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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我们不熟(第 3/4 页)

    季青舟又适时地添了一句:“况且我现在也算是你们同事,说说没坏处吧?”

    唐殊默默地给两个人的碗里又添了汤:“先说你吧,你有什么看法?”

    想起与季青舟初次见面时,她刚到现场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能分析出点条框,要说思维和判断力,这个人一定还是有的。

    否则赵局那老头子也不会如此执着。

    见他不再抗拒,季青舟也不推托:“目前看来,嫌疑最大的的确是龚元,他有充分的作案动机,虽然有不在场证明,可鉴于他曾经要挟司机伤害顾河,这次就算是他真的想动手,也完全不必自己亲自出马,天台上那几只和他dna不相符的烟头足以说明这一点。”

    唐殊静静听着:“所以你认为一定是他?”

    “倒不是这么绝对吧。”季青舟停下筷子,“龚元与顾河的那一笔合作数额应该很大吧?从赵局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看了下资料,这个项目前前后后进行了已经有半年,还有官方扶持,如果他们之间真的不对付,这么重要的项目,应该早就叫停了,在这个节骨眼,合作人死了,项目一定程度上会受到很大影响,加上他和顾河的矛盾尽人皆知,保不准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有时候捕风捉影的那点谣言就足够把他给毁了。”

    唐殊点头:“是,对于龚元来说,这笔合作不仅能捞到很大的油水,对顾河来说,也是他们这小破公司翻身的唯一机会,双方皆有利,所以我觉得龚元所谓的‘中止合作’,是指中止与顾河的接触,毕竟顾河平日里花天酒地,鲜少过问公司的事,如果可以把他一脚踢开,直接与另一位合伙人对接,那么进展应该会顺利很多。”

    “可顾河为什么呢?”季青舟也皱起眉来,“这样一笔大单子,钱来了谁会推出去?否则没收入怎么支撑他那花天酒地的本钱?”

    唐殊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除非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季青舟一愣,顺着唐殊的话微微一想,便理解了几分:“你觉得会是什么?”

    “小公司都是夹缝里生存,该谨慎的就要谨慎,绝不敢铤而走险,对于他们来说,法律就是最后的底线。”

    顾河不同于龚元,后者油滑老练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挂在了面皮上,能在h市中打拼出自己的一席之地的他自然清楚如何打好一手擦边球,这笔合作的数额对于顾河来说确实难得,可他不如龚元家大业大,无论怎样也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短短几句话倒是引出了唐殊的一些思绪,他正旁若无人地沉思着,忽然一杯温热的牛奶端到了他的面前。

    唐殊莫名地抬起头:“给我的?”

    季青舟一点头:“睡前脑子用多了也不太好,和你聊这些是想让你先清空一点,喝点东西吧,里面我放了安眠药。”

    唐殊愣是把一句“要是用安眠药就行我找你这个心理医生干什么”憋了回来,眼见季青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也只能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知道你还有些问题没想明白。”季青舟随手打开音响,挑选了几首歌,“但我建议你,这些问题可以当作一种‘助眠剂’,不要追根究底,让一个问题延展出无数种可能性。”

    唐殊接过毯子,狐疑地躺在沙发上,耳边的音乐是他从未听过的,倒品不出什么美感,可枕头和毛毯都异常柔软,他极力忽略的疲惫仿佛也沦陷于这种久不曾体验的安逸与舒适,纷纷缴械投降。

    或许是安眠药真的发挥了效用,唐殊回想着刚刚和季青舟的谈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季青舟的最后一句话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了这份宁静,也像是自问自答一般:“那么徐茜又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觉得顾河是自杀呢?”

    唐殊没有回答。

    他的眉头轻轻蹙起,带着这个问题陷入了梦境。

    季青舟又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将音乐调到最适合的音量,随即收走了牛奶杯。

    杯子里的牛奶被喝得干干净净,季青舟忍不住笑了。

    里面根本没有放什么安眠药,她只是借此给唐殊一种心理暗示罢了。

    季青舟走回电脑前,下意识地想点一根烟,却又怕烟味影响到唐殊的睡眠,正有些百无聊赖地捏着烟盒发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收到了一条陈冰的微信。

    “姐,十级警告,我妈正带着我杀向你家!来者不善!做好防护!”

