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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独家专宠(第 1/4 页)

    在我询问鄢玉,他能否应用他所学过的心理学和行为学,将顾衍之的回忆从我高考之后的这段开始更改的时候,他沉默片刻,冷淡开口:“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直接告诉顾衍之你变心了,这样不行?”

    “我不觉得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就会相信。”我看着他,“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制造出让他相信的感觉来。我只有找你帮忙。”

    “你这可真是个荒诞的主意,杜绾。”鄢玉慢条斯理地回答我,“不可否认,国外确实有科学家在研究这些事,也确实用电击疗法成功删除了指定记忆,不过这些都还只是实验阶段,没普及到临床方面,我再神通广大,也帮不到你这一步。就算帮到你这一步,顾衍之又怎么可能配合我做这种实验呢?”

    我看着他:“你在搪塞。你明明知道我现在问的不是这个。”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次推了推眼镜,语气比方才更加冷淡:“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懂得心理控制。但我实话告诉你,心理控制术跟单纯的失忆症完全不同。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懂得这两者的区别。”

    我说:“我懂。”

    他上下审视我片刻,有些怀疑地看着我,然后说:“假如现在顾衍之是失忆的,我可以随便编个故事告诉他你是变心的。我保证他可以笃信不疑。但是现在他的神智比谁都清明。所谓的心理控制术,并不能改变人的固有记忆。”

    我说:“我知道。我真的是懂得的,你放心。并且话说回来,假如顾衍之现在是失忆的,我自己就能告诉他我是变心了的啊。哪里用得到你出马呢,对不对?”

    鄢玉说:“……”

    鄢玉神色冷峻地盯着我。镜片上蓦地刮出一道凉森森光线。

    “心理控制的确不能改变一个人固有记忆。但是它可以从一个人最软弱的地方着手,在不动声色里改变一个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继而影响一个人对自己经历和周围事物看法的怀疑和改变。”我抬起头来,“它是行为控制学的一种。你的硕士毕业论文专项研究就是这个。我说的有错吗?”

    鄢玉微微眯起眼睛,隔着镜片上下打量。过了片刻,缓缓开口:“看来你的主意不是一时兴起的。什么时候查的这些资料?”

    我如实回答:“昨天晚上。”

    在鄢玉决定进行第二次复查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很好的希望。我从前天开始辗转难眠,一直到诊断结果出来的今天。满心想的都是未来会怎样。假如我一定要再不久之后死去,我希望我可以走得悄无声息。我想找到一个漂亮的善后办法,让所有人都没那么悲伤。为此我忙碌到紧张,这两天里甚至没有空余的时间掉眼泪。在昨天晚上蓦然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我从床上霍然而起,搜索资料花去整个晚上。

    鄢玉深深看着我。不久之后,冷静开口:“你说得对,我的确会。事实上这不是什么太难的东西,很多人都会。但是杜绾,我不是那些很多人之中的一个,我是个医生。即使我不是很喜欢医院那种地方,我也仍然是个医生。跟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行走江湖的传销者不同。心理控制,再换一种名字,就是洗脑。这是非道德的领域,即使我会,我也不能轻易给别人施用。”

    我早有他可能拒绝的心理准备。听后纹风不动,只是愈发恳求地望着他。鄢玉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下去:“另外,心理控制术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能使用。传销者用这种手段,挑选的也是涉世未深,经验不丰富的人。很多是学生,或者老人。顾衍之心智坚硬,即使我来对他动用操纵,也基本不能成功。”

    我继续恳求地望着他,说得一字一顿清晰:“请你帮一帮忙。”

    他良久不答话,捏了捏袖口。身后是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暮春的日光和煦。而他神色冰冷,仿佛不留情面。

    我可以想象到他的顾虑,也可以理解。毕竟就算成功,这种违禁的事也无法宣扬。反而是万一失败,要是又被曝光,那么他的医学道德,人品口碑,都会受到质疑。医生执照说不定都有被吊销的风险。除此之外他还和顾衍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和顾衍之之间的关系远远超过我与他的交集。再况且,鄢玉本身就不是个热心肠的人。

    我只是提出请求,本来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站在那里良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复,觉得渐渐死心。绝望地想着要不要哭一哭,总归其实现在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忽然听到他轻描淡写地开口:“我倒是可以答应你。”

    我下意识抬头,鄢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对你都没什么坏处。要是这事没成,你不过就是让顾衍之知道你得了骨癌,大不了跟没实施心理控制的后果一样。你也没什么好再失去的。但是假如万一能够成功,我希望后果你也已经自己准备好。”

    “……什么?”

