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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军营韵事(第 2/4 页)

    白芷这点三脚猫功夫肯定不能自保,这事她要告诉裴九。

    穿好衣衫,她直奔裴九的营帐。只是,白芷并未在营帐内瞧见裴九。白芷问外面的小兵,小兵告知白芷,裴九端着棋盘找慕将军下棋去了。

    果然是“好”棋友啊!

    此事紧急,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裴九了。

    她随小兵来到慕屠苏的营帐,小兵先进去禀报,少顷,小兵折回,对白芷拱手:“白小姐可以进去了。”

    白芷点头,掀开帘子,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整个房间弥漫着她永远忘不了的熟悉芝兰香。这是他最爱的香,曾经,为了讨好他,她特意种了满园的芝兰,一株株,皆由她亲手栽种。她不辞辛苦,只为博君一笑。

    “芷……儿,找我有何事?”想来裴九觉得在外人面前不宜叫她“淫妇”,可又未曾叫过“芷儿”,第一次叫,显得局促又别扭。因这声别扭的称呼,裴九略显不好意思地扭过头,未料,头正好转向慕屠苏那儿,偏巧让慕屠苏瞧见了他的窘态。他不好意思地朝慕屠苏笑了笑。

    “阿九,我有事与你说。”白芷开门见山。

    “何事?这般着急?待我和苏苏下完这盘棋,不可吗?”裴九一怔。

    “嗯。”白芷严肃地点头。

    裴九第一次见白芷这般严肃,放下手中的棋子,对慕屠苏道:“苏苏,稍等。”

    “好。”慕屠苏自始至终都是安静的。

    白芷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的,已无当时过分的情绪。她目光下移,他手上的伤已处理,绑着纱布,纱布上还渗着血渍。白芷侧头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帐内,只剩下慕屠苏一人。他低垂眼帘,浓密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看不出情绪,唯见满脸的疲惫。

    白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裴九说了一遍。裴九低头沉思:“你说得有道理,目前只能看出她是南诏人,是良是莠,有待商榷。只是你这样太危险了。”

    “只能这样啊,事情不易声张。瞧你爹和你七哥的做派。”裴老将军是出了名的冲动派,裴七亦如此。

    裴九蹙眉不语,沉思片刻,极为认真地道:“那也行,照你的意思做,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不准离开我半步。”

    “出恭呢?”

    “……”

    “洗澡呢?”

    “……”

    “睡觉呢?”

    “……”

    “好吧,既然你是我的人了,一同吧。”

    “……”

    夜宴在即,白芷同裴九出席。裴老将军一早便坐在最前头,与慕屠苏聊得甚欢。也不知聊了什么,裴老将军眉开眼笑,好不欢乐。裴七坐在裴老将军的左侧,独自喝着酒,偶尔侧头说上两句。其他位子也坐满了军官,个个手里直接捧着酒坛,划酒拳,豪爽极了。

    唯一空着的位子是慕屠苏的右侧,上面摆着两坛酒,还有几碟小菜,纹丝未动。想来,这便是裴九的位子了。

    “九弟,这儿。”裴七指着那空位。

    裴九看了白芷一眼:“走吧。”

    “嗯。”白芷点头。

    两人走到裴老将军面前,裴九拱手行礼:“爹。”

    裴老将军怒气未消,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扫了眼白芷,直接问:“你是苏城知州白渊之女?”

    白芷欠身:“回将军,是的。”

    “模样倒是清秀,只是这私订终身可不好,尤其是与我那混账儿子。”

    白芷不该如何回答,只能保持着微笑。

    裴九笑道:“我这不是还有英明神武的爹吗?”

