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军营韵事(第 3/4 页)
裴家的孩子是不是都缺根筋?她根本未怀孕,哪来的小产?其他皆为知情人士,只能大眼瞪小眼。慕屠苏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应该是受伤所致。”
“……”连慕屠苏也……
白芷那口含在嗓子眼的鲜血,当真是要喷出来了。她希望,喷这三个缺心眼的男人满脸的血。
军医淡定地收拾桌上的药渣,见惯不怪地道:“这是女子的癸水,月月都来一次,不是受伤,更不会失血过多而死。这是健康的身体周期反应。”
“喀喀。”慕屠苏大咳。
裴七脸色苍白。
裴九更是僵硬不已,便是眼眸也僵硬地看着白芷,白芷则顶着红彤彤的脸庞懊恼地看着他。皆是还未打过鸣的小公鸡,不懂,她也只有谅解了。闹出笑话,她也只能憋着笑,免得伤及自尊。
白芷从军医营帐里出来,是一身药童男装打扮,她眉宇清秀,骨瓷般剔透的凝脂肤,像极了一个漂亮得过分的美男子。第一个看她穿男装的是裴九,他当场痴愣了好一会儿。
“你若穿男装逛青楼,我想她们恐怕愿意倒贴钱让你陪她们一晚。便是男嫖客,也会对你心怀不轨。”
白芷自信地笑:“这是自然。”
“你哪来的自信!”
白芷笑而不语。梦中她假冒士兵混入军营,同一队的士兵都像饿狼般看她,对她动手动脚。幸而她及时投靠慕屠苏,虽挨了一顿臭骂,但慕屠苏那晚居然留她在他营帐内睡了。即使,第二天他便派人把她遣送回去……
男装比女装轻松,不用提着裙子走路,步伐也相对于大一些。只是白芷发觉裴九一直在古里古怪地看她。白芷不解,问他:“你这是作甚?”
“你们女子甚是奇特,竟会无故失血,还是做男子好。”裴九由衷地表达“还是做男子好”。
“可不?男子可有三妻四妾,女子只能服侍一夫;男子可在外花天酒地,女子只能在家绣花。”
“瞧你满口的怨气。”
白芷撇嘴:“自然,我怨气冲天。为何不一夫一妻,为何男子花天酒地名为人之常情,女子在外露脸便是淫贱不堪?”白芷说这些话,纯属无心之过。梦中,她饱读经书,对于如此制度不甚认同,但作为一地千金,只得如寻常千金逆来顺受。她本就是叛逆的性子,被束缚于礼教,从白渊再到慕屠苏,她根本做不了自己。现在,她故意不再读书,反而舞刀弄枪。她不再矜持有礼,反而随心所欲,虽然有着刻意,但比梦中活得自在些。
一面受束缚,一面随心所欲,也许是她最好的生活态度。
“芷儿……”裴九忽然低落下来,“你是在责怪我花天酒地、不知所谓吗?”
白芷一怔:“我没这个意思。”她说那番话,纯属随意感慨抱怨一下。
“嫁给我吧。”裴九脸红了,扭头不看她,“我保证你会是我唯一的女人,我若去花天酒地,带你一起去。”
这个承诺很奇特,是指一起风流快活,还是指他玩他的,她玩她的,有福同享?
白芷实则有意于裴九,在心里打了好些腹稿,希冀着有一天裴九能瞧上她,毕竟她年纪不小了。可唯一让她担心的则是裴老将军是站在太子的队伍里,到时候三皇子夺嫡成功,他们又如何自处?
