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的脚步(第 4/4 页)
总经理在报纸的另一段开头部分拍响了家中客厅里楠木圆桌:“我他妈的造反派、黑社会什么没见过,你想恐吓我,办不到。”
争吵在版面上继续进行,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总经理在女秘书的床铺上已彻底瘫痪,他再也不打算回家并准备彻底忘记生产队的草堆和二十年前的星光。
文章的后半部分,情节惊心动魄,文字的叙述节奏加快了。妻子在四行文字中完成了向检察机关递交丈夫受贿材料,举报贪污受贿罪等一系列工作。总经理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相关因素坚决起诉离婚。果然在文章结束的时候,离婚成功,总经理被戴上了手铐,手铐雪白锃亮如同一些粗重的金链。
文章结尾时抒情与议论相结合,说了许多过于简单而又不太准确的判断。比如全身心投入地侮辱女秘书和总经理,无原则地同情妻子心狠手辣与暗下毒手。事情本身极其复杂,作者的结尾不负责任。
纹觉得这件事与腐败以及一些其他政治术语关系不大,完全属于个人私生活的扩大化恶果。
文章最后一句很富于诗意。
总经理戴上手铐押进囚车时,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很好。
纹抬头看天空晚霞已逝,暮霭在自上而下地弥漫起来。城市的灯突然全亮了。
纹晚上要去隆安海鲜楼,她要跟商贸中心的一位老总一起吃海鲜,并且着重强调美国复合建筑材料最适合商贸中心的改建装修工程。她记得商贸中心老总的头发与报纸第四版中已经被逮捕的总经理比较接近。
纹对美国的材料和中国的建筑一直糊涂。
10
夏天的胃里充满了中外合作的冷饮。
沃带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孩走进了纹的公寓,女孩紫色的裙摆开了许多叉口,这使得雪白如笋的大腿欲盖弥彰不露又露地具有毁灭性诱惑。女孩叫蒙,蒙是几家名声很大夜总会的坐台小姐。
沃说蒙是一位现在进行时的小姐。
纹就很高兴地与蒙谈论起天气和舞厅里的光线,纹说自己对那种暗绿色的光线深恶痛绝。蒙露出一排很好看的牙齿,说有些客人拒绝光线。
沃坐在墙上麦当娜大腿的膝盖部位弹唱吉他,这把新买的吉他声音柔软如同与人促膝谈心,沃说最近创作的《案板》在歌厅很受欢迎,其中有两句是“走上你的案板,渴望你的屠刀/剁碎的我是鸡尾宴上的调料”。
纹的陶罐在阴雨的天气里时常发出一些黑色的嗡嗡声响,类似于一位老人正在哮喘或死去的鱼发出的求救声。
纹和蒙一见如故出入歌舞升平的地方,洋酒熏红了她们绚丽的没有皱纹的脸,她们在夏季里穿着比基尼在海滨浴场引来了许多痴心妄想的目光。一次jams先生对纹说:“你是我的灾难。”
夏天接近尾声的一个夜晚,纹在维多利亚美食城喝了过多的xo,jams的卡迪拉克将纹带进了郊区别墅。纹没有看到乳白色的别墅以及修剪整齐的草坪和喷水式游泳池。她摇摇晃晃地踩着柚木楼梯穿过部分发不出声响的红色地毯走进了jams挂有安第斯山脉油画的卧室。jams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纹,他说:“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你也被辞退了,这里的工作一败涂地。”
纹笑了,她杯中的酒有几滴洒到了地毯上无声无息,jams像一件陈旧的家具一样“咯咯吱吱”地断裂着,一束射灯的光线照亮了他头顶稀少的棕毛。
纹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jams像把玩一件唐代瓷器一样将纹拆卸得一览无余。
纹说:“jams先生,麦迪逊县的桥还在吗?”
