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扫墓人(第 3/4 页)
宋慈赶忙摆摆手,“夫人严重了,这事本来就是宋某有错在先……”
“娘,您看,他自己都这么说了,那我俩就算两清了!”说完,狡黠地瞅着宋慈眨了眨眼,那模样又可爱又俏皮,就连一旁板着脸的徐延朔看了,也不禁微微笑了。
“常夫人,请恕晚生唐突,方才,您是不是去后面的凤栖山拜祭了方玉婷?”虽然见了面,可几人尚未正式打招呼,因此小小的插曲过后,安盛平还是道出了他们前来的目的。
常夫人显然没料到自己去祭拜方玉婷这事会被人知道,她有些紧张地站直了身子。
“请问公子是……”
不等他们自己介绍,一旁的释空却先开了口。
“这位公子是董夫人的弟弟,郡公家的四公子安盛平,这位是圣上亲封的金刀名捕徐延朔徐大人,至于这位……”
释空也不清楚宋慈的身份,因此只能等他自我介绍。
“在下宋慈,是安公子的朋友。”
他只简简单单地说了这么一句,其余的竟真的一字不提了。
释空看着他,总觉得这人不简单,可却完全摸不到他的底细,因此也没有再说什么。
反而是那常夫人,听到其他人的名字还好,可听到徐延朔的名号时,显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她下意识地看了看释空,释空不动声色,看起来似乎很是坦然,可他越是这样,那常夫人越是不安心。
这反应在众人眼中,又是另一番解释。
在徐延朔看来,她之所以会紧张,只因为她丈夫是一个杀手,而自己是一名捕快。试问她怎么会不怕?
在安盛平看来,却又觉得她肯定是隐瞒了什么,既然她能去祭拜方玉婷,这就说明她二人是认识的。而现在,当她听到徐延朔的名字时,肯定是怕被人查出自己与方玉婷有渊源。
至于宋慈……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子,当遇到危险或是需要帮助时,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常夫人看向释空时的目光充满了期待,所以,抛开别的不说,她与这释空一定有关系!
常夫人一只手将女儿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另一只手偷偷地在袖子下面握成了拳。距离她最近的是安雨柔,这一次,连安雨柔也看出了她紧张的情绪。
“婉儿爱吃芙蓉莲子糕啊!”安雨柔突然笑了笑,回过头,朝着身后的映月和那小丫鬟招招手,“我记得车上刚好有一盒。映月,你和心儿带常小姐去尝尝。”
“不……不用了,”常夫人摇着头,勉强挤出一抹笑,“董夫人太客气了。”
婉儿不知道大人们的心思,听到有莲子糕吃,眼里绽放出了光芒。她扭头看着母亲,那眼神仿佛能化开冰雪一般,令常夫人也没了拒绝的底气。
“去吧,就当是我赔给婉儿的!”安雨柔仍旧没有看宋慈一眼,朝着那常夫人和她女儿温柔道,“上次那莲子糕是我托宋公子买的,如今由我来还,也是应当的。”
听她提及自己的名字,宋慈心头一热,突然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娘!”婉儿看着她,哀求地唤了一声。
“去吧,”常夫人无奈,摇了摇头,“别乱跑,可千万别给两位姐姐添麻烦!”
“是,我知道了。”
说完,婉儿便乖巧地从她娘身后闪出来,跟着映月和心儿,一蹦一跳地朝着外面走去。
“素梅。”
常夫人叫了一声,她身旁唯一的那个丫鬟赶忙迎了上来,“素梅在。”
“还不跟上去照顾小姐!”
“是。”
那素梅看起来似乎比那在方玉婷坟前收拾的丫鬟要聪明许多,说起话来低眉顺目的,一直没有抬头。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倒是很有大户人家里下人们该有的风范。
偏在这时,方才在山腰上打扫方玉婷坟冢的素柳也赶了回来,她一脚跨进院子,便瞧见素梅正跟着自家小姐一起往外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快走了几步,也没先去和夫人打招呼,而是几步跑到了那素梅的跟前。
“姐!他们……他们……”
素柳气喘吁吁的,显然是从那凤栖山跑下来的,只不过她是个女子,又不会功夫,所以才会耽误这么久。
素梅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再说话,然后左手轻轻一抬,勾住了素柳的手腕,顺势让她转了身,拉着她一起走出了院子。
而就在她们离开时,那素梅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也难怪她方才一直不肯抬头,原来她那左半边脸上,有一块孩童巴掌大的类似被火烧过的伤痕。
虽然她右脸还算秀丽,可这疤痕刚好遮住了她左边的颧骨和半个眼角,乍看之下,就像是白皙的面孔上爬满了淡粉色的蚯蚓,生生毁了她原本出众的容颜。
“太吓人了!”就在她们几个女眷走出院子的时候,阿乐望着那两个丫鬟的背影忍不住喃喃起来,“同样是丫鬟,怎么这素柳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而这素梅却这么丑?一天一地,简直两个极端!”
