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热(第 3/4 页)
生病的时候没什么胃口,舒冬吃了点就吃不下去了,她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失神。
窗边坐着一个男人,他正吃着饭,渐渐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这里,下午三四点钟并不是饭点,餐馆里人很少,他扭头就发现了坐在里面的女孩,他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视线也没变。
男人往窗外看了看,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在看风景,并不是看他。
男人笑了笑,继续吃饭。
舒冬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身上很冷,她并没有去看病的打算,因为对于一个想死的人来说,她没有这个意识。
然而这种感冒发烧又死不了,她只能浑浑噩噩的水波逐流。
刚出门,忽然起了一阵风,舒冬收紧外套的同时,脑袋忽然感到一阵刺痛和眩晕,脚步渐渐不稳,她伸出手想扶住旁边的墙,但却没有力气。
纤细的身体像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直直地往地上倒。
“姑娘!醒醒,姑娘……”
刚刚在窗边吃饭的男人刚走出门,就发现倒在地上的女孩儿,他伸手去拉但还是晚了一步,轻轻晃了晃的身体,但她没有反应,然而手碰到她额头的瞬间,男人皱了皱眉头,立即抱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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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冬悠悠转醒,纤长的睫毛翕合着慢慢睁开,入目的是一片白,她的手臂上正打着点滴。
“醒了?”刚刚把她抱回来的男人,也就是许清舟,现在正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舒冬病床前。
舒冬看着面前的男人,没有丝毫印象:“我在哪?”
“诊所。”许清舟刚才正准备给她换另一瓶药,发现她醒了。
舒冬稍微偏了偏头,往周围看了看,诊所不大只摆了十张床,和在鹤城时社区的诊所差不多,不远处有一个老奶奶在收拾东西,好像是要离开。
“许医生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老人笑着说。
“好,您路上小心点。”许清舟说着,把老人送出了诊所。
过了两分钟,许清舟又回到舒冬病床前,平日里病人不多,诊所也只有他一个医生,还有一个护士今天请假了。
三四点钟他忙完去吃饭,没想到就遇见了她。
“感觉好点了吗?”许清舟把手放在她额头上。
“是你送我来的吗?”舒冬看了眼面前的人,戴了副眼镜显得温文尔雅,倒也不像个坏人。
“嗯,去吃饭的时候看到你倒在了外面。”许清舟看了眼悬挂着的吊瓶,五百毫升的液体,输完得一会儿。
“谢谢。”舒冬声音很轻,平日里如冷泉的清冽已经不见了,全是沙哑。
不知道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老天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想让她死,还是想让她活,或者说,是想让她就这么孤寂冰冷的度过这一生。
“你发烧了,不知道吗?三十九度三。”许清舟在她苍白的脸上停了几秒。
“知道。”舒冬说话没有力气。
“家人呢?用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你吗?”许清舟担心一会儿她自己回家不安全。
“没有家人。”舒冬神色平静地望着往下滴的液体。
许清舟愣了愣,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病床上的女孩儿,从外貌来看可能二十岁左右,正是活泼爱玩的年纪,但她却过份安静,不止是生病的原因,有些孩子说没有家人可能是在和家里闹别扭,但面前的女孩儿……许清舟心里忽然很触动。
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一边吸引着外人,又一边把人拒之门外。
天色渐渐暗了,诊所的病人都回去了,只剩下舒冬一个,许清舟本来想回办公桌前整理下档案,但听到她的话后坐在了病床前的椅子上。
“我叫许清舟,你呢?”许清舟走到饮水机旁,拿一次性杯子接了杯热水,放到舒冬病床旁的柜子上。
“舒冬。”没有感情的两个字,舒冬还是出神地望着不停低落的点滴。
平日里,不论是患者还是朋友,或者是异性,许清舟都很受大家喜欢,一是因为他的性格很好相处,二是因为他长得很好看。
很少遇见像她这样的女生,许清舟也不生气,他笑了笑继续和她攀谈:“来旅行吗?”
长时间看着一处,眼睛有点累,舒冬偏头看着眼前的医生:“算是吧。”
喉咙还是干疼,舒冬撑着身体拿起柜台上的纸杯,一只手有点不稳,水顺着嘴角撒了一些。
许清舟抽了两张纸伸到她面前。
“谢谢。”舒冬擦掉嘴角的水渍,又重新躺下了。
“不用担心,感冒发烧这个季节比较多发,你还有点低血糖,连着来吊几天点滴就好了。”她一个人在外旅行,许清舟怕她担心,“平常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对于一个想死的人,舒冬想不到自己哪里需要医治。
许清舟看着她无精打采的脸,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她是真的没有,还是不想说。他转身从病床前起来,走到办公桌上把病例档案本拿过来。
“我存下档案,”许清舟翻开新的一页,把刚才聊天得知的信息填上,“年龄?”