jams说:“那是一个穷人撒下的弥天大谎。”
一切都沉入了黑暗,黑暗中失去了一切的形象和酒精,中国的床铺上落满了外国的汗水。
太阳从落地窗帷幔的缝隙里射进来,纹睁开眼看到身边一个全身长满了金黄色绒毛的远古的熊酣声均匀而满足如同死得其所。
纹是拿着jams开具的数额可观的支票离开白色建筑的,临行前,纹与jams握了手。支票可取出数以千计的印有华盛顿头像的钱币。
半殖民时代的建筑在繁华商业区改换门庭,另一面外国旗帜拂去了全部的歌声和舞蹈。
纹怀抱着一只长毛绒玩具猫,坐在公寓的窗前翻开了《廊桥遗梦》,看到弗朗西丝卡极其平静而恩爱有加地与丈夫拥抱,丈夫刚从外面回来,丈夫不知道自己的床铺上留下了别人的造型。
纹心静如水,她默默地饮啜一杯清凉的菠萝汁,城市的声音正飘向遥远的时代。
黄河岸边,汲水的人们歌唱如初。
11
这座城市边缘地带的一幢废弃的建筑里,光线与灰尘落满了漏洞百出的空间。一位戴着老花眼镜、胡须花白的老者坐在一张刻有老虎与荷花图案的太师椅上,环顾四壁蛛网,整座房屋如同老者的牙齿颜色,陈旧而结构松动。
老者研究古文几十年如一日,城市在他的手中如一本线装书随意指点眉批不止。
阳光照亮了以下的文字。
倏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非鱼,子不知鱼之乐全矣。
老者的脚下一只老鼠“叽叽喳喳”徒劳无益地啃着生硬的桌腿,老者猛烈地咳嗽了一气,咳嗽的声音钻出窗外,消失在建筑工地的搅拌声响中。
建筑工地上有红漆写成的标语:“质量第一,安全第一”。
12
许多外国啤酒和防晒霜从水陆空运进城市,广告的语言和形象铺天盖地。
纹和蒙在这一年夏天喝了许多易拉罐饮料,易拉罐锡盖背面暗藏着许多诱惑,最高奖金12万元。蒙嘴唇鲜艳地断言:“我们可以发一笔财。”
纹说:“沃给了你多少钱?”
蒙骂道:“去他妈的!”
沃与蒙的关系非常抽象,蒙说沃在她的包里拿走了一张面额较大的ic卡,拿ic卡的时候居然笑出了声音。
沃和蒙睡在同一张床铺上,她们彼此熟悉和理解了对方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个毛孔,在歌厅的空间里,相同的表情和不同的收入使她们紧密团结在一起,如同钢铁长城。
更多的时候,蒙在后半夜回来,或者彻夜宿在星级宾馆的某一张床铺上。她信用卡里的数字极其神秘。
中午的阳光烧伤了城市的墙壁和行人的皮肤,城市的一切都烦躁而不合规范,顶着扇子或戴着形形色色的宽边遮阳帽,毒辣的阳光不断变换角度向每一个行人辐射能量。纹对蒙说,一人喝一听饮料吧。于是蒙掏出了一张许多伟大人物头人像挤在一起的大面额钞票,在巷口冷饮摊上买了两罐饮料,饮料罐上有一些绿色的树和海滨风景,海风显然在饮料罐上吹过并留下了树晃动的姿势。
纹打开易拉罐盖时,背面的图案和标记告诉她,中了头奖,12万。蒙和纹站在阳光下猝不及防犹如正在平稳飞行中的客机突然宣布发动机起火即将坠毁。蒙付了钱,却是纹亲手打开拉出了12万。
她们为此请教了一位戴眼镜的律师,律师满嘴法律条文却左右为难不好断定。律师抽了许多香烟,说:“你们还是平均分配吧。”
蒙和纹说:“当然是平均分配,我们想从法律的角度让您给个明确的说法。”
律师说:“法律相较于人来说是被动的,法律是人的产物。”
蒙和纹觉得这些废话让各自都如释重负,走进一家宾馆的旋转餐厅,她们很盲目地吃掉了许多山珍海味,直到桌上留下一大堆动物残骸。
兑奖的地方位于滨江大道的一处装有花岗岩贴砖的楼房顶层,电梯送上了纹和蒙冒汗的身体以及飞来横祸般的财运。
一位穿着考究、目光比较尖锐的中年人接过易拉盖,非常明确地说:“假的!”
