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冷笑娇嗔深闺索宝剑 灯光鬓影元夜遇情人(第 3/4 页)
当下刘泰保就把纽扣都扣齐,拍拍皮袍,站在廊下静候。少时,得禄就传他进去。铁小贝勒穿着便衣,正在椅子上坐着饮茶。刘泰保进来行了礼,铁小贝勒颔首微笑,就问说:“宝剑被人又送回来的事情,你可知道?”
刘泰保脸通红着,点点头说:“小的知道了。”
铁小贝勒说:“这件事你出力不少,可是因你办事太急,竟把玉正堂给得罪。最近他要称病辞官,但是我劝他不必。因为你是我这里用的人,你在他的门前辱骂了他,并在外面传说他宅中匿藏着强盗,他因此才辞官。那显系我对他不起。他与本府有多年的交情,又是现时的一位干员,在新疆也立过不少的边功,倘若我纵容着一个教拳的师傅,逼着一位提督正堂去了职,也难免叫人说我管束不严,纵容家人,欺辱官府。”
刘泰保刚要辩白,铁小贝勒就说:“我赏你五十两银子,你还是离开这府里吧!我晓得你的武艺很好,在这里也委屈了你,你还是应当去镖行,或投行伍,将来才能有发展!”
铁小贝勒说的这些话,声气极为温和,而且仍露出一种怜才之心。刘泰保却挺起胸来,说:“贝勒爷不必说啦,我明白啦!蒙贝勒爷知遇,叫我在府上住了一年多。如今辞散了我,并不随便派个人摆摆手就叫我滚出去,还亲自叫我来,当面告诉我。这种洪恩,我刘泰保掉了脑袋也不能报答!”
旁边得禄直向他使眼色,暗示着叫他别说这些粗话。刘泰保却装作没看见,只愤慨着说:“我因为在府中吃了一年多的闲饭,自己惭得慌,才想借着寻宝剑立一件功,可是没想我武艺不高,手段拙笨,弄坏了。就是贝勒爷不辞我,我也没脸再干了!再说到提督正堂玉大人,他跟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是统辖九门军马的大官,我是个草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欺负他!唉!事已如此,我也不敢多说话使贝勒爷生气,我走就是啦。请贝勒爷告诉玉正堂,以后他也不必跟我这个草民一般见识。至于爷赏我的那五十两银子,我不敢不收,可是我求爷还是收回成命,因为我不短少钱花。我会保镖,我女人会卖艺,走到哪儿都能混饭。不应当得的赏,我收下了也得害一场病!好,请爷歇着吧!我走啦!若干年后,我刘泰保拿性命来报您的洪恩!”说着深深请了个安,转身就走,脸煞白着。
得禄追出他来,悄声说:“你是疯了?谁敢在爷跟前那样说话?你没看见他后来是很生气的样子?本来这全是玉正堂给你使的坏,其实你刚才要求一求爷,爷也就把你留下啦,还许能把你荐到别处!”
刘泰保回身撇嘴一笑,说:“禄大哥您还不知我们这种人的脾气?砍头断腰都行,向人央求,求人赏饭,可是绝办不到!”
得禄说:“那么宝剑你还看不看啦?”
刘泰保不自然地一笑,说:“那还看什么?老哥就别打耍我啦。我们今天就搬家,您对我的好处,我也决忘不了!”
得禄把他拉住,说:“你别搬,在我那儿住上二年三年也不要紧!”又悄声说:“今天晚间我就去找德五爷,叫他另给你想办法!”
刘泰保摆手说:“算了,我刚从他那儿来,咱们现在栽了跟头,丢了饭碗,还能去累朋友吗?”
得禄也摆手说:“不是!你得另外找事,顶好托德五爷荐你到邱广超家去教拳,有个府门的面子,玉正堂还不至于把你怎么样,不然你在京城还住不住!”
刘泰保一听这话,却翻了脸,冷笑着说:“什么?玉正堂还能收拾我?