“二十二。”舒冬说。
“平常睡眠好吗?”许清舟看着她的眼睛。
“还可以。”舒冬看着缓慢往下滴的液体,心里渐渐烦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但是结束了她好像也不知道去哪。
“一天睡几个小时?”许清舟还在档案上记录着。
“三四个。”
许清舟的笔尖忽然顿住了,他抬头看着女孩儿清冷的眉眼,二十岁的年纪,每天睡三四个小时,这叫还可以吗?
舒冬回想着过去两年的夜晚,有时候彻夜睡不着,夜很漫长,也很难熬,有时候睡两三个小时,明明没什么事,但却睡不着。
“一会儿输完液,我给你开点安眠药,慢慢改善睡眠。”从刚才短短的聊天来看,许清舟察觉出来她有很多心事,而她的心事,造成了她的神经衰弱,或者某方面的焦虑。
听到“安眠药”三个字,舒冬平静的眼眸忽然动了,有一个念头从心底慢慢升起。
“能给我多开一点吗?”白炽灯很亮,但却没有温度,舒冬抬头望着医生。
“失眠最好不要依赖药物,平常多运动多走走,就会有缓解。”许清舟收起了档案本,又看了眼吊点滴的瓶子,“我先给你开三天的,先看看效果。”
舒冬也没有再强求,怕引起怀疑,她看着他扬了扬唇角:“谢谢医生。”
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她笑,许清舟愣了愣:“还是笑起来好看,小小年纪别往心里藏那么多事。”
或许是舒冬的笑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许清舟想到她生病了一个人在外,难免会生起恻隐之心,还有男人微不可查的保护欲。
“没有心事,就是经常失眠,精神状态不太好。”淡淡的微笑在眉眼间流转,舒冬整个人好像又活了过来,她好像很少笑了,但为数不多的笑,还是有目的的。
舒冬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但她利用了他的善良。
“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医生说。”许清舟笑着指了指自己。
“好。”舒冬点了点头。
她嘴角带着笑,但心里的寒冰却没有丝毫融化的痕迹。
在有些事上栽一次就够了,她不会给别人第二次伤害她的机会,也不会再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会不会拿刀在你伤口捅。
俞知逸,真得给她好好上了一节课。
许清舟转身回了药房,没有看到舒冬眼角的冷笑。
舒冬的病床靠着墙,但却没有窗户,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但想到医生即将要开的药,舒冬看着缓慢滴落的液体也不烦躁了,目光又变得空洞,过了片刻她闭上了眼。
诊所是很小,来这里的主要还是当地人,旅客生病了基本都去大医院了。
进门正对着的就是医生的办公桌,旁边靠墙摆着沙发,供等待的病人休息,办公桌后面有一个小小的药房,进门往右转就是病房,有十几张病床,供病人在这里吊点滴的时候用,病房区和会诊区隔着一道推拉门,病房里床与床之间也有帘子,只不过许医生抱舒冬回来的时候比较着急,忘了拉上。
现在已经七八点钟了,许医生也到了下班的时间,但他站在推拉门外面,顺着玻璃窗看着最里面的病床,女孩儿好像睡着了,但液体还剩余半瓶,正缓慢地滴落。
他没有再往里去,坐在外面看了会儿书,等到液体快要输完的时候进去帮她把针拔了。
“饿了吗?前面有一家挺好吃的餐馆。”许清舟已经换了衣服,因为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等舒冬走了他也准备离开。
“有点饿。”舒冬一天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她从床上下来穿好鞋,抬头看着许清舟,“许医生吃了吗?”
“还没有。”许清舟笑了笑,里面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衬衫,外面深色的外套。
他给人的感觉就和名字一样,清清淡淡的,很舒服。
“那我请您吃个晚饭,谢谢你下午把我救回来,要不然还不知道现在在哪儿呢。”舒冬笑了笑,比起初见时的木讷和安静,多了几分鲜活和明媚。
许清舟有点诧异,没想到她会请自己吃晚饭,他关了病房的灯和舒冬一起往外走:“请就不用了,云城的人都很好,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吃。”
“那就麻烦许医生了。”
舒冬也没有强求,不论怎样,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只是想和他慢慢熟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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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医生说的地点就在诊所附近,两个人很快就到了。
“准备在云城待多久?”许清舟拿水涮了涮杯子,然后给舒冬倒了杯温水。
看见他的动作,舒冬有片刻的失神,记得当初和宋风在柳巷吃饭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样的动作,两个人的身影在舒冬恍惚的意识中渐渐重合。
但宋风这个名字,像是昨天的事,也像是上辈子的事。
“还不知道,云城挺美的,想待久一点。”舒冬回过神后轻笑。
她所在的地方是云城下面一个小镇,很著名的一个小镇,古村落留存完整,以幽静闻名,现在旅游淡季人更少了。
“不用工作吗?还是在读书?”以她的年龄应该在读书,但学生没有这么长的假期,许清舟看着她,觉得这个女孩儿身上藏着很多秘密。
“工作辞掉了。”舒冬没有多说,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许医生是本地人吗?”