    “滚!坐好!”裴老将军拿一块羊肉往他身上砸。裴九灵巧地躲过了:“爹,孩儿有心疾。”

    裴老将军拿眼瞪他。裴九收起笑容,拉着白芷去位子上坐下。坐下之前,裴九见椅子上有片落叶,朝白芷笑了笑,拂开落叶。白芷抿嘴笑,坐了下来,目光扫视四周,却见自己的右方正是慕屠苏。他们的距离不过一个身位的距离。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战场的夜宴不比宫廷里的夜宴。他们的夜宴就是喝酒、吃羊肉,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白芷自始至终低着头吃东西,一言不发。谁想,她到底成了靶子,不一会儿,话题便转到她这儿来了。

    “九公子,这回栽倒在一棵树上,有何感想?”一位少将打趣地把矛头转向裴九。

    裴九笑道:“爬起来,大不了把树搬回家,再出来混。”

    “哈哈!”两人笑了笑,互相举杯,以表敬意。

    “那白姑娘不哭断了肠子?”又有一位少将把话题扯到白芷身上了。

    白芷被在座的军官注视得不好意思,微笑以对:“我会让他没精力再出去混的。”

    “……”众默。

    裴九原本咧着的嘴一下子僵硬起来,他看了看白芷面不改色的脸,自己的脸瞬间充血,尴尬地喝了好几口酒。随后大家哈哈大笑:“白姑娘果然是语出惊人啊。”

    不语出惊人,这些人指定找她乐子,还不如直接吓走他们,免得继续逗趣她。

    果然,话题转了,坐在裴九身侧的少将似乎与裴九关系不错,聊得甚欢,觥筹交错。

    重头戏来了。老虎带着三位“绝色美人”来到席位之中,朝裴老将军笑笑:“将军,人到了。”

    原本热闹的宴席,顿时安静下来。白芷见在座的少将们都在注视她们仨,不免冷笑,男人果然是好色之徒。她把眸光转向裴九,在众人眼中的“好美色花花公子”反而酒酣之中,未察觉。

    当黄衫女子看见熟悉的身影,往白芷这边一看,登时愣了愣。白芷朝她微笑,看不出是警告还是仅仅是微笑。

    她到底是敌是友?

    裴老将军忽然对慕屠苏道:“屠苏,可有兴趣?”

    慕屠苏看了场上的三位女子。这对于桃花而已,乃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朝慕屠苏眨了好几眼,可在慕屠苏眼里,这不是抛媚眼,而是她眼睛不舒服,直接略过了。桃花在那一刻,心都碎了。

    再看其他两位,亦不能入法眼,他对裴老将军道:“无兴趣。”

    这似乎在裴老将军的意料之中,他淡笑,按官阶大小一个个问下去……

    白芷看到那些男人跃跃欲试的模样,有些作呕。再看那黄衫女子,她已平复了方才的惊讶情绪,看到白芷时露出了她惯有的表情。

    害怕……

    白芷撞了撞一旁酒酣的裴九,“少喝点酒。”

    裴九回头迷茫地看了看白芷。白芷拉长脸道:“今晚你说好保护我的。”

    裴九忽然把头靠在白芷的肩上,喷出一口酒气,醉醺醺地道:“嗯,保护淫妇,奸夫有责。淫妇……”他拉长音,呢喃着,不知是对白芷说,还是自言自语,“我活得好辛苦,我……”白芷预感到接下来的话,是埋藏他心里的话,兴许会是酒后吐真言,她以手盖住他的嘴,制止他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此时正在夜宴上,这些话若让旁人听见可不好。

    “呜呜……”裴九试图挣扎。

    白芷轻抚他的头,顺了顺他一直束得整齐的头发:“乖,晚上说。”裴九瞪着一双充血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白芷。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子,直到听见慕屠苏的声音。

    “忽然觉得乏味,裴将军,我收回方才的那句话,想找个女人陪我玩玩。”

    白芷一怔,稍稍转头,便见慕屠苏扫视着正中的那三位女子。

    “哈哈,难得啊!好,让你先选。”裴老将军似乎来了兴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慕屠苏对女子向来无兴趣,今儿怎么提起来了?莫不是这三名女子有过人之处?他扫了几眼,并未觉得有多过人,反而觉得白芷倒是美得惊人。

    其他人原本跃跃欲试的态度,因慕屠苏这句话,皆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仿佛这是一个奇观,值得放弃美女观摩。慕屠苏最大的口碑无非有三,俊美非凡,不好女色,温柔孝顺。曾高声拒了他父亲为他张罗的妾侍,他主张,一生一世一双人。

    难道,今晚他要破戒?与女子共度春宵?

