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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身陷匪寨待赎金(第 2/4 页)

    “我来。”

    简丹砂醒来的时候,琅天正坐在她的侧首细细地擦拭小刀。他已脱去了那身粗布麻衣,换上了藏蓝的袍子,扣上蟒蛇皮的腰带。那大把的胡子也神奇地没了踪影,露出他真实年轻的面容。脖子上挂着的银链,在小刀的寒光中亮出青白的牙锋。

    “醒了?把粥吃了,再把药喝了。”他指指案头的两只碗,却没有端起的意思。

    简丹砂的神志慢慢回笼,按着床缘勉强撑起身子,将碗拨弄到眼前,勉强将勺子抬出一个高度,吃了半勺,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地,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已费了好一段工夫。

    琅天没有看她一眼,小刀在他手里转了又转,刀锋映着他的脸时明时暗。

    “我还以为你会砸了药碗,拿着碎片扑上来。”

    简丹砂倒回床上,默默拉好被子,闭起双眼,沾满暗黄药渍的唇紧紧抿着。昨日是她太冲动,那样的不智之举,她不会做第二次。

    琅天嗤笑一声,刚要站起——

    “敢问琅大当家觉得我值多少赎金?”

    琅天坐回去,扯开大大的笑容:“简家的二小姐,陆家三子即将过门的媳妇,以陆简两家的财力,怎么也值三千两。”

    三千两……

    三千两可以是一家大酒楼十几年的营收,也可以是穷苦人一大家子几代人的花销。多少人连见都没见过三千两的白银。

    而她,竟值三千两。

    “如果你们拿不到这三千两,我又会是什么下场?”

    “这算是小看我们?”

    “不,是你们太高看了我的价值,到头来让当家的失望羞恼。”

    “敢情你是不知道你未来夫家真正的底子。你可知道陆家有多少田产、多少房屋?除了面上最大的茶叶买卖和酒楼,陆家暗里还有银楼、钱庄?在扬州、太平、镇江有多少属于陆家的商铺?这生意往来远至西域、远至漠北。陆家祖辈里头还出过参政、出过学士,到现在还有不少官家的人脉。三千两,哼,就是一万两,他们陆家三两天的工夫就能凑得到。”

    简丹砂还真不知道,对陆家,她知道的只有陆子修。陆家的雄厚家底的确让人震惊,这应该也是简家千方百计要留住婚事的最大原因。简家对外是一派风光,内里却渐渐衰败,大不如前了。只是明白这些又如何?陆家除了陆子修,其他的于她又有何意?

    “你既能把陆家查得那么通透,怎么不再多查查呢,查查我、查查这桩婚事、查查……”简丹砂猛地顿住,姐姐的死闹得满城风雨,只要在江宁稍一打听便能知道,简家那些没脸没皮的事也不难打探。江宁府一带这么多富商巨贾名门千金,又何以把目标定在她身上?

    “——我到底值不值你们绑架……”简丹砂心中惕然,她竟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琅天道:“我查得够多了。不然怎么会大费周章把你带到这里。”

    简丹砂喃喃着垂下头,再抬起时,一双眼已收敛起所有的狐疑。

    欲探询真相的渴求盖过了恐惧。

    她定定望着琅天:“既然如此,可下了勒索信、定了交付赎金的日子?”

    琅天突然欺近,近得可以数清简丹砂发颤的眼睫毛。小刀在简丹砂的脸上比画着,寒光从刀锋亮到刀把。

    简丹砂屏住呼吸。

    琅天一眯眼,手起刀落,她头上的发簪连带一束头发落入他的掌心。

    简丹砂微微喘息着,拉高的被子遮掩不住颤抖的身躯,散下的青丝半掩住她惨淡的脸色,沿着起伏的被褥垂落至床畔,漾着丝缎一般的光泽。

    琅天猛地撩开她的发捧起她的头。四目相对中,失望划过琅天的眼,但很快被隐去。

    他闭一闭眼,松开手:“女人太倔强没有半点好处,柔弱一点才能惹人怜惜。”也没有说出简丹砂想要听的,便转身离开。

    望着合起的屋门,简丹砂软倒在墙,长长地舒了口气。

    简丹砂被掳后的第七天,陆子修收到了勒索信,由一个小乞丐送到陆府,丢下信扭头就跑了。

    信中要求三千两的赎金,分成五百两的现银和两千五百两的银票,指定的是汇通钱庄。三日后辰时之前,五百两的现银以布包裹悬在渡头下,银票则放在观音庙第一个蒲团中。若不见赎金就将人质处死。当然还不能报官。

    随信一起的还有一段青丝和一根发簪,样式普普通通,没任何特别,可是无须绯儿证实陆子修也认得出来。丹砂在风来亭昏倒的那一次,就戴着这枚簪子。陆子修抱着的一路上簪子摇摇欲坠,最后掉在他的臂弯里,又由他亲手替她簪好。

    绯儿那时就在他身后张大了眼。绾发簪髻,那本该是夫君为妻子做的。

    “你来得正好,这个你怎么看?”

