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扫墓人(第 2/4 页)
安盛平苦笑,想不到他一个出家人,竟会如此记仇。
“走吧,”宋慈道,这释空既然已经进了大殿,一时三刻应是出不来的,“我们现在就去会会那方家小姐。”
“也好,反正没了打搅,我们查看起来也更方便些。”徐延朔也是这个意思,回应道。
就在他们转了身想要离开之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从那院子里跑出个人来。
那人穿着件灰色的僧服,领口开得极大,几乎露出了半个胸膛,左脚上踩着只破破烂烂的僧鞋,露着脚后跟,显然是随随便便踩上去的。至于那右脚则更是离谱,连鞋子都没穿,直接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踩在地上。
这人看起来年纪五十开外,样貌倒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那表情极为呆滞,而且一边跑一边莫名其妙地笑着,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仿似心智不太健全。
“哎哟!怎么又出来闹事了!”
方才那进去通报的小和尚此时已经回到院子里,继续拾起扫把打扫,可见了他,又无奈地跺了跺脚,有些尴尬地瞅瞅安盛平他们,“对不起,让几位施主见笑了!”
说完,那小和尚点了点头表示歉意,然后提着扫把跑过去,想要拉住那疯和尚。
那疯和尚虽然年纪大,脑子又不太正常,可跑起来却快得很。
他左躲右闪,跟那小和尚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后来干脆朝着宋慈他们跑了过去,想要让他们来当自己的挡箭牌,他笑着扯住了阿乐的衣袖,躲在了阿乐的身后。
“你……你干吗!”阿乐有些惧怕,不知道那疯和尚会不会伤了自己,赶紧拼了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小和尚也被气得够呛,索性抄起扫把的一头朝他打了过去,“别闹了!你赶紧给我放手!”
疯和尚开心极了,搂着阿乐的脖子,把他挡在自己跟前,朝着那小和尚手中的扫把推了过去。阿乐踉跄了几步,眼瞅着那小和尚手中的扫把就要打到阿乐的身上。
徐延朔本不想出手,此时也只好无奈地抬手拦了一下,稳稳地抓住那扫把,迫使小和尚停了下来。
“你……你……”小和尚一边对着徐延朔点头哈腰,一边气得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帮忙!智远又在闹了!”
听了他的喊声,后院冲出了几个小和尚来,他们有的拿着绳子,有的拿着扫把,有一个甚至还举了把锅铲,这几个人都是一脸愤怒,甚至还有些狰狞,想来他们方才一直在后院寻那发了疯的智远。只是没想到,他竟跑到了前院来,而且还不合时宜地冲撞了贵客。
一时间,吵闹声与道歉声不绝,智远也被押了回去。
待到他们走远,安盛平才一脸愠色地埋怨道:“实在太没有规矩了,佛门净地,竟闹得如此狼狈!”说完,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宋慈,发现宋慈拧紧了眉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这人有什么不妥?”
宋慈苦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方才看到他那衣领……”
宋慈方才好像看到那人的胸前有一道疤痕,而且那疤痕的颜色鲜红,显然是最近才有的新伤。不仅如此,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也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而这之中,最令宋慈在意的是,那癫僧的手腕和脚踝上还有绳索套过的痕迹,他显然是被人捆绑过。
正想着,便见方才在那前院打扫的小和尚又返了回来,他远远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一过来,就不住地双手合十,边作揖边赔礼道歉,“打扰几位施主了,方才那位是我们寺里的智远,他前些日子从山上摔下来,跌坏了头,近日才能下床,人倒是没什么事,就是从那以后,脑子就废了,心智变得如三岁孩子一般,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几位见谅。”
“这位智远大师是何时进的法源寺?”宋慈看似随意地问道,“他的年纪看起来比你们都长些,不知辈分如何?”
“这……”小和尚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显然愣了一下,但马上回答道,“他虽然年纪长,但是辈分低,是今年年初才出家的,在我们寺里算是最小的一批……”
说到后面,小和尚的声音也越来越低,甚至有些含糊不清。想必,是怕他以为方才他们如此对待智远,有些不分长幼尊卑,不守规矩。
宋慈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
“怎么,你觉得那智远有问题?”待到几人出了法源寺,安盛平看左右无外人,这才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那小和尚倒是没有说谎。”宋慈答道,“那智远身上有些大大小小的伤痕,看起来都是不规律的,确实像是从山上滚落造成的。虽也有被人捆绑的痕迹,不过那小和尚也说了,平时都把他锁起来,怕他出来伤人,所以……”
“算了,别为个疯和尚搅了正事!”徐延朔打断他们,指了指前方的那座山头,“前面就是凤栖山了,我们还是去会会那女鬼比较要紧。”
车子停在凤栖山下,安广仍旧留在安雨柔身旁,所以一起过来的只有安盛平、徐延朔和宋慈主仆。
留下车夫看守马车后,他们四个人步行上了山。
这凤栖山虽不是什么名山大川,但确实风景如画,而且山间的那条小径看起来十分干净,想必是每日都有人打扫。
许是觉得无聊,在路上,安盛平又提起那释空来。
“释空那人,着实是个情痴。”安盛平想起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但那冰山一样的身躯里,藏着一颗十年如一日的火热的心,“宋兄你可知,他院子里种了一大片栀子花。”
“栀子花?”宋慈蹙眉,“那方玉婷的头发,还有那棺材里,不就是栀子花的味道?”