另一位工作人员打开一个杂乱无章的抽屉,摸出几个相同标记的易拉盖,说:“这些都是假的。”
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问:“谁是假的?”
中年人说:“你是假的。”
蒙挺身而出:“你才是假的!”
中年人指着铝合金拉门外金匾招牌说饮料公司办事处除此之外都是假的。
她们看到了办事处的招牌以及一些宣传材料无可挑剔证据确凿。金色的匾牌泛起太阳般金黄的光芒,笔画工整字迹清晰的匾上的文字将纹和蒙送出了空洞的梦想。
许多故事被七月流火晒成卷曲或灰烬,城市在世界地图上的位置越来越重要,许多从太平洋上吹来的海风掠过城市的上空被理解成面向世界、敞开胸怀的结果。
纹觉得海风有咸涩和腥湿的味道。
黄土高原古朴的风干燥而闷热,河水枯黄越来越少。
蒙已经好几天下落不明了。
纹在歌舞厅跳完舞洗完桑拿打taxi回到公寓已是凌晨四点,她无法入睡,一张最新的《都市生活报》向躺在床上的纹展示另一个是非难断的恶性事件。
人们去海滨浴场游泳完全出自对鱼的向往,许多生物学家说人是鱼变的,人对于水的需要与鱼一样重要。建筑公司科长陪同城建局局长去海滨公费游泳,谁也没想到,那次愉快的海水浴将会跟火葬场以及善后抚恤联系在一起。局长分明看到迎着风浪扑向大海的科长自信而愉快,而一些简单的浪头涌过之后科长就在局长的视线中消失了。
直到傍晚六点才从两海里外的沙滩上找到了科长的尸体,科长全身苍白如鱼,嘴唇乌紫,紧闭双眼,犹如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海水依旧汹涌,海鸥比较自由地搏击风浪并显示出不败的兴趣。
报纸上说善后处理比较麻烦,主要是讣告上的用语不太好办,报道中文字冗长而且缺乏条理,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1.游泳身亡是在陪局长游泳,而不是在工作空间里的死亡。
2.事情发生在星期天,从时间上说是非工作时间。
3.科长是陪上级领导,是为公司去陪局长游泳的。
4.建筑公司经理对科长说过,陪好了局长,另一幢楼的工程就算到手了。
5.从桌面上讲,不能算因公殉职;从桌面下讲,确实是因公殉职。
报纸上说此事不好办,纹也觉得此事从哪方面讲都能说得过去,比较难办,太累了,她扔下报纸睡着了。
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的纹走过了许多河流、村庄、山脉,她走完了一辈子的光阴,最后驻足在一个飓风刚刚扫荡后的渔村废墟上,她看到了一个长发飘飘的道人,道人身边是一个倾圮的石像,石像边是一棵被拦腰劈断的死树,死树下是一条面目全非的咸鱼。
梦中的风景支离破碎,梦中的道人没有与她说话。
13
秋天来临的日子里,风就有些隔靴搔痒的感觉。
流浪歌手沃来找过几次纹,他在纹的房间里留下了许多吉他声和烟头。纹非常陌生地看着沃无家可归的神情,然后看到沃的头发在自己洁白的床铺上留下长短不一的几根。沃在纹的身上爬起来的时候,像一团潮湿的棉花。
他问纹:“你来这座城市干什么?”