好!大官坐着八抬轿,小子我只有命一条。我的嘴闭得紧又紧,给他瞒着许多事,他要是真逼急了我,那我可就……哈哈!禄爷你放心,我不搬走了,我也决定忍事,可是将来……你就知道了!我刘泰保要在京城出头,他玉正堂要在当街丢脸!再见,再见!”说着,他拱拱手往外就走。
出了府门,忍着满腔的怒气,他回到家里,见了湘妹。湘妹正趴在炕上裁衣裳,一见他回来了就赶紧下炕,说:“哎哟,敢则天不早啦!我净顾了裁衣裳,也忘了做饭啦!”
刘泰保故作笑容,说:“还做什么饭?饭碗都打啦!”
湘妹一怔,又笑着说:“昨儿晚上你只摔了个茶壶,饭碗要打啦,那你就更缺德啦!”
刘泰保正色说:“是真的!他妈的玉正堂打了我的饭碗,将来还许要我的命!”遂就把今天的事,以及刚才铁小贝勒所说的那些话,全都愤愤地叙说了一遍。
湘妹一听就哭了,说:“你怎么这么老实?铁小贝勒辞散你的时候,你不会把碧眼狐狸死在玉宅的事跟他说吗?”
刘泰保冷笑说:“人家宅里死了人,报个暴病,就可以销赃灭迹。为咱们的一两句话,还能刨了坟,开棺检验是怎么死的?再说咱们是什么人?铁小贝勒能为了咱们就得罪玉正堂?”
湘妹擦着眼泪说:“你不是说铁小贝勒向来对会武艺的人都顶好吗?”
刘泰保说:“会武艺的人可也得分谁!李慕白来了许行,我刘泰保可没有那么大的礼面!现在我倒不恨铁贝勒,别说我还以教拳师傅的名义在外招摇,就是不招摇也该辞,本来我在他府里就是吃闲饭。我只恨的是玉正堂,我给他留脸面,他可不给我留活路!”
蔡湘妹跳起来说:“谁叫你给他留脸?咱们不会把碧眼狐狸死在他家,小狐狸现在还藏在他家的事情,给他满处去抖露吗?”
刘泰保点头说:“从今天起,咱们自己得抖露抖露他们,可是第一得先搬家,别连累人家得禄啦。我打算明天就搬到全兴镖店。第二,咱们得预备点儿暗器,光是镖不行,还得买只弹弓,因为那小狐狸的耳风长,只要咱们在外一抖露他家的事情,他就许知道。玉正堂倒未必能抓得着咱们,可是到了晚间,他一定又来……”
蔡湘妹哼了一声,说:“你一定又怕啦!又软啦!你不用管,你在家里忍着,明儿我出去给你去挣脸!”
刘泰保笑着说:“我要指着媳妇儿给我挣脸,我刘泰保就更完了!”
接着又冷笑着说:“别急,也别着急,吃喝咱们暂时还不发愁,钱花完了,咱们两人还到玉宅门前去卖艺。明天先搬家,搬了家买肉过年,慢慢再思量妙计。现在我刘泰保是栽倒了,可是我要不爬起来,不跳起多高来,我就枉走了十年江湖!”说着,由桌下拿出来酒瓶子,就着上午的剩菜就喝酒;忽而大骂,忽而又冷笑,简直像疯了一般。蔡湘妹在旁边气得只是流泪。晚饭草草做了,用毕,也没有人来,仿佛别人都已晓得刘泰保丢了人,失了业,没人愿意再理他啦。
刘泰保喝了个半醉,躺在炕上就睡。蔡湘妹刷洗干净了盘碗,挑起了油灯,坐在炕边缝她的新衣。这新衣是预备过年穿的,并预备跟隔壁张家的媳妇比一比的。白天剪好,高高兴兴地预备晚上赶做,可是如今高兴全都没有了,手拿着针线却懒得缝,胸中仿佛有个东西在堵着,这口气若不出,真受不了。
刘泰保呼噜呼噜地睡了一会儿,忽然他又睁开了眼睛,说:“到底是求人不行!俞秀莲与小狐狸私通,老狐狸还不一定死了没死呢?今天我到德家的时候,听他们那边的人说,俞秀莲今天走后,接着就是玉宅的三小姐派人来给她送礼,可见俞秀莲趋炎附势。来这儿不到十天,就跟玉宅小姐有了交情,她怎会从玉宅捉贼呢?咱们是上当啦!”
蔡湘妹也很愤恨,她手里拿着针线发呆,只皱着眉说:“你睡觉嘛!”