“不错,听说那位方小姐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不过,这花寓意虽好,他俩终究没能长久……”
“两位公子请留步!”正说着,走在最前面的徐延朔突然停下了脚步,并示意他们先不要走了。
“怎么回事?”
“这山上,似乎有人。”
“有人?”安盛平和宋慈对视了一眼,今日可是那方玉婷的忌辰,这长乐乡有哪个不开眼的,竟敢在这个时候上凤栖山。
“莫不是,那方玉婷的家人?”
“不可能,”安盛平摇摇头,“十年前她自缢后没多久,方家二老就变卖了家产,一起搬离了这里。府上的仆人或是带走了,或是叫人牙子拉去卖了,没有一个留下的。所以当时知道那‘女鬼’的身份后,我特意派人去查了一圈,发现这长乐乡唯有释空一个还能跟她扯上关系。”
“既然谁都不是,那这山上的是谁?”宋慈看看徐延朔,“徐大人,您确定有人?”
徐延朔认真地点了点头,“有脚步声,声音不大,应该是个女子。而且……我似乎闻到了烧纸的味道。”
“烧纸?”
宋慈眼珠一转,“不好!快上去!不然到手的人证就跑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不再迟疑,徐延朔为首,迈开步子,猛地朝着山上方玉婷的坟墓飞奔而去。
那坟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看起来经常有人打扫,坟头很是干净,而且还摆着一束黄色的小花。
坟前确实有烧过纸的痕迹,灰烬还未散去,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拿着扫把,站在坟前清扫着烧剩下的纸钱。
徐延朔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几步跃到她跟前,“是你烧的纸?”
那小姑娘显然被他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连连退后了几步。若不是安盛平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的袖口,说不定她已踢翻火盆,摔倒在地了。
小姑娘扭头看了看他,脸颊一红,但当她注意到自己被四个陌生男子围住时,心里又不禁害怕起来,吓得扔了扫把,双手抱头,蹲下了身。
“大爷们饶命!我……你们要什么就拿去,只求几位大爷把我放了!”
“这位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坏人。”宋慈想笑又不好意思,只能抿着嘴,极力控制住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抖动双肩,“这位是徐延朔徐大人,他是圣上派来调查这方玉婷一案的,既然你来给她烧纸,想必你是认识她的……”
这话他故意没有说完,虽然他语气和蔼,但听起来的意思却像是在说,如果你不说实话,就是包庇凶犯!何况,徐延朔还是圣上亲封,这件事可是整个长乐乡都知道的。
那小姑娘吓得赶紧抬起了头,宋慈他们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按理说,应只是个身份低下的小丫鬟,此时又被留下打扫,可见在家中的地位不高,但却偏偏生了张与她的身份极不相符的脸。她的眉毛、鼻子、眼睛……没有一处是不美的,这脸精致得仿佛是被什么能工巧匠捏制出来的。
但此时此刻,那小姑娘的表情比方才还要难看,她慌张地摆着手,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家夫人让我给她烧的纸,我都不识字的,你说这是方玉婷的墓?我……并不知晓……”
说着,她转头看了看那墓碑上的字,一脸恐惧。
比起被大官误会,她反而更怕那坟墓里的吃人女鬼。一张小脸吓得都白了。
“小姑娘,你说是你家夫人来给这方玉婷上的坟?”徐延朔吹胡子瞪眼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那我问你,你家夫人是谁?”
小姑娘小声道:“我……我叫素柳,我家老爷叫常煜。”
“常煜……”安盛平锁紧了眉,“怎么是他?”
宋慈初来乍到,不认识这号人物,便问道:“这常煜什么来头?”
安盛平苦笑着摇摇头,似乎有苦说不出,“你不是曾听过那专门靠杀人为营生的迎风阁吗?”
“是啊,那又如何?”
