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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鬼新娘现真身(第 2/4 页)

    “受罪?那倒没有,我愿意给……”他说着,故意提高音量,“少爷效劳,要是换了别人,多少银子求我,我还不干呢!”

    一番话,把宋慈逗得直笑,虽然黄三川语气夸张,但宋慈知道,他这人很真实,不是那种会溜须拍马的性格,所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都是他的心里话。

    宋慈将那幅画作卷起,收回原本的锦盒里,然后随手放在了案上,看着已被黄三川放到桌上的饭菜,微微露出个苦笑。

    今晚,大概会是个不眠之夜吧……

    子时,柴家大院。

    院子里早早地掌了灯,只是这原本的新婚之夜,院子里挂着的却不是大红的灯笼,而是一排排白色的,宛如鬼魅般的催命灯。

    今晚没有风,那灯笼一动不动地悬在那里,远远望去,在深夜中泛着昏黄的光晕,着实有些瘆人。

    屋子里,宋慈穿着件红色的喜服,端坐在床沿,心情很是复杂。

    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等着丈夫来掀盖头的小媳妇,既紧张又兴奋。

    那喜服是和婚书一并送来的,正如之前那岳公子身上所穿的,是一件手工精巧、布料上乘的喜服。也不知那女鬼究竟做了多少件,她又想嫁多少次才罢休……

    宋慈的脸上蒙着条白色帕子,只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和两道修长的眉毛。他的双眼很好看,但又不仅仅是好看。

    他没有安盛平那深邃的眼眸,也不像安广长了一对勾人的狐狸眼,但他的眼神叫人看过之后久久不能遗忘。因为不论何时,那双眼睛里总是带着坚毅和睿智,似写满了千言万语,让人生出想去解读的冲动。

    “少……少爷……”

    那名叫青时的书童一直站在屋里,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青时知道,那女鬼随时可能出现。

    “小……小的能出去吗?”青时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打战了,不知是因为夜里冷还是因为胆怯,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后背上湿了一大片,“您胆子大不怕,可是我……”

    “你出去吧,”宋慈戴着面罩,说话时,声音有些闷,“不管发生什么,记住我之前交代过的话。”

    “是,那您自己保重……”

    从屋里退出来,青时战战兢兢地关了门,转身欲走。可刚一回头,就被满院子的白灯笼瘆出了一层白毛汗。

    而且,比起那黑漆漆的夜色和惨白的灯笼,院子里还有个更吓人的人影—黄三川,不过现在应该叫他邱刚。此刻他正穿着一身黑衣,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瞪着一双大眼睛,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地巡视。

    这黄三川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的,再加上常年收人保护费,更是练就了一副让人望而生畏的嘴脸,他就算不说话,只瞪瞪眼、撇撇嘴,就能把人吓得够呛,何况他现在还拿着把菜刀,再配上这样的氛围,着实有些吓人。

    青时打了个冷战,皱着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低低地叫了一声,“邱……邱……哥。”

    黄三川回过头,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凶光,竟比那菜刀还要亮上几分,“何事?”

    他声音很是洪亮,尤其是此刻周围静得几乎能听到一根针掉落的声音,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吓得青时缩了缩脖子,心道他哪是在等鬼,他自己就是个吓人的厉鬼啊!

    “没事,只是打个招呼,邱哥您继续,我……我先回屋了。”

    “嗯。”黄三川应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与他废话。

    青时低着头,仿如大赦一般,加快了脚步,朝自己住处跑去。也许是他太过着急,又许是因为天太黑没看清路,他不小心踢到了草坪边的一块石头,脚下一绊,脸朝下摔了出去。

    青时跌得够重,人也不够机灵,摔倒时忘了以手撑地,结果脸狠狠地砸在了花园的麻石小径上,只听到“咔吧”一声,鼻子着地,怕是直接跌断了鼻梁骨。待到再抬起头时,已是血流满面。

    黄三川皱着眉,远远地看着他,满脸都是嫌弃。

    “唉,够乱的了,你还……”他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又觉得人家都摔出血了,自己还落井下石有些不厚道,于是话说了一半便打住了,“真是的,怎么这么马虎!”