白芷的犹豫,让裴九甚是受伤。他原以为白芷会欣然答应。为避免两人之间的尴尬,也挽回一下自己的尊严,裴九扬起嘴角,冷哼道:“哼,居然不吃爷这套?爷在花花世界里打滚,爷一说要娶她们,她们都高兴,就你面不改色。”
“阿九……”白芷方想说些什么,被裴九及时打断:“你现在后悔了?后悔也来不及了,爷不娶你了,爷在京城有各色美女,何必为你自挂东南枝?啊!”裴九打了哈欠,“困死了,我回营帐睡了。”
裴九不顾白芷的叫唤,慌张地离开。白芷见叫不住,便没再叫了。
没听到白芷的叫唤,裴九放慢了脚步,脸上的表情愈加凝重,明亮的眸子最后隐隐有了伤感,他黯然地撩起帘子,滚到床上,蒙被睡去。
留在外头的白芷一直目送着裴九的背影,心里也不甚痛快。裴九是真想娶她,还是开玩笑?他一会儿认真一会儿玩笑,让她分辨不出真假。
多想无益,还是不想的好,白芷叹息,也回到自己的帐篷内,打算睡上一觉。她却在自己的帐篷内的桌子上,瞧见了一封信。白芷来军营第三天便写信到京城和苏城,分别给白渊与柳氏报平安。这封信,该是柳氏的吧?白芷拆开信件,未曾料到,竟是白渊捎过来的!白芷愣了愣,展信看了看,白渊并未唠叨家常,仅有只字片语,不过是让她注意安全,然后速速到京相聚。白芷看完,写了一封回信,再走出帐篷,打算交给信使。她来到信使的帐篷外,两名士兵在外候着,见是她,朝她点头:“白姑娘,陆信使此番有任务在身,捎信请到东边第三个营帐,那里有信鸽。”
白芷透过营帐帘子的缝隙,见着慕屠苏正与信使洽谈着什么,该是军事机密。白芷觉得不宜久待,便乖乖地去士兵指的营帐找信鸽。
看信鸽的是位老者,他看了看白芷,伸手道:“京城?”
“是。”
“拿来。”
白芷把信封递给老者,老者接过,塞到一信鸽的脚环上,然后放飞信鸽。白芷看着笼子里有许多信鸽,顺便抚摸了就近的一只,本想离开,却见老者从另一笼里拿出一只翅膀带血的信鸽,准备割它的喉。白芷大惊:“你这是作甚?”
老者不以为意:“这信鸽翅膀坏了,已做不了信鸽,留着作甚?直接当食材,还不浪费。”
白芷看着老者手上那只略显肥硕的信鸽,那乌黑的绿豆眼闪烁着无辜的光,头略歪,还瞧不出自个儿有危险。白芷心下一痛,梦中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涌了出来。
慕屠苏有三样宝,他的宝马疾风、信鸽闪电,以及他的妻子南诏公主。在南诏公主出现之前,白芷一直为慕屠苏奋斗着,宝马疾风和信鸽闪电皆由她亲手养着。先前慕屠苏极为厌弃她来养他的宝贝,后见疾风与闪电对她亲热,便慢慢软化,默许她养着。她与疾风和闪电有着亲厚的感情,直到南诏公主出现,养育权归了南诏公主,她则每日以泪洗面。她以为它们俩都忘记了她,可有一天早晨起来,她见闪电落在她房间的窗棂旁,朝她咕咕地叫,似兴奋地呼唤。白芷为之欢喜,特派丫鬟到厨房里拿来一碗玉米粒,喂给它吃。她以为慕屠苏绝情,可动物尚且有情,亦可。以后的每天清晨,闪电总会落于她的窗棂,朝她咕咕地叫。直到有一天的清晨,她再也未见过闪电出现,后听闻,闪电的翅膀不知为何断了,被关在笼子里,出不来了。她想去见闪电,想医治闪电,却遭到南诏公主的拒绝,她唯一的慰藉也没有了。后来,她听闻闪电因不能飞翔,郁郁寡欢而死。
白芷对老者道:“这只信鸽卖给我吧。”白芷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者。老者狐疑地看了看白芷,接过银子,交出那只受伤的信鸽。
白芷捧着信鸽,抚摸着它的头:“人的骨头断了,尚且能痊愈,我偏不信,不能把你治愈。我给你取个名字,叫……闪电可好?”这只信鸽与闪电毛色不同,闪电是只灰色带金翅鸽,而这只是纯色普通的鸽。白芷却还是不能自已地想叫它闪电。
她的营帐里没有伤药,她先前是睡在裴九那里,伤好便被极为重视男女有别的裴老将军分到别处,给她一个独自营帐。她先前治箭伤的药都在裴九那儿,裴九又在睡觉,她只得找军医要点药了。
白芷到了军医帐篷,不见军医在营帐内,她本想稍等片刻,只是片刻过后依旧不见军医的人影,她便耐不住,自个儿找了起来。她略懂药材,她需要的正骨药,找到该不在话下。
正在她翻箱倒柜找药之际,在她背后,有人厉声喊道:“谁?”
白芷还未来得及回头,那人立即反手一扣,欲把她按在桌案上。白芷也会几招防身术,一扭身,手臂向后挥去。那人眼明手快,抓住正朝他袭击的手。白芷双手被擒,用脚踩他的脚,谁想,踩到脚下一根掉落在地的捣药槌子,一滑,身子直接向身后那人倒去。那人出于本能,想扶住她,双手一抱,直接握在她胸前的“两大包子”上。
那人一怔:“女子?”