    该来的还是要来,纵使陈冰指天指地地向她保证过东窗事发绝不拉她下水,可要真是信了这小子的话,她才真是脑子有问题。

    眼看唐殊还在熟睡中,季青舟眉头一皱,飞快回复:“我这儿不方便,咖啡厅见。”

    陈母是典型的女强人类型,她是一家广告宣传公司的董事长,在陈冰四岁的时候和他父亲离婚,她非常看不起自己那个整天碌碌无为,工作了多年仍然只是一名普通员工的前夫,离婚后得到了陈冰的抚养权,且大多时候禁止前夫来探视。

    足够让同龄人艳羡的物质生活,母亲忙碌的身影,父亲胆怯卑微却充满爱意的笑,这是构成陈冰生活的全部。

    季青舟记得在某次聊天中,陈冰曾提到过父亲,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怀念:“至少空闲的时候,我爸能带我去钓鱼爬山,不像现在,我一说无聊,我妈就骂我不懂满足,反正不缺钱花,倒是了,她懂什么?”说到这儿,他嘲讽似的一笑,“一个只知道赚钱的疯子。”

    治疗陈冰虽然已经有些时间了,但见到陈母的次数,的确是屈指可数。

    咖啡厅里,陈母坐得笔直,浑身上下都是价格不菲的名牌衣装,搭配得却十分得体低调,可看出此人品位极佳,而从她望向陈冰的那每一个挑剔且具有警告性的眼神也可以得知,她是一个控制欲非常强烈的人。

    陈母一张口便直奔主题,来到这里问罪的缘由也和季青舟想的一样:“阿冰告诉我,他这几日都留在了你的工作室,还说这种私自‘离家出走’的行为已经完全得到了你的支持?并且表示你会就此问题来向我进行沟通,是吗?”

    这语气,巴不得把面前的人生吞活剥了。

    旁边的陈冰哆哆嗦嗦地朝着季青舟挤眉弄眼,陈母每说一个字他就巴不得跪地磕头的表现欲就越强一分,意在期盼着季青舟圆好它这一番说话不走脑子的胡言乱语。

    季青舟虽然心中有点怨气,但也不好当着陈母的面发泄出来,她正思索着怎么把话说得对双方都有利,不想陈母眼睛又一翻,也不知是空气碍了眼还是咖啡脏了手,总是满脸的挑剔:“不是我说,季小姐,你也挺年轻的,总和我们阿冰混在一起,谁知道你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陈冰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他从胸腔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正铆足了劲儿要反驳,却见季青舟反应飞快,露出了一个适当茫然的神色对答如流:“您刚才不是也说了陈冰离家出走是‘私自’?而且我需要先确认一下,您来找我,的确是想和我沟通,而不是……吵架什么的?”

    陈母一怔,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咄咄逼人,却仍然放不下颜面,抬手推了一把陈冰的肩膀:“沟通什么?都多久了,他不还是那副德行?我花钱只是为了叫你和他谈心?”

    季青舟还没搭腔,陈冰就“哈”了一声,垂头打游戏的他瞟了一眼母亲,轻飘飘地反驳:“你总算知道有些事情是靠钱解决不了的了?疯婆子。”

    如此言辞激烈地用侮辱性的话语辱骂母亲,在他人看来原本应该是一件非常不可理喻的事情,陈母却只是脸色一僵,习以为常似的收回目光,转而继续对陈冰道:“季医生,阿冰的态度你已经看到了,你不是我选择的第一位心理医生,也不会是最后一位,两个月后如果阿冰还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就必须停止你的治疗。”

    季青舟神色如常,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非常到位的倾听姿态,听完陈母的话后,她倒真像考量了一番,随后开口道:“您现在把他带走我也没意见啊?”

    数落完人准备提包走人的陈母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回答,结结实实愣在了当场。

    季青舟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如果您觉得这是我的责任,我不想推辞,但我也有权利不和您解释,同样的,陈冰想到哪里也是他的人身自由,并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您找错人了。”

    陈母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可是花了钱……”

    季青舟打断她:“没错,我的咨询是按小时收费的,但也不是您雇来的保姆,每次陈冰到我工作室的治疗视频我有保存,您想看,随时给您调出来。”

    陈冰只觉得十分解气,他抱着双臂斜睨着陈母,嘴角挑了老高,这着实是面对仇人的姿态。季青舟瞟陈冰一眼,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忍了下去,眼见着陈母一脸铁青地拿起包,向陈冰丢下最后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便怒气冲冲地离开。

    陈冰一脸得意,季青舟动也不动地盯着他喝完了半杯咖啡,直看得他发毛:“故意气你妈干吗?皮痒?”

    陈冰故作轻松:“我们俩平时就这样,再说我不气她,她能这么快就走吗?”