纹表情涣散目光如烟,嘴里喘息着深浅不一的呼吸。
沃说:“你在床铺上找到了我,我就是你的目的。”
纹说:“我找的不是你。”
沃说:“你找的那个人是不存在的,你已经记不清他在床铺上给你的感觉。”
沃说:“我是真实的。”
纹表情迷惘地看着屋外的秋天由远及近,城市的空气逐渐清凉。沃将点好的香烟塞进纹鲜艳的唇间。
纹满足地深吸一口,香烟深入肺腑并造成了诗的氛围与情调,那是一种雾里看花的状态。
沃说蒙在床铺上过于技术化,如同一位业务娴熟的钳工。
《廊桥遗梦》的文字在秋天开始变得枯涩苍白,纹看了两页就合上了书,书中的故事越来越无聊,弗朗西丝卡和罗伯特被作者任意摆布。在一个极其寂静的夜晚,纹看了两页后坚决地说,这不可能。书中的风越刮越猛,书中的秋天树叶凋零、满目荒凉,树林中不再有罗伯特的脚步声。
蒙出现的时候带来了一篮鲜花,纹的房间里生动活泼了许多。那些失去根基的花朵在表现着最后的艳丽类似于垂死者回光返照的景象。纹说,花可以送给活人也可以送给死人,这与哀乐只送给死人有区别。蒙说是的。
她们一起走进了商店、书店、药店,一些与生活相关的东西被采购回来,在步出药店那扇笨重的玻璃门时,蒙对纹说,你只要伺候好男人的器官,你就可以一手掏空他们的口袋,一手掏空他们的灵魂。纹笑了,纹说男人的灵魂是放在钱包里的。
蒙说,一些衣冠禽兽的男人蔑视我为生存而过着卑贱的日子,而男人们又妄图用钱洗刷自己背叛的无耻和欲望的下流,没有比这更卑劣的事情了。
纹说讨论这些事情就像讨论宇宙的尽头在哪里一样毫无必要。
她们走进保龄球馆的时候,一些衣冠楚楚的男女们在服饰的掩盖下文明礼貌、彬彬有礼。
城市里没有陶罐的迹象以及陶罐的声响。
一位自称是华侨的已全面谢顶的商人比较贪婪地抓住纹鲜如春笋的手反复摩梭。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商人笑得自然流畅。
纹说,谢谢。
纹听到了千遍一律的赞美如同无数次听到商场广播里说不许抽烟一样纯属公文格式。
华侨商人住在五星级宾馆的套间里设施齐全、格调高雅,并且从来不会受到警方的检查。纹已经知道,富裕不仅可以买来尊严虚荣还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保护自己的罪恶甚至逃脱罪恶。
商人自带的影碟机接上插头在屏幕上播放欧洲的黄色录像。纹喝着一杯可乐走过去关掉屏幕,优雅地一笑,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她松散的裙裾在肤浅的光线下土崩瓦解。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类似于生产流水线一样符合因果关系。
纹在接过一沓美金的同时莞尔一笑,她说,我们五千年前是兄妹,不,是父女。我们都住在黄河上游,那里有大片的森林和一些烧陶的窑烟。
华侨商人有一种对牛弹琴的莫名感,他不停地搔弄着头顶上稀少的头发,说,是的,是的。
星级宾馆里中央温控系统使居住在里面的客人们都不同程度地觉得身上衣服纯属多余,这里是远古温暖的不会患感冒的森林。
《廊桥遗梦》在纹的手中没有结局,弗朗西丝卡和罗伯特从此不在纹视线里出现,实际上纹读了一本没有结束因而也没有高潮和结局的爱情故事。
秋天的时候,城市里被一种争论不休的传说所笼罩,许多场所里人们发表了截然不同的观点并且经常因意见不一而争得面红耳赤,秋天许多树叶在人们的争论中纷纷飘落,凉爽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天气预报上说北方的天空已经开始下雪了。