白芷着一身男装,又是背对那人,那人先前以为是偷盗之人。
若是别人,白芷肯定转身扇那人一耳光,奈何那人她认得,且不想有何瓜葛,她只得忍气吞声,从他身上挣扎开,打算落荒而逃。
“咕咕。”桌上的闪电叫了几下,好似在提醒白芷,别忘了它。
她是想着逃跑,可那人不依。军营重地,只有白芷一位女子,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肯定来头不对。他大跨几步上前,站定在白芷前面,本想厉声问是谁,但见白芷立于他面前,一怔。慕屠苏道:“是你?”
白芷不语,闪身从慕屠苏旁边走过。慕屠苏的手掌轻轻一抓,便抓住白芷的细臂。
“将军,你要作甚?”白芷侧目看了看慕屠苏。
慕屠苏面无表情地道:“我不喜欢你便是,你何必这么敌视我?我欠你何物?”
白芷怔了怔。是啊,他欠她什么?他什么都不欠。是她画地为牢,为自己铸造一个铁笼,与他隔得远远的,都是她一厢情愿。白芷抿了抿唇,朝慕屠苏笑了笑:“对不起,我只觉自己已是有夫之妇,怕人误会,才与将军分生。”
“喀喀,是吗?”慕屠苏一边咳嗽,一边冷若冰霜地看着白芷,他定定地看着她,好似想以此看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白芷大义凛然地回视,眼中一派清明。
“咕咕。”白芷手中捧着的闪电甚是及时地打破了僵局。两人皆把目光落在闪电身上。慕屠苏道:“它受伤了?”
“嗯。”
“你是来找药的吧?交给我,你继续找药吧。”慕屠苏伸出手,想接闪电。
白芷犹豫了片刻,眸光柔了几分,把闪电交给了慕屠苏,自己再回到药柜子那儿找药材。到底是军医,药材甚多,柜子叠得比白芷高两倍,白芷拿着梯子爬上爬下,好不容易找齐药材,转身那刻,见慕屠苏坐在椅子上,已然睡着了。他抱着的信鸽似乎自然熟,头钻进他手肘间,亦安然地睡着了。
她找药,找了许久?
不如让他们多睡会儿吧。白芷没叫醒他,而是做着敷药的准备工作。外敷的药,要先捣碎,泡一泡热水便可用了。她极力压低捣药声,把药材泡在热水里,等上一刻,便可。等待中无事可干,白芷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到坐在不远处微低着头睡着了的慕屠苏身上。
他这般快便睡着,不是她找药太久,是他身有风寒又劳累的缘故。哪像她和裴九,吃闲饭,没事找事做。他有远大的抱负,为好兄弟三皇子夺兵权,争皇位。梦中,她最大的梦想,无非是让慕屠苏爱上她,从此相亲相爱。现在,她最大的梦想无非是劫一个爱自己的相公上山,和自己的爹娘一同过平凡的日子。无论梦里梦外,她永远是个小女子,与他相差甚远。
白芷闻到药味,知可以敷药了。可闪电正在慕屠苏的怀里睡觉。白芷又不好打扰慕屠苏睡觉,只好委屈闪电,决定强行抓走它。
白芷扯出闪电的身体,它的头却还卡在慕屠苏的手肘间,她稍稍增加了点力气。慕屠苏动了动,间隙变大,白芷因施力稍猛,身子往后仰,摔倒在地。
慕屠苏睁眼瞧见,轻轻一笑,嘴角露出漂亮的笑容:“愚得可爱。”
他笑起来的时候,想必隆冬大雪都会骤停,生出浓浓的暖意。只是他忽然不笑了,眼神暗淡下来,略带伤感地看着白芷。片刻后,他别过脸,没再看她。
慕屠苏向白芷走来,把她手里的信鸽接了过来,他道:“我帮你抓着信鸽,你帮它上药,可好?”
白芷点头。
当军医返回营帐之时,瞧见了极其温馨的画面。慕将军手里捧着信鸽,白芷正小心翼翼地为那信鸽捆绑绷带,被两人服侍的白色信鸽歪着脑袋,一双圆溜溜的小绿豆眼正往他这边看。
慕屠苏在看自己,白芷感觉得到,却佯装不知道。好不容易把信鸽的伤处理好,白芷抬眼朝慕屠苏看去,眼眸闪着兴奋:“好了。”
慕屠苏点头。
军医在门外咳嗽两声:“将军和白姑娘来了啊?”