“阿乐!”
宋慈蹙紧了眉,觉得自己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他了。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看看场合。
尤其是,还当着常夫人的面,而且,宋慈明显从那常夫人的脸上看到了不悦。
“其实,素梅和素柳乃是一对亲姐妹。”待到她们彻底从众人视线中消失,常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
“什么?亲姐妹!”阿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人,您说她二人!”
“正是,素梅比素柳大两岁,但她们却是嫡亲的姐妹。”
“那为何……”
阿乐没有说完,但是不用说也知道他的意思。其实不只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忍不住被这话题吸引了,有些好奇起来。
“她们两姐妹也是可怜人,”常夫人解释道,“几年前,邻村闹饥荒,很多人都外出乞讨,为了几口粮食,打家劫舍的事情也不少。她们姐妹家原本还算是富裕人家,可那种时候,你有的别人没有,人难免会生出恶毒的心……也就是那个时候,有人放了一把火,烧了她们家的房子,烧死了她们的父母。素梅为了救自己的妹妹,被火灼伤了脸。后来我遇到了她们,觉得这对小姐妹很可怜,而且她们的感情也让我想起了……总之从那以后,她们就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我听素柳说,原本她姐比她还要漂亮几分。”
常夫人这一番话说完,各人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感悟。
而此时,阿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搔搔头,傻笑了一下,试图来遮掩自己的过失。
安雨柔自然明白,这常夫人不想太多人知道她们的事,便朝着旁边点了点头,周嬷嬷立刻会意地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临出门时,还叫上了愣头愣脑的阿乐,还有那好像块木头一样的安广。
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以后,常夫人显然是松了口气。其实安雨柔方才也想走,毕竟她对查案没兴趣,可若是连她也走了,留个妇人独自和几个初次见面的男子共处一室,又十分不礼貌。所以,她便留了下来。
“有什么话,夫人尽管说吧。这里都没有外人,您不用担心。”
听了安雨柔的话,常夫人又一次抬起头,看了看释空,这次释空没有闪躲,而是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将实情全都说出来。
常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话还没说,眼眶却先红了。
“实不相瞒,我与方小姐确实是旧识。”她面露悲伤,本就姣好的面容,因为哭泣更加让人心生了几分怜悯,“事实上,我们不仅仅是旧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她擦擦眼角的泪,娓娓道来,“我本姓薛,单名一个霜字,小的时候家里穷,父母把我卖进了方府当丫头。那一年,我五岁,方小姐四岁。夫人嫌我名字不够好听,给我改名叫凝霜。从那日起,我就跟着小姐,陪她念书,陪她做女红……早起时,我帮她梳头,她画画时,我帮她磨墨,夏日里,我们一起去湖上泛舟,天凉了,我们就窝在被窝里说话……那些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许是回忆起了那些美好的时光,她的脸再一次有了光彩。
“只可惜好景不长,那日,是我发现了小姐的尸首……她用一条白绫挂在房梁上,早就没了气息……”
“这方玉婷,真的是自杀的?”安盛平皱着眉问道,“难道她真的与他人有染!”
听安盛平这么问,常夫人立刻皱起了眉头,朝他丢去一记冷冷的目光。
“小姐不是那种人!”
“没事的,常夫人,你慢慢说。”比起安盛平,安雨柔显然更懂女子心,她将手放在常夫人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有什么你尽管说,吾弟和徐大人,一定会还方小姐一个公道。”
常夫人委屈多年,一直在心底藏着这个秘密,如今有人可以为自己做主,终于忍不住释放出来,“其实,这一切还要从江公子开始说起……”
江公子,自然就是江鸣赫,也就是此刻站在她身后的释空大师。
“这长乐乡谁不知道我家小姐和江公子有婚约,所谓树大招风,江公子当年一举高中,而且他殿试时也备受圣上赏识,这种天大的好消息自然是传得人尽皆知。小姐是江公子未过门的妻子,而且方家本来就有钱有势,所以也因为这样,小姐被那银狐给盯上了。”
“银狐?”安雨柔诧异道。这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况且她又不是江湖中人,所以并不知晓常夫人口中的“银狐”是什么来历。
不过当徐延朔听到此人的名字时,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会是他!”