一位徒步穿越中国的游侠在走完了八年后,终于在秋天死在了戈壁大沙漠中。游侠胡须飘扬,脚上长满了厚厚的茧,他的水壶里已没有一滴水,他想穿越沙漠去寻找楼兰古城消逝的历史依据和古代的森林,但他却倒在自掘的坟墓里,电视画面和报纸版面上充满了悲壮的哀伤和敬佩。
游侠死的姿势是头向着东南方向的故乡,脚指向消失了的楼兰古城和丝绸之路。大部分人认为游侠是粮尽水绝后自觉无法逃生就做出了这种不忘故乡亲人和探寻理想的最后造型。但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游侠看到毁灭的古城与废墟后,思想走进了远古时期这里茂密的森林淙淙的流水和繁荣的楼兰集市中,他看到城头旌旗飘扬、水草茂密的河边有浣沙的少女,他感到路途遥远且山高水险,就以意志结束生命,让灵魂一步步走进远古的风景。
游侠死的时候,沙漠气温摄氏65度,他表情幸福、面部安详、尸体不腐,他的身边是一个帐篷、一只水壶还有一棵枯树,阳光照耀着沙漠发出尖细的流沙滚动的绝响。
沙漠里的事情像谜语。
14
纹是在这一年冬天失踪的。
在纹居住的那套公寓里,一切完整如初没有任何异常,床头一本《廊桥遗梦》在台灯旁,上面落满了秋天的灰尘,墙上的麦当娜在冬季依然穿很少且表情不改。
蒙在报纸上登了许多“寻人启事”,反馈给蒙的是一些与纹毫无关系的信息,精神病院接收了一位来路不明且美丽异常的女孩,那女孩与纹相距甚远,蒙看了后就哭了一回。
这一年冬天,博物馆举办了一次文物展览会,随后又进行了一场文物拍卖会。
蒙在许多重要人物剪彩讲话之际来到了历史很短的历史博物馆。国内外爱好或收藏古玩的人物操着各种语言走进博物馆的历史与现实之中。
展览会和拍卖会上出现了许多陶罐,陶罐锈迹斑斑、形状各异没有出现鱼和鹿角的图案,只有一些鸟和钱币的图案,它们线条简陋迹象模糊地散布在陶罐的表面。
蒙问起许多人,您可认识一位叫芒的人,他带着一个陶罐来到这座城市。
许多人像听外语一样不知所措,答非所问。
流浪歌手沃相信纹隐匿在某一个歌厅,或者已经改名换姓,沃的长发在冬天的风中干枯如草,他一路跌跌爬爬至天空飘雪的日子。他不停地唱着,“走上你的案板,渴望你的屠刀/剁碎我之后是鸡尾酒宴上的调料。”
歌厅的许多老板问沃:“你为什么要找纹?”
沃痛苦地说:“纹拿走了我的一双鞋子,鞋子是去年夏天洗过的。”
老板们就笑了。
沃说:“我的鞋子是我从北走到南的历史,比陶罐更加重要。”
那一年冬天最后一些日子里,沃和蒙先后离开这座城市,他们分别走进了我这篇小说的字里行间。
冬天干冷的风自北而南基本上方向一致目标相同。
15
二十一世纪末的某一天,在纹失踪了整整一百年之后,天空祥云弥漫、阳光自上而下,世界到处是工业的光辉和钢筋混凝土结构。
农业的风景与一些时断时续的河水及树木点缀着摩天大厦与斜拉桥,思想与情感在信息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
一位老者独坐于黄河岸边的石屋里,屋后几棵参天古树,树上栖息着几只灰鸟。老者对一些手执采访话筒的人反复说:“读了许春樵的小说,我才知道我就是小说中的芒,纹要找的那位芒就是我。”
采访者说:“你不叫芒,而叫mang。”
老者的身边确实有一只陶罐,陶罐上是鱼骨和鹿角的图案。
那时候,世界各地正在流行着一个令人寝食不安的传说,克隆技术虽由世界各国反对而禁止各国政府研制并保持了一百年的平静。但最近克隆技术已流落民间并在南太平洋岛屿的一些森林里大量被复制并偷运到各国从事秘密活动。
克隆人作为一种生态武器,被大量复制出刽子手、恶魔、毒枭,其凶残、奸诈、狠毒的品质是经过精选的出类拔萃之作。
制作克隆人技术居然像制作面包一样简单,一部分农民认为这比使用镰刀还要方便,克隆技术流行的速度与流行感冒一样快。
这时候,一百年前关于纹与芒和陶罐的事情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