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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青山曾有几人归(第 3/4 页)

    裴益实在不喜欢她这个样子,总觉得她今天太反常。但他确实是很想她,于是在她床边坐下,笑嘻嘻道:“爷虽然想办事,也不急这一宿。你手伤了,好好养着,想办事有的是机会。”

    南漪却拥着被子坐起了身,要笑不笑得盯着他的眼睛,“四爷现在做正人君子,不觉得太晚了吗?反正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

    裴益被她那自轻自贱的鬼样子惹恼了,俯身就咬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些作践自己的话。他心里特别疼,想好好对她。本来只想去堵她的嘴,但吻着吻着动了情。南漪发现的时候下意识地反应还是去推他,但箭在弦线上哪里再忍得住?裴益抱住她,可怜巴巴的不住地吻她,“十一,你真是要了爷的命了!爷多长时间没碰过女人了……”

    南漪心里对自己失望透顶,她和娼妇有什么区别?她心痛到极致,没了推搡的力气,人也软了。衣衫都褪了去,裴益遂了心意,软着声音哄她,“乖,别哭了,以后爷就对你一个人好,好不好?”人人都惧他性格暴戾,其实他愿意的时候,又十分肯不要脸面伏低做小的撒娇,那一张惑人的脸叫人恨不下去。

    南漪闭着眼睛不说话。到后来也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心里觉得很耻辱,可身体却像是空的一样,等着什么来填满。她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紧闭的双唇里不经意流出的声音也变了。他觉察出她的回应,越发生猛起来。怀里的人像被妖精附了身,再不是从前的榆木疙瘩一样,而是主动起来,他一下就把持不住了。

    裴益要不是顾念着她手上的伤,怕是要再折腾下去。他从来没感觉这样好过,小小的一个人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心里的满足简直无法言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她娶回家,明天就抬轿子来!

    但南漪却是被人抽了魂一样,神色木木的。他一抹,原来又流了眼泪。裴益以为她还念着那个男人,便是说:“十一,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这人也不是那么差,是吧?你跟着人家有老婆的老男人有什么意思?跟着我算了!好歹是爷的大老婆。”

    他从小混到大,男女的事情在他眼里从来都是和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更没有什么贞操的观念。所以听说她为了南舟去跟别的男人睡觉,突然特别心疼她,心里也不见得怎样生气。

    南漪无力地靠他怀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裴益以为女孩子不说话就是同意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一日都等不及了。

    “十一,我明天就叫媒婆来提亲好吧?保证叫你嫁的风光。以后谁再难为你,我撕烂她的嘴!你也别说咱们两家的仇什么的,仇是有的,但也不耽误我娶你。”

    南漪静默了很久,忽然开了口,裴益开始都没听明白。

    “我是南家的庶女。母亲懦弱,不敢在爹面前争取送我去新学堂,但我是也跟着兄弟姐妹们念了私塾的。三岁开蒙学千字文,然后学女戒,孝经,再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不敢说精通,总还勉强算得上知晓。”

    裴益笑嘻嘻的,“我们家小十一真厉害!我最头疼读书了,大字不识几个。”

    南漪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四爷,你还是不懂吗?”

    “懂什么?”

    “我们根本不是一种人。”

    “怎么不是一种人了?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嘴,两条胳膊两条腿?跟了我以后,你跟那老男人断了,不给我带绿帽子就成。就跟我一个好,给我生孩子。往后呢,我在外头挣钱,你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好好当你的少奶奶,爱干嘛干嘛。我也不招女人了,你要是不喜欢,以前的丫头都打发走,不就成了?”

    南漪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轻讽,“想让我嫁给你?——你现在把我的名字写出来,明天就可以拿轿子来抬我。”

    裴益终于听明白了。他霍地坐起身,“原来你看不起我?”

    南漪无所谓的笑了笑,“四爷,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不识字的人呢?”

    裴益从小混江湖,什么样的伤没受过,都不觉得怎样的疼。但这回不一样,他感觉心裂开了,又疼又堵。明明是该火冒三丈掐住这女人的脖子,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心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翻身下床,“好,我配不上你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我裴四放下话,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他穿好衣服,连身子都没转过去。嗓子里像堵了一堆滚烫的沙子,说出的话都沙哑的。“我们也算是夫妻一场,我就祝你嫁个好人家吧。要是……要是谁欺负你了,你来找我,我也不会不管你。谁叫你是我孩子的娘呢。”

    他感觉嗓子哽得不行,这些话说出来已经费尽了力气。眼睛潮了,他快速抹了一下眼角,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没出息成这样。只是心里太难受了,同小时候爹死、姐姐死的那种难受不一样,但却是一样的灭顶的难受。

    人就这样走了。如果不是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南漪会以为从来没有人来过。大概是不会再来了吧,她终于摆脱了他吗?可又有什么用呢,她的人生已经槽糕到这个地步了。心痛铺天盖地地涌出来,她想放声大哭,却怕被人听见,只能拿被子蒙住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天蒙蒙亮了,阿胜早起准备去买菜,推开门就见南漪已经在院子里把家里人的衣服都洗干净了。

    “十一姑娘,怎么这么早?”