    “苏苏他怎么了?”裴九虽显醉态,但他还是有着一份清醒。至少他看出了慕屠苏的异样。是啊,慕屠苏今儿实在不一样。

    桃花最为兴奋,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慕屠苏,目光灼灼。慕屠苏却让她失望了,未看她一眼,眼眸却直直地注视那绿衫女子:“你,今晚陪我。”

    不止绿衫女子在惊讶,剩下的两位也惊讶了。绿衫女子较桃花,少了一份妩媚,又没有黄衫女子长得漂亮。她只有一双露出害怕之意的大眼睛,与一张过于苍白的清秀脸庞,美则美,美得不惊艳。

    “过去。”裴老将军微笑地看着绿衫女子。

    绿衫女子咬咬嘴唇,走到慕屠苏身旁坐下。她自始至终都未敢看慕屠苏一眼,而慕屠苏也没看她一眼。绿衫女子不看慕屠苏情有可原,可慕屠苏挑了人家,又不看人家,这总有说不过去的地方。

    黄衫女子被裴七的部下挑走了。桃花被另一名部下挑走。两位美女方坐下,猴急的男人则如狗屁膏药般黏着,与慕屠苏那一对形成鲜明的对比。

    慕屠苏只问:“名字?”

    “玉玲。”

    白芷登时瞪大眼,十分吃惊地看了过去。她的吃惊太过明显,慕屠苏与玉玲皆被她的过激反应弄得错愕。白芷为避免尴尬,笑了笑:“我有一远方亲戚也叫玉玲,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她收回目光,吃了几颗果子,安抚自己不平静的心。

    玉玲……南诏公主的化名。这名字好似吸血虫,吸走了白芷所有的血液,她感觉极冷,脑子空白,手也禁不住在发抖。本来此玉玲非彼玉玲,样貌完全不相似。可白芷脑海中回转的点点记忆,与眼前这位玉玲不断重合。

    她们样貌不相似,可她们有一双极为相似的大眼。那双能吸走人精魄的无辜眼睛,那双看起来清澈实则深不见底的眸子!她永远忘不了她一直以为善良美丽的公主会对她露出得逞的轻蔑眼神,对她道:“你永远得不到他,永远得不到。”

    她不信邪,努力再努力,即使遍体鳞伤,失望又绝望,绝望又失望,她还是满身是血地继续努力,终究得不到,最后真的永远得不到。

    “白姑娘,你怎么了?”慕屠苏察觉到白芷的不对劲,关怀地问了问。

    白芷看了看慕屠苏,还是那一张她可望而不可即的脸,她死时发过誓,他是她不会再去触碰的人。她神情恍惚了一阵,失手把身前的酒水弄洒了。白芷慌忙用桌布擦了擦:“没什么。”

    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没什么?裴九喝醉了,他本靠在白芷的肩上睡着了,因白芷身子动了,他一个不稳,头直接砸到了地上,疼得他哇哇大叫:“痛,好痛。”白芷忙把他扶起来。

    “这个不争气的小子,白姑娘,你带阿九去休息吧。”裴老将军一脸嫌弃地看着裴九。

    白芷点头,全过程只把注意力放在裴九身上,不去看任何人一眼,以致她错失了黄衫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白芷把裴九放在他的床上。裴九软绵绵地倒在床上,抓着被子,滚到床里面,呼呼大睡。

    白芷又气又无奈,也不知他今儿发了什么酒瘾,一直喝酒,把保护她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如今他这般不省人事,她当着他的面被人刺死他都不知道。

    白芷负气地打了他一下:“真不知你是大智若愚,还是头脑简单。”

    裴九忽然笑着道:“你猜。”

    白芷一怔:“你没喝醉?”

    裴九把身子转向她,裹着被子眨着眼:“没法,若我不假装喝醉,方才那三个军妓,我可得掺和一脚了。”

    白芷不解。

    裴九略显不自在地笑笑:“我以前都这样,现在若是不要,他们会说三道四,拿我开刀。”

    “那你现在再掺和一脚便是了,何苦为难自己呢?”白芷忍着笑,又逗弄他。

    裴九见不得她这样,他根本辨不出她这样到底是真还是假,拿眼瞪她:“爷今天不想快活了,行吗?”

