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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鬼新娘现真身(第 1/4 页)

    至于董裕的丧事,安盛平则交由福顺承办。

    福顺能力强、路子广,不论是选棺木还是雇人下葬都可一手承包,办得稳妥得当。即使后来得了消息的董家派了人来,也找不到一丝纰漏。

    对此安盛平甚是满意,特意赏了他十个银锞子,并准他好好休息两日。

    于是这晚,福顺领了赏钱,独自一人出了府,不知是要去哪里消遣。他先是溜达到芙蓉阁喝了顿花酒,作陪的是一个与他相熟的姑娘,因这福顺人缘好、嘴巴甜,席间又有两名女子不请自来,与他嬉闹了一番。

    而后,他并未在那儿过夜,而是揣着赏银逛了逛夜市,买了些零碎的小物件,这才朝着城南一独门独栋的小院走去。

    奇怪的是,他到了屋前未敲门,而是左右看看,见无人路过后,从怀里掏出柄钥匙,打开门,自门缝闪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漆黑,却也能借着月光看出此院落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想来,是久不曾有人住了。

    福顺似乎对此处极熟悉,方才还一副酒醉微醺的模样,进了院子却突然一改姿态,大步流星地朝着院子的一角走去。

    黑暗中,传来咕咕的声响,细看才发现,那院子的角落放了个硕大的竹筐,里面养了几只鸽子。

    福顺几步到了跟前,伸手从里面掏了一只青灰色的鸽子来。

    他先是顺了顺鸽子的羽翼,接着抓起一把谷子喂它。

    这一人一鸽就这样处了足有半刻的时辰,福顺才终于从袖口取出个细小的字条,面无表情地绑在了鸽子的一条腿上。

    接着,他双手往空中一抛,那鸽子即刻飞起,扇动着翅膀,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福顺唇角上扬,微微一笑,转了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夜空中传来一声长鸣。

    福顺双目睁圆,猛然转身,也顾不上其他,凌空一跃,轻松攀上了屋顶。

    不过他到底还是留了心,并未站到屋顶之上,只是扒着屋上瓦片,警惕地探出了半个头。

    那声奇异的长鸣过后,夜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微微的风声与虫鸣声,再没有任何声响。

    福顺警觉地皱起眉,四下探寻,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突听得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拍掌的声音。

    那脚步声他日听夜听,再熟悉不过了,即便不回头,也知那人是故意现身,想给他个好看。

    不过打从他来到长乐乡,用了“福顺”这个身份后,他早已料到了会有今日,所以根本不觉得惊讶,反而像没事人一般,从屋顶跃下,轻轻落在了地上。

    “公子。”

    福顺回身,冲着来人弯腰一揖,表情谦卑,很是恭顺。

    倒是那黑暗中的人,表情看起来并没那么轻松,他的脸色极不好,一看便是强压着怒火未当场发作。

    “福顺啊福顺,你轻功竟如此好,怎么从未跟我说过?若是说了,我能屈了你的才,只让你干个跑腿的差事吗?”

    原来,这自黑暗中走来的,正是福顺的主子安盛平。

    “回公子,福顺不才,没什么本事,除了伺候主子,也不会别的。”

    “是啊,却不知,你心里那位主子究竟是谁!”

    “公子这话说的就见外了,”福顺抬起头,不知是不是已经暴露了身份,所以也不再遮掩,而是直起了身,笑容可掬道,“小的虽是被人派来服侍公子的,但也是为了公子好,从没做过半点对不住公子的事。”

    “真没做过吗?”安盛平轻蔑一笑,眼神越过福顺,望向了他的身后。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从夜空中掠过,足尖点地,轻轻落在了福顺的身侧。那人身穿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围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上挑的凤眼。

    由于太过熟悉,纵使对方蒙着半张脸,福顺也知此人正是安盛平的贴身侍卫安广。

    “安大人,”福顺点头,“您也来了。”

    安广面无表情,也未摘去脸上的黑布,而是将手伸进怀中,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只活物。