    她“嗯”了一声,“你去买菜吗?”

    “是啊。”

    南漪走到阿胜面前把篮子拿下来,“今天我去吧。”

    阿胜怕她出去受人指点,忙说:“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了,又没多远。”说着南漪挎着篮子出门了。

    她一走出门就感觉到路人都在盯着她窃窃私语。她咬着唇,挺直了背,强迫自己装作没看见、没听见。买完了蔬菜,来到了肉铺,卖肉的笑着说:“十一姑娘怎么自己来买肉啊?这块五花肉好,送给你了。”那人笑得轻浮。南漪脸一红,连肉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她挎着篮子,避着人走。她挣扎了一夜,以为可以努力不去在意旁人怎么说。但是不行,她根本做不到。她脆弱的神经根本再经不起任何一个轻蔑的眼神。嘴唇快要咬烂了,失魂落魄地机械地往前走,仿佛可以走到生命的尽头。

    魏子良开着车在她身后跟了许久,不无担心道:“南小姐这是往哪里去啊?没记错的话,前面是荒废的东湖草场吧?”

    后座的人沉默不语。魏子良看南漪的样子不大对,还是自作主张下了车。他也不敢贸然冲出去,缓缓地跟了几步,方才寻个轻松的语气:“南小姐,真是巧了!这么早去哪里?咦,这不是你回家的方向吧?瞧着天色不大好,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南漪闻声停下脚步,看见眼前的人如同见了鬼。又像嗅到猎狗失措的小鹿,一双美目里尽是惶恐,“不用!”说完匆匆就要离开。

    魏子良从来没遇到这样的场面,这样娇楚的女孩子防狼一样看着他,让他真错以为自己是个欺男霸女的流氓。

    昨天官邸里的心腹打电话跟他汇报事情,末了才说起茜红当街打了南漪。魏子良惊得合不拢嘴,不晓得这事情怎么叫少夫人知道的。他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江启云,因为江启云前阵子明确表示了不许再提这个女人了。可魏子良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状做无意地提了提。江启云脸上顿时乌云密布,闻讯立刻赶了回来。魏子良心有余悸,江启云何曾对哪个女人上心成这样?这还是丢不下啊,万一他没汇报,往后江启云翻起旧账来,他头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南小姐留步,我们大少有话跟你说。”魏子良尽量放轻了声音。

    但他这样一说,南漪的脚步更快,“我没话跟他说!”

    魏子良想拉又不敢碰她,只好张开胳膊拦住她去路。“南小姐,别叫我们难做好不好?”

    南漪的眼泪涌上来,猛地把菜篮子扔到他身上。“是谁在难为谁?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我还不够惨吗?是不是要逼死我你们才肯罢手?好!”她忽然冲上去,从他腰上拔了枪,对准他,“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她脸上布满了泪痕,看得人心碎。魏子良吓白了脸,慌得哄她,“南小姐小心枪走火啊,赶紧放下来!好、好,你要回家就回家,我绝对不拦着你!”

    南漪的脸上浮起悲戚的笑意,“回家?我还有脸回家么?”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头,闭上了眼,猛扣扳机。南漪并不知道如何去开枪,只是凭着本能一下又一下地扣扳机,那决绝的神色凄艳绝伦。

    但她食指扣了几下都没有扣动,手腕却被人抓住了。她猛地睁开眼睛,江启云满面阴云,眸子里全是碎冰。当他看到手里纤弱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白布的时候,他的眸子变得更冷了,“你的手怎么回事?”

    她是宁可死也不要跟自己,还是那日茜红当街侮辱叫她活不下去了?是的,但凡有点气性儿的女孩子,没人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可这样的侮辱,是他带给她的。

    他是个薄情的人,从来没不知道,心真的会为另一个人这样疼的。

    “不要你管!”她不想见这个人,发了疯一样想把手从他手里抽走。两个人就这样纠缠在一起。

    忽然,枪响了!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温热的液体流到了她的手上,叫她冰冷的手有了一丝暖意。她看着眼前的人因为忍痛而额角爆出了青筋。“你、你……”她慌得去看他的伤,在手臂上。

    周围的人都围上来,江启云扬了扬手制止了。

    他伸手抹了抹她的眼泪,“算命的说我今年有一场桃花劫,真是没算错。”然后他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别说我们两清了,现在你欠了我的。”

    少帅中枪,这事情传出去太大,所以不能去医院。所幸伤处不在要害,江启云也满不在乎,只叫人回了别院。南漪吓坏了,但职业使然还是用力压住他的伤口,怕他失血过多。到了别院,医生也不让请,江启云拿了刀和镊子给她,“你给我取子弹。要是生我的气,就下手狠点,不要心疼我。”

    南漪哭着给他取了子弹,又缝了针。他疼得满头大汗,嘴角却噙着轻笑,最后把她的头压进自己的怀里,“原来你这样恨我……你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

    南漪不敢挣扎,怕伤了他。

    “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我保证。”

    南漪的手撑在他胸前,是抗拒的姿态。他沉下声音,“我能放你姐姐出去,也能再把她抓回来。”

    南漪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他,眼睛里已经没有愤怒只剩悲伤了。

    江启云长长叹了口气,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细语,却是带着祈求,“我吓唬你的……你不要回去了,做我的私人看护,好不好?”