“那常煜,原本是迎风阁四大护法之一,早年人送外号‘铁血阎王’。只要是他经手的买卖,手下绝对没有一个活口。据说他杀了不下千人,就连当年江湖上名声最臭的,那个一夜间血洗一个村落的‘鬼见愁’曹达,也是死在了他的刀下。”
“鬼见愁……”这人宋慈倒是听过,曹达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当年在十大恶徒中排名前三,“不过,你说常煜原本是迎风阁的护法?这原本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传言,他七年前被派去杀一个人,结果虽然完成了任务,可对方也震碎了他的心脉,所以现在他不过是个废人。”
宋慈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可既然常煜已经是个废人了,而且手上还有那么多条人命,竟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住在这里,难道就不怕有人来寻仇?
想到这里,宋慈看了看徐延朔,这江湖上的事,他知道的比安盛平要多。
徐延朔果然没有令他失望,也明白他心里的疑问,解释道:“迎风阁以杀人取命为营生,但他们杀的多是些朝廷要犯,所以我们与迎风阁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他们不滥杀无辜,我们就可以睁一眼闭一眼。至于这些已经退隐的,因为杀手是把自己和家人的头提在裤腰带上的营生,所以入迎风阁前,就已经签好了生死状。只要你给迎风阁卖命,迎风阁就会终生保护你的家人。退隐后,也不会叫人去干涉你的生活。如果有人敢去报仇,那迎风阁必定护你周全,若是保不住,也会为你报仇雪恨。”
“这位姑娘,既然如此,难道你家夫人认识那方玉婷不成?”安盛平回过身,让那名叫素柳的小姑娘面对着自己,语气温柔地问道,“若是不认识,怎么会来给她上坟烧纸?”
素柳摇摇头,脸又红了,“小的也不知,夫人什么都没说,只交待让我留下来打扫。”
接着,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虽然我不识字,不知道这是那女……方小姐的墓,可我看得出,我家夫人是真心来祭拜她的,而且夫人还掉了几滴眼泪。”
“掉泪?”
奇怪了,一个退隐杀手的夫人,怎么会认识那方玉婷?方玉婷又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那你家夫人,现在在哪里?”
“她……她到法源寺去了,说是要找那释空大师打个招呼。”
宋慈越发纳闷了,“她竟连释空也认得,四郎,你不是说这长乐乡再找不出认识方玉婷的人了吗?看来,你这消息不够准确啊。”
安盛平苦笑,并没有回应,但是很快,他们就见到了这位为方玉婷落泪的常夫人。
安盛平原以为,自己的姐便是这世上最温婉贤淑的女子了,也许是因为年纪的缘故,又也许是因为那常夫人已经做了母亲,所以她看起来虽然比安雨柔要年长几岁,体态也略丰腴些,但她脸上散发出的那种与世无争的安逸,叫人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就连站在她身侧一向没有人味的释空,看起来也多了几分祥和,仿佛沾染了些温情。
她的华美温柔虽与安雨柔有着相似之处,可细看之下,又有着些许不同。
安雨柔丧夫多年,这些年来一直独守空房。虽有着才女的气质,眉宇间却总带着股淡淡的哀愁。而那常煜的妻子举手投足间都洋溢着幸福感,眉梢嘴角无一不带着温暖。
只是不知为何,宋慈仿佛在哪里见过她,竟觉得有些眼熟。
“哎呀,娘,是他!”
常夫人身边站着一个俏丽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件豆青色的褙子,衬托得小脸白里透红,眨着一双大眼睛,睫毛又长又翘,十分灵气。
宋慈这才恍惚想起,他刚到长乐乡那日,曾经绕路去望月楼买过芙蓉莲子糕,当时他正要出门,外面走进来一对母女。
“是你!”
宋慈也笑了,想不到竟这么有缘,又和她们碰上了。
那常夫人显然已经没了印象,别过头,看着女儿,“婉儿认识这位公子?”
“娘,您不记得吗,他就是那日在望月楼跟我们争莲子糕的那个人!”说完,又噘起嘴,看了看宋慈,“你这人真没规矩,一人一斤还不够,就剩下两斤了,你却都买走了!”
宋慈恍然大悟,原来那日他走出店门后,那小姑娘之所以会追出来,竟真的是为了追自己。
他连忙弯下腰,朝她行了个礼,“对不住常小姐了,那日刚到此地,并不知有这些规矩。”
“婉儿你休要胡闹!”常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急忙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她柳眉轻蹙,反而给那张原本就很美丽的面容又添了几分生动。
“你还不快向这位公子道歉!”
那名叫婉儿的小姑娘看看宋慈,似乎有些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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