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离家不成反被劫(第 4/4 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她真正清醒,发现已身在船舱中,第一次看清身前人的容貌,听清楚他们的对话,这个满面络腮胡的人就是将她掳走的匪徒,名叫琅天,后来负责接应的人叫长行,只是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要把她掳来、又要到什么地方去,这两人却是一字不提。
简丹砂不会水性,置身渺茫的江水中也不敢妄做什么。
琅天拍着腰边的水壶好一会儿,伸展了一下四肢,索性以手枕头躺了下来,一双脚大咧咧地敞在篷外头。
洛长行将自己的水壶递了上来。他四方的脸、四方的眉,棱角却是圆润含蓄的,一身鸦青的衣衫平整干净,衬着温润淡然的眼神,丝毫没有恶人的样子。简丹砂抿了抿干涩的唇,犹疑着要不要接受。
琅天扭头道:“你管她做什么,她爱喝不喝、爱吃不吃,这样更好,省得她有力气闹腾。”
洛长行直接将自己的水壶塞进她的手里,淡淡说道:“你若想喝了随时可以喝,还有这些干粮。”
简丹砂拢了拢手,虽然眼前的是掳劫她的匪徒,但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了感谢。
“或者到了目的地,还有热汤热食,可以暖暖胃。”
“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去?”简丹砂抓住机会,又问了一次。
洛长行正迟疑着该不该回答,或者该怎么回答。琅天翻起身,口气不耐烦地说:“你对她那么好做什么?你该不会看上这女人了吧?”
“你在说什么,”洛长行露出不快,“你不觉得有些过了吗?”
“我只是在提醒你,看歌辉怎么治你。”
洛长行道:“这话你恐怕没有资格对我说。”
琅天反问:“我怎么没有资格?”
两人对峙了片刻,还是洛长行先软下口气:“你想得太多了。”
“那就好。”琅天转而又瞪向简丹砂。船只正驶进一条狭窄的江道,贴着峻峭的崖壁走得颤巍巍,四周陡然暗了下来。琅天的一双眼睛把黑暗也瞧出了分量,死沉死沉地,硌在简丹砂的脸上、架在她的身上,简丹砂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船只驶了出去,光亮融去了琅天眼中的深沉,她才松了口气。
三个人在船中安静了好一会儿,船停了下来。
琅天率先站起身:“走。”
简丹砂瑟缩了下,无法掩饰对未知的恐惧。
洛长行将简丹砂扶了起来:“走,上岛再说。”
“上岛?”
简丹砂探出篷子,小船停靠在一片浅滩前,不见了雪与雾,一片开朗清明。江岸边七八艘大小不同的船沿岸排开,茸茸的细草从沙砾与黄土中探出,沿着江堤勃勃生长,绿意盎然到有些刺目。视线再高昂些,便能看到不远处延绵高巍的城墙,旌旗猎猎,寒光湛湛。扭头再望身后,山峡外依稀还见得着飘飞的雪。
分明是两个世界。
瞧着简丹砂的惊怔,琅天很是得意,一弯笑容咧到最大:“怎么,我们没说过吗?我们是江匪。”
当然——没有!
从外面仰望,这是一座岛中城池,壁垒森严,高高矗立。可是闸门开起,高巍的城墙和刀剑的驻守后隐藏着的却是一个寻常村寨。村寨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得粗鄙随意些,都是寻常人的相貌,他们朗声唤着“大当家、军师”,脸上堆满了笑容。还有成群的孩子在岛上笑啊闹啊,有一两个不小心撞上琅天他们,缩缩手脚吐吐舌尖,转身奔到娘亲怀里去了,只把小脑袋露在外头,目光溜溜地转着,全是绕着简丹砂这个外来人,半是好奇半是戒慎。大人们附耳说上几句,他们眼中的戒慎尽褪,耀出亮闪闪的笑意。
然而这些简丹砂都看不真切,她把头垂得低低的,散乱的发丝半遮着容颜,只从眼角余光中收悉一二,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缓慢,越走越是乏力,越走越是艰难。
洛长行伸手扶住这纤弱的身子,关切地问着:“怎么了?”
琅天只是瞥了一眼,自己一个人走在最前头。
周遭的笑意渐渐寥落,即便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也瞧出了疑惑,不停扯动大人们的衣袖。
有几个汉子走到琅天和洛长行面前,其中一个略高的拍着琅天的肩膀,戏谑道:“怎么,到头来还是用抢的?看小娘子那不情愿的样,你也不温柔点!”
又有个彪形大汉冲他嚷:“哎呀,大当家什么都行,就是啊对着女人不行,看看军师!”
“对女人可要温柔点,何况是自己的新娘子。”
新娘子?
简丹砂这时才抬起头来,下颌绷得紧紧的,那唯一一点的唇色也褪得干净,不比灰白的墙瓦好到哪去。
琅天眼中的温度迅速冷去,把眼神一睨:“她?”讥讽的话语冷凝在半扬起的嘴角,冷冽无情,隐隐地还带着几分薄怒。
“她怎么可能是我的新娘?要不你问问老三?”
众人目光茫然地游走在三人之间,洛长行皱了皱眉,不赞同地看着琅天。
“既然不是你的女人,怎么可以私自带上岛!”伴着怒喝,碧江岛上的二当家琅穆从哨站上走下,敞开的毛皮褂子里露出晃眼的弯刀,“琅天,你身为当家越来越不知道分寸!”两道浓眉拧得高高的,横贯额角的刀疤也跟着狰狞。
琅天却越发轻佻了:“二叔不必那么紧张,谁说非得是我们谁的女人,当然,将来也说不定——”说着睨向洛长行,挑起简丹砂的下巴,“瞧这姿色,这身段,也算是上乘了,只不过嘛……”他猛地拽住她的头发,“现在,她是我们大家的钱箱子!”
痛楚震醒了简丹砂原本昏茫的神志。她反手一抓,几天未剪的长甲在琅天脸上留下了三道鲜红的抓痕。
一道长鞭破风甩来,简丹砂来不及反应被抽痛了手腕,又一鞭甩来把她鞭摔在地,火辣辣的痛在脸颊上灼烧。一双挑尖的红靴伴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一步步走近,简丹砂勉强抬起头,一个裹着披风的女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长长的黑发不拘地披散下来,雪白的肌肤犹如一捧冰雪,衬着一张菱唇樱红欲滴,额心还饰着用珠贝做的花钿。纤长的指把玩着鞭把,眼看着又是一鞭。
“够了,歌辉。”洛长行扣下鞭子,挡在简丹砂的面前。
简丹砂按着脸上的伤口,不觉转目向琅天望去。他也居高临下望着简丹砂,目光冷冷的,像是在俯视卑贱的虫蚁。就是这样一个任意妄为的男人,生生坏了她两年来的筹谋,载负着多少忍辱,多少盘算——就是为了一桩掳人勒索的买卖。
简丹砂义愤、畏怯、不齿,然而到底知道了琅天他们的目的,心头的意志一松,黑暗倾没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