两人皆是惊了一把,目光投向军医那儿。军医十分淡定地走至药柜,拿出一包早已包好的药,递给慕屠苏:“将军,药已配好了,记得吃饭前半个时辰吃了。看将军的脸色,风寒尚未减轻,当多加注意。”
慕屠苏点头,方接过药,一小兵闯了进来,跪在地上,拱手道:“将军,不好了,裴老将军和裴先锋中了敌军的埋伏,我军损失惨重。”
慕屠苏腾地站起来,原本略显惨白的脸上更是显得苍白,他铿锵有力地道:“速速派人前去支援,营救裴老将军和裴先锋。我军中埋伏之地,派人画好地图,召集全部将领,到指挥营集合。”
“是。”士兵迅速退下。
慕屠苏也未多停留片刻,立即朝指挥营前去。
白芷怔在原地,心想,裴七该是那裴先锋吧。梦里,白芷见过颇有名气的裴先锋,听闻他为了救裴老将军,在一次战役中失去了双腿,大好青年,从此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此生,第一次见到裴七,她吓了一跳,觉得相似,到底是画像与本人有些出入,她未曾想到……
白芷忽然愣怔了一下,好似记得极为重要的事情。
她忙问军医:“军医,你可知这次作战,可是六万大军?”
军医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未回答,但从他的眼神中,她知道,此番她猜对了。若真的是这样,那么就是这场战役了,裴先锋失去双腿,慕屠苏前去营救,失踪了……
梦中,他失踪了三个月有余才回来。那三个月,是白芷最难度过的日子,但她坚信,慕屠苏并没有死,他只是一时回不来而已。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三个月后他回来了,却带了一个女人回来,是南诏的小公主。他在殿堂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先帝赐婚。那是怎样疯狂的他!白芷从未见过。她只能躲在屋檐下,不知所谓地哭,心疼他,更心疼自己。那个女人用三个月,让他爱至如斯;她花了两年,却不能换来他一个简单的微笑,是她不够好,还是那个女人太好?
如今,这一次他会遇见他心爱的南诏公主了吧。白芷扯着嘴皮,自嘲地笑了笑。
如此也好。
白芷抱着闪电,拜别军医。她方走出营帐,却见裴九衣衫不整地从自个儿营帐走出来,他神色慌张,脸色泛白,一边系着身上的腰带,一边冲向军指挥营帐。
白芷自裴九身后叫住他:“阿九。”
裴九回身见是白芷,稍稍停顿了下,他神色依旧处于慌张状态。白芷问他:“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发生了何事?”
“方才听闻御林军与南诏军激战,我爹和七哥遇险,不知状况如何,我很担心。”
“那你想作甚?去指挥营问个究竟?你以何身份?”相对于裴九的惶恐,白芷淡定了许多。毕竟她知道结局。这将是裴老将军的最后一场战役。至于原因,白芷不知道,兴许是与裴七断了双脚有关吧。
裴九不管不顾:“即使把我认作细作,我也要去。我就只有我爹和七哥了。他们不可以有事。”
白芷一怔,未曾料到,裴九把他们二人看得如此之重。
白芷自知劝服不了他,只能作罢,随他去了。她没有跟去,而是去厨房要了几根竹子,给闪电做个舒适的窝。梦里她养过信鸽,这点小事,她会很娴熟地完成。
做个窝花费了好长时间,待她终于直起腰板,抹了抹额头的汗,嘘了口气,她又发觉自己饿得慌。她想,她该出去找点东西吃了。当她撩开自己的帘子,竟发现以慕屠苏为首,一大批精锐士兵正在出营,应该是去救裴老将军和裴先锋吧。白芷看着一批批士兵离开,心生惋惜。这些士兵此次离开,恐怕回不来了。当年慕屠苏前去营救,回来的不过寥寥数人。他们丢了性命,慕屠苏却抱得美人归,这是何等的待遇!
白芷不想管,这就是命不同。
也许是天色较晚,泛着淡蓝,白芷竟看见了身着戎装的裴九。她努力眨了眨眼,想再仔细看一遍之时,却只能瞧见背影了。莫非她眼花,看错了?白芷存着侥幸心理,不再妄自猜想。她本想去厨房拿点吃的,路过一个帐篷,竟听见有人在叫“救命”。白芷以为自己听错了,贴着那帐篷,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遍,耳边依旧有人在断断续续喊救命。白芷立即撩起帘子,闻到满室的酒气,在士兵床上,竟瞧见一男子穿着亵衣亵裤,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床上。白芷走上前问:“谁干的?”
