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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 序(第 3/3 页)

    凡是旗人,都无法回避对于清王朝的评价。王度庐在杂文里认为,“大清国歇业,溥掌柜回老家”4乃是历史的必然,人民期盼的是真正实现“五族共和”。他更在两部算不上杰作的小说中,以传奇笔法描绘了两位清朝“盛世圣君”的形象。《雍正与年羹尧》里的胤祯既胸怀雄才大略,又善施阴谋诡计。他利用“江南八侠”的“复明”活动实现自己夺嫡、登基的计划,又在目的达到之后断然剪除“八侠”势力。但是,他对汉族的“复明”意志及其能量日夜心怀惕惧,以至“留下密旨,劝他的儿子登基以后,要相机行事,而使全国1参阅关纪新:《老舍与满族文化》,辽宁民族出版社,2008,第80页。

    2语见王度庐早期杂文《中等人》,原载于北平《小小日报》1930年4月5日“谈天”栏,署名“柳今”。

    3民国初年,“天坛附近的天桥大多数的女艺人、说书人、算命打卦者都是满人”。转引自关纪新:《老舍与满族文化》,辽宁民族出版社,2008,第122页。

    4语见王度庐早期杂文《小算盘》,原载于《小小日报》1930年5月20日“谈天”栏,署名“柳今”。

    恢复汉家的衣冠”。书中还有一位不起眼的小角色——跟着胤祯闯荡江湖的“小常随”,他与八侠相交甚密,又很忠于胤祯。“两边都要报恩”的尖锐矛盾,导致他最终撞墙而殉。作者展示的绝不限于“义气”,这里更加突出表现的是对汉族的负疚感和对民族杀伐史的深沉痛楚。王度庐对历史的反思已经出离于本民族的“兴亡得失”,上升为一种“超民族”的普世人文关怀。《金刚玉宝剑》中的乾隆,则被写成一个孤独落寞的衰朽老人,这一形象同样透露着作者的上述历史观。

    满族入关后吸收汉族文化,“尚武”精神转向“重文”,涌现出了纳兰性德、曹雪芹、文康等杰出满族作家,其中对王度庐影响最大的是纳兰性德。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1纳兰词的凄美色调,融入北京城的扑面柳絮和戈壁滩的漫天风沙,形成了王度庐小说特有的悲怆风格。

    旗人的生活文化是“雅”“俗”相融的,王度庐继承着旗族的两大爱好:鼓词(又称“子弟书”“落子”)和京剧。他十七岁时写的小说《红绫枕》,叙述的就是鼓姬命运,其中还插有自创的几首凄美鼓词。至于京剧,据不完全统计,仅在《落絮飘香》《古城新月》《晚香玉》《虞美人》《粉墨婵娟》《风尘四杰》《寒梅曲》七部小说中,写及的剧目已达九十六折2之多!作为小说叙事的有机内涵,王度庐写及昆曲、秦腔、梆子与京剧的关系,“京朝派”(即京派)与“外江派”(即海派)的异同,“京、海之争”和“京、海互补”,票社活动及其排场,非科班出身的伶人、票友如何学戏,戏班师傅和剧评家如何为新演员策划“打炮戏”,各色人等观剧时的移情心理和审美思维……他笔下的伶人、票友对京剧的热爱是超功利的,而她(他)们的社会角色和物质生活则是极功利的——唯美的精神追求与惨淡的现实生活构成鲜明反差,映射着1纳兰性德:《忆江南》——当年王度庐与李丹荃相爱,曾赠以《纳兰词》一册,李丹荃女士七十余岁时犹能背诵这首词。

    2由于现存《虞美人》和《寒梅曲》文本均不完整,所以这一数字是不完整的。而未列入统计对象的《宝剑金钗》《燕市侠伶》等作品中,也常含有京剧演出、观赏等情节,涉及剧目亦复不少。

    人性的本真、复杂和异化。他又善于利用剧情渲染故事情节和人物情感,例如《粉墨婵娟》中,凭借《薛礼叹月》和《太真外传》两段唱词,抒发女主人公不同情境下的不同心绪,展示着“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的微妙契合,极大地增强了小说的诗意。