“徐大人,这银狐到底什么来头?”看到他的反应,宋慈也不禁好奇起来,试探问道。
“这……”
徐延朔抬头看了宋慈一眼,仿似有话想说,但他又转头看了看常夫人和释空,将那些话语悉数吞进了喉咙里。
见徐延朔支支吾吾的,一旁的安盛平恐他是因为有女眷在,不方便相告,所以只好替他来解释。
“那银狐原名萧万力,之所以得了这么个称号是因为他心狠手辣、禽兽不如。他是个强盗、采花贼,同时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曾在一年之内奸杀了二十三人,而这还只是官府查出来的,未查出的无名受害者,不知还有多少……”安盛平提及此人,也是觉得背脊发冷,“他作案时,总是挑选有些家底的富家女,先是将女方劫走,再向其家人索要钱财,而当女方家中拿了银两送到他指定的地点时,换回的往往是妻子或女儿的尸体。而且经过仵作检验,这些姑娘生前都受到了残忍的虐待和侮辱……”
常夫人点了点头,她目视前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场景,“那银狐不是人,他几次想要欺辱小姐,可我们小姐性子烈,宁死不屈,所以他直到最后也没有得逞。”
“你是说,你们小姐就这么完好地回来了?”徐延朔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以那银狐的作风,就算得不到,也不会把受害者活着放回去。
“原本,他也是想杀了我们小姐,不留活口,可就在他想要下手之际,我们小姐刚好遇到一位高人,他正好经过,救了我家小姐。可真正的灾难,却是从小姐回了府之后才开始的……”
说到这里,安盛平和徐延朔都点了点头。的确,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有什么比贞洁名声更重要的。何况,那将她掳走的还是个臭名远扬的禽兽。
“所以,你家小姐被救回来以后,便有人怀疑她的清白?”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我们再怎么遮掩,那件事还是被有心人传到了江家二老的耳朵里……”
常夫人说完,看了看释空。释空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顾家里的反对辞了官,还剃发为僧。原来,他唯有用下半生的孤寂才能够偿还这情债。
“小姐不堪受辱,也不想被人怀疑,绝望之下,只能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说完,那常夫人冷笑一声,“只是小姐不知,她换来的却是比被人糟蹋更不堪的流言。”
如果方玉婷在这种情况下还执意要死,那肯定是为了别的男子。
所以,才有了什么负心人一说,甚至有些人还说方玉婷死前被人骗去了身子,怀了身孕……
这方玉婷也是个苦命的人,银狐没有杀了她,她却被流言所杀。银狐没有玷污她,她却被无知之人辱没了名声。
想到这里,宋慈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她只杀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只是,既然他们已经确定那“方玉婷”是被人假扮的,这说明假扮她的人,应该和她有些渊源。起码,那人应该知道方玉婷是蒙冤而死,所以才会以她的名义来杀人。
除了这常夫人,又有谁知道她当年死亡的真相呢?
“关于这件事,常夫人可有告诉过其他人?”宋慈问道,“请您务必如实相告,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极有可能与最近那女鬼挖心案有关!”
“知道这事,且在这长乐乡的,只剩下我和江公子,其余的人早就不在此地了。”
她说这些时,表情十分淡然,很明显她并不留恋过去。她现在过得很好,从一个小小的丫鬟变成曾经名噪一时的迎风阁的四大护法之一常煜之妻,这身份犹如天差地别,想来也有着一番曲折。
和宋慈一样,安盛平也有着同样的疑问,“常夫人,既然那方家人都远走他乡了,你又为了什么而留下?”
“这……”她似乎有些羞涩,即便已经过了少女脸红的年纪,可脸颊挂上红云后,她依然美得令人陶醉,“实不相瞒,当年那救了我家小姐的高人,便是我现在的官人。”
“什么?你说常煜!”
“不可能吧,那常煜不是……”
没人想到她会这么说,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那常煜之所以会成为迎风阁的四大护法之一,不仅因为他功夫了得,更因为他一向无情,只要收了指示,不管是八十岁的老人,还是八个月的婴儿,他都能下得去手。
他一生杀人无数,从没听说他救过人,而且救的竟还是个女子!
常夫人见他们难以置信的样子,幽幽笑了,“我知道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在世人眼中是个冷血的恶魔。可在我看来,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相比,他才是真英雄、大丈夫……当年的事,小姐感激他,我也感激他。所以,所有人都走了我却留了下来。而如今,他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杀手了,我也不是方家的丫鬟,我和他,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在这小地方过着我们平凡的小日子。”
释空目视着前方,不知为何,宋慈觉得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如果方玉婷不曾遇上银狐,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那释空和方玉婷也能成为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吧。
“常夫人,宋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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