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秦岭的忠诚第一章洪流与危机(第 4/4 页)
他只是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见到过一次陈纪和他的堂兄弟陈恭,除此以外再没什么印象了。
“你听说过他们在建安二十五年前往陇西的事吗?”
“听说过,不过也只限于知道这件事罢了。
后来据说他们遭了山贼袭击,全死了。”
这名医师茫然的表情表明他对陈纪一系的变迁漠不关心。
目前为止,这与陈恭本人提供的履历完全符合。
“那么陈纪在许昌居住时的住所你知道么?”
“应该是在城西的老屋吧,我爷爷陈东去世的时候,我父亲分得的是这间宅第,而城西的祖屋则给了我三叔。”
陈芳给郭刚画了一张详细的地图,不过他说他也有许多年没去过那间老屋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郭刚和韩升从陈芳家出来,立刻马不停蹄地直奔城西。
根据陈芳的地图,这间老屋是在城西郊外一个叫泽丘的村子,大约半个时辰路程。
这是一个典型中原特色的小村落,大多是土房,放眼望过去一片土黄色,黄土街道高低不平,遍地都是土坑与牲畜的粪便。
在村子的入口处还有战乱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个小型坞堡,算是村子里最醒目的建筑了。
两个人进了村子之后,首先找到了村中的里长。
里长听过郭刚说明来意以后,眯起了眼睛,指指远处一棵大树,道:“陈家祖屋就是在那里,不过现在已经换了人家。”
目前居住在这里的是一户赵姓人家,户主叫赵黑,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
郭刚找上门的时候,他正在喂猪。
一看到里长陪着两个面色严峻的陌生人进了自家大门,赵黑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两只手不知该搁到哪里好,脸色煞白。
“老赵,别害怕,这两位大人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里长安慰他道。
赵黑这才稍微放松了点。
郭刚左右环顾了一下,这间祖屋除了面积大一点,房顶多铺了一层茅草以外,与普通的平民土房无异。
“你是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
“大约是黄初二年吧。”
“那么你是经谁的手买下这间房子的?”
“……呃……是县里分配的。”
赵黑紧张地回答。
郭刚露出疑惑的表情,里长看了一眼韩升,把郭刚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是这样,黄初元年文帝陛下登基的时候,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瘟疫,死了不少人。
因为文帝陛下新登基,谁也不敢将这件事情上报,于是太守府就从并州招募了一些流民过来安置,以补齐户籍差额。”
“就是说,现在这里的人,都是黄初元年那场瘟疫以后才迁移来的喽?”
郭刚有些失望地问。
“差不多吧,我也是那时候过来的。”
“在这之前,这间屋子是谁居住的?”
里长摇摇头回答:“不知道……”这时赵黑胆怯地把手举了起来,郭刚示意他说话,赵黑说:“我想起一个人来,他大概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在黄初之前就住在这里的人了。”
“是谁?”
“乔老。”
乔老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须发皆白,是那一场席卷整个泽丘村的瘟疫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的家人全部都死于瘟疫,县里安置他到村东墓地里去看坟。
这个茕茕孑立的老头平时很少跟村子里的新移民来往,只有赵黑见他可怜,经常给他送去一些食物和衣服。
郭刚、韩升、里长在赵黑的带领下赶到村子东头的墓地,远远看到一个披着破烂羊皮袄的老头蹲在墓地边缘的一块大石上,手里拿着根竹竿晃动,竹竿的顶端是三色的招魂彩带。
众人走到跟前,老人仍旧浑然不觉。
赵黑走到乔老边上,趴到老人耳朵边大喊了几声,乔老这才缓缓地转过头来,两只眼睛浑浊不堪。
“你问问他,是否还记得居住在陈氏祖屋里的陈纪、陈恭父子俩?”
郭刚吩咐赵黑,赵黑又趴到老人耳边喊了几声。
老人含含糊糊嘟哝出几句话来。
“他说了什么?”
韩升急切地问。
“他说好像记得。”
赵黑的话模棱两可,郭刚焦躁地让他叫乔老好好想想。
乔老沉默了半天,忽然喉咙里呼噜呼噜,“啐”的一声,一口浓痰直直飞到对面的墓碑上面,嘴里咕哝了一下。
“他说那个陈纪还欠他两吊钱零七个钱。”
赵黑说。
郭刚焦躁地问:“其他还能想起来什么事情?”
乔老的记忆很零散,他对于一些细节记得相当清晰,对于其他一些细节则似乎完全忘记了。
赵黑又问了他几次,他回答的不是很含糊,就是特别清楚却毫无用处。
郭刚看起来非常失望,他挥挥手,表示差不多可以离开。
就在这时,乔老又吐出一口痰,嘴里汹汹地骂了一句。
赵黑侧耳去听,然后抬头对郭刚说:“乔老说,陈家的生姜子烧过他的棉衣,足烧了三个大洞。”
郭刚停住了脚步。
“什么?
生姜子?
这是什么意思?”
韩升在一旁连忙给他解释道:“这是鄙州的风俗,妇女怀孕的时候若是吃了生姜,便会生出六指;吃了野兔肉,便会生出豁唇。
所以民间管六指的小孩子叫做生姜子。”
“赵黑,你再问问他,陈家的孩子,是否确实是六指。”
赵黑赶紧又俯下身子去问,这一次乔老的答复非常坚定,并补充说是长在右手,接着开始数落这个生姜子捉弄他的恶行。
郭刚没有再听这些絮絮叨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饼递给赵黑,让他好好给这个老人送终,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陇西那位“陈恭”的右手是正常的五指,而且没有任何伤痕。
现在郭刚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尽快返回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