    青时跪在地上,摸着淌血的鼻梁,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鼻子又痛又酸,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他那张脸扭曲着,又是血又是泪的,糊了一脸。

    “呜呜……邱哥……我……”

    待到他撑着地面坐好,这才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受伤的鼻梁子,看到自己那一手鲜血后,更是吓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了。

    “你什么你?赶紧的,回自己屋里擦擦去!”

    “疼……”

    黄三川拿着菜刀,往前走了几步,低头俯视着他那张惨兮兮的脸,“行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摔一跤哭成这样,你至于嘛!”

    青时不像黄三川,是个手腕子被人掰脱臼都能忍半日不吭声的狠主,被黄三川这么一说,反而更委屈,哭得也更厉害了。

    黄三川见他变本加厉,也由一开始的嫌弃变成了不耐烦,有些动怒起来。他举起握着菜刀的那只手,朝他挥了挥,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有完没完啊!越说越来劲是吧!”

    “邱哥,我……我……”

    青时被黄三川举着菜刀的架势吓到了,咬着嘴唇,尽力忍着不哭,却不停地抖动着肩膀,似乎在无声地抽泣。他看着黄三川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渐渐地那恐惧变成了震惊,他的双眼越睁越大,而且半张着嘴,完全忘了哭……

    对于青时的这种反应,黄三川很是满意,他点着头,夸赞了一句,“这才差不多!”

    青时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指着他身后的方向,连一个字都吐不出。

    院子里白色的灯笼突然轻轻晃动起来,而本就很微弱的火苗则因为摇摆忽明忽暗,使得这诡异的夜色又添上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黄三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转过了头。他只看了一眼,而这一眼,就令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四个穿着红衣红裤,戴着红色高帽的人从天而降,像是四个披着夜色和月光的鬼魅,几乎不带一丝声响。

    那四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俱是由木头雕刻的,宛若厉鬼一样的面具。面具色彩艳丽,栩栩如生,别说那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的青时了,就连见过大场面的黄三川看了,也是瘆出了一身冷汗。

    更恐怖的是,这四人每人的肩上都抬着一根粗重的圆木,而被那圆木所挑着的,正是他们一直在等的那口棺材。

    那四人足尖微微点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的正中央。

    他们落下的位置距离黄三川不过几步之遥。

    “呜……”

    就在黄三川僵愣在那里,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为首的一个面具上点着红色朱砂的人突然自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那声音浑厚异常,低低哼出一个诡异的调子。

    接着,他甩了甩袖子,手中凭空多了个黄铜摇铃,摇铃随着他的曲调轻轻摆弄,像是在给这来自地狱的歌谣伴奏一般,发出可怕的悲鸣……

    足尖轻抬,四人开始哼着奇怪的调子一步步向前。而黄三川在这时留意到,他们走过之处,花草几乎在一瞬间就倒了下去。虽谈不上枯萎腐败,但蔫了倒是真的,总之……宋慈的推断定是没错,这四人的身上必是涂着什么有毒的药粉。

    “哼,来得好!爷爷我正等着你们呢!”

    他怒喝一声,举起菜刀,朝那四个抬着棺材的人直冲过去。

    黄三川自认为武功底子不弱,再加上手持菜刀,起码在声势上是不输给他们的,可对方根本不屑与他混战,眼看他们朝着自己逼近,为首那两人中,一个手举摇铃哼着调子,另一个则突然伸出一直藏在袖口下的左手,朝他挥手一扬。

    此时,黄三川注意到,朝他一挥手的人在这四人中算最高的,他不仅身形高大,还生得一副宽肩,十分精壮,足下一双赤红色的长靴,走起路来有些外八。

    宋慈之前特意叮嘱过,叫他留意那抬棺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这样的人,想不到他料事如神,竟真的有……

    那人挥手的动作并不快,黄三川只见一团黑烟朝着自己面上扑来。和黄三川不同,那匍匐在他身后的青时本不知情,再加上害怕得张着大嘴,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自然是被那毒粉弄了一脸。

