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心里的我(第 3/4 页)
第二天,分局办公室。
下了一整夜的雨总算停了,杨拓从口袋里摸出个空烟盒,对着天空长叹了口气。
“关彤说尸检报告很快出来。”唐殊和季青舟走了出来,给他丢去一盒烟,“你休息一会儿吧?”
“别,一休息起来就不想工作,趁着现在脑子还清醒。”杨拓靠着门伸了个懒腰,觉得每一处肌肉都拉扯着酸痛,“我想起周英杰的话就头疼。”
他回忆了一下和岳秀秋发生过矛盾的人——周围几个老头老太太几乎都说了个遍,今天和那个抢垃圾,明天和那个争瓶子,总之就没一个好人。
季青舟思索了下:“我觉得凶手是周围老人的可能性不太大,毕竟把人折腾成那个样子,又把屋子翻乱太费体力,不过也可以排除一下,有些没儿没女没孙子没指望的应该不是,毕竟年龄那么大了,牺牲那么多搞来一笔钱也不知道花给谁。”她顿了顿,“更何况……连周英杰都不清楚,更没人清楚岳秀秋这一笔巨款的来源了吧?”
唐殊点头:“我觉得也是,而且现场那么乱,脚印、指纹什么的都没留下,不太可能是周围那些手脚都不利索的老人,但既然有部分证据能证明凶手有因钱杀人的可能,目前最重要的是查到那笔神秘巨款的来源。”
杨拓牙疼地看着眼前这两人很有默契地一唱一和,觉得塞进嘴里的狗粮都积到了嗓子眼,他一手推着一人的肩膀将他们赶出去:“滚蛋,别在我面前惹人烦!”
唐殊瞟他一眼:“那晚上自己吃饭吧,今天点的那份就不带你了……”
“哎,别别别,再怎么对我有意见也别搞孤立啊,你知道我最近有多惨吗?”杨拓愁苦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烟来,“局里都快成我家了,之前我妈天天给我安排相亲我还觉得烦,现在连相亲的时间都没有,我是不是真要孤家寡人一辈子……”
向来情场无往不胜的杨大少爷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吃多了狗粮,最近总是神神道道,颇有抑郁的架势。唐殊早就习惯了他精神的反复无常,直接当了耳旁风,和季青舟走回办公室,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偏头在她耳边低声道:“盒饭没你的份儿,去我车里取粥,养胃的。”
手中一凉,车钥匙被塞了进来。
季青舟垂头打量了车钥匙一会儿,忍不住轻哂:“干吗这么小声?怕给我的这种特殊对待引起公愤?”
唐殊不怎么在意地一扬眉:“狗咬吕洞宾,我是怕你觉得不好意思,至于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我给你的特殊对待是明目张胆的,没什么见不得人。”
季青舟握紧钥匙,笑容仍挂在嘴边,心中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自从上次唐殊平静而坚定地表示“我要正式开始追你”后,两个人的关系的确从革命战友的关系向上更近了一步,只不过没近得那么明显。
现在他们之间,分明还有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可谁也不愿意出手。
唐殊不愿意出手,是怕自己太唐突,季青舟还没有做好准备,所谓事从权益,来日方长,他最不怕的事情就是等。
可季青舟却是……
她拿着钥匙来到车前,却半天没有开门。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她已经习惯了唐殊这种细微的关怀,他很少说多余的话,为这段本就不甚牢固的感情施加一点压力,以至于他们的相处方式极其自然,好似相濡以沫十几年的老夫老妻。
未来的变故无法预知,在一切都未尘埃落定之前,保持这样的状态下去或许也还不错?
季青舟有些茫然地看着车窗里的自己,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却忽然听到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
“姐姐?”
她以为自己听错,微微一怔,随即循声望去,却见街道对面的不远处站着个娇小熟悉的身影。
是福利院的那个红棉袄姑娘。
她穿着一身新衣服,整个人虽然看上去干净整洁了不少,可看起来却有些恹恹的,仿佛消瘦了不少。
她眼巴巴地盯了季青舟半晌,忽然又叫了一声:“姐姐,你能帮我个忙吗?”
此时,刚四处走访搜集完资料的徐小夏正看见了这一幕,一个身形瘦弱矮小的姑娘似是急匆匆地牵着季青舟走远了,小姑娘的神色似乎很焦急慌张。
徐小夏有点发愣,进门撞上了正在分发盒饭的唐殊,想了想还是问道:“唐队,青舟姐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唐殊随便从里面挑了一盒,刚掀开盖子,动作一僵:“什么?”