刘泰保气愤愤地又骂“他妈的”,翻了个身,待会儿又呼噜呼噜地睡去了。屋中酒气不小,又臭又辣,蔡湘妹的心中是又酸又痛。做了一点儿活计,灯油已然熬得快干了,蔡湘妹就暗暗把衣服扎束便利,并带上了三只镖、一把短刀,然后又拉了一条棉被给刘泰保盖上。她找着门锁,轻轻吹灭了灯,出了屋,轻轻地锁上门。
这时离着除夕还有两天,天很黑,银星无数,北风虽然仍紧,可是已有些春意。蔡湘妹只穿着青布单裤、青布小夹袄,外套着一个很瘦的薄棉背心,这背心上就附带着镖囊。她头挽着发髻,上蒙一块青纱,脚下是青袜青鞋,顺着城墙根飞跑,这时听着更鼓已敲过了三下。
同如同一只猫似的,就爬到了玉大人门前的高坡上。这时大门紧闭,里外全没有响动。她坐在地下换了一双棉花底的软鞋,也是青色的。只见她就飞身上房,像她踏软绳似的,轻轻地踏着屋瓦向后院走去。只见前院还有几处屋里有灯光,后院却是一片漆黑,分不清哪间屋子是什么人居住。她在屋上趴了一会儿,然后悄悄沿着廊柱爬下来。脚落平地之后,她就蹲在一间北屋的窗户前,细心地向屋中去听。只听屋中有钟摆声嘀嗒嘀嗒地响着,却听不见有人打呼和说梦话。
蔡湘妹蹲伏着走,到了屋门前一摸,原来门上有锁,晓得这屋中没人居住,随就转身仍然蹲伏着走。进了一个小门,又是一重院落,这院子却比前面那院子还大。她蹲伏着走到南屋,刚到了窗下,就听屋中有咪的一声猫叫。她要去摸门,屋中却点起灯来,蔡湘妹蹲着,一点儿也不敢动。
待了半天,听屋中没有什么响动,她又回身慢慢站起来,抓着窗板的缝儿往里去看。就见里面还有窗帘遮着,室中灯光虽明,可是从外面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见。蔡湘妹一鼓勇气,就嚯地站起身来,取出小刀,想要去撬门。不想这时前院就有人声沸起,说:“房上查去,也许跑到后院去啦!”一阵脚步杂沓之声,急急地像是有许多人都往这边来了。
蔡湘妹大惊,赶紧攀着廊柱又上了房。只见外院灯火辉煌,可是那南房,就是刚才有人起来点上灯的那间屋,这时反倒灯光忽灭。蔡湘妹心说不好,站起身来就跑,可是这时“拿贼”之声四起,灯光闪闪,刀剑锵锵,连房上都是人。蔡湘妹已觉无路可逃,她着急极了,掏出一只钢镖,趴在房上不动。
这时有十几个官人和仆人已经进到这院里,他们彼此说:“别惊了太太!别惊了小姐!”还有个人拿着根长竹竿,竹竿上拴着个灯笼,打起来往房上去照。蔡湘妹扬手一镖,正巧把灯笼打灭。下面的人大惊,齐都往后退,说:“在房上啦!留神他的镖!……”又有人嚷嚷着说:“房上的贼,你别打镖!下来!我们也许放你走!”
蔡湘妹两只手全拿着镖,在房上站了起来,向下大声说:“忘八蛋!
看你们谁敢上房?我不是要来偷你们,我就是要见见玉正堂……”才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右腿一痛,仿佛被蛇咬了一下似的,她立脚不住,就咕咚滚下房来。摔了一下刚要忍痛爬起,几个力大的仆人就上前把她按住。有人说:“是个女贼!”蔡湘妹咬着牙挣扎,啐说:“快放开我!”
一脚踢去,正踢在一个人的眼睛上。那人哎哟一声,按着眼睛,跑到了一边。湘妹又两脚乱踢,但胳臂和身子全都被人用力按住,并有人拿来绳子,将她捆上。
湘妹就放声大哭,说:“你们杀死我吧!叫你们玉家一家人全都不得好死!玉正堂,你老忘八!家里藏着贼,杀死了我爸爸,还给我男人使坏,叫贝勒府散了他的工!老忘八,你出来见我……”她像一只牝狼,虽然被捉住了,可是还不住狂号,还要咬人。
这时按着她的官人和仆人,齐都惊诧着说:“这不是那踏软绳的女的吗?”
