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鬼新娘现真身(第 3/4 页)
宋慈本不想喝,因为怕她在水中下了什么药,到时候就算不死,人迷糊起来,也会影响他的判断力和临时反应。
“我若是饮了此茶,会怎样呢?”
既然不能拒绝,那不如以退为进,宋慈干脆也不再隐瞒,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担忧。
“方玉婷”嫣然一笑,又距离他更近了些,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眸紧紧盯着他,“官人何出此言?喝了这杯茶,就表示我们是夫妻了!难道,官人嫌弃奴家?”
“姑娘,不是我嫌弃你,实在是小生高攀不起!恕我直言,你已经嫁了四人了,而据我所知,这四人的结局,似乎都不太……”
“方玉婷”眼珠一转,嘴角微微上扬,旋即化作一个哀伤的笑容,“官人有所不知,我与那四人无缘,他们都不是我命定之人,所以才会被厉鬼所害……但是官人你不同,我相信,这一次不会错了,你一定就是我那命定的夫婿!”
“厉鬼?”
“正是,我虽故去多年,却从未害过人,那杀了四位公子,又将他们的心挖了去的并不是我。但此事确实因我而起,所以对于那四位公子的死……奴家也……”
她说着,竟掉下了泪,不知何时,从袖口扯出一条淡粉的绢帕,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那帕子带着一股异香,宋慈嗅了之后,身心恍惚起来。于是他赶紧将那茶杯端起,一饮而尽。一杯凉茶下肚,人也稍稍清醒了些。
“可姑娘又怎能确定,我就是你那命定之人呢?”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胆怯,毕竟此事关系着身家性命,不论是谁,都不会轻易相信。
“方玉婷”脸上还挂着泪,听他这么一问,反而痴痴地笑了。
“官人有所不知,我有一宝物,可验出你我二人是否相配,若是官人愿意,我便给你演示一番。”
“哦?”这一次,是真的勾起了宋慈的好奇心,“是什么样的宝物?”
“就是它!”
“方玉婷”说着,自发间取下一枚金簪,那簪子乃是纯金打造的,垂着细细的流苏,钗头处镶着一颗红色的珠钿,宛如凤凰泣血,凄美而华贵。
这金簪虽华美,但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可宋慈见了,顿时眼睛一亮。因为,他想起了那几位受害人手上的伤口。他当时猜测,那几人都被簪子扎破了手指,而现在,这“方玉婷”将此物拿出,自然也是想来扎破他的手指了。
“这无非就是根金簪罢了,怎会是宝物?”宋慈努力掩饰住内心的兴奋,佯装不解道。
“官人可不要小看这簪子,有了它,便知你我是否契合,有没有缘分做一对跨越阴阳的夫妻。”
“哦?”
“官人不信?”
“还请姑娘原谅,只是单凭一根金簪……小生实在是……”
“不妨,那就让奴家给官人演示一下,你便知晓了!”
她说着,看看那桌上方才饮过茶的茶杯,“官人此处可有清水?”
宋慈虽没有备酒,但清水还是有的。
“有,我夜里不喜饮浓茶,所以总是命人备上一壶清水,就放在床头那矮凳上,方便夜里拿取。”
“既然如此,还请官人借这清水一用。”
她说着,等宋慈将那清水取回,而后用那清水将茶杯轻轻冲了一遍,这才将清水注入杯中,放在了二人面前。
“姑娘用这清水作甚?”
“官人你看……”她说着,将那金簪举到眼前,不知按下了什么机关,只听“啪”的一声,那簪子上的赤红珠钿打了开来。
那珠钿内部有个小小的凹槽,里面盛着的,竟是鲜血。
她手腕一翻,那血便滴入了清水之中。血遇水微微散开,在那杯中绽放开来,那纷飞的血丝,晕染出一片鲜红,丝丝绕绕,美不胜收。
宋慈似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却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因此拧紧了眉,思绪纷飞起来。
“官人,这乃是奴家的心头血,现在滴落在了这杯中,若是官人的血能与奴家的血相融合,那便说明,你我二人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心头血……”
宋慈喃喃地低吟,看似是在询问,实则是在自言自语。
这簪子里的绝不会是她的血,若真是,那何须多此一举提前备好,只需临时扎破手指不就可以取得了?还说什么心头血……若真是女鬼,哪来的鲜血!