    “行行行。”白芷把面巾放在水里,然后拿出来挤干水,扔在裴九的脸上,“那么请爷洗洗睡吧。奴婢先行告退。”白芷欲离开,裴九道:“你这是去哪?还去宴会?”

    “不,我想去睡觉。”

    “去哪睡?”

    “……”白芷一下子蒙了,这个问题值得深思一下。

    “我不是让你寸步不离我吗?过来……”裴九涨红着脸,在床上挪出一大片位置,“睡这。”

    白芷固然爱打趣他,也想着要是再续前缘也是好事,可对于同床共枕,她尚且没这个勇气。裴九似乎看出白芷的犹豫,忙不迭解释:“我不会碰你的,我的意思是,你到这里睡,我在地上睡。”他立即站起来,也许是紧张,竟然连滚带爬地滚下床,不无狼狈。白芷见状,捂嘴偷乐着。

    如此,裴九更是大窘。

    “奸夫,你真是身经百战吗?看起来不过是初生牛犊啊!”白芷忍着笑,爬上床,盖上被子,微微一笑,侧身睡了下去,完全不理会裴九极为尴尬的大红脸。

    白芷今日兴许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不过半晌便睡了过去。裴九坐在床沿,目光灼灼地注视白芷,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朽木,你心里真的在意我吗?”

    裴九看不清她,总觉得她离他看似很近实则甚远。他总觉得她有故事,一个他未知的故事。

    白芷在夜深人静之时起来出恭,见裴九当真睡在床下,一阵苦笑,把床上厚实的几层被子分了他一床,为他盖上,然后自行出去出恭。整个大营,士兵皆是就地解决。本来每个营帐里都有夜壶,因怕吵醒裴九,自己又是女子,委实不方便,她便只好出来解决生理问题。她不敢离帐过远,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准备解衣。她方扯开腰间的衣带,准备脱亵裤,眸光发现有刀背反光,她回身一看,见一把大刀直朝她劈来,她身手敏捷地闪开,惊愕地看去,才发觉竟是那黄衫女子。

    “你终于出现了。”白芷佯装淡定,实则心里极慌。裴九不在身边,她这点防身术,实在不敢恭维。

    黄衫女子冷眼注视:“看来你一直盼着死。”大刀晃眼,白芷眯了眯,大刀上尚有血渍。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过这女子能混进来,想必另有同谋。

    “你不可能只身前来,你如此大胆现身,昭告自己的身份,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保护你另一个同谋?”

    “你知道得太多了。”黄衫女子朝白芷冲了过去。白芷撒腿便跑,高声呐喊:“来人!有刺客!”

    黄衫女子急了,想快刀斩乱麻,在人未来之前,解决了白芷。奈何白芷跑得跟兔子似的,她一时追不上。白芷路途一营帐,营帐内有人掀帘出来,是慕屠苏。他着装整齐,似乎未就寝。他见形势,先愣愣地看了看衣衫不整的白芷,但见有人袭击白芷,便上前保护她,与黄衫女子对峙。

    白芷喘着气,看着黄衫女子越来越处于劣势,白芷心下安定下来,应该会无事的吧?

    营帐内又出来一人,是玉玲。只是她再也不是害怕又胆小的模样,而是稍带不悦与不耐烦,她伸手撩开袖子。白芷看到寒光闪现,心下一惊,想都未想,直接冲了过去,大喊:“小心。”

    慕屠苏回身望去,只见冷箭朝他直射而来,他还来不及躲开,一抹身影冲至他身前,奋不顾身地为他挡住这冰冷的一箭。

    “芷儿……”慕屠苏失声尖叫。

    早已有人冲了过来,抓捕那两位细作。唯有一人愣愣地站在营帐外。裴九看到了那一瞬间,白芷奋不顾身为慕屠苏挡住了那一箭,毫不犹豫。而慕屠苏为何叫她“芷儿”?

    是他想多了吗?

    白芷在失去意识之前,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她忘记疼痛,只是懊恼自己欠缺考虑,更悔恨自己的奋不顾身。她看见慕屠苏充满担忧难过的脸,咬咬牙,拼尽全部的力气说道:“求你……求你,不要喜欢我。”

    慕屠苏怔了怔,呆呆地看着白芷,眼中是满眼的受伤:“为何?我连喜欢你的权利都没有吗?”

