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银镫销夜小姐恨鸾音 宝刀生光女侠歼狐首(第 2/4 页)
刘泰保笑着说:“好啦好啦,快到年底了,把我的头揪下来给孙大哥,你去给财神爷上供!”大家又一阵说笑。湘妹也一边打哈欠,一边娇声地笑着。
随后,孙正礼和那四个镖头就都出去了。刘泰保夫妇把他们送出门外,回到屋来,把刀枪都放在一块儿。两人对脸打着哈欠,这才关上屋门开始睡觉。及至醒来已是三点多钟,窗外却密密地落起雪来。蔡湘妹做好了饭,两人吃了。刘泰保又要到西大院去找秃头鹰,蔡湘妹就叫他顺便带回来衣裳材料。傍晚刘泰保才回来,做了晚饭正在吃,孙正礼又来了。待了一会儿,薛八、彭九、李成、梁七也全都来到。薛八带来了一副骨牌,他们就推了一夜牌九,这一夜,仍然没有贼人的踪影。
两三日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可是来这里帮助拿贼的人却越来越多。秃头鹰和李长寿他们连上房也不会,可是也都来了,因为这里已变成了赌场,弄得房东得禄天天向刘泰保交涉。可是刘泰保只是向他作大揖,说:“面子事儿!人家都是好心来替我们防贼熬夜,推个小牌九儿也不算什么,怎好把人家赶出去呢?”
得禄说:“什么叫替你我防贼?你不搬来,我们这儿什么事儿也没有!”
刘泰保笑着说:“那可不敢说!早先没闹过贼,以后可保不住不闹。
你不信我们就搬走,可是贼人要是再来,你预备下酒席请我们来防夜。
我们可都不管!”得禄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刘泰保此时虽因案子没破,心里烦闷,可是别的事倒都很顺心。在这里住房不花钱,晚间他也加入赌团,凭他的精熟的赌术,简直没有一回不赢。
而且蔡湘妹这个娇滴滴的绳上女,已然做了他的媳妇,两人是非常恩爱。
不过就是蔡湘妹的心里还略微有点不痛快,因为她以前是连年漂泊江湖,帮助她父亲探案,没有一刻生活安定,而且她父亲管束得她又严。
如今父亲死了,虽然她很悲伤,可是反倒觉着自由了。尤其现在是新婚,眼前又快到了新年,她真是非常的快乐。就是,贼人既是不来了,这些守夜的朋友连宵聚赌,丈夫的心又仿佛不专一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总有点不痛快。
幸是这外院是南北房,守夜聚赌的人都在南屋里,她在北房还可以做做针线或睡觉;但是晚间睡了,白天又睡不着,可是白天她的丈夫一朵莲花又非休息不可,所以她在屋中觉着闷,就常到门首去,穿着一身红衣裳倚着新油漆的黑门儿。她看小孩儿们在雪地里打架,看卖年货的穿着胡同来来往往,都觉得很有趣味。并且附近的小门户里住的爱站门口的妇女,都渐渐与她熟识了,一见了面就彼此问:“您吃饭啦?”“您瞧今儿的天气倒还不太冷?”于是她认识了张家的三婶子、李家的二嫂子、马家的大姑娘、徐家的老太太,那些人也都认识了这个新媳妇,并且都知道她的丈夫就是铁府的教拳师傅,在街上出了名的一朵莲花。
这天是腊月十五,再有半个月就是年。晚饭后,孙正礼和那些赌徒又都来了。蔡湘妹帮助丈夫应酬了一阵,就坐在炕头发愁。刘泰保看出来了,见屋中没有人,就安慰他的媳妇,小声说:“你别发愁!过几天他们镖店里就开了赌啦,他们也就不能再来啦!咱们办点儿年货,好好过个年,灯节以后再想办法,那时俞秀莲也就来啦。你现在要觉得闷得慌,可以到里院找得禄的老太太聊天儿。”
蔡湘妹摇着身子说:“谁跟她们聊天?她们学来些府里的习气,我这样儿的,跟你又不是明媒正娶,人家从根儿上就看不上眼!”
刘泰保啧啧嘴儿,皱着眉说:“这可怎么办呢?我还得到那屋里应酬那几位大爷去。顶是孙大爷难应酬,他恨不得叫我做一回贼,叫他捉住才行!”