所以,她只是一个饵,就像传说中的海妖,它们会吃掉美人,然后把美人的头颅绑在自己身上,用漂亮的人脸来诱惑他人上钩,而真正的妖怪就潜伏在水下,等着把潜入海中的人吃进肚里,撕成碎片……
“官人……官人……”
正想着,那“方玉婷”一声声的呼喊越来越近,他猛地抬起头,发现她几乎已经贴到了自己身上。她那透着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诱惑味道。
“姑娘,你该不会,要用这簪子扎了我的心吧……”
说着,顺势执起她的双手,并暗暗捏了一下她藏在袖口里的左手。
和右手的柔软纤细不同,那左手却是说不出的冰冷与坚硬……
她这袖子里果然藏着东西,而且就是杀了那四人并将他们开膛破肚的凶器!
“官人,你说到哪里去了!”
“方玉婷”面露娇嗔,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借机抽回自己的左手,默默藏在了身后。
两人的面上虽都带着笑容,却各藏心事,全都在演戏,只看谁能骗过谁。
“哦?那姑娘此话是何意?”
她凤眉轻挑,睨眼看了看他的手。那手十指修长,干净之中又透着书卷气。平心而论,她虽还没见到这“柴峻”的脸,可他只凭这双手还有他那副眉眼,便在过去那几人中拔了头筹。
虽早就听闻这姓柴的细皮嫩肉,比一般女子还要娇美几分。但如今见了本尊,反倒不觉得有什么阴柔之气,只是文人气息颇重,又有些胆小怕事。
可偏偏,他这双眼又生得太过好看……那眼神仿似四月里的春风,带着温暖和阳光,直看到了她的心里,让她有了久违的心动。
这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些脸颊发烫,不禁面红耳赤起来。想不到自己竟会对一个陌生男子有感觉,这要是传到那人的耳朵里,岂不是坏了?
可一想到那人,她的心不禁又凉了一半。
纵使她真的夜宿在这“柴峻”的床上,他怕是也不会为此生出一丝妒忌。
因此,她不再犹豫,伸手执起宋慈的一只手,将那金簪的簪头对准他的无名指指腹,轻轻按了下去。
“奴家怎么舍得让官人受伤,所以只要在这指头上一扎,有几滴血便够了。”
“既然如此,那就全听姑娘的。”
簪头扎进皮肤,那痛楚随即遍布了宋慈的全身,从指腹传到了手臂,又从手臂攀上了心头。血液堆积成珠,随着她拔走金簪的动作,从那指尖滑落,滴进了杯中。
杯中之水清澈无暇,那杯中还散着“方玉婷”的“心头血”,宋慈指尖的血滴落进来,在水杯中打了几个转,然后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与四周那“心头血”并没有融合到一起。
“方玉婷”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复又举起那杯子,轻轻晃动了几下。
但即便如此,两人的鲜血仍始终无法融于水中,化为一体。
那“方玉婷”瞪大双眼,完全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甚至有些失神,全然忘了要装装样子。
宋慈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耐人寻味,为何她就如此笃定自己的血会与她带来的那几滴血融合?按理说,她并没见过这柴峻本人,却似乎对他的血早就有了了解。
“不对!这不可能!”
正想着,便见那假扮的方玉婷气急败坏地站起了身,她红袖一扫,将那桌上的茶杯、茶壶一起扫了下去,那盛着两人鲜血的杯子掉落在地,血水洒了一片。
宋慈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抬头再看她时,方才还温柔如水的脸此刻却写满了戾气,那双微微挑起的凤眼里满是杀机,似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说!”她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宋慈蹙眉苦笑,“我还能是谁,我便是柴峻。”
“胡说!”
没了伪装,那“方玉婷”不再温柔妩媚,她藏在袖口中的左手猛地挥起,直接朝着宋慈刺过去。
恍惚间,宋慈就见那火红的身影一跃到了自己跟前,那袖口中似有银光一闪,接着一股带着杀意的冷风直接扑面而来。
那“方玉婷”身形诡异,当真犹如鬼魅一般,速度极快。就在她出手的一刹那,一道人影突地从窗外飞身进来,伴随着一声长鸣和一道闪电般的光辉,令人刹那间被震慑得失了神。
那人身着一袭黑衣,相当魁梧,面容乍看起来,竟有些狰狞,反倒比她这假扮的女鬼还要骇人几分。
可笑的是,他右手持了把菜刀,看起来并不像是个会武功的人,反而更像是一个市井流氓,随意寻了件武器要与人拼命。
“哼,想不到你还有帮手!”那假方玉婷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似乎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正好,好歹夫妻一场,你一人下去还有些孤单,有个人陪你,我也放心了。”
话音刚落,人已闪电般出手,这一次,她再不会给对方机会,几乎一上来就破了黄三川所有的招数,差点令他招架不得。
黄三川本想着怜香惜玉,尽力不去伤她,可几招过后,发现这女子的武功竟不凡。她身法诡异,而且那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也有些奇怪,因此免不得加倍小心起来。
又是几个回合过后,那女子的体力渐渐有些不支,开始节节退败,几乎被逼到了墙角,与那停在屋里的棺材越靠越近,黄三川心道不好,万一她只是佯装招架不住,实则是想从那棺材里取出什么凶器就糟了!