蔡湘妹泼口大骂,说:“你妈的屁!你们既然认得我,就快些把我放开!我是蔡班头的女儿,刘泰保是我的丈夫。你们家里有碧眼狐狸,俞秀莲把你们的底细都探出来了!……咱们打官司吧,我跟姓玉的打官司去!
玉正堂!你老混账!脱了你的官衣,跟老太太我打官司去!”
这时各屋中的灯光全都亮了,西屋中的小姐带着两个丫鬟出来,小姐就叫丫鬟转吩咐众仆人,说:“放开她!”又说:“你别骂,有什么话慢慢说!”仆人和官人齐都听了小姐的吩咐退后。
蔡湘妹的手脚都被绳子捆着,她歪着头,借灯光一看,见是那位穿着花旗袍、厚底鞋的小姐玉娇龙,也不由有点儿害羞,就说:“小姐,你叫他们快放开我,我不是贼,我是找你父亲讲理来啦!”玉娇龙却不理她,叫丫鬟叫开她母亲住的那北屋的门,她就走进去了。
这时玉大人也起来了,有四名官人捧着刀保护着他。他就站在廊子下,气得胡须乱动,大声喝着说:“把贼人抬到前院,我要审问!”
蔡湘妹骂着说:“你要审问我?我还要审问你呢!你们家里养着贼,贼受伤死了,假说是暴病。咱们就打官司吧!我丈夫手里拿着你们的证据呢!老混蛋!”
玉大人气得顿脚,吩咐道:“打!”
蔡湘妹就哭着说:“打吧!打死我还有我丈夫,打死我丈夫还有杨健堂、俞秀莲、李慕白……”
此时有官人就提来皮鞭,刚要上前用刑,正堂夫人带着两个仆妇出来,连连摆手说:“要打她也得带到衙门去打,咱们家里不是用刑的地方!请老爷先到屋中歇歇气,都不要吵嚷!”于是官人和仆人们个个退后,蔡湘妹是躺在院中放声大哭,玉正堂气得哼哼地不住喘息,随着太太进到北屋里去了。
北屋里玉大人夫妇大概是斟酌了半天工夫,少时玉大人又出屋来,唉声叹气,说:“都往前院去!”当下仆人排成行,官人保护着玉大人,都屏声静气地顺着廊子往前院去了。这里只扔下了两盏灯笼,四个守着的人也都离蔡湘妹躺着的地方很远。
少时,小姐玉娇龙又带着两个仆妇和丫鬟从北屋出来,吩咐说:“把她身上绑的绳子解开!”仆妇却都不敢上手,玉娇龙说:“不要怕!解开了她,她不能够打你们!”仆妇们战兢兢地蹲下身,费了半天力,才把蔡湘妹手上和脚上的绳子全都解开。蔡湘妹仍然躺着上放声大哭,并不起来。
玉娇龙就弯下腰,亲自拉了她一把,说:“你是很好的人。你在我们门前踏软绳,我也看过两回,我很喜欢你。既然你今天来,是要讲什么理,那你就起来,随我到屋里去,我们可以慢慢地说。”两个丫鬟也上前来搀扶。
人家的手都是那么柔腻,而且一走近来,就衣香四溢,蔡湘妹反倒觉着有点儿不好意思,随就自己坐起来。她刚要站起,却觉得右腿发痛,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支三寸长的小箭插在肉里。湘妹咬着牙拔了出来,顺着腿就流了许多血。湘妹痛得哎哟哎哟直叫,拿着箭给玉娇龙看,说:“小姐看见这支箭了没有?碧眼狐狸的徒弟有一次半夜到我们家里去搅闹,他就放过这么一箭!现在还说什么?刚才捆我的那些人里,一定就有碧眼狐狸的徒弟,这不是证据吗?”
玉娇龙看着那支箭只是皱了皱眉,并没说什么,只叫两个丫鬟搀着湘妹,往南屋去。南屋里此时已点上了灯,仆妇并搬进来一只炭盆。屋中的木器全都是又黑又亮,还摆着许多古瓷、玉器,墙上挂的镜屏也都是珍珠和翡翠镶的。玉娇龙指着一把雕刻得很精细的椅子,说:“你坐下!”