“嗯,在江城读的书,毕业后就直接回家了。”室内很暖和,许清舟把外套脱掉了,露出来蓝白色条纹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微微露出了脖子和锁骨,整个人显得温润干净。
以前舒冬一直以为自己喜欢这样的人,触不可及却又能带给她光,但是有一个人,他冲动,他霸道,他总欺负她,明明这么过份的一个人,他出现之后舒冬好像就看不见别人了。
“怎么了?”许医生长时间没有听见她说话,再抬头的时候发现她愣在那里,眼眶发红。
“没什么,忽然想起来以前的事。”想起宋风,情绪还是收不住,舒冬嘴角的弧度略微带着嘲讽。
许清舟余光扫过她的脸,然后垂下了视线,知道她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所以说起话来更加谨慎,怕不经意间的一个问题就戳到了她的痛处。
“家在哪?”眼镜滑下了鼻梁,许清舟往上扶了扶。
“鹤城,北方的一个小城市,你可能没有听说过。”如果非要为自己寻一个根的话,也只有鹤城了,舒冬抿了口温水,指尖微凉。
“听过,我读研的时候室友是鹤城的,好巧。”许清舟笑了笑,眼睛充斥着几分惊喜。
然而,他读研是在外面租的房子,他并没有鹤城的室友。
“是吗?好巧。”舒冬上扬的语调中有些惊讶,但也仅限于此了,因为她对鹤城并没有感情。
如果有,也只有痛。
一个不想揭开伤口的疤。
“如果想去哪玩,不熟悉的话可以问我。”许清舟又倒了杯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有非分之想,许清舟就是这种谦谦君子,除却医生的身份,也让人很信任很有安全感,永远都是温柔善良的形象。
“许医生那么忙,希望不会打扰到你工作。”舒冬笑了笑。
“忙的话就得你自己玩了。”许清舟玩笑道。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饭菜上来了,他们边吃边聊,越来越熟悉。
吃过饭也不早了,走出餐馆,许清舟看着街道两侧昏黄的路灯:“你住在哪?我去送你。”
“不用麻烦了,就在这附近的民宿。”舒冬留了个心,没有告诉他地址。
“好,那回去吃了药就早点休息,明天接着来诊所吊点滴。”许清舟怕她忘了。
“麻烦许医生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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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几天,舒冬几乎每天都来诊所,烧退了,感冒还在慢慢好。
这天输完液,临走的时候舒冬来到许清舟的办公桌前。
“许医生,你能多给我开点安眠药吗?”舒冬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把眼睛里所有的企图都藏了起来。
“给你开的药吃完了吗?”许清舟微愣,正在整理病例看到舒冬过来他停下了。
“吃完了。”舒冬点了点头。
“那是三天的剂量。”许清舟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第二天还没过去,她已经把药吃完了,“药不能乱吃,否则会出现问题的。”
“对不起,”舒冬没想到往常温柔的许医生,会忽然变得这么严肃,她声音饱含歉意,“第一天晚上吃了一次的剂量,但没有用,然后临近天亮的时候我就试着吃了两次的量。”
“有不舒服吗?”许清舟脸上更多的是担心而已。
“没有,睡得挺好,昨天一天精神都很好。”舒冬笑了笑,“抱歉,害您担心了。”
“没什么,”许清舟听见她一切正常后才放心,他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安眠药我们有规定,不能多开,还给你开三天的,吃完了再找我来开药。”
“那麻烦您了。”
晚上回到民宿的时候,舒冬发现许医生还是给她增加了剂量,她躺在床上,拿起药片对着白炽灯,失神地看了片刻,然后放进了枕头边的药盒里。
她拿起手机,翻到许医生的电话,面无表情地发出去一条消息。
-谢谢许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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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城,柳巷,网吧。
宋风躺在椅子里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有人说开台机器,然后递过来了身份证,但是上面的信息却像是蒙了一层雾,看不清楚。他抬头,发现面前的女孩,黑直的长发披在两侧,黑色的吊带,性感的锁骨……
宋风猛然睁开眼睛,但眼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玩消息敲击键盘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他望着窗外,老柳树的枝干好像又弯了,叶子掉落铺了一地,但柳树下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宋风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
他还梦见过她在柳树下朝他挥手,让他下去一起抽烟;还梦见她在最后排的角落,叫他一起去打游戏;还梦见在她家里,她做饭他洗碗。
然而宋风做得最多的一个梦,是梦见她说,她要死了,快去救救她……
这个梦宋风做了无数遍,每次都会额头冒着虚汗窒息般的被惊醒,以至于后来再梦见,宋风已经知道了这是个噩梦,就自动醒了。
然而,他知道是噩梦,但每一次的痛苦都那么清醒深刻。
这种害怕,他隔段时间就要重温一遍。
宋风这么不信鬼神的人,也去算了命,但也没算出个所以然。
陈辉坐在第一排玩游戏,看见宋老板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他也做过这种类似的梦,梦见冬哥被人拐走了,梦见她出了车祸……很多这种不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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