蔡湘妹说:“我要到李二嫂子家里去玩玩。”
刘泰保说:“那你就去吧!天还早,我跟你关门去。”
于是蔡湘妹站起身来,移近了灯,对着镜子又梳了梳头发,就很轻快地出了屋子。南屋里灯光摇摇,窗上人头乱动,有孙正礼的粗声说:“我看着你们推!谁敢在牌上生了病,我就给他一刀!”刘泰保给他媳妇开了门,这时天已黑了,蔡湘妹就往隔壁李二嫂子家里去了。
李家也只是夫妻二人,连个孩子都没有。李二是在铁贝勒府打杂,非得二更天后他不能回家。蔡湘妹今天也不是第一次来,李二嫂子对蔡湘妹、刘泰保和铁府的宝剑,以及碧眼狐狸的事全知道,所以蔡湘妹一到她家里,两人又把这件事谈了半天。李二嫂子就说她有个娘家哥哥,在西城鲁侍郎家当厨役。鲁家的少爷是位进士,现在要娶玉宅的三小姐做少奶奶了。可是鲁家少爷人才虽好,可太蠢,又高又胖,仿佛是庙里塑的哼哈二将似的,长得一点儿也不清秀。听说玉宅的三小姐又是个美人儿,大概不能够乐意,可是亲事就算定了,过年就要娶。蔡湘妹听她提到了玉宅的小姐,就心中一动,暗道:哼!叫她美!叫她不准我进她那宅门!该嫁个蠢女婿叫她一辈子伤心!
谈了一会儿闲话,同院住的妇女又来了一个,三个人就在一起抹纸牌。不知不觉李二就回来了,原来此时已将到三更时候了。蔡湘妹就笑着说:“二嫂子明天见吧!”李二嫂子把她送到门首,说:“慢慢儿走!”蔡湘妹很敏捷地走着,还回头笑声说:“您请回吧!”
此时天色昏暗,月光已被乌云遮住。这个花园大院是个很宽敞的地方,只稀稀的有几户人家,李家与刘泰保虽说是邻居,其实相隔着还有数十步之远。蔡湘妹迈动着莲足,还没有走到自家门首,忽觉眼前有一条黑影一闪。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就见那条黑影仿佛很高大,往自己住房的后面去了。蔡湘妹吓得紧跑几步,来到门前,她连叩门都顾不得了,就飞身上墙,飘然而下。南屋里却跳出来一条大汉,喊声“有贼”,手抡钢刀向她就砍。蔡湘妹疾忙躲开,惊叫着说:“孙大哥!是我!”
孙正礼这才收了刀。刘泰保也跑出屋来,一看是他的媳妇,就问说:“你怎么不拍门,可跳墙呢?”
蔡湘妹惊慌地说:“我看见一条黑影跑到咱们屋后头去啦!”
孙正礼说:“什么?好呀!”说着便飞身上房,手提钢刀四下张望。
刘泰保在下边说:“大哥你下房来!也许不是贼!”此时屋中的那些赌徒,也全都扔下了手中的骨牌,提着家伙出来了。
孙正礼顺着房跑,跳到墙外,四下寻找,口中并骂着说:“碧眼狐狸!
贼婆娘!你出来见见我五爪鹰!”话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风响。孙正礼赶紧低头,抡刀回身,当啷一声就把贼人的刀磕开。贼人一伏身,用地趟刀法来取他的下部。孙正礼跳跃到一旁,斜身一跃而上,抡刀直砍,贼人反刀法去迎。
这时刘泰保一些人各执刀枪跑出门来,贼人便虚晃一刀向大院跑去。孙正礼持刀紧追,他已看出这贼人确实是个妇人,身材很高,脖子上系着一个很高的皮领子,连面目都挡住了。跑到大院她并不走,孙正礼持刀追上去,二人又狠狠地杀了两合。刘泰保等众人也都追上去,团团地把贼人围住,齐声喊着:“拿!拿!拿!”
碧眼狐狸蹿耸跳跃,左拦右拒,手中的一口刀舞动如飞,并厉声说:“我与别人无仇,只要一朵莲花的性命!”
刘泰保却冷笑着,抡刀猛进,并叫着说:“哥儿们卖点儿力气,别放走了狐狸!”五口刀、两杆枪便从四下杀来。碧眼狐狸却如同疯了一般,抡刀乱砍,说话之间她就砍伤了三个人,现在只仗着孙正礼、刘泰保和蔡湘妹了。相战又五六合,碧眼狐狸回身就跑,孙正礼在后紧追,刘泰保又拾起一块砖头向贼人的后影去打,可是贼人跑得极快,一霎时跑到城墙根,就没有了踪影。孙正礼站住步,提刀大骂了几声,刘泰保夫妇赶到,这才把他劝了回去。
此时那些受伤的人都已搀到院里。原来除了铁骆驼梁七的左臂上受了一刀,鲜血已流满了身,闭着眼呻吟,躺在炕上,骨牌压在他的臂下都已染红。花牛儿李成、歪头彭九根本就没受伤,刚才是吓得趴下了;瞪眼薛八跟秃头鹰他们就没有上手。孙正礼提着刀出屋,又上了房。
这里刘泰保取出了刀创药给梁七敷上,望着他的媳妇蔡湘妹,却不住地皱眉,心说:这可怎么好?我请来的朋友多半是饭桶!我们两口子跟五爪鹰,三个人才能对付一个贼人。幸亏今天来的只是碧眼狐狸,倘若她那个徒弟再来了,再带来那口斩铜断铁的宝剑,那不就糟糕了吗?他愁眉不展地回头向秃头鹰说:“你出去把官厅的人找来吧!他要死了再报,那可就晚啦!”