“九公子,他穿我的战衣,假冒小兵,跟着慕将军去营救裴老将军和裴先锋了。”
那岂不是送死?白芷暗暗啐了一口,转身着急地去追他们。
“喂喂,先帮我松开啊!”不见白芷回头,那可怜的士兵继续呐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白芷在营地门口被看守士兵拦截了。士兵极其严肃地道:“如今局势严峻,担心遇到生命危险,严禁外出,还望白姑娘海涵。”瞧士兵一丝不苟的认真样,白芷便知,她若是硬闯,也闯不出去。
这正门是指定出不了了。白芷识趣地退出。她没有过多的时间耽搁,若耽搁太久,即便是她出去,也追不上他们。再者,外面四通八达,耽搁太久,她连方向都寻不来。白芷在梦里经常混军营,早就了解军营的布局。厨房背后会有个鸡洞,是养鸡人特意挖的,以供鸡到外边觅食。
白芷找了鸡洞,目测,她似乎能爬出去。可当真爬,她却只爬出一半,她的屁股有点大,卡住了。这下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痛苦极了。
“咦?哪里的小兵?想偷跑出去?”好不容易等到人,白芷听到厨师的声音。她本想欢天喜地地求厨师帮忙,但想,这样恐怕会拖太久。
白芷故意压低声音:“帮个忙,狠狠地踹我一脚。我因为偷懒睡觉,掉队了,现在赶着出去跟上队。”
“干吗不走正门?”
“正门走不得,会被发现,挨训。”
“这样啊?那好吧。我踹你了?”
“嗯,狠狠地踹,不要……不要留情。”白芷视死如归地翘着屁股,等待那一踹!
厨师抬腿,狠狠地踹了下去。白芷受到向前的冲力,屁股终于脱离鸡洞,身子完全出来了。白芷痛得眼泪直流,抹着屁股,含泪地对好心的厨师喊道:“大恩不言谢,等我凯旋,请你喝酒。”
“好啊。”墙另一边的厨师憨厚一笑。
于是,白芷一边摸着屁股一边寻方向。她得先到正门外,然后循马蹄印找队伍。白芷寻得很费劲,找了好一阵才寻到马蹄印,然后跟着去追。
天色愈加暗了,白芷的心也跟着跳得愈加快,若在天黑之前没追上这个队,后果不堪设想。一想到裴九有可能回不来了,她心里便开始不断咒骂那鲁莽的小子,怎这般轻率无脑!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太在乎他爹和七哥?白芷忽然想到,裴九说过,他只有裴老将军和裴前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九不是排行第九才叫裴九的吗?可她都未曾听过他前面的几个哥哥。白芷忽然意识到,她只顾着想怎么调戏裴九,怎么让裴九娶她,却从未考虑到他家的事,以及他家的未来。梦中,她是不屑去打听,一意孤行地只想要慕屠苏,现在,她依旧是一根筋,只想到片面,未全面去想。
所以这是她的报应吗?如若这次能追上裴九,她决定好好了解裴九以及他的家。既然当初选择了他,她就不该犹豫。
白芷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不见人影的路,灰蒙蒙的,望不到尽头。她后面的路,到底是坎坷,还是畅通无阻,她无从知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现在她唯一所想,便是追上裴九,带他回去。
因为此番营救必将以悲剧收场。那时的裴家,也将渐渐衰退,军权将会被抱得美人归的慕屠苏一一侵蚀!
白芷循着队伍的脚印一步步寻,她走得极为急促,生怕因自己走得慢而误事。可眼看着将要离开光辉王朝的边境地带,进入南诏国的领土,白芷的担忧愈加强烈了起来。
莫非,她此生也和裴九无缘吗?
当她看见前方有人影晃动,她眯了眯眼,再仔细望了望,心中一喜。她瞧见了,坐在高大骏马之上的那人,不就是慕屠苏吗?他身后跟着的队伍里,应该就有裴九了。
白芷放宽了心,疾奔而去。她冲进队伍里,一个个地找裴九,不是,不是,依旧不是……
慕屠苏坐在高大的骏马之上,惊愕地看着白芷,问她:“你怎么来了?”
白芷道:“裴九穿士兵的戎装,混在你队伍里了。”
慕屠苏一怔,斜睨着身后的士兵,严肃地下令:“找出裴九。”
队里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一片安静。裴九似乎不在队里?一位少将驾马向前:“将军,方才你派了鲁少将支出一小队前去勘察,九公子会不会跟着一起去了?”