    那是只青灰色的鸽子,翅膀虽受了伤,但还活着,它来回扭动,发出咕咕的声音。

    福顺双眼微眯,不经意地退了一步,这是他在安乐乡的歇脚处,所以这里的环境他再熟悉不过了,如今安盛平主仆一前一后将自己夹在中间,他虽懂些功夫,但一直以来都是以脑子好、嘴巴甜且反应快而被主子青睐,武功反而不算出挑。面对这两人,他并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若是真想给自己求个逃跑的机会,只有等待,伺机而动。

    安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他解开信鸽脚上的字条,看也不看,直接将那信鸽扔到一旁,双手将字条呈到了安盛平跟前。

    安盛平接过那字条,借着月色,缓缓展开。他只看了一眼,俊朗的眉头便扭在了一处。接下来,不等福顺解释,便将字条折好,塞进了自己的袖口。

    “你是左靖的人?”

    福顺面色不改,“不是。”

    安盛平仰头长吸了一口气,“我早该想到,宋慈暗示过我,说我们身边必有奸细,我原还抱着一丝侥幸,却不想,你竟是他的人!想不到,他的手伸得如此远……”

    福顺并未明说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可安盛平已了然于心。

    “我只问你,长乐乡这些日子发生的命案,是不是都与你们有关?”

    福顺眼珠子转了转,“公子说的是哪一起?”

    安盛平原本只是怀疑,却不想他竟真的承认了,不由惊讶道:“远的不说,董家,还有女鬼那案子是不是都和你们有关!”

    “公子既然知道,我也不妨明说,方玉婷一案,我劝您还是别再继续追查了,其实那白樊便是个当替罪羊的最佳人选,偏那宋慈多此一举,非要细查,有个人交差不就好了,这又何苦?”

    这话说完,别说安盛平,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安广也在黑夜中瞪圆了双目。

    “竟真的是你?!”

    安盛平扶额,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早先宋慈曾对自己说过,那暗示白樊效仿方玉婷的路人可能就在衙内,且在他们身边,话里话外,似乎有些暗指福顺。

    白樊被捕时,曾在后院见到了那挑唆自己之人,而且他手上还有那棺材的草图纸。因此,宋慈将他们身边的人一一排除,认为福顺最有可能就是那潜伏在他们身边的细作。安盛平当时把此事压了下来,因为他心里多少存了些私心,认为这极有可能与自己的父亲兄弟有关,所以并不想搬到台面上,让过多的人参与其中。

    宋慈是他的知己好友,自然了解他的苦衷,便也没再多追问。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我真的不顾及亲情,把你刚才的飞鸽传书呈到圣上手中吗?”

    福顺轻笑,“安公子,您莫忘了,若是我主子有事,您和整个安家也不会太平。况且您今晚没带上宋慈和徐大人,只一个人来见我,就已经表明了您的态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一家人,您这又是何苦!”

    福顺的语气中带着股有恃无恐的感觉,令安盛平十分反感。

    安盛平拧紧眉头,将手背到身后,紧紧握拳,内心无比挣扎,不知究竟该不该将福顺缉拿。

    “那方玉婷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和你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若是招认,我便从轻处理,留你一条活路!”

    “活路?哈哈哈!”福顺仰头大笑道,“公子,这幕后主使我劝您还是不要深究了,他背后的人,根本不是您能动得了的。”

    安盛平脑筋转得飞快,想着能与左靖和自己二哥安盛乾有关的,应该只有那五皇子一人才对。可区区一个皇子,在圣上面前也不太得宠,福顺凭什么这么大口气?

    难道说,幕后主使真的另有其人!又或者,二哥还隐藏着其他的秘密!

    方才安广从信鸽上拦截下的那封信,是福顺在井边救董裕时,从他脖子上扯下来的。而那封信上写的都是蒙文,安盛平虽不认识,可也能推断出这封信必定和左靖有关。否则也不会落到董家父子手中,还被董裕这般谨慎地贴身携带。

    二哥和左靖都与五皇子私交甚密,那他们是否都与此事有关系?

    细想,自从他们到了长乐乡,这短短几月发生了多少离奇的命案,本也没什么直接的关联,可若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扰乱他们而布下的局……那这幕后的人,也就太令人心生畏惧了!