蔡湘妹低着头,揪揪衣襟,坐下,擦擦眼泪,又拿手掠掠头发,倒觉得无话可说了。
玉娇龙又吩咐:“倒茶来!”
当时有仆妇送上来暖壶,倒了两杯茶,一杯给她们小姐,一杯由一个穿得极为华丽、长得挺美的大丫鬟,双手捧着金茶盘,送到湘妹的面前。
湘妹抬起脸来,脸通红,用双手接过,说声:“不敢当!”并且笑了笑。她偷眼瞧着玉娇龙,就见玉娇龙是坐在她的对面,身上的衣服放光。头上虽因为是才惊起来,没戴什么花朵和珠翠,可是也很整齐,不像是躺在枕头上滚了半天的样子。这位小姐的神色并不严厉,只是微微有些忧愁的样子,说道:“你姓什么?”
蔡湘妹说:“我叫蔡湘妹,我爸爸蔡德纲是甘肃会宁县的捕头。我爸爸被你们这里的人给杀死了,我就跟了刘泰保。他是铁贝勒府教拳的师傅,因为这里的大人恨上他啦,在贝勒爷的跟前说了他的坏话,贝勒爷就辞散他啦,我这才来见大人,要讲讲理!”
玉娇龙说:“你应当白天来。深夜前来,身上又带着铁器,这不跟贼人是一样了吗?幸亏你是个女子,不然,绝不能把你放开!”
蔡湘妹却翻起眼来,说:“小姐您可别这样说话。我白天来,不容上府门的高坡,就得叫你们的家奴给打走,还能叫我见得着大人,见得着小姐?……我会踏软绳,就会上房,今儿我来了,就没想再活着!小姐您把小狐狸牵出来,叫他吃了我吧!要不然把我押到衙门,定我死罪。可是我临死的时候,我也得嚷嚷嚷嚷!我们有凭据,我丈夫手里跟他朋友的手里都有你们这儿的凭据,我们会去鸣冤,告御状!”
玉娇龙脸色微变,摆手说:“你别急,慢慢说!”接着叹了口气,说:“近日外面的谣言很多。”
蔡湘妹说:“不是谣言,那都是真事!都是我们两人在外边嚷嚷的!
玉大人要是不想办法,不把那小狐狸正法,我们的话还多呢!反正我丈夫的差事也没啦,我们与其饿死,还不如叫玉大人把我们杀了呢!”
玉娇龙说:“你们也许是错信了别人的话,我们家里绝不能倚着势力去欺人。我整日在屋中,别说外面,就是宅里的事情,我也不大明白。不过听说你丈夫刘泰保闹得太厉害了,他在门前大骂,并扔进来一支镖和一张骂人的字画。这无论是什么人也不受如此的欺辱。我父亲年纪已老,禁不住气,所以就想要辞官,可是铁贝勒又劝阻,不叫他老人家辞。至于我父亲叫铁贝勒把你丈夫的差事辞散的话,那绝不能有,你想我父亲是提督正堂,官也不算小,他岂肯与你丈夫一般见识呢?本来,你丈夫那样搅闹官宅,就应当拿到衙门去治罪。我父亲不是办不到,也不是怕你们告御状,只是他老人家不肯跟一个平常的人斗气,而且也时常引疚自责。因为家里的用人也有三四十,其中难免良莠不齐,外面的话,也许是不无根据,所以这几日来,家中就裁去了许多人。并且在时时调查,如若有情形可疑的,无论是男仆女仆,一定要拿到衙门去治罪。”
蔡湘妹说:“小姐!你叫我到你们家里住几天行不行?只当做丫鬟似的,叫我在你们宅里查查贼人是谁,我总能够探出来!”
玉娇龙摇头说:“这可不行,这宅里岂能随便叫人来住?今天是因为我母亲听你哭得太可怜了,才不办你的罪名,并命我向你解说。你明白了,你就回去吧!嘱咐你的丈夫,以后不许他再在外面胡说。你有什么冤屈,你自可以到衙门去告状,我们这里若发现贼人,我们自然会拿办!”