“极有可能。”慕屠苏点头表示赞同,目光一凝,再把目光投向白芷,依旧是那么严厉,“你回去。”
“我能同你们一起吗?我也会点功夫。”白芷想等裴九,所以请求慕屠苏。
没想到慕屠苏一口拒绝:“不行。”
“我死了,不赖你。”白芷负气道。梦中他不让她留在军营,是因为厌弃她。如今,早不是那个情形,他为何还是不让她留下来?慕屠苏不理会白芷的气话,对身边一位士兵道:“送白姑娘回去。”
白芷死死瞪着慕屠苏,慕屠苏权当看不见,无视她。他的冷漠,当真是一点都未变啊!
白芷坚持了一会儿,最后妥协了。她不能闹脾气。此时他们有任务在身,她不能分了他们的神。即使再担心裴九,也只能等着消息,白芷只好尾随两位士兵打道回府。
忽然,正前方,几位满脸是血的小将跌跌撞撞地跑来,用尽全部的力气喊了句:“将军。”
白芷回头看了看,心下一沉,脑中空白,耳边充斥着嗡嗡声。鲁少将冲过去,迎上那几名受伤的士兵。
“白小姐,走吧。”旁边的士兵催促白芷。
白芷咬咬牙,点头。
白芷还慢吞吞地远离慕屠苏的队伍,五步一回头地看一眼。她不甘这么走了,可又不得不走。她一介女流,帮不了忙,甚至会添乱。她再不懂事,也该适合而止。
只是,当她远离他们到只能模糊看到他们的影子之时,她听见了撕心裂肺的痛呼,好似有人被人伤到命脉。那声音是……鲁少将的?这次不仅白芷回头看去,便是她身后的士兵也回头惊愕地看了看,叫道:“惨了,貌似中计了。”
白芷道:“该去叫援兵,你跑得比我快,你快去。”
士兵不放心地看了她两眼,最后郑重地点头,撒腿往军营跑。白芷焦虑地躲在路边的草丛中,她辨识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貌似方才那些带血回来的士兵,是假冒的。其实那些假冒的士兵身后有南诏精兵,趁慕屠苏他们不备,突击了。远方的人已然乱成一团,分不清是敌是友。敌方人多,比慕屠苏带出来的人多几倍。白芷这才反应过来,慕屠苏不是来救人的吗?怎么带这么少的人?是他太过自信了,觉得这些人绰绰有余,还是另有安排?
少顷,人影越来越大,亦越来越清晰,他们朝她逼近了?白芷屏住呼吸,想拔腿逃跑的脚却僵硬得走不了,只能定在原地。
对方已然来到她面前了。
是慕屠苏等人。他们被南诏兵重重包围,慕屠苏身上中了一箭,袖子已染红。他们处于劣势,极难杀出一条血路来。但慕屠苏与他的士兵亦不妥协,继续坚持。白芷捂住嘴,眼眸瞪得大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鲜血四溅,溅在了草丛、树干、活人脸上,不一会儿空气里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白芷不敢吐,只敢无声地哭。太残忍,太可怕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虽知道战场死伤极为正常,可从未亲眼瞧见,即使梦中多次赴军营,但只要有战事,慕屠苏都会第一时间送她离开。
慕屠苏的手下将领一个个倒下,慕屠苏却依旧顽强地挥舞着大刀,拼死抵抗。
若救兵再不赶来,慕屠苏会被俘虏。她是坐以待毙,还是上前帮忙?想必她上前也会跟着躺下去吧。
只剩下慕屠苏未倒了。有人忽然朝慕屠苏撒了一团粉末,原本矫健的慕屠苏忽然停顿下来,踉跄几步,辨不清方向。
“慕将军,你还是投降吧。你是不是看不清东西了?这是我们南诏特质的药粉。你还是随我们回去吧,大公主强调活捉你。”
慕屠苏一脸怒气地挥舞大刀,挥舞了两下,他额头青筋暴起,十分痛苦地皱眉,实在挨不住,把大刀插进泥土来支撑他欲倒的身子。白芷瞧见了所有的经过,心里一颤,当初他也是这样束手就擒,去了南诏吗?