    季青舟没吭声,依旧冷冷地盯着陈冰,起初陈冰还能勉强支着那点摇摇欲坠的笑意,可没过几秒,他终于顶不住这种堪比挨刀子似的审视,讪讪地垂下头:“对不起,姐。”

    “你没对不起我。”季青舟语气严厉起来,“陈冰,我希望你能明白,在你母亲看来我是个外人,我可以和她斗嘴甚至吵架,可你不行。”

    陈冰怔怔地抬起头,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季青舟:“姐?你明明知道她……”

    “她要是真不爱你,怎么能把你光鲜亮丽地养到十八九?”季青舟一点面子不给,完全已经变成了教训的口吻,“你记住,你们母子二人之间是矛盾,不是仇恨。”

    陈冰似是不服气,张了张嘴,可又觉得自己理亏,只能尴尬地安静了一会儿才弱弱地问:“那今晚我还能跟你回去吗?”

    前一刻还气焰嚣张的小祖宗又变得可怜巴巴,季青舟最扛不住的就是这一套,她只能别开目光,无奈地问了句:“吃了吗你?”

    陈冰垂着眼睛:“没,还饿着。”

    “吃了饭再跟我回去。”季青舟起身,示意他也一起跟上,“不过今晚工作室有个病人,你安静点。”

    她还真是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明明是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年龄,身后总跟着这么一个“儿子”,她觉得自己比陈冰他妈还操心。

    按照陈冰往日的习性,得了便宜又卖乖后的他必然一秒变脸,一蹦三尺高地跟在季青舟的身后,可今天的他动作和神经都有点迟缓,坐在位置上没动弹。

    季青舟刚想催他一句,靠近时却发现他的眼圈红了。

    “我和我妈,一年多没在一起吃过饭了。”陈冰的声音变得沙哑又无助,他抬起头来,茫然又怨恨地看着季青舟,“我从她身上感觉不到对我的爱,我只能恨她了,我能怎么办?”

    他卸下面具,疲惫又痛苦,赤裸裸地将自己柔弱羞耻的一面展现给她看。季青舟胸口一窒,目光似乎有些恍惚,仿佛在望向另外一个久远的时空。

    少年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像是质问,又像是嘲讽:“他们都不爱我,我能怎么办?”他秀气斯文的面孔染上了那么一点带着快意的笑,“既然没人在意我,我当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指尖一凉,季青舟猛地回过神来,却见陈冰轻轻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勾住了她的手指。

    “姐。”他仰头看着她,好似在害怕着什么,“你生气了?”

    季青舟忽然叹了口气。

    陈冰这小子虽然脾气冲了点,但到底还是不坏的,根本用不着她杞人忧天。

    于是,季青舟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我又不是你,哪来那么多气,走吧,先吃饱了再谈你那少年的烦恼行吗?”

    陈冰立刻松了口气,几天前还嚣张上了天的那股劲儿荡然无存,金毛似的亦步亦趋跟在季青舟的身后,生怕她把自己给弄丢了。

    早晨六点半,唐殊被一阵闹铃声吵醒,很少睡过整整一晚好觉的他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顿感茫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沙发和靠枕虽然软,可睡久了还是颇感不适,唐殊一边揉着后颈,一边环视着周围,昨晚的饭菜和碗碟都被简单收拾了,却放在池子里还没洗。他龇牙咧嘴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向来以失眠著称的他,在人家大姑娘家里天昏地暗地睡了一整晚。

    唐殊活动着僵硬的身子走到料理台旁盯着那牛奶杯子,开始琢磨着是季青舟搞来的失眠药太猛,还是那几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音乐有奇效,总之睡眠充足的确会让人精神焕发。

    作为回报,唐殊再次撸起袖子,又是一副老妈子的做派,准备收拾完昨晚的残局开始做早餐时,却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那吵醒他的闹铃还没有停下。

    开始的时候他倒也没放在心上,赖床已经成了现代人必不可少的行为之一,可他粗略一算,这铃声反反复复,整整响了十几分钟,睡得再沉也该醒了。

    唐殊暗暗心惊,几步走到季青舟的卧室,象征性地敲了几下后没有回应,干脆一把推开,只见季青舟一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孔在昏暗的房间下显得格外缺少生命力,手机催命似的叫着,明明就在她手旁。

    不会是死了吧?唐殊心惊肉跳地想着。

    他一秒钟都不敢再耽误,先是轻拍了几下季青舟的脸,观察到她还有呼吸时才稍稍松了口气,可这姑娘从脸蛋到手腕都凉得像是冰块,他倒吸一口冷气,掀开被子就要抱起她去医院,这场景实在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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