“啊,我就是问问,我也不确定。”徐小夏有点被唐殊忽然正经的神色吓到,“刚看见青舟姐和一个小姑娘走了,挺急的,我还以为是她妹妹什么的……”
她哪儿来的什么妹妹?
唐殊眉头一皱,立刻拿出手机一边给她打电话,一边向门外走去。
车门没开,里面的粥没有取出来。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铃声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
这边徐小夏刚从潘非手里抢过一盒油少瘦肉多的菜盒,连筷子都没掰开,就见唐殊面色有点发白,却还算镇定地走了进来,问道:“她们去哪儿了?”
今时不同往日,自从龚元交代出林沉已经再次无声无息地回到了h市这个他曾掀起波澜的“故地”后,唐殊就已经又打起了成倍的精神,做好了一触即发,随时迎战的准备。
和林沉交过手的唐殊隐约有些预感,对方这次重新回到这里,应该有什么新的目的,否则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通过龚元向自己和青舟问好。
在这种时刻,或许是做刑警这些年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养成的危机感让他对一点异常都感到颇为不安,他总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徐小夏愣愣地拿着筷子一指:“就过了马路,好像是直走吧?”
小姑娘的手冰凉,牵着季青舟走过了一条街道,随即拐了个弯,钻进了一个小巷子中。
小姑娘的脚步越来越快,季青舟被她攥得手指生疼,还是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一路上小姑娘都一言不发,只抓着她闷头快走,季青舟几次都回头怀疑是不是有人跟踪她们,让小姑娘急着甩掉什么,她询问,小姑娘不是摇头就是沉默。
或许是与曾经的经历相关,虽然面前的人是个孩子,季青舟也并没有放下百分之百的戒心,而之所以在一开始就和她离开,完全也是出于之前她们算是有过两次的接触。
可现在……
季青舟停下脚步,前面的小姑娘就算力气再大,也拉不动一个没有意愿和她离开的成年人。
“先说你要做什么。”季青舟说,“否则我回去了。”
小姑娘没有动,保持着拉扯季青舟的姿势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看着身边寂静的小巷,肩膀忽然一抖,笑了。
“好的,姐姐。”她说,“我是来帮忙传话的。”
虽然她的笑声很轻,但在如此空旷的小巷中仍然十分刺耳,她缓缓转过身,像是一个能精准控制着自己表情的机器娃娃,盯紧季青舟的眼睛,白皙的脸上是一个温柔的、冰冷的,甚至带着那么点玩味的笑。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对立着,周围没有什么阳光,连空气都变得腐朽而冰凉。季青舟看着眼前小姑娘的表情,只觉得十分熟悉,忽然觉得肾上腺素一路飙到了极限,头皮嗡地炸开了!
“第一个问题,请如实回答——”小姑娘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那一丝遮掩不去的稚意被反衬得格外诡异,“青舟,你杀过人吗?”
她的尾音带着那么点恰到好处的撩拨,钩子似的,将曾经那些回忆毫不留情地全都扯了上来——
“那么我问你第一个问题。”林沉支着下巴,书本摊在腿上,微笑地看着她,“你如实回答我,青舟,你觉得自己杀过人吗?”
光影交叠,回忆的片段仿佛被扰乱,季青舟的目光渐渐冰冷,她还是说出了那个和当初一样的回答——
“没有。”她面无表情地抬起眼,“我没有杀过,曾经没有,以后也更不会。”
“非常好,那么第二个问题。”小姑娘的嘴角又向上扬起了一点,整张面孔竟添了几分邪气,她抬手缓缓地鼓掌,面孔再次和林沉重合,“那么,你觉得杀人这件事会不会给双方带来快乐呢?”
心脏跳动的速度几乎超出了极限,季青舟嘴唇有些发紫,姑娘的声音闯进了耳朵,也和林沉那挥之不去的声音重合,她依旧冷冷地回答:“不会。”
“那么……”小姑娘向前走了几步,她的五官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成林沉的脸,“为什么那个你曾经的病人——她死时会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呢?”
如果目光可以有温度,那么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小姑娘差不多已经被冻得结结实实了。
小姑娘脸上却仍带着无辜而充满了求知欲的笑容:“跟我走吗?我们像以前一样,面对面谈一谈,这个世界这么无聊,到底什么会让我们变得开心起来呢?”