    白芷勉强挤出笑容,眼中泛着泪光,生生在慕屠苏的怀里晕厥过去。

    今日,恐怕是军营内最为肃寂的一日。士兵们大气不敢呼出来,帐篷内是裴老将军厉声责骂:“南诏欺人太甚,竟然给老夫玩阴的。暗杀我一部下的仇,非报不可。要玩是吧,老夫陪他们玩!”

    众将士皆默不作声。因昨日军妓中有两个细作,裴老将军迁怒,与白芷一同送来的军妓都被放生,在通往南诏之路上设有埋伏,最终无果,应该只有昨日那两名细作而已。只是军营因周围环境险恶,放生的军妓十之八九活不成。

    这只是让裴老将军上火事之一,更让他上火的则是白芷被刺一事。裴九事后告诉他,白芷其实早就发现有南诏人混了进去,只是怕误伤无辜,才想到以自己为诱饵,逼出细作现身。裴老将军气这两口子太自以为是,酿成如此后果,白芷被刺,且在伤口左边,离心口极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挨过这一关。

    另一帐篷内,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帐内暖烘烘的。白芷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双唇干裂,微弱的呼吸让人生怕就那么断了。裴九坐在床旁看着白芷,平时爱红脸的他,此时脸比她还要苍白几分。

    裴九犹记当时白芷晕倒在慕屠苏怀里,一向以冰冷出名的苏苏竟像迷路找不到妈妈的孩子,眼中尽是恐慌、焦躁,他歇斯底里地喊着军医。军医赶来救治,苏苏语气颇重,说:“她若死了,你必定陪葬。”

    那还是他认识的苏苏吗?他觉得好陌生。

    当时军医确认冷箭离白芷的心脏只有一寸,若强硬拔出,可能伤及性命;若一直不拔出止血,她定会失血过多而死。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裴九那时心里很乱。从小到大,他对死最为惧怕,无法去面对,一扯到关于“死亡”之事,必定选择逃离。可在大家眼里,白芷是他的女人,她的生死由他决定。大家投来的目光,让他乱了分寸,无人知晓这是他的死穴,一触既死。他有心疾在身,平时靠药维持,这些年才有所转好。因一时气急攻心,裴九当场晕厥过去。

    待他醒来,白芷心口处的冷箭已拔出,听闻是慕屠苏亲自操刀。他去见白芷的时候,在帐篷外见着慕屠苏。入冬时节,天气寒冷,飒飒冷风吹进衣裳里,他冷不丁打个寒战。他方靠近,慕屠苏便站起身,什么客套话也不说,直接说:“她……没有怀孕。”

    这是自然的。

    裴九也料到这件事瞒不久。她受伤,军医给她把脉,便会知道真相。可他不想告诉慕屠苏缘由,莫名地对慕屠苏产生了抵触。若慕屠苏不问,他便不答。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慕屠苏道:“你和她……”

    “我们是两情相悦,怕爹阻拦才说这个谎。我爹知道真相了吗?”裴九忙接了慕屠苏的话,生怕慕屠苏问出点什么,或者……告诉他点他不想知道的隐情。

    慕屠苏沉吟道:“已经知道了,当时你爹也在场。若不是你爹提醒军医芷儿有身孕,军医也不会提这事。”

    “是吗?”裴九已然看到以后的场景了,又该一顿鞭子了。也好,充分体现了他“纨绔”“败家子”“无用”的形象。他这十几年,不就是为了制造出这样的效果吗?此时无非是“锦上添花”让爹更讨厌他而已,不正合他的意吗?

    “你不好奇,我为何叫她芷儿吗?”慕屠苏忽然眸光一暗,幽幽地道。

    裴九淡笑:“救命恩人?”

    “认识芷儿,我比你早!”

    原来,真不是他想多了。可他不想知道前因后果,他们的来龙去脉,他知道又如何?自个儿徒伤悲?