“慕将军,我可以看出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们提出的要求你都照做了。姓裴的老头和那个断双腿的男人我们已送回去了。当初只命你带一百士兵在此等候,你就该想到会被活捉。”
“哼。”慕屠苏冷笑,“自然想到,但你们不会想到我这是声东击西吗?我的主力军已在背后袭击你们大巢了。”
南诏士兵咬牙切齿。
“我宁愿死,也不从你们。”他忽然站起来,抬起大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为首的南诏人慌张上前阻拦,却未料,刚碰到慕屠苏,慕屠苏反手一刀,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多谢了,我看不见你们,你自动送上门保我。”
“你中了我们南诏国师特制的‘盲毒’,以你的功夫,最多只能维持一刻,便会晕倒。一刻时间可不够你回军营。”被慕屠苏挟持的那人突然全身僵硬,口吐鲜血。
白芷大惊,他竟然咬舌自尽?
慕屠苏也感觉到,立马丢下那人,转身跑向西南方向。
他眼盲,怎么乱跑?
他身后那些南诏兵尾随追赶。
一刻钟,不过眨眼的工夫。白芷想,慕屠苏肯定会被抓了。谁承想,那些追慕屠苏的南诏人却停了下来,且往回走。白芷只听一人道:“慕屠苏跑进‘不归林’,这事要和大公主说吗?”
“你想死?进了‘不归林’必死无疑,即使没死,那里猛兽无数,慕屠苏一刻钟便会晕倒,肯定被猛兽啃得尸骨无存,大公主特意吩咐活捉,我们办事不力,还有活路吗?既然阿里斯死了,便道他失手杀了慕屠苏。”
“是。”
待南诏士兵走远,白芷才敢从草丛里钻出来。她远眺慕屠苏跑的方向。一刻钟他便会晕倒,到时猛兽肯定会趁机把他吃了。白芷再看看通往军营的方向,依旧见不到援军。
只能她去营救了。白芷捡起地上的大刀,摸了摸士兵身上的必需品,有匕首、长绳和火折子。她忍着血腥味,忍着呕吐,用死者的血在地上写了六个字。
——子皓进了不归林。子皓是慕屠苏的字,一般人看不懂,但白芷想少将级别的人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冲进了“不归林”。
不归林顾名思义,树木茂盛,太过密集,错综复杂,极易迷路,进去后很难出来。白芷在进去前在树上用匕首刻了“一”。她这是给自己做标记。她每走几步,便会刻一个递增的数字,可树林实在错综复杂,按照她的走法,找到慕屠苏的可能极为渺茫。直到她找到地上的血渍,她脸上才露出喜色,没再刻数字做标记,直接照着血渍寻了过去。
白芷在一小溪旁遇见了倒下的慕屠苏。她冲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脸:“将军,醒醒。”
慕屠苏未有苏醒的迹象。
白芷掐他人中,用簪子扎他的穴道,皆不见醒。白芷错愕,这到底是什么药粉?她医术极为浅薄,根本无从知晓。白芷打算背慕屠苏出去,刚想抬他,一只伸着大舌头的高大黑熊朝他们走来。
白芷的身子抖了抖,她从未实战过,这还是第一次。她摆好架势,一副誓死捍卫慕屠苏的英勇样,实则手脚发抖。那只黑熊朝她吼了一声,结果从它嘴里喷出来的气息不是腥臭味,反而有股甜腻的香味。白芷一怔,却发现,那只大黑熊爬到树上,摘果子一样把树上的马蜂窝摘了下来,捣鼓了几下,驮着马蜂窝,瞄都不瞄白芷一眼,离开了。
白芷皮笑肉不笑,心想她白费了那一份胆量。
白芷继续背慕屠苏,夜幕已降临,她看不清地上的血渍了。她本想用火折子做个火把,可只有火折子,没油,做不了。为了防止迷路,她原地休息,等待天明。
白芷在附近捡柴火,燃了个火堆,坐在火堆旁烤火。她撕了自己的衣衫作为绷带,帮慕屠苏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口,便又重新回到火堆旁。她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她痛苦得蹙起了眉。她快一天没吃饭了,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头也跟着晕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饿肚子,这种感觉极其不好。
天冷,白芷即使坐在火堆旁,也觉得冷。她对月眺望,圆圆的月,像烧饼,她特别想吃。
“来。”慕屠苏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对白芷说的。
白芷一怔:“你醒了?你看得见了?”