秃头鹰却摇了摇秃头,张口就说:“我可不去!我还留着我这颗秃脑袋给人拜年呢!”
蔡湘妹一顿莲足,说:“我去!”
刘泰保却把她拦住,说:“你去还不如我去呢!”
正要走,孙正礼就进屋来,问说:“什么事?”
刘泰保说:“这件事得报官,不然梁七死了,也算一件命案。他们都怕碧眼狐狸,都不敢到大街上去,只好我跑一趟,把官人找来。”
孙正礼说:“我去,你们看家。”说着,孙正礼又转身出屋。
刘泰保夫妇都说:“孙大哥要小心!”
孙正礼愤愤地说:“我不怕!”他也不用开门,就飞身上墙,然后跳到墙外。
刘泰保不放心,也提刀出来,却听外面咕咚一声响,并有孙正礼的骂声:“好贼婆!……”刘泰保大惊,喊声:“不好!”随之跳到墙上,却见外面一人也跳将上来。刘泰保吓得哎哟一声,摔下墙来。贼人却抡刀自墙上跃下,寒光一道,向刘泰保砍来,狠狠地说:“我要的就是你的命!”刘泰保就地一滚,躲开了贼人的刀,反将刀横扫,向贼人的腿上去削。贼人一跳躲开了,弯腰抡刀,向刘泰保就劈。刘泰保又很快地滚开,贼人去追,此时忽听吧的一声,贼人的背上中了一镖,蔡湘妹挺枪向贼人就刺。碧眼狐狸返身抡刀相迎,刘泰保从身后滚来,又用刀去削贼人的腿。贼人忍痛跃起,一口刀前后翻飞。
此时屋中的几个人齐声大喊:“拿贼!”秃头鹰并抄起了湘妹卖艺用的那面铜锣,铛铛铛乱敲起来。外面的孙正礼也爬过墙来,虽然他已负伤,可是还奋勇抡刀而上。碧眼狐狸又一耸身就上了房,孙正礼就喊道:“追!”可是他已然蹿不上去了。刘泰保挺身站起,可是他也不敢上房。蔡湘妹又飞去一镖,却被贼人用刀磕落在地。
那贼人碧眼狐狸就趴在后厦,嘿嘿冷笑,说:“刘泰保!今天再饶你一次,以后你若再敢欺侮我,我就……”
刘泰保骂着说:“贼婆娘你滚下来!用不着你饶我,我刘太爷今天跟你拼啦!”
房上立时飞下一片瓦来,刘泰保赶紧躲开了。孙正礼气得怪叫,大骂,李成、彭九、薛八等人也都各持钢刀出来。蔡湘妹从李成手中要过来一口刀,气愤愤地一顿脚飞身上了房;刘泰保也随着上去,却见房上的碧眼狐狸已然逃走了。他们夫妻在屋顶上,孙正礼等人在院中又都波口大骂,骂了半天,却没有人还言。
刘泰保夫妇只得跳下房来。这时秃头鹰还在屋里敲锣呢,刘泰保就喊说:“别敲了!”屋中的人却没听见,锣声依然铛铛铛紧响。刘泰保气愤愤地走进屋去,却看不见人,一低头,才看见敲锣的人是蹲在桌子下了。
刘泰保踹了秃头鹰一脚,又摆摆手,秃头鹰坐在地下,这才不敲了。他探出头来问说:“贼走了吗?”刘泰保也没言语。
这时蔡湘妹和李成搀着孙正礼进了屋,孙正礼仍然气愤愤地大骂。
他的后腰上是一块刀划伤,虽然伤口不大,可是鲜血如注。他歪身躺在炕上,便起不来了。众人齐都皱着眉发着怔,湘妹倒是很得意,说:“刚才我那一镖一定是打着贼了,不然贼还不能走呢!”
刘泰保却摆着手,紧皱眉头说:“打了她一镖也不能弄死她,等她的伤好了,还是要来找咱们。这总不是长久的办法,咱们得另想个万全之策!”
孙正礼咬着牙说:“明天我去告御状!我告玉提督家里纵养贼人!”
刘泰保摇头,叹息,说:“没有准证据,又认不清贼人的模样,就是告了御状,咱们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秃头鹰从桌底下钻出来,问说:“还报官不报啦?”
刘泰保也不理他,就走到炕前,向孙正礼问说:“孙大哥,你觉着伤势怎么样?”
孙正礼的脑门子往下流着黄豆大的汗珠,咬着牙说:“这算什么?
来!给我再上点儿刀创药,明天晚上我还来给你们防夜!”此时梁七在旁边呻吟得更紧,刘泰保夫妇就忙分着给两个受伤的人敷药。
少时里院的得禄也出来询问详情。刘泰保就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得禄又害怕,又烦恼,并主张去报官。刘泰保却冷笑着,说:“刚才我也想去找官人,现在我却想找来也没用。这样的贼人窝藏在玉提督的家里,我不信他不知道,说不定碧眼狐狸还许是就正堂的夫人呢!”
得禄说:“你也别胡说!玉正堂的夫人可是大学士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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