    也不知那粉末究竟是用什么制成的,药效极强,青时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直接倒了地。

    黄三川早在对方抬手的一刹那就屏住了呼吸,他从小生活在湖边,水性极好,闭气的功夫更是了得。他一边闭着气,一边又不甘心地朝那为首的两人胡乱挥了几刀,那朝他撒毒粉的面具人看起来没有一丝慌乱,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面具之下的眼睛不带任何表情,似乎根本不把他这个鲁夫放在眼里。

    那拿着摇铃并哼着调子的面具人则明显有些紧张起来。为了躲避菜刀,他踉跄了几步,致使扛着的棺材左右晃动,险些连带着后面两人也站不稳。若不是撒毒粉那人坚定地扶住了棺材,说不定他们已直接在这院子里把棺材摔了,然后把那鬼新娘给摔出来……

    黄三川微微蹙眉,心道这几人难道都不会武功?

    只是,黄三川来不及进一步试探,想起宋慈交代过,他们今晚是以生擒活捉为目的,而他的任务则是暗中保护,切不可打草惊蛇。

    于是,仅仅一瞬间的犹疑后,黄三川便马上佯装中了招,先是双膝跪地,而后闭了眼,倒了下去。他憋着气,闻不到气味,自然是清醒的。

    突然他听到了开门声,料想是那四人将装着方玉婷的棺材抬进了宋慈的屋里。

    接着,那四人又从里屋退了出来,踩着草坪,顺着方才来时的路返回去。

    黄三川眯着眼偷偷打量着,他清晰地看到,那四人手中拿着抬棺用的木棍和绳索,一路小跑,接着将那绳索朝着院墙抛过去,许是那绳索的顶端有个钩子,那绳子牢牢地勾在了院墙上,四人拽着绳子,仿佛飞檐走壁一般,轻松地越过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黄三川仍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在等待最好的时机,等着可以爬起来的那一刻。

    虽然他没有动,但屋子里的棺材动了。

    宋慈安静地坐着,直直地盯着那口放在自己面前的棺材。

    漆黑的棺木,伴着摇曳的烛火,一切都显得诡异且神秘。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在打鼓一般,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那棺材里躺着的,就是那假冒方玉婷的“女鬼”,她很快就会从棺材里爬出来,要了他的命,挖了他的心……

    抑制住想去掀开棺材盖的冲动,宋慈抓着自己的双膝,双腿竟有些颤抖。

    好在那“女鬼”没让他多等,就自己从那棺材里爬了出来。

    宋慈坐在那里,只听到几声用指甲挠着木头的声音,那声音本不算可怕,但在这种氛围下听起来,着实刺耳。接着,那棺盖被人从里面推开,轻轻地打开了一道缝。

    同样大小的棺材,宋慈之前也见过,当时他还试着搬动了一下那棺盖,可即便他是个男子,也觉得一人搬起那棺盖有些费力,更何况现在那棺材里躺着的,只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不过,这女子要是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又怎能连杀四人,还把他们的心活生生挖了出来?

    随着那棺盖被打开,一股阴风适时地吹来,几乎吹熄了案上的蜡烛。火苗闪了几下,即便隔着那罩在脸上的白布,宋慈依旧可以闻到一阵扑鼻的花香。

    那是栀子花的气味。

    安盛平说过,那方玉婷生前最喜爱的就是栀子花。

    而且那日在法源寺,他看到释空院子里种的花也是栀子花。

    接下来,从那棺材打开的缝隙里探出一只手。

    那只手很白,在这昏暗的室内显得尤为突出,就像打了光一样,白得不像个活人。纤长柔美的指尖上,描摹着鲜红色的丹蔻,更衬得那只手有种说不出的凄美神秘。

    这只看似柔弱无骨的小手竟毫不费力地推开了那沉重的棺盖……

    宋慈觉得,自己的血像烧起来一样炽热,方才那颗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更是已激动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接着,那假方玉婷用双手撑住棺材两侧的木料,优雅地站起了身。

