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扶摇之山(第 3/4 页)
他摇头笑了笑,合上书准备去哄她,免得她气坏了,晚上又要抢他的被子盖。结果他找了一圈,还是在厨房里找到她忙碌的纤小身影。
彼时已是凌晨时分,月光隐隐淡去,天边荡漾着朦胧的灰白,她忙碌的背影就那么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口。
他一直没有告诉她,她做的饭菜都很好吃,但他最喜欢她煮的白粥,因为那纯净的清甜中有一种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花开花谢,一转眼便是两年过去了。
时值六月,院子里新种的桃树落了花,结了果,嫩绿嫩绿的。失去父母的余痛犹在,却已慢慢淡化。毕竟,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和值得珍惜的人。不去心心念念着遗失的珍贵,而去记住身边的乐事,如此才能乐享此生,不负一世枯荣。
这一日,天气比每天都要热,什么都不做还是满身热汗。
裘叔有事出门了,宇文楚天也说有事要上山,还非要独自一人去。落尘知道,他独自上山是去见一个叫孟漫的女子。孟漫是药铺的常客,每隔一月便来药铺买药,她很漂亮,身段婀娜,风情万种,眉梢一挑、嘴角一弯就能勾走人的魂儿。于是,宇文楚天的魂便被孟漫勾走了。他经常和她单独去浮山见面,一去便是半日,回来时衣服上染着孟漫身上的胭脂气,怎么洗都洗不掉。
想起胭脂气,落尘又去闻闻院子里晾晒的衣服,衣服刚刚干透,上面又渗出孟漫的胭脂味儿,她不喜欢这味道,便拿了衣服再去小河边和大娘们一起洗衣服。
洗衣服的大娘们七嘴八舌地聊着天,有的说昨日谁家的儿子又娶了谁家的女儿,两人天天腻在房里,准能很快得个大胖儿子;有的说谁家的小寡妇又勾搭上了谁家的男人,去了浮山后的树林,大家便嗤笑一声。
落尘听得半懂不懂,脑子里琢磨着去小树林能做什么,难道是采蘑菇?琢磨来琢磨去,不觉中又把宇文楚天的新衣服洗破了一个洞。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件衣裳了,都怪他的衣服上胭脂气太难洗,她反复洗都洗不掉。
在河边洗完了衣服回来,落尘浑身是汗,便烧了些热水来洗澡。
备好了水,她解开发髻,褪下衣衫,躺进水里,一身的燥热立刻被温水浸透,舒服极了。
一阵她最不爱闻的胭脂气漫到鼻端,她知道,是宇文楚天回来了。彼时,她一只手正在往另一只胳膊上淋水,明媚的阳光下,少女初熟的身体散发着柔柔的光。她扭头看见宇文楚天呆愣地站在门前,看着她的眼神有种陌生的火热,她似乎有种不安,但又想不出为何不安。
稍愣一下,他立刻意识到什么,转身要走,她急忙喊住他:“哥,你回来得正好……”
他离开的脚步未停,她以为他没听见,又提高了些声音:“哥,这水有点凉,你再帮我烧些热水呗!”
“嗯。”他应了一声,脚步还是没停,头也没回。
过了好一会儿,她几乎以为他不会给她烧水了,正要爬出浴桶,他才慢吞吞地提了一桶热水进来,一手试着水温,一手将热水小心翼翼地倒进浴桶里。
他的样子很专注,比看书、练功都要专注,专注得仿佛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狡黠一笑,伸手撩起一股水柱,直直地溅到他身上,等他从专注中惊醒时,青白的衣衫早已湿了一大片。
“你!”他瞪着她,表情尴尬又狼狈。
难得见到他狼狈的样子,她忽觉有趣,又泼了他几次。按常理说,以他的反应速度,一定能躲开,可不知为什么,他今天的反应迟钝得难以想象,转眼就被她弄成了落汤鸡。
她笑了,笑得极灿烂,像全世界的花都在一瞬间盛开。他也笑了,他笑的时候,霁云淡去,红日潋艳,她的眼里唯有他的粲然一笑。
“是不是很凉快?要不你也来洗一洗吧,很舒服的。”她挪了挪身子,给他留出一大半的位置。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乎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她干脆直接伸手去拉他……
“你们在干什么?”