“嗯,来。”慕屠苏伸出手臂。
白芷不解。
“我也有点冷。两个人挤一挤,会暖些。”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在这里?”白芷觉得他太过淡定。
“我不想问。”慕屠苏失笑道。
“……”
“芷儿,你每次奋不顾身救我,是你太过好心?还是想让我欠你人情?抑或……你实则对我有情?”慕屠苏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芷。他终究问了,但白芷未料到他会这么问。
白芷道:“你也救过我,我只是报答你。”
“是吗?”他的眸光淡了淡。
白芷不语。
“来,两人靠在一起暖一会儿。”
白芷抱着双臂,有些犹豫。
慕屠苏没有强求,他知道白芷的性子。果然,半晌后,白芷挪了过去,挨着他坐下。白芷兴许是饿得太难受了,她为了不继续难受,在火堆旁坐一会儿便睡着了,不知不觉倒在慕屠苏的肩膀上。
慕屠苏侧头看着白芷被火堆照着忽明忽暗的秀美脸庞,他轻轻用脸蹭了蹭她的脸,呢喃:“芷儿……”
翌日,天未明,下起了大雨。白芷那会儿还未醒得彻底,只感觉自己凌空移动,左侧比右侧暖和,偶尔有水淋于脸庞。待她看清楚,才发现自己被慕屠苏打横抱起,朝着一棵大树跑去。那是一棵死树,中间有个大洞,只能容一人。慕屠苏把白芷放进树洞里,自己蹲在外头,瞬间化成木桩,一动不动。
白芷起身出去,推慕屠苏进去:“你作甚?你手上有伤,不能被雨淋了,你进去。”
慕屠苏不动。
白芷还不了解慕屠苏吗,只要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动,十足固执,冥顽不灵。可他手臂的伤口并不是小伤,方才他抱她,伤口已裂开了,若被雨水淋了,会更加恶化,到时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外伤。
白芷只有动粗,拼命地推他进去。她还未使上力气,慕屠苏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回树洞中。白芷知道自己在做多余的事,可心里又着急,不能让慕屠苏一意孤行。论力气她比不过他,论固执,她亦甘拜下风。她怯怯地看着慕屠苏,脸上带着莫名的红潮,她嗫嚅道:“你无非不想让我淋雨。可你手上有伤,亦不能淋雨,我有个办法,我俩都不用淋雨。”
木桩似的慕屠苏拿眼斜睨了她一眼,她略显尴尬地说:“我们一起进洞躲雨。”
慕屠苏看了看洞的宽度:“只能容一人。”
“我们……我们可以叠起来。”白芷觉得自己脑子充血了。
于是……
两人进树洞了,白芷坐在慕屠苏的身上。
白芷浑身僵硬地看着雨越下越大,自背后传来的体温,让她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能直着身子,僵硬地坐着,看着天空,盼着雨早些停下。
忽然,慕屠苏把身子靠过来,不安分的手搂住她的细腰,把头抵在她的脖颈间。白芷大惊:“作甚!将军,你可不能趁机占我便宜啊!”白芷开始挣扎,可刚动了一下,慕屠苏便吃痛,喊了一声:“疼”。
白芷以为自己弄疼了他,不敢再动了,只能瑟瑟发抖地被他依偎着。她只好委屈地道:“将军……”
“好冷,抱着你暖和点。”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拂在白芷的耳垂上,痒痒的。
白芷缩着身子,身子抖得愈加厉害。
慕屠苏环住白芷腰部的力气愈加大了,几乎把上身的重量全压在白芷的背上。白芷红着脸缩着身子,唯唯诺诺地抬头看天,期盼着天快点停止下雨,她能早些出去。酿成这样的后果,实则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心软,怕慕屠苏的伤口恶化?谁让她想出这等馊主意?
雨终于停了下来,两人出洞,雨后的林间,空气弥漫着潮湿的草香。白芷脸上红潮未退,不敢看慕屠苏,背对着他道:“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白芷抬腿便往林中走去。慕屠苏见她这副模样,失声笑了笑,尾随其后。
可白芷走至一半又停了下来,来回转,原本因羞涩的红脸变得苍白,她低着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慕屠苏问:“怎么了?”
“你的血不见了。”
“……”
那些血迹该是被大雨冲刷掉了。可她来这里,全靠血迹……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计划赶不上变化。白芷沮丧难过,不归林莫不是一个诅咒吗?他们出不去了。
慕屠苏走至她身旁安慰她:“没事,我们慢慢找出路吧。”
白芷无奈点头。
两人全凭着感觉走,白芷心里希冀能在一棵树上看见自己刻的数字,可她始终未瞧到。白芷精疲力竭,又感觉饿了,头晕目眩,于是直接晕倒了。
待白芷醒来,是在一间破旧的房间里,里面家具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有一把弓箭,还挂了一张虎皮。看这个样子,这像是猎户的家。
“你醒了?”从门外走来一个汉子,他手里正抓了一只被弓箭杀死的兔子,笑起来憨态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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