    于墨挥放下手中的信,拢了拢手炉:“这姑娘该有一条漂亮的头发,可惜了。”

    “墨挥。”

    于墨挥淡淡一笑:“上次被扣了三船金器也未见你这般焦急过。这个简丹砂就是当年在雪里罚站的小女孩?”

    陆子修点点头。

    “没想到,最终倒是你们俩的缘分。”

    “说正事。”

    于墨挥正色道:“像是老手,可是又与道上的作风不同。你没有半点头绪?”

    “我猜想与上次劫贡品是一伙,所以敦促官府尽快拿人。”

    于墨挥轻笑:“敦促两字未免太轻了。听说你找了薛太尉的两位门生。”

    陆子修对于墨挥的促狭不以为意,接着道:“我原想劫走丹砂是冲着我来的,可是信里只要银两没提别的,反倒让我没了头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是江宁府的人。”

    于墨挥扬扬眉,又拿起信端详一会儿:“这纸倒是有点意思。”江南一带纸业繁盛,纸张优而不贵。这纸张却粗粝泛黄还严重散墨,完全看不出出自哪家。写信用的墨颜色也淡,色泽有颗粒不均匀,倒像是早年的烟灰墨。但是格式用句都十分规整,显示出撰写之人的文采功底。

    到底是哪里的盗匪,物资贫瘠落后却有这样的谋士。

    对手的来路底细一概不知,银两不是问题,要不要得回安然无恙的人,这才是问题。按照信中所说,收到银两后的第三天,才会放了简二小姐。悬在水底的银两可以被谙熟水性的取走,防不胜防。观音庙中往来香客太多,一番虔诚叩拜就能将银票带走,神不知鬼不觉。既分散了人手,也降低了风险。所有的一切都被牵着鼻子走。

    他们可以下的棋太少了。

    两个男人在案前沉默,天色渐沉渐深。最后是于墨挥的咳嗽声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其实要怎么做,咳咳,你心里已有数了,就按你想的做吧,咳咳……对了,之前你书信问我讨要潘古墨,后来便没有下文,可是已解决了麻烦?”

    “不错,此事已了。你不必再挂在心上。”当日见陆子修谎称贼人失信,未能带回潘古墨,二叔果然是惊讶多于惶恐,入夜便独自去轻红楼寻找映秀姑娘,得悉映秀姑娘已经赎身离开,大发雷霆。这监守自盗的戏码一试就穿。陆子修实在想不到二叔竟会如此大胆,骗自家人的钱财不说,还敢拿贡品做注。

    二叔扑在他脚下号哭不止,一会儿说他入官场被师爷设计赌输了所有俸禄,一会儿又说疏通上头需要大笔钱财,偏陆老爷与陆子修都不支持他弃商从政,只得出此下策。

    二叔发誓日后定当谨慎为官,再不会动任何歪念,陆子修将潘古墨归还,算了了此事。只望他真是心口合一,说到做到。

    见陆子修面色愈发凝沉,于墨挥也不做追问,他抱着手炉起身:“我看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去忙自己的事了,翠娆还等着我办完差事早些回去。”

    翠娆,那个能牵动墨挥所有喜怒的女子。

    陆子修至今还记得于墨挥随翠娆离开的那个雨天,描花的纸伞下一袭天青色的衫子,纤细的腰肢袅娜转来,淡淡的眉、淡淡的唇,盈盈的眼波在她凤目中流转,比那细密的雨水还要水润,她挽住墨挥的时候说不出的柔媚温顺,的确让人心生怜爱,却让陆子修欢喜不起来。

    只因她带走了他五年的良师,五年的挚友。

    “墨挥……”陆子修迟疑着,最后只是说道,“保重,多注意身体。”他知道墨挥这几年来越来越畏寒,每到冬季必会染上风寒,可是现在已然入春,天气渐渐回暖,他的咳疾竟还未好转。

    还有那夹杂在青丝中隐隐绰绰的白发,他记得墨挥不过长他五岁,曾经淡看世事不理红尘的人,转眼竟操劳至此。

    于墨挥淡淡笑着,待下人们披好厚厚的鹤氅,撩开帘帐去了。

    陆子修唤来木叶:“把简二小姐带着丫环逃婚的消息散出去。”

    “少爷?”

    陆子修不理会木叶的惊呼声,继续说:“就用我们自己酒楼的伙计。一定要让人知道是简二小姐悔婚在前,陆家上下震怒,与简家恩断义绝,知道吗?”

    “那……那赎金一事……赎金还付不付呢?”

    陆子修捻着腰间的玉佩,负手立于窗前,喃喃自语着:“是啊,赎金还会不会付?”

    绑匪也会这么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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