    “那又如何?我裴九出马,最后哪个女子不拜倒在我的风流倜傥之下?”裴九佯装没事,依旧是谈笑风生的姿态。慕屠苏却一脸严肃:“你想玩女人,京城到处都是,别玩她。”

    裴九缄默。

    慕屠苏举步离开,裴九忽然在他背后问道:“她为何救你?”到底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慕屠苏因这句话而驻足,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他道:“她想让我离她远一点。”

    “……”这能信?

    裴九那时在想,白芷的故事,当从慕屠苏说起。

    白芷醒来之时,已是五天之后。那会儿天刚刚亮,天际间还是一片淡蓝。她觉得口渴,起身想倒水喝。她方坐起,只觉左胸口一阵撕裂的痛。她蹙了蹙眉,低头看了看那里,已有红色渗出,洇湿了纱布。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蹒跚走到茶几旁,倒了几杯水,润了润喉咙。由于睡了五天,白芷不想继续躺着,便裹着不知是谁的大氅,出去透透气。

    刚天明时的军营是寂静的,只偶尔有几名士兵来回巡逻。白芷紧紧裹着大氅走出营帐,毫无目的地走。

    她走到军营门口,听到两位士兵在议论着。

    “昨夜慕将军带领精锐军去偷袭南诏营,把他们的粮草给烧了,真是大快人心。”

    “可不是,只不过慕将军在返回途中,被射伤了手臂,真担忧。”

    “是啊,不过以慕将军的体格,过些日子照样能徒手打死一头牛。”

    白芷听了听,笑笑继续走。烧粮草可真是缺德的事儿,同时也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想必这事不是裴将军那直肠子人能干的,该是慕屠苏自己擅自行动的吧?她走至一个营帐旁,目光偶然一瞥,透过一营帐的帘子的间隙,瞧见慕屠苏正独自处理伤口。他赤裸着上身,单臂抬起,嘴里咬着白布,神色痛苦地给另一只手上药,看起来极为费力。

    梦中这活都是她干的。她喜欢黏着他,即使他出征,她也会死皮赖脸地跟着。第一次她只身前来投奔,第二次她化成小兵混入营中,第三次她藏于粮草里。他实在没法,最后都会带她去。她是个娇弱的小姐,拿兵器的力气都没有,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他每次受伤,她为他小心翼翼地敷药,虽每次弄得他疼得汗流浃背。吃大锅饭的时候,她自个儿精心烹饪,为他做一份“爱心”饭菜,虽他每次都厉声责骂她浪费国家粮食,然后却狼吞虎咽地吃光她做的所有饭菜。直到有了南诏公主,她连靠近他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白芷又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继续走。

    “喂。”身后有人在唤她?白芷转头,看见裴九追了过来,满脸表现出了不满:“你就不能安分点吗?刚醒来就出来乱走。方才见不着你人,我还以为你死了被人抬去乱葬岗了呢。”

    “不正合你的意吗?你又可以花前月下、逛青楼、喝花酒了。”白芷逗趣道。

    这回,裴九反而没了以前的姿态,既不反驳,也不接她的话,而是沉默以对。白芷觉他有些不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裴九认真地看着白芷:“你没听过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白芷捂嘴轻轻笑了起来:“你也称得上浪子?”

    “那我是什么?”

    “种马。”

    “……”

    白芷收敛笑容,拍拍他的肩:“才怪。”

    “……”

    白芷细想了一番:“只闻母鸡叫,不知自会打鸣的小公鸡?”

    “……”

    白芷觉得有趣,又自己笑了起来。

    裴九二话不说,裹紧白芷身上的大氅,然后毫不理会白芷手无缚鸡之力,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白芷吓了一跳,拿眼瞪他:“你作甚?”

    “小公鸡想证明给母鸡看,他会打鸣。”

    白芷大惊失色:“你敢!”

    “那你再说?”裴九挑眉,一副“你不道歉,爷说干就干”的凛然模样。

    “不敢了,对不起……”白芷只好示弱。

    “这还差不多。”裴九宽慰地道。

    “那你还不放我下来?”

    “麻烦,直接抱你回去,不用致谢。”裴九不耐烦地道,好似还甚是嫌弃白芷话多。

    “……”这到底是该谁嫌弃谁?她要求他抱她回去了吗?