    “动不动得了,不是你操心的,你只要告诉我,女鬼挖心案究竟谁是幕后主使?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福顺嘲讽地叹口气,“有时,事情不止一面,害人可能也是为了救人,救人又有可能是害人……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把安盛平主仆弄得更糊涂了。

    “你的意思是,之前我们查案的方向有差错?”

    “倒也不是全错,宋慈确实有些本事,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需要煞费苦心搞出那么多事来。白樊还是不够聪明,而董家那位小公子又聪明得过了头,反而露出了破绽。”说到这里,福顺摇了摇头,“我本想着这次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肯定会拿夏望山当替罪羊。谁曾想还是被他看出了蹊跷,也算你们运气好,不然我今日传书的内容就会变成你们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到时候上面派人来彻查此案,你们谁都跑不了!”

    “这么说,陈小骞之死也是你的安排?可那日你也在董府,董兴邦父子都见过你,为何没人认出你来?”

    “公子,您之所以养着这么多家仆侍卫,无非是为了给您办事,凭什么您可以,小的就不可以了?难道您真的以为我是一个人,所有的事情我都得亲力亲为不成?”

    安盛平大惊,“你竟还有帮凶?”

    “帮凶谈不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安盛平沉默了一会儿,“这些人,是不是和你一样,就潜伏在我们身边?”

    福顺不由得笑了,“若我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

    他说着,仿似不经意地,将目光扫向了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安广。

    安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安盛平也只是冷冷一笑,“你若想挑拨怕是找错人了!别人也许会背叛我,但安广绝不会!”

    “哼,你们倒是主仆情深,我倒是信安大人对您忠心耿耿,可您对安大人呢?那左靖不也是一直提防着董兴邦还有五皇子吗,他表面上与那二公子称兄道弟,其实背地……”

    福顺的话没能说完,伴着夜空中一抹红光及一声长鸣,一条红色的线划破夜幕而来,直接穿透了福顺的背,又从他胸膛刺出,带着一阵血雨腥风,冲着安盛平而来。

    安广反应极快,在福顺中箭的一刹那,他人已经一跃而起,挡在了安盛平的跟前。人跃起的同时,手自腰间抽出了那柄从不离身的软剑,照着那迎面而来的“红光”砍去!

    红光与剑气相撞,一声巨响,火花四射,那红光直接断裂成了两截,掉落在地。福顺也在那羽箭落地的同时,颓然倒下,再无生息。

    安盛平顾不上心有余悸,跑过去将福顺的尸身抱起。只见福顺胸前一个血洞,那箭自黑暗中来,其力道与精准度连射下信鸽的安广都无法企及。

    “少主,”安广此时捡起了那支箭,箭身修长,白羽之上还悬了一条红丝带,这也是为何那箭会在黑暗中发出红光,“卑职记得,二公子身边的暗……”

    “行了!”安盛平抬手,打住了安广要说出口的话,他看看周围,低声道,“今日之事,绝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尤其是宋慈……至于福顺的尸体,你立即处理掉,就说他请了辞,离开了长乐乡。”

    安广微微蹙眉,但仍是顺从地低下头,“是。”

    关于福顺已死之事,就这样被安盛平压了下来。尽管宋慈也有所怀疑,认为福顺极有可能就是那一再给他们使绊子的“奸细”,可当他问及时,安盛平执意让他不用再过问了。

    宋慈从安盛平的反应看出了端倪,猜测福顺已遇了害,不过并未料及他是被人灭口的,且无论宋慈如何旁敲侧击,安盛平都咬紧牙关不肯松口,此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解决了这潜伏在身边的细作,他们的心里多少也轻松了些。正好可以将注意力都放回女鬼挖心的案子上。

    现如今可能被那女鬼盯上的人,就只剩下了那个叫柴峻的画师,他们只要守株待兔,就有机会将那女鬼绳之以法。可谁料到,女鬼那边还没动静,柴峻却和翟金玉一样,出事了。

    那画师平日里就四处留情,总是以为人画像或是笔会为名,结交了不少富家千金。往常从没出过事,可谁知这一次,一位林家小姐竟已有了他的孩子!