季青舟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疼痛冲击大脑的一瞬,她也彻底回归现实。
有人果然沉不住气了。
“和他在一起,从来就和‘开心’这两个字无关。”季青舟伸手就要扯过姑娘,“是谁要你……”
话没说完,却见小姑娘早预料到了似的,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也就是在这一秒,一根带子忽然缠上了季青舟的脖颈!
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只是在这一秒中。
身后的人不知道是谁,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近的,难以言说的窒息感让季青舟再没有力气去思考一切,只能下意识地反手扣住凶手的手臂,可这力量对身后的人来说,却是微不足道。
“该死的,真是该死。”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耳郭,“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姑娘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估计是被吓到了,突然也没了那种拿捏的腔调,转身拔腿就跑。季青舟双眼充血似的通红,几乎看不清孩子的身影,在巨大痛苦的压迫下,她手指反扣着试图挤开带子的缝隙,至少让带子和喉骨的距离远一些。身后的人却又阴恻恻地道:“别挣了,你马上就没感觉了。”
他在说什么?
耳边的声音已经无法分辨,她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皮肤。
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她在自以为即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突然,寂静的巷子中响起了一声枪响,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男人痛苦的号叫!
勒在脖颈上的带子失去了力量加持,瞬间变成了软趴趴的布条——是一条领带。
季青舟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半死不活地摔在了地上,扶着地面一边咳一边干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侧目望去,唐殊的面色近乎阴沉,他正放下枪,一边拿出手铐,一边和潘非通话:“我这边没事了,现在情况还不明,嫌疑人一位……”
男人还在抱着受伤的胳膊满地打滚,唐殊冷厉地瞟了他一眼,熟练而飞快地将手铐扣在他的手腕上,随即把他当成个空气,一把扶住季青舟的背,帮助她缓缓躺平:“慢点呼吸,先不要说话。”
季青舟轻轻闭上眼,难得听话地缓慢呼吸着。
现在这种情况,别说讲话,连吞咽都困难。
这时她没有睁眼,自然也没看见此刻唐殊眉宇间焦躁、愤怒后留下的印记,他紧抿嘴唇,下颚紧绷出了一条直线,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凌厉,甚至多了几分戾气。
“离开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像是根本没想要得到季青舟的回答,声音沙哑,“连徐小夏都看出了异常,你是警惕性这么不高的人吗?”
季青舟没办法说话,只能把这劈头盖脸的指责都消化了。
的确是自己的不对。
她十分清楚唐殊的心情,林沉之前的“问好”无异于是向他们示威,也明显在针对她与唐殊两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的谨慎小心都不过分。
季青舟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这次真是脑子短路,还是被一个小孩给糊弄了。
她好不容易喘顺了气,近乎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到时候自己没了命是对不起谁?”唐殊冰冷的神色没有一点缓和,“你回去吧,接下来的案子你都不用……”
话没说完,却见季青舟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唐殊的手,有些颤抖地收紧手指,静静地看着他。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她向来很少露出这副软弱的表情,唐殊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她此刻之所以这样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与依靠。
焦躁和怒火顷刻间一丝不剩,唐殊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好哄了,可几番欲言又止后发现还真的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想起刚刚那一幕,心有余悸却是真的,被五个字哄得没脾气了的唐队只能从鼻子里出一口气:“行了,先等杨拓他们来吧,你在这儿好好歇着。”
不想刚表现出了点言听计从势头的季青舟听到这话,竟又支起了身子咬牙指着前面:“有个孩子……你快去看看,把她追回来!”
想起之前徐小夏的话,唐殊心中也是一沉:“那孩子到底是谁?”
“爱悦福利院的孤儿。”季青舟缓了一口气,“今天她穿着紫色的风衣,扎着两个羊角辫。她一定和林沉有联系,快追回来。”
季青舟被潘非带回了办公室,在她强烈反对下还是勉强同意了不去医院的这个决定,关彤也连忙递来一杯热水:“最近大家神经都紧绷着,之前那案子大头只抓了龚元一个,其他的四散在各地,咱们断了这些人的财路,他们想要报复也是正常的,在那种状况下要多留个神吧。”
季青舟心不在焉地说了句谢谢,接过热水却没有喝,她仍然在回想着刚刚那小姑娘的神色和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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