    她的头上盖着顶大红色的盖头,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

    那凤凰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像有生命力一般,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仿佛要展翅高飞,飞上枝头。

    宋慈站起了身,却连一步也迈不出……

    他很想走过去,揭开那火红的盖头,看看那盖头下,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盖头下的人,似乎是觉出了他的窘迫,痴痴地笑了,不等他过来,就优雅地伸出那白皙纤细的右手,自己将盖头掀了起来。

    那是一整套的凤冠霞帔,大红流苏镶嵌着宝石的金饰……而这些华美的装饰丝毫没有夺去她本身的光彩,她是个极美的女子,美到仿佛有那么一刹那,宋慈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见了“鬼”,而是遇到了仙女。

    除了那下落凡尘的仙女,世间又有哪个女子会有这般姿色!

    那“女鬼”轻轻抬起一只手,用藏在红袖下的玉指微微掩住嘴角,柔柔地一笑。

    宋慈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讶。因为直到此刻,他才突然发现,这女子的面容竟有些熟悉,她赫然就是白日里在柴峻书房中见过的,那画像上的女子。

    如果说,那画上之人就是她,便只有两种解释说得通了。

    第一种,柴峻之前就见过她,所以才把她画在了画上,以解相思之苦。可若是这样的话,这女子岂不是早就和柴峻相识?她若是见过柴峻,那不就识破了他这假冒的身份?

    至于第二种可能,那就是画上之人真的就是方玉婷,而这女子是刻意装扮成她的样子来迷惑受害人。但是这不可能!若那画上真是方玉婷本人,这画起码得是十年前的,那时候的柴峻才多大,他可能见过方玉婷吗?况且,眼前这女子若是方玉婷,十年过后,怎会容颜未老,仍是如此国色天香?

    而那女子接下来的反应,则直接否定了第一种可能。

    她看着他,轻轻举起一只手,似乎是在邀请,轻柔而又妩媚道:“官人。”

    宋慈一个激灵,只觉得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苦笑着蹙起眉头,“姑……姑娘……”

    那女子也不羞涩,款款扭动腰肢,朝他走近,却在看到他脸上蒙的那块白布时,微微皱起了眉,那样子看起来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官人这是何意?今日你我大婚,为何要在脸上蒙一块白布呢?”

    “这……”宋慈摸摸自己的脸,故意支支吾吾地解释道,“还请姑娘见谅,小生前几日不小心跌了一跤,把脸磕破了,我怕吓着姑娘,所以才……”

    她眼珠一转,方才还带着些许愠怒的唇边突然挂上一抹笑意,虽然她确实够漂亮,那笑也掩饰得极好,可宋慈还是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屑。

    显然,她也听闻了那柴峻挨打的事,因此很清楚他脸上的伤是被人打的,而不是摔倒弄的。

    “这可如何是好,你我洞房花烛,却要遮上这么一块破布,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说着,她极其自然地走过去,在他面前微微俯身,装作关心地伸出手,轻抚上他的面颊,“疼吗?”

    宋慈摇了摇头,痴痴地看着她,“不……不碍的。”

    那“方小姐”见他这副表情,以为他和那些登徒子一样垂涎自己的美色,已经上了钩,似是得意地笑了笑,然后以自己的右手牵起了宋慈的手。

    她的手比想象中还要柔软,一点也不冰凉。

    而且宋慈注意到,从刚才起,她便一直只使右手,不管是推开那棺盖,还是掀起盖头。她的左手似乎羞于见人,一直偷偷地藏在袖子里。

    “来,官人坐!”

    她牵起他的衣袖,扯着他,一起坐到桌边,随手拿起早就放在那里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在宋慈的面前,一杯自己举了起来。

    “今晚虽没有酒菜,但我们以茶代酒也是一样的,还望官人不要嫌弃我这身死之人,以后可要好好待我。”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就直接一仰头,将那杯早就冷了的凉茶一饮而尽。

    “官人!”见宋慈不肯喝茶,她索性将那茶杯举起来,轻轻递到了他的嘴边,“官人,你就喝一口吧。你不喝,莫不是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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