正在说着,就见又有一个仆妇从外面进来,到了玉娇龙的面前,说:“太太吩咐,请小姐到屋里歇着去吧!天不早啦,别看累着。这位堂客,太太问她是在哪儿住,要派人把她送回去。”
玉娇龙就向湘妹问说:“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湘妹喝了一口茶,说:“住在安定门里花园大院。”
玉娇龙吩咐仆人:“叫人套车去吧!”又向湘妹带点笑容说:“以后你若有工夫,可以找我来谈谈闲话。我母亲也是很慈祥的人,她若不喜欢你,今天哪能劝住我父亲?你来时只要穿戴得整齐一点,到门房把来意说明了,他们绝不能拦挡你。”
蔡湘妹听了这话,却很是喜欢,就脸红着,低头说:“小姐,今儿我错了!我不该!求您在老太太、老大人跟前替我请罪。我太糊涂!过几天我腿上的伤好了,我一定登门来赔不是!”
玉娇龙说:“不要紧!只要你明白我们宅里不是护庇着强盗,也不是倚官欺人,就是了!将来我一定求我父亲,求他老人家见着铁贝勒时给你丈夫说情,再叫你丈夫回去。”
湘妹笑着说:“那我可真谢谢您啦!我半夜里到您府上搅乱,真是该死……”说到这里,又不住流下眼泪。
玉娇龙小姐起身歇去了,两个丫鬟也随她走出,屋中只剩下两个仆妇。湘妹擦净了眼泪,又东瞧西相,觉得人家真是阔,人家大人、太太真通情理,人家小姐也太温和,不拿架子,自己真是太冒昧,太该死!所以恨不得快些离开这里。等了一会儿,车才套好,因为她右腿痛得不能行动,就仍然由两个仆妇搀她出门,并由一个仆妇跟车。
这时天已四更过了,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车子碌碌地走着,湘妹就跟那仆妇说闲话。那仆妇就说:“今天幸亏小姐起来了,她给你求了太太,太太才求了大人,没办你罪。要不然一定打你一顿,押到女监里去。你多大的胆子呀?敢半夜里私进家宅,还敢大骂玉大人,谁敢那么骂呀?”
湘妹惭愧着说:“得啦,您别再提了!那时候我也是糊涂啦!”又谈说了些宅里的事,这仆妇又劝湘妹以后别再这么干,车就到了湘妹的家门首。
那赶车的上前一打门,就见墙头跳上一人,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厉声问说:“找谁的?”
赶车的吓得哎呀了一声,湘妹便在车里叫着说:“你下墙来吧!是我回来啦!”
刘泰保听出他媳妇的声音,这才跳下墙来,说:“你跑到哪儿去啦?
我睡了一觉醒来,你就没有影儿啦!这是谁家的车?”
蔡湘妹说:“这是玉宅的车,我受了伤啦,你快把我搀下车去!”
刘泰保气得一抡刀,说:“啊呀!玉宅把你伤了,还派了大鞍车把你送回来,倒还怪讲面子的!可是我刘泰保现在连饭碗都没有啦,还能有钱给你治伤?走吧,我再送你回去,几时他们把你的伤治好,几时我才能把你接回来!”
蔡湘妹着急地说:“你别打算讹上人家。话很长,搀我进去,我再慢慢跟你说。”
赶车的跟仆妇全都说:“宅里既然叫我们给送来,您就得开门,让她进去。要不然,我们回去也不好交代!”
刘泰保口中还骂着,先把钢刀扔进墙去,然后他又跳了进去,这才把门开了,由车上搀下蔡湘妹,蔡湘妹还向送她来的那仆妇道谢。刘泰保一手关好了街门,一手搀着他媳妇,进到屋里。看见湘妹腿上的血迹,他直气得不住地顿脚。湘妹把手里拿着的那支小弩箭交给她丈夫,说:“不要紧,伤不重,我跛不了!你快把刀创药拿来,给我上上!”
刘泰保气得脸白,一边取了刀创药,一边向湘妹询问详情。湘妹此时的精神倒还很大,她一边躺下,解开裤角,露出右腿上的伤,叫刘泰保给她上药,一边把刚才的事详细说了一番。刘泰保听着,又是暗骂,又是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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