    白芷发觉,裴九开始往“无赖”发展了。难不成他受了何种刺激,不想打鸣的小公鸡打算清嗓子,蓄势待发了?在她的默许下,裴九咧着嘴打横抱她往营帐走。路上遇见侧目的士兵,白芷觉得害羞,捂住自己的双眼,不敢面对。

    她嘴里一直嘟囔着:“到了没?”

    “没。”裴九见白芷这样,故意绕了远路,然后不满足,走了一圈又一圈……

    白芷察觉不对,觉得过了好长时间了,她拿开自己的手,竟发现还是在方才的位置:“你原地踏步?”

    “我还在热身。”

    “……”

    白芷有些无奈了。这小公鸡,到底是要闹哪样?她为何依着他,陪他一起胡闹?

    白芷不想在军营多逗留了,但碍于战事未结束,不敢贸然提出离去,加上身上的伤口未痊愈,以裴九的性子,也不会带她离开的。如此拖延,她来军营已将近一个月。

    她和裴九是军中闲人,吃喝拉撒睡外,还留有甚多的时辰,如何打发?若是以前,骑马射箭皆可,可如今白芷有伤在身,这些都使不得,只得找使得的事情干,于是裴九提议钓鱼。

    白芷养伤阶段,两个人下了无数次棋,换个花样甚好,她满心欢喜地答应了。钓鱼得要有工具,军营哪有现成工具?无工具得生出工具,只好……自己制作工具了。

    幸而军营外有竹林,有个好的材料地。

    于是,两个大闲人一同出军营去砍竹子。裴九手持大刀,白芷背包袱,打算出发。他们还未出军营,便被看守的士兵给阻拦下了:“九公子,战局严峻,外头危险,不宜出行。”

    于是两人打道回府,沮丧地回去继续下棋。

    “慢着。”士兵忽然喊道。

    两人以为有了曙光,兴奋地转头。

    只见士兵惊慌地指着白芷,手指不住地颤抖:“血,血。”

    两人皆不甚理解,裴九把白芷扳过来,看了看士兵一直指着的臀部,但见黄衫有一处手掌大的血渍。裴九跳了起来,抓着白芷的肩膀问:“你哪里疼?”

    “哪里都不疼。”白芷不甚理解裴九这紧张的反应。

    “你不觉得……那里痛吗?”

    “哪里?”

    “那里。”

    “哪里?”

    “就是那里,那里……”裴九看来狗急跳墙了,直接指了指自己的臀部。白芷寻思了一下,臀部疼?血?两者之间的关系……当白芷茅塞顿开之时,她的脸上立即晕出两朵红云,这是鲜少有的情况。

    便是这鲜少的情况,在裴九眼里是极为不寻常的。她的脸莫名地红了起来,是哪里不舒服?裴九二话不说,直接打横抱起白芷,百米冲刺似的狂奔向军医营帐。

    白芷喊道:“你作甚?”她开始挣扎。

    “有病看大夫,闭嘴。”不顾白芷的激烈挣扎,他依旧热血地抱她去看大夫。白芷险些吐出一口血来,他果真是个还不会打鸣的小公鸡,什么都不懂。

    从裴九抱她狂奔军医营帐开始,她从未放弃过希望,她试图挣脱,奈何他热血得很,坚持不懈地要抱她过去。

    “慕将军,这服药,一天吃三次,切莫忘记,你这次风寒极为严重,不似从前。”军医把药交给裴七,对慕屠苏说道。

    谁承想,这时两人闹哄哄地闯进军医营帐,里头不仅有军医,还有慕屠苏和裴七。

    仿佛时间停止,里头的三人看着闯进来的两人,闯进来的两人则显得十分尴尬。

    裴七面带愠色地道:“阿九,去别处打情骂俏,免得污了这里。”

    裴九忙不迭解释:“不是啊,是芷……芷儿受伤了。”他二话不说,抬高白芷的臀部。白芷尖叫了一声:“啊!”那一刻,她想生生掐死他。他不懂她,只能怪他无知,为何要散播他的无知呢?她指定要被人当笑话了。她还有何颜面?白芷紧闭双眼,躺着等死。

    谁想……

    裴七大叫:“小产了?赶快让军医看看。”难不成裴七还不知道她假怀孕?

    白芷猛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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