    那林小姐的家人自是不肯善罢甘休,派了十几个人来柴家评理,把他家能砸的砸,能毁的毁,柴峻自己也被打得面目全非,断了好几根骨头。若不是因为安盛平早就派了人在他家附近盯着,适时出手救了一把,他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为了不打乱原计划,只好由徐延朔亲自出马,去林家把此事压下来,并找人暗中叮嘱左邻右舍,切不可将柴峻被打一事说出去,如果走漏半点风声,就唯他们是问。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虽没人知道那柴峻究竟伤势如何,可他与林家的事,还是成了街头巷尾的饭后谈资,短短几日的工夫,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就在安盛平他们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柴家却收到了那女鬼送来的婚书。

    那一日,柴峻已在床上躺了五日,他虽接了骨,但短期之内,根本不能下地。而且他那原本比女子还要细嫩娇俏的脸也肿得似猪头一般。

    拿着好不容易收到的婚书,看着躺在床上比妖怪还丑的柴峻,安盛平觉得自己的头简直比他的还要大。

    他们几经商议,最后想出的法子,竟是让宋慈去假扮柴峻,引那女鬼上钩。而那早就联系好的黄三川也会以家丁的身份去做内应,以便保护宋慈。

    只要那女鬼一出现,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三日后。

    宋慈和黄三川早就搬进了柴府,替换了柴峻和那柴家原本的家丁邱刚。

    至于那书童青时倒是没找人替换,一来,柴峻平日的琐事都是那书童料理,左右街坊都认得他。二来,柴峻被打,又被女鬼下了婚书,定是窝在家中不敢出门的,要是那青时再不出来见见人,就该惹人怀疑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安盛平和徐延朔不敢明目张胆地留在柴家,只能加派了人手,乔装打扮成小商贩或是路人,不停地在柴家巡查待命。

    不过因为那女鬼总是半夜才来,所以即便现在已经到了傍晚,宋慈也丝毫不见紧张。他百无聊赖,随手翻着柴峻书房里的书架,想找本书来打发打发时间。

    因那柴峻是画师出身,所以家中虽藏书不多,名家画作却是不少。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他自己掏钱买来的,又有多少是那些闺秀夫人们赠与的,就不得而知了。

    宋慈找不到心仪的书,随手掏出个画轴来。

    别的画只简单卷了堆积在架子上,唯独这幅放在一个锦盒里,又工工整整地用绢布做了个套子套好,想来定是十分珍贵。

    宋慈将那画轴铺在案上,慢慢推开,看得出那画已经有些年头了,绢本设色,画布已微微泛了黄,但笔墨看起来又很新,似乎近日才修复过。至于那画上的内容,乃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图。

    画中女子穿着件藕粉色的罗裙,斜倚在一处水边的栏杆前,一头黑瀑般的秀发,只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头上什么装饰也没有,只在耳畔别上了一朵鲜花。她侧着苗条的身子,手上拿着把绢粉的扇子,手臂轻轻垂下,点在平静的水面上,恰巧有条红色的锦鲤从水中冒出,张着嘴,去啄那扇子的边。女子眉眼低垂,虽看不清眼神,却仿似带着万般风情,一点朱唇轻启,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反而更加魅人心魄。

    这是一幅相当有意境的画作,女子的妩媚中带着些娇俏,那条红色的锦鲤更是生动得好像活的一般。

    可不知为何,宋慈觉得,那画中之人似有些熟悉……

    仿佛,曾在哪里见过?

    但即便他绞尽了脑汁,也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

    不过,美人总会有些相似,况且这画中的女子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真实面貌。

    他继续往下看着那幅画,目光自画纸上扫过,视线定格到画的左下方,那里本该有作画之人的姓名章印,但不知为何,这画上只留了个相当别致的闲章。

    宋慈自己也会吟诗作画,家里除了名章外,也有几个随手雕刻的闲章。

    有时是为了好看,有时则是为了好玩。

    可这样的闲章,他却从未见过……

    “少爷,该用晚饭了!”

    正想着,突然有人敲了敲大门,宋慈抬头,便看到了刚推开房门,正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的黄三川。

    宋慈向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轻轻道,“辛苦三哥了,这几日让你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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