    他淡淡说:“你过世那天,顾衍之不会知道。等你过世后,他也不会去你的墓地。你们那些过往回忆,从今往后只属于你自己。顾衍之以后还很可能会另娶她人。如果你确定你能受得住统统这些,那么我可以试试帮一帮你。”

    他的话简直字字诛心。

    隔了半晌,我终于哦了一声。理智上我的下一步是很想有些无所谓地说一句没有什么关系。然而事实证明这六个字在此刻竟莫名有千斤重。我张嘴很久,仍旧说不出口。所能做到的只有小声回答一句:“可以。”

    我忽然想起叶寻寻在我读大学后的某一日讲过的一句话。那时一切仿佛已经纷纷尘埃落定:李相南拿了t城当年的理科高考状元,却放弃了众人歆羡的a大,留在t城读大学;叶寻寻和鄢玉第二次复合,不久过后又第三次分手,再不久她和我一样读了t大,而鄢玉独自一人来到a城。我周围所有的人都是单身一个人,唯独顾衍之与我每次出现都成双成对。终于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叶寻寻被刺激得受不了,用一种怨结的眼神看着我,幽幽说,杜绾,你幸福成这样,上帝都会忌妒的。

    叶寻寻不慎再次一语成谶。

    现在想来,过去四年我的感受加总起来可以只概括为三个字,太完美。每一件事拎出来都足以让已经情绪不佳许久的叶寻寻与我绝交一顿。我还记得我自己悄悄溜去a城那次,在第二天醒来时,所感觉到被单下面的干净清爽。以及顾衍之穿着藏蓝色睡袍侧躺在身边,我们之间密密相贴,近到我可以看见他被睡袍松松掩住的锁骨,和脖颈以下的皮肤。他的另一只手搭在我后背,卷着我的一点发梢,嘴角有些笑容。而后他慢慢挨过来,落在我额头上的一点亲吻。

    十年前顾衍之在庭院前种下的那棵银杏树,如今已长成亭亭模样;在我十九岁那年,顾宅曾因准备新婚而重新翻修,顾衍之的卧室依照我的心愿做成浅色素淡的装潢;在我临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t城媒体曾竞相报道市中心一块空置了半年的地皮,在一个月的动土施工后不见吊车砖瓦,而是建起了一座二层小楼高的玻璃花房。

    只是莫名地,竟没有相关新闻将源头寻到顾衍之这里。我曾觉得奇怪,向顾衍之询问个中原因,顾衍之只轻描淡写告诉我是新闻人员办事不力。直到有一天江燕南找上门,将顾衍之办公室的门一脚踢开,无视身后迅速捂住双眼的秘书,以及被顾衍之迅速压进怀中裹上风衣的我,暴怒到语气甚至自带了回音:“顾衍之你好意思!好意思!市中心那块可是我的地皮!我的地皮!你从我手里买走的时候不是说要盖游乐城的吗!说好的以后分红现在去哪里了!去哪里了!我的钱啊你赔我!你赔我!你盖个破玻璃房子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你给花住都不给人住!给人住!你简直丧心病狂!丧心病狂!你说啊,你盖座破玻璃房子图的是什么!啊!”

    顾衍之等他一口气吼完,啊了一句,平静道:“因为有人喜欢,加上我乐意。”

    江燕南说:“……”

    我说:“……”

    我从顾衍之捂在我身上严严实实的衣服里扒出一条缝隙,看到江燕南颤巍巍地指着顾衍之,嘴巴气得哆嗦半晌,又蓦地把手指遥遥戳到我身上。

    江燕南气震山河一声大骂:“你昏君!”

    我后背一个颤抖,把缝隙猛地拉上。感觉到昏君的手抚上我的后背,在那里缓缓摩挲安抚,而后漫不经心道:“绾绾,你看,离婚的男人可怕到这种地步。”

    江燕南说:“……”

    我说:“……”

    我也记得在我二十岁生日的第二天,我与顾衍之一起去民政局。那天日头轻暖,我们坐在登记室,窗外有蔷薇花开得正好。隔着一张桌子的工作人员打量我半晌,又看一看顾衍之,最后视线仍然停留在我身上,有些犹疑地对我讲:“小姑娘你究竟成年没有?这是婚姻大事,不是开玩笑。你一个未成年人别来这里胡闹好不好?”

    我严肃说:“我没胡闹啊。”一边把户口页双手递过去,坐得端端正正又补充一句,“您自己看,我已经二十岁了好不好?”

    他挑高眼梢不信任地看我。终于将户口页接过去。一面问:“名字呢?你叫什么?”

