之前,温宁远休想踏入国门一步。
于是温宁远就真的一直待在伦敦,哪里都没去过——除了去家里早就为他安排好的大学上课,他几乎不踏出房门半步。联系不上家人,无法及时得知家里的近况,即便他鼓起勇气上网查询,也没有半点风声。
长时间的焦虑、失眠和心慌让温宁远崩溃过无数次,最后被抑郁拖入了绝望的深渊。很长一段时间,他需要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
他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也太脆弱了。
温宁远被送去英国的第二年,原本体弱多病的奶奶就因为过度忧虑而去世。一个月后,温宁远才得知了奶奶去世的消息。
整整一周,他将自己反锁在黑暗的房间里,拒绝与任何人交谈。
一周后,就在爷爷的挚友一家打算破门而入时,温宁远终于打开了房门,结束了自闭。然后,他从爷爷的挚友家中搬了出来,租住到学校附近一户人家的小阁楼中,在附近超市做他从来没有做过的收银员工作,成为超市同事和顾客眼中那个“沉默寡言的亚洲青年”。
偶尔,温宁远会想起那时候他在自家商场碰到的穿着笨重玩偶服发气球的楚晚。
那时候楚晚跟他说,以前她家里有过一段拮据的日子,所以她有空就会找兼职,后来这个习惯也一并保留下来了。
那时候温宁远是不懂的,他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让楚晚把玩偶服借给他穿一穿。那时的他只是一个用两万块环保袋装十块钱蒲扇的公子哥,连校运会时商店卖的进口零食都是一箱箱买回来分给同班同学,转个奶茶钱给楚晚都会因为“手抖”这样荒谬的理由而不小心多输两个零。
直到他家破产,温宁远才真正明白,曾经的他到底对楚晚做了些什么。
回忆起以前的事情,除了在胸腔中翻滚的悔意,更多的是诛心之痛。
温宁远前十八年的人生像一个光滑无瑕的鸡蛋,他安稳地坐在蛋壳里,家人在外面为他遮风挡雨。后来,这个鸡蛋被人丢到地上,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那……现在为什么能回来了?”
楚晚愣愣地听他说完,心疼得直哆嗦,就像在寒冷的雪夜里被人浇了一勺滚烫的热油。
她只知道温宁远突然消失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却不想他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她放在心尖上最美好的少年,离别数年后再次相逢,却已经历经磨难。
“家里的债,今年终于还清啦。”温宁远以轻松的口气述说着,“我也大学毕业了,正好老裴的个人画展要开,就顺带着回国了。”
英国的大学是三年制的,温宁远又比楚晚大一届,确实正好是这个时候毕业。
“还会回伦敦吗?”
“暂时不会吧。我爸的意思是让我先在帝都这边的分公司工作。我在英国修的是企业管理专业,我也想要替家里出一份力。毕竟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只顾着玩了,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和家庭负责啊。”温宁远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应该会从基层做起,端茶倒水买咖啡什么的?”
楚晚低着头沉默了。
不好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觉得自己的心又疼又酸,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楚晚抬起头,看向温宁远:“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裴瑾睿要开个展?”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回国以前,是不是登录过以前的微信?”
温宁远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两秒:“微博还有其他网站上都有相关推送的……”
“不,你骗我。”楚晚坚定地摇摇头,“我给你发的消息,你都看过了。”
温宁远确实登录过以前的微信,但那是到伦敦第二年以后的事情了。
他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但没有忘记旧的微信账号和密码。
在知道奶奶去世消息的那一周,他陷入了人生中最颓废的黑暗阶段。他把自己反锁起来,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的地上发呆,不跟任何人交流。
爷爷的挚友家人每天把做好的饭菜放在门口,他每天只吃一丁点,以此维持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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