所以,黄三川不再犹豫,使出全力举起手中的菜刀,照着那女子的门面砍去。
他知道,女子都是爱美的,尤其是像她这种美人,自然更在意自己的容貌。她也许不怕死,但必定怕有人毁了她这倾世的容颜。
果不其然,那女子见他一刀接一刀只砍向自己的脸,连忙后退。
见她恼羞成怒,黄三川趁着她分心,腕子一翻,原本看起来是对着那头上而去的菜刀,竟虚晃一下,直奔了她左侧的手臂……
方才过招时,黄三川偶尔不小心碰到了她左侧的手臂,但全都被她巧妙地避开了。不过他早就看到了似乎有些微微反光的袖口。
那描摹着金丝花边的红色嫁衣下,必定藏着什么绝杀的武器,那是她最后的杀手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会轻易亮出来。
现在,就是那万不得已的时刻。
只听“哐当”一声,当那菜刀几乎毫无偏差地砍在她左臂时,她终于亮出了最后一招。
黄三川自认力气不算小,而且方才那一击,他是卯足了全力的,谁知那菜刀砍到她左臂上,竟被硬生生地弹了开来。那冲击力,震得他拿着菜刀的右手一阵酸麻,险些失手将那菜刀扔了出去。
“什么鬼东西!”
黄三川大叫一声,后退两步,定住身形,死死地盯着她那毫发无伤的左臂。
令人惊奇的是,从那红色嫁衣中显露出来的,不是白皙如玉的肌肤,更不是流血的伤口,而是一件似铁器之类的……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因为那似乎并不像是他想象的那样,那不是什么武器,而是……
她身体的一部分。
身后的宋慈原本一直关注着这两人的交战,此时,也被那“女鬼”袖口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那手臂,她的左手自指尖开始,一直延伸到肘部,竟都包着一层铁皮。
难怪那袖子下的左手摸起来既冰冷又坚硬,原来,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手,而是一只铁手套。那手套紧紧地包裹着她的左侧手臂,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肌肤。
“哼……”
“方玉婷”嘴角勾起了笑,这一次,她的笑容是那么阴森恐怖,倒是真的符合她那女鬼的身份,看起来可怕至极。
“你看到了?”
她笑着,一把撕裂了那已经破口的衣袖,将自己的左臂大大方方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黄三川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宋慈,“公子……”
宋慈举手,示意他少安毋躁,因为比起继续缠斗,他更想当面向这位“方小姐”询问几个问题。
“你就是用这只手,挖了那几人的心?”
“若不是它,你以为单凭一双手,我就能把人开膛破肚不成?”
虽然宋慈的脸上蒙着白布,但从那双眼睛,可以看出他现在正挂着笑容,“这么说,你承认自己不是鬼了。”
“我是不是鬼不要紧,”她也笑了,那笑刺骨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我只知道,你定不是那柴峻!”
她没有正面回答宋慈的问题,但也没有否定。
“哦?你怎知我不是,难道……你识得柴峻?”
“你这么说,就是承认你不是那柴峻了?”
她倒是机灵,把方才宋慈回答自己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回敬了过来。
宋慈当然也没回答,不过此时此刻,已经是心照不宣了。
三个人俱都沉默不语,安静得甚至可以听见从窗棂吹进屋内的微风,桌上的红烛摇曳,火苗微微闪动,所有的情绪都如飞箭在弦,蓄势待发。
安盛平他们自然不会放心黄三川一人来保护宋慈,只是若他们太接近,怕是会打草惊蛇。不过宋慈和黄三川都清楚,援军很快便会出现,要是徐延朔在,那“女鬼”马上就会束手就擒。
那“女鬼”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人既然不是柴峻,那今晚必定是个设好的局。况且,方才那抹强光与声响,无疑便是他们放出的信号,为的就是呼叫援兵。
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
不等对方动手,她举起左手,做出个黑虎掏心的架势,脚下用力一蹬,跃起身形,直奔那黄三川而去。
黄三川则窥准机会,再一次变被动为主动,在那女子错身后退之时,一把抓住了她那铁腕,然后使出全身力气,将她猛然拉向自己,想以一记过肩摔彻底将她撂倒在地。
那女子的身材虽玲珑有致,但重量很轻,黄三川将她举过头顶时,只觉得自己像是举起了三两棉花,还不如一袋米的分量重。
他心中大喜,认定这次便可生擒活捉了她,但他却忘了一件事—她是“鬼”,而鬼都是飘于无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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