    我啊了一声,认真道:“顾杜氏。”

    一旁始终含笑不发一言的顾衍之终于轻轻呛了一声。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发顶,然后将我的肩膀隔空一拢,笑着道:“杜绾。顾衍之。”

    我们有这么多很美好的事,和这么多很美好的对话。美好到如今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足以像上瘾一样不能停止。

    叶寻寻曾就时间和金钱的归属问题将男人分四等,最低一等的男人不会把精力与金钱的任何一项用在你身上,所谓的娶妻生子不过是成年后的本能生理反应而已,因此这样的丈夫不如不要;稍高一等的男人肯将他空闲精力和空闲金钱的一小部分花在你身上,所谓的婚姻敷衍大于爱情;再高一等的男人将空闲精力和空闲金钱的一大部分花在你身上,这样的婚姻认真甜蜜;当然最极品的男人是肯将他所有的空余精力和金钱都花在你身上,挖空心思讨好你。然而这样的男人在这世上百年难遇。

    末了,叶寻寻瞅我一眼,补充道:“你看,顾衍之既然肯在你身上花不少的精力和金钱,就代表顾衍之是中间第二等的男子。所以你才能这么甜蜜。”

    我低头翻看了一下手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努力克制住嘴角向上翘的冲动:“可是,顾衍之在我二十岁生日当天,就把他名下所有不动产和现金储蓄还有他手中掌握的所有股权的一半都转到我名下了啊。并且转让协议里还写着这么一句,如若离婚,则此协议中所有财产归杜绾一人。他说这也算一份婚前协议,拥有法律效力。”

    “……”叶寻寻瞪着我,像是喉咙被人掐住,张口失声半晌,才找回声音,“顾衍之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啊了一句,看着窗外,有些若无其事地:“也没什么啊。就当时他说了九个字,增加我的安全感而已。”

    叶寻寻幽幽看我半晌,阴沉沉道:“我最讨厌秀恩爱的人了。”

    假如我没有在三天之前来a城复诊,假如现在我人还在t城,那么在这个有些暖洋洋的暮春时光,按照原定的行程计划,我本应当已经和顾衍之一起去婚纱店试穿完了婚纱。

    婚纱在三个半月之前开始挑选,在米兰手工制作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我历历清楚那件婚纱的样子。白色的丝绸手套,朦朦胧胧至曳地的头纱,窈窕曼妙的鱼尾裙摆,以及细致到一针一线,通身绣着的舒展缱绻的百合花镂空图案。统统美得让人迷恋。

    那一天在婚纱店,顾衍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婚纱图册,一页页翻过去。他始终翻得漫不经心,手指按在插页上,修长莹润,微微勾曲,而他眉眼平淡,是再随意不过的模样。仿佛没有一张费尽设计师心机的婚纱能入他的眼。明明我已经觉得任何一件拎出来都足够好看。一直到他把图册丢掉,翻起另外一本,开始的第一篇就是这件婚纱的样子,顾衍之的手指才算停住,有些坐直身体,偏过眼来,含笑看我:“绾绾,这件好不好看?”

    自小到大,他为我挑选的每一件衣服和每一件珠宝,都是这样不动声色的精贵。

    他曾经同我说,女孩子的每一个年纪,都有它最美好的样子。任何事情都有顺序,早一步太青涩,晚一步显得造作,无需操之过急。他教我道理的时候总是娓娓道来,声线低沉,让人无从反驳。他还曾经同我说,我可以有大把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那时我问他什么叫做任何事情,他手里捏着一本杂志,抬起眼来,问我说:“比如现在,你最想做什么?”

    我认真看着他,说:“最想嫁给你。”

    整个人身体一轻,已经被他捞过去,听见他笑着说:“你不是已经嫁给我了?”

    我啊了一声,低头看着手指,仿佛有些随意地说:“就是觉得,虽然已经登记了,可是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啊,所以就觉得哪里总是少了些什么。而且,你都根本没有认真和我求婚过啊,这样就又觉得少了些什么。所以现在给我一种感觉就是,好像根本就没有嫁给你一样啊。”

    “……”

    在这个六月份,我就要从大学毕业。这个九月份上旬,我本来应该与顾衍之举行婚礼。酒店早已预订好,请帖也已经制作完毕,只等我回去t城,在每一份请帖上和顾衍之一起签名。请帖上面还有顾衍之亲手勾画的我的头像,正是四年前他出差a城,在电话里告诉我他画的那颗所谓“挺好玩的球”的模样。

    这场婚礼筹备已久,所有应该知道的人和不应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我很认真地参与婚礼准备的每个过程,一度满心欢喜。

    我绞尽脑汁地讨好一个人,费尽心思想要让他喜欢上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拿到一个好分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可能会与顾衍之离婚。可能被他怀恨。被他抛弃过往。与他形同路人。

    自昨天晚上开始,这样想的每一次,我都心如刀割。

    我一个人回到酒店。晚饭时候接到鄢玉的电话,不紧不慢道:“我突然想起来,你怎么跟顾衍之说是三天之后才回去?你怎么不今天晚上就走?你就还剩下四个月时间的生命,三天就是四十分之一,与其呆在这里无所事事,你不如尽快回去t城,跟顾衍之再好好相处几天。等我准备好材料回去t城帮你,那时你可就没什么时间再话别了。”

    我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瞅着手上无名指的戒指沉默半晌,说:“鄢医生,你有情商吗?”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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