门外传来裘叔的叫声,打破了暧昧的宁静,裘叔的样子似乎很愤怒,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转为了平静:“楚天,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宇文楚天便随他出去。
那个燥热的午后,裘叔和宇文楚天关紧房门聊了很久,落尘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也把自己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他们还没有聊完。她坐在房里缝新衣服,缝完了两个袖子,宇文楚天才出来。
“哥,裘叔找你什么事啊?”她问。
他的表情很奇怪,似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裘叔说你长大了,我不能再把你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了,我今晚就回自己的房间睡。”
说完,他低头收拾他的东西。落尘一把抢过他准备拿走的衣物:“不行!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我的确答应过你,可是……”
两年前,裘叔特意把房子重新修建,隔出四个房间来,他们每人一个房间,多余的一个做了书房。那时候,他们本应分房睡了,可是落尘每晚都会做噩梦,在梦里哭着喊着呼唤他,他担心她,故而谢绝了裘叔的好意,每晚陪着她睡。
可如今她已经十二岁了,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他也将十五岁,懂了很多事情,纵使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纯如白纸,可在外人眼中,总是不合伦理纲常的。
“……小尘,你长大了,以后哥哥不能总陪着你。”
“为什么不能?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
“我是你哥哥,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总要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总要嫁人的。”
“那我不嫁人了!”
“你……”
“我就要跟着你,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寸步不离!”
“那如果我死了呢?”
她想都没想就答:“我就跟你一起死!”
听到这句话,他久久无法成言,感动于她愿意生死相随,也感动于她对他至真至纯的依恋,但这些感动的背后,他也有种深切的担忧,就像裘叔说的,她太过依赖他,这种依赖终究会害了她。
他愿意照顾她,愿意一生寸步不离地守护她,可世事难料,若有一天他遇到意外,谁还能再守护她,真要让她追随他而去吗?他当然不想,他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为了值得她活下去的人。
“小尘,我们是兄妹,不是夫妻,我们不能睡在一个房间,让别人知道,会说闲话的。”他坚定地道。
“谁爱说就让他们说好了,反正我又不认识他们。”
“裘叔呢?他怎么看我们,你也不介意?”
“裘叔最通情达理,他才不会乱想我们。”
面对她的任性,他别无他法,只得狠下心来:“我跟你说实话,与任何人都无关,是我不想和你一起睡了,你总是抢我的被子,总是把我挤得无处安身,还有,你总是动来动去,惹得我睡不安稳,小尘,我以后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睡觉,可以吗?”
她看着他,看到眼睛湿润,眼泪在眼眶中汇聚,最后一滴滴滑落她的脸颊。
他忍住不看,转过脸。
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帮他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还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崭新的被子,上面绣着一片桃花林,虽然绣工粗糙,片片桃花却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说:“这是我刚缝好的新被子,你最近又长高了很多,原来的被子太小……”
他再也狠不下心,用尽全力将她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她落在他肩上泪水的温度。他忽然有点恨自己,他明明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有多么纯粹真挚,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在乎生死别离,她只在乎他的感受,只要他说不愿意,她绝不会勉强。
他明明知道,却刺伤了她。
他最终还是与她分了房。
炎热的夏季,蝉鸣声总是没完没了,吵得人无法安睡,宇文楚天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皎洁的明月,直到天亮。
他知道落尘也一夜没睡,因为她若是睡着了,一定会做噩梦,一定会在梦里哭着喊他,她一整晚没有哭喊,所以,她一定没睡。
清晨的早饭依旧是落尘煮的白粥,清淡的米香,入口却不再清甜,泛着丝丝的苦涩。他抬头细细端详着对面的她,嫩黄色的衣裙明媚照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光洁的脸庞莹若浩渺,安然如常,只是眉目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他读不出其中的情绪。
吃过饭,他们一起上山采药,一起打理药铺,她认真做事,一切井井有条,午后,她还是陪着他去练剑,双手托着下巴,远远地看着他,等着他,时而修习一会儿九黎的秘术。
他哄她开心时,她也在笑,弯着眼睛,眼底都是他的影子。到了晚上,她也还是会陪他一起读书,在他看书看到疲惫时,她又为他准备一碗白粥,暖暖地提醒他:“哥,你一定饿了吧,喝完粥再读吧。”
心重重地抽疼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小心地握住:“小尘,你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做噩梦?”
她笑笑:“睡得挺好的,你呢?没有我打扰你,是不是睡得很好?”
他也笑笑,点头:“确实很好。”
外面的风起了,吹开了窗子,她抽出被他握着的手,为他关严了窗:“时辰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嗯,你今晚早点睡。”
“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走了,他低头喝了一口白粥,粥的味道比早晨的那碗更苦涩,难以下咽。
这一晚,他又是一夜没睡,几乎翻遍了书房所有的医书,想要找到可以治愈梦魇的方法,但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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