    入关以后,旗人皆认“京师”为故乡,京旗文学自以“京味儿”为特色。王度庐的小说描绘北京地理风貌极其准确,所述地名——包括城门、街衢、胡同、集市、苑囿、交通路线等等,几乎均可在相应时期的地图上得到印证。

    《宝剑金钗》《卧虎藏龙》主人公的活动空间广阔,书中展示清代中期北京的地理风貌相当宏观,又非常精细。玉娇龙之父为九门提督,府邸位置有据可查,作者由此设计出铁贝勒、德啸峰、邱广超府第位置,决定了以内城正黄旗、镶黄旗(兼及正红旗、正白旗)驻区为“贵胄之侠”的主要活动区域。李慕白等为江湖人,则决定了以“外城”即南城为其主要活动区域。两类侠者的行动则把上述区域连接起来,并且扩及全城和郊县。《落絮飘香》《古城新月》《晚香玉》《虞美人》等社会小说中,主人公的活动空间相对狭小,所以每部作品侧重展示的是民国时期北平城的某一局部区域:或以海淀—东单—宣内为主,或以西城丰盛地区—东单王府井地区为主,等等。拼合起来,也是一幅接近完整的“北平地图”。上述小说之间所写地域又常出现重合,而以鼓楼大街、地安门一带的重合率为最高。作者故居所在地“后门里”恰在这一区域,在不同的作品里,它被分别设置为丐头、暗娼等的住地。这里反映着作者内心深处存在一个“后门里情结”,他把此地写成天子脚下、富贵乡边的一个小小“贫困点”,既体现着平民主义的观念,又是一种带有幽默意味的自嘲。

    王度庐小说里的“北京文化地图”,是“地景”与“时景”的融合,所以是立体的、动态的。这里的“时景”,指一定地域中人们的生活形态,包括节俗、风习。无论是妙峰山的香市、白云观的庙会、旗族的婚礼仪仗、富贵人家的大出丧、“残灯末庙”时的祭祖和年夜饭、北海中元节的“烧法船”,乃至京旗人家的衣食住行,王度庐都描写得有声有色,细致生动。这些“时景”与故事情节融为一体,成为展示人物性格、心理的重要手段;同时也颇具独立的民俗学价值。王度庐在小说里常将富贵繁华区的灯红酒绿与平民集市里的杂乱喧闹加以对比,而对后者的描绘和评论尤具特色。例如,《风尘四杰》里是这样介绍天桥的:“天桥,的确景物很多,让你百看不厌。人乱而事杂,技艺丛集,藏龙卧虎,新旧并列。是时代的渣滓与生计的艰辛交织成了这个地方,在无情的大风里,秽土的弥漫中,令你啼笑皆非。”他笔下的天桥图景,喷发着故都世俗社会沸沸扬扬的活力和生机,嘈杂喧嚣而又暗藏同一的内在律动;它与内城里的“皇气”“官气”保持着疏离,却又沾染着前者的几分闲散和慵懒。这又是一种十分浓厚、相当典型的“京味儿”!

    “京味儿”当然离不开“京腔”。王度庐的语言大致是由两部分组成的:叙事以及文化程度较高角色的口语,用的是“标准变体”,即经过“标准化处理”的北京话,近似如今的“普通话”;底层人物的语言,则多用地道的北京土语,词汇、语法都有浓厚的地域特色,比一般的“京片儿”还要“土”。故在“拙”“朴”方面,他比一些京派作家显得更加突出。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王度庐的作品散佚严重,这部《大系》编入了至今保存完整或相对完整的小说二十余种,另有一卷专收早期小说和杂文。

    笔者认为,1949年前促使王度庐奋力写作的动力当有三种:一曰“舒愤懑”;二曰“为人生”;三曰“奔窝头”。三者结合得好,或前二者起主要作用时,写出来的作品质量都高或较高;而当“第三动力”起主要作用时,写出来的作品往往难免粗糙、随意。当然,写熟悉的题材时,质量一般也高或较高,否则,虽欲“舒愤懑”“为人生”,也难以得到理想的效果。是否如此,还请读者评判、指正。

    徐斯年

    二○一四年十一月于姑苏香滨水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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