    南漪的脸贴着他制服上冷硬的铜扣,却是满心的绝望。逃不了的,永远都逃不开这个人的手掌。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

    “我答应你。也请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腻烦我了,请放我走。”

    听到她的妥协,他如获至宝地把她横抱了起来,完全忘记了胳膊上的伤。

    她静静的,拿着书坐在长椅里,就是一副传世的名画。躺在床上,有不自知的百媚千娇。她不闹,顺从听话,也不摆脸子给人看,仿佛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可他就是知道,她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她的心。他不过是占有了她的身体,她的心从来都不属于任何人。她太笃定自己的结局,色衰爱弛,所以对谁都不动心。

    江启云从来没有这样的挫败感,可越挫越勇,魔怔了一样。他没料到有朝一日也会做这样卑鄙的事情,拿权势去欺负一个女孩子。但他放不开手了。

    南漪消失了一日,家里的人都急疯了,找了一整日也不见人。阿胜懊恼早上没烂住她,十姨太哭晕在房里。南舟也去了警察署报了案,但办案员也只是敷衍地叫她们回家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等到众人垂头丧气地一个接一个回到家,才发现南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

    问她去了哪里,她只说早上听了几句闲话心里不舒坦,找了个地方坐了一日,并没有怎样,叫大家担心了。

    人回来就好,众人也不敢多加指责。第二日吃完了早饭,南漪忽然低声道:“昨日碰到一位从前的同事,介绍了一户人家做看护,在婺州……我想出去做事。”

    十姨娘纵是万般不舍,也觉得这样到外地避避风头也对。

    南漪草草收拾了些衣物,唯独舍不下南舟。但她知道,南舟若知道她去给人做情妇,大约会对她伤心失望透顶。等江启云厌烦了自己,就会放自己走的,她想应该不会太久,她就能回到姐姐和母亲身旁的。到了下午,南漪就被一辆车接走了。

    南舟忙完了搬家事宜,转眼到了交船的日子。先递交了注册材料到交通部,南舟便同阿胜去了建州的船厂去接船。都以为南舟会用船做货运,没料到她的江南号做的却是客货两用船。避开了竞争激烈的海上航段,走内河,上行津门,下行到南岳,走的是偏线长途。因为途中一个险滩,很多船都避开绕道而行。但这条船是南舟特别设计的,她计算过,这条船只要驾驶得当,安全不成问题。因此她这一条航线虽然航线长,速度却更快。

    接到了船便是去交通部核准注册船只,然后方才能去海关领取船牌。材料递上去了许久,可仍旧不见船牌批下来。南舟等得不耐,又携上材料再去了一趟海关海政局。办事员听闻她来问询船牌的事,拿了记录本翻了半天,“你们的船还没审查完,先回家等消息吧。”

    “还没有审查完?理船厅的人半个多月前就去勘量完毕,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审查完?是哪里不符合规定,还是我的船有问题,总要给我一个说法。”

    那办事员极其不耐烦,“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小姐你没事就别挡着了,没看到后面多少人排队等着办事吗?”

    南舟自然不会接受他这样敷衍了事的态度。“既然你不知道,就叫一个知道人来。”

    南舟身后的一个人悄悄拉了拉她衣角,“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南舟回身一看,是位五六十岁的生意人模样的老者,便随他到了一边。“先生您有什么指教?”

    老先生摇摇头,“指教不敢当,只是姑娘你别在这里费工夫啦。我只问你,可曾给汪大嘴打点过?”

    “汪大嘴是谁?打点什么?”南舟诧异道。她头一条船所有的手续都是江誉白帮她办理的,到了通平号,船牌到期,呈牌备验也都是职员送到海政局,不过几日牌子便换下来了。她从来不知道要打点什么。

    看她的样子老先生便明了了,低声道:“姑娘,你怕是没有花钱疏通关系吧!汪大嘴是理船厅的厅长……”

    他这样一说,南舟明白了,谢过了老人家,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这样腐败的制度,无所不在,船上船下,没有一点分别。她的船就停靠在东望码头上,如果不去疏通关系,难道就让它停靠一辈子?南舟握攥了手。

    她又一回到那个办事员处,这一回递过去的材料里夹了两张大钞。那人见她去而复返,本是打算呼和,但一翻开材料看到了钱,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他趁人不备把钱收了起来,堆了一张笑脸。“小姐,你的船牌真的还没有批下来。”但拿人手短,样子也要做一做。那人挠了挠头,“这样,你稍等一下,我再去给你看看。”说完起身去了其他的办公室。

    过了好半天,他拿着一叠材料回来。坐下翻了翻,越翻眉头拧得越深。翻完了材料,他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小姐,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南舟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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