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嫁期将至起波澜(第 2/4 页)
孩子小不懂事,该怪罪的自然就是大人。
大夫人将茶碗一蹾,双眉倒竖:“难道还要我明说吗?”
简二夫人心中发颤,膝盖就软了下去。可是立于一旁的简丹砂却先一步跪了下去。
“丹砂知错,请大娘责罚。”
华灯初上,月光微漾。简丹砂独自跪在清冷冷暗沉沉的祠堂里,对双腿的冰冷麻痹不以为意,反倒怔怔望着月光下摇曳的灯笼发起呆来。
娘故去的时候,床前就有一只玲珑灯,那是她亲手扎的,一笔笔地描勒勾画出灯面上的湖光山色,也应和着娘嫁人前的闺名,只为了博病榻上的娘一笑。黄澄澄的光映着叠嶂连绵的山峦,平静如练的湖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自由、广阔、美好。
娘最后就是抱着这样一只灯笼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声轻柔的喟叹落于膝上,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那之后她不必再害怕大夫人的刁难,不必再担忧府上下人的轻慢,因为这些娘再也看不到,不会拉着她的手还未先开口,就先垂下泪来。“是娘对不住你……”幽咽着,一滴又一滴,灼痛简丹砂的心。
再也不会了……
简丹砂揉着麻痹的双腿,适度调整了一下跪姿,突然有什么按上她的腿。身子僵了一僵,简丹砂慢慢转过头,却是简少卿软糯糯的小手,在她腿上这揉揉捏捏的,觑到简丹砂的冷漠,怯怯地把手缩了回来。
“二姐……”他嗫嚅着垂下头来,也跟着跪了下来,“对不住。”
“你若真觉得愧疚就快走吧,若被其他人看到了,我就不只是罚跪三个时辰。”
“二姐,”简少卿扯扯简丹砂的衣袖,“是少卿错了,连累了二姐,该受罚的是我。”
简丹砂摊开简少卿的手掌,只见上面一片殷红,“你不是已经挨过你娘的罚了?不必跪了。”
简少卿扭扭,耷拉着脑袋,还是不动。
简丹砂不为所动:“还不快走?还是其实你见不得我好,希望我罚得再重些?”
简少卿瘪了好几次小嘴,才鼓起勇气问:“二姐是不是不喜欢少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大家都对少卿疼爱有加,二姐为什么不喜欢少卿,是不是因为少卿平日太过调皮捣蛋?”
“既然已经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不差我一个。”
简少卿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一颗泪水滚了出来,接着一颗一颗又一颗。他扭过头,呜咽着跑开了。
简丹砂的眉峰微微一动。
她有太多的理由不喜欢少卿,太过天真烂漫是一种罪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一种罪过,但最大的缘由却来自简少卿的娘余氏。
十年前,简老爷为延续香火有意重新亲近江氏,提出要将江氏正式收房。大夫人面上不动声色,扭个头把江氏母女押进屋里。
“当年你可是死求活求就为你女儿求个名分,现如今什么都如愿了,做人要知足,要守本。”那时候大夫人横卧在自己的睡榻上,一群丫环簇拥在旁,扇风的扇风、捶脚的捶脚。她对着侍立在前的江氏和丹砂,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看似是连多看一眼也是嫌恶,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如钉,咬牙狺狺。
“这可是帮你,帮你积德,帮你女儿积德。难道你忘了当年跪在我面前,攥着我的裤脚哭诉了些什么?又发了哪些毒誓,要不要我再复述一遍,嗯——?”
这些话就让江氏骇得发抖,紧紧抓住简丹砂的小手,将她圈在怀里。也就是这些话让江氏毅然回绝了简老爷,落个“不知好歹”的骂名,自此处境比过往更凄惨,再无出头之日。
大夫人宁愿亲自另觅适婚的妙龄少女,冒着多一个敌人的风险,也不愿给予江氏妾的地位,杜绝她上位的所有机会。一番精挑细选,大夫人送上余氏,让简老爷纳其为侧室。半年后,余氏便怀有身孕。余氏生性愚笨懦弱,既受了大夫人的恩泽,又屈服于大夫人的淫威,即便诞下了简家唯一的男丁,也只是个受制于人的傀儡,不敢有半分僭越。而简丹砂的母亲江氏就这么一直没名没分,到死也不过一个侍婢,不入家谱不进家庙。
手攥紧了衣摆,又一点点地松开。
屋外忽然有嘈杂的喧闹传来,延绵起伏的灯笼高低起伏。简丹砂瞥了一眼,一对双丫髻恰从窗后伸出,接着是一张饱满如圆月的粉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如黑枣一般,朝祠堂里扫了扫。
“绯儿?”
简丹砂屋里总共只有两个丫环,一个就是绯儿,另一个是翠儿,与简雪宛一屋子前呼后拥六个侍候的丫环自不可相比,饶是如此,绯儿与翠儿也不单只是伺候她一边,总也要被管事的逮去洗洗这个、扫扫那个。绯儿算得上又忠心又贴心,翠儿却早就生了异心,对她这个不得宠不得势主子颇多微词,直盼着哪一天被换了主才好。
绯儿见堂内无人,悄悄了溜进来,又朝外探看了一下,把简丹砂搀扶起来:“姑娘别跪了。”
“还不满两个时辰。”
“大夫人顾不上这里了,府里出了大事。”
“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起了身,又软下去。
“瞧外头,抓贼呢。”
简丹砂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尾,也无意再问,倒是绯儿自顾自说下去:“不是内贼,府里哪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是有外头的贼人潜了进来被发现了。还不知道到底失了些什么东西。”
简丹砂对这个话题表现得极其淡漠,在绯儿的搀扶下趑趄着向厢房走去。一路走来,捉贼的喊声远远近近,也闹不到简丹砂偏于一隅的院子来。
远远就见简丹砂的屋子还黑着,绯儿摇了摇头:“翠儿又偷懒,真该好好罚她。”说着将屋里的灯一一挑亮。
“也要罚得动,扭头又在府里吵吵嚷嚷开,这不安生的名头也只会落得我的头上。索性就遂了她心意罢,明儿我就同杜总管说,让她去二娘或者沈大娘那。”简丹砂颤颤走了一路,此刻才算缓过劲来。
“再怎么说姑娘也是府里的二小姐。”
这话却引得简丹砂一笑,淡淡地,还透着几分懒意。
绯儿却看出了简丹砂笑容中的不屑与苦涩:“姑娘不要这样。等到大小姐出嫁了,府里就剩您一位千金,老爷断然会多疼惜姑娘几分。”
“你又说什么傻话,等到姐姐嫁了,大娘连片刻都不会留我,随便找个什么人家,最好是途经的商客,远远嫁了,能走多远是多远,最好呢还是与人为妾。庶女为妾,再合适不过了。”
“姑娘……”
简丹砂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忽然手一抖,泼出小半杯茶水,绯儿见状连忙拿巾子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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