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脚印(第 3/4 页)
“她长长地倒抽一口凉气,但没有惊叫,倒很奇怪地让我想起绸缎撕裂的声音。
“‘受伤?’
“她腾的一声站起来,转头看着卡特莱特,眼珠都快要瞪出来了。这一瞪在后者身上的效果也很可怖,他往椅背上一靠,脸白得像见了鬼一样。
“‘恐怕……是非常,非常重的伤。’我补了一句。
“我知道自己只能把真相告诉她,而且不能拖延,但我就是说不出口。
“‘他还,’她的嘴唇颤抖得太厉害,所以话都说不清,‘他还——有意识吗?’
“我看着她,一时没有作答。只要不必回答这个问题,要我拿出一千英镑都不在话下。
“‘没有了,应该没有意识了。’
“布朗森太太瞪着我的眼神,好像要直接看看我大脑里有些什么。
“‘他死了吗?’
“我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说出实情,赶快结束这场对话。
“‘是的,他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死了。’
“布朗森太太瘫倒在椅子中,大哭起来。
“‘我的天啊,’她喃喃地喊着,‘我的天啊。’
“医生的妻子走过来,搂住她;布朗森太太捂着脸前后晃着,哭得歇斯底里。卡特莱特还是一脸死灰,一动不动坐着,张大着嘴瞪着她。你会觉得这个人已经化成了石头。
“‘哦,亲爱的,亲爱的,’医生的妻子说道,‘你要坚强一些啊。’这时她转过来对我说,‘给她拿杯水,然后把哈里找来。’
“哈里就是她丈夫,当时正在打台球。我去了台球房把事情告诉了他。”
“‘喝什么狗屁的水啊,’他说,‘这时候她需要的是一杯白兰地。’
“我们把酒拿过去,强迫她喝下,她激烈的情绪也一点点衰减下去了。几分钟之后,医生的妻子已经可以扶着她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首先,卡特莱特已经崩溃了,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对他来说这个意外太骇人了,这也好理解,布朗森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且对他有莫大的恩惠。
“‘老兄,看起来你也得来两口白兰地啊。”我跟他说。
“他努力定了定神。
“‘我被吓到了,你可以想象,’他说,‘我……我没……’他说不下去,就像是心神已经飘走了;他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可怕。卡特莱特取出一盒烟,又掏出火柴,但手太抖了,根本划不着。
“‘好的,给我一杯白兰地。’
“‘伙计。’我朝仆人喊了一声,然后转过来对卡特莱特说:‘我要问你,你现在有办法带布朗森夫人回家吧。’
“‘哦,可以。’他回答。
“‘那就好。医生和我会带一些警察跟着苦力到发现遗体的地方。’
“‘你会把他带回家里吗?’
“‘我觉得最好还是直接送到太平间。’医生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我还得检查一次遗体。’
“布朗森太太回来的时候,她的平静程度让我大为惊讶,我把我的建议跟她说了。医生的妻子心地善良,提出陪她回家,并且在布朗森家过夜,但布朗森太太坚决不接受。她说她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医生的妻子还在坚持——你知道有些人看到别人遇上麻烦,会多么毅然决然地要把自己的善意强加给对方——这时布朗森太太几乎是恶狠狠地对她说道:
“‘不用,不用,我只能一个人待着。真的只能一个人待着。另外,西奥反正也在家里。’
“他们上了马车,西奥拉起缰绳,就走了。医生和我随后也出发了,警长和苦力们跟在后面。我已经让我的马夫先去了警局,让他们派两个人到发现尸体的地方。很快我们赶上了布朗森夫人和卡特莱特。
“‘你们没事吧?’我朝他们喊道。
“‘没事。’他回答。
“有很长的一段路我和医生都没有说话;我们也都被深深地震惊了。另外我也有些担忧,因为不管用什么办法我总得找到杀人犯,我当时就明白这并不容易。
“‘你觉得是抢劫团伙吗?’医生最后问道。
“那完全是我当时的猜测。
“‘我觉得这一点疑问都没有,’我答道,‘他们知道他去卡布隆是去取钱的,所以就在回来的路上等着他。他本来就不应该从树林中一个人回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大袋钱在身上。
“‘他多年以来都是如此,’医生说,‘而且其他人也有不少是这么干的。’
“‘我知道。问题就在于,我们要怎么才能抓到那些杀人犯。’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那两个号称发现他的苦力会跟这案子有关系?’
“‘不会,他们没这胆子。我认为如果是两个中国人,说不定能想出这种把戏来,但我不相信马来人会这么干。他们会先吓死的。当然我们会留意那两个苦力。他们要是突然有钱挥霍起来我们一定能注意到。’
“‘这对布朗森太太来说太糟糕了,’医生说,‘不管什么时候出这种事都很可怕,何况她还怀着孩子……’
“‘这我不知道啊。’我打断他道。
“‘是,不知为何她想要保密,我就一直觉得,这件事上她有些古怪。’
“这时我想起布朗森夫人和医生妻子之间那一小段对话,明白了为什么那位好心的太太这么担心布朗森夫人会过于劳累。
“‘她结婚这么多年了,突然有了孩子倒也不寻常。’
“‘有时候是这样的。不过这也出乎她的预料。一开始她来找我,我把这件事告诉她的时候,她昏过去了,然后开始哭。我还以为她会高兴得不得了呢。她说布朗森不喜欢孩子,一直对生育这件事很厌恶,然后非要我答应帮她保密,她会慢慢找机会让布朗森知道。’
“我想了一想。
“‘像布朗森这种那么开心、热情的家伙,你还以为他会一心只想要个孩子呢。’
“‘这种事都是很难说的。有些人就是特别自私,不想要这麻烦。’
“‘那么,后来她告诉丈夫之后布朗森什么反应?他难道没有喜出望外?’
“‘我觉得她可能还没有告诉他;虽然也等不了多久了。要么是我完全搞错,否则她应该还有五个月就要临盆了吧。’
“‘可怜的家伙,’我说,‘你知道吗,我有种感觉,要是布朗森知道的话会高兴坏了的。’
“接下来在马车上我们都没说话,到了去卡布隆那条近道从大路分岔的地方。过了一两分钟,警长和两个马来人乘着我的马车也到了。我们取了马车的前灯照路。我让医生的马夫留下看着马,并且关照他等警察来了,就让他们一直沿着小路往前找来。于是两个苦力就举着灯走在前面,我们在后面跟着。这条小道并不算小,至少通得过一辆小马车,大路还没修的时候,卡布隆和阿罗利匹斯之间就靠这条路线往来。脚踩着很坚实,适合行走,路面有些地方被沙子覆盖,可以清晰地看见自行车的车辙。自然是布朗森去卡布隆时留下的。
“我们排成一行走了大概二十分钟——这是我的估算,突然两个苦力尖叫一声,定在当场。眼前这一幕来得太突然,虽然他们一直心里做着准备,依然被吓了一跳。苦力手里的灯并不太亮,暗暗地照出布朗森横躺在道路中间;他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就这样姿势怪异地落在地上。我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医生在我看来也是一样。我们虽然不做声,但森林的嘈杂却震耳欲聋,那些讨厌的知了和牛蛙能把死人都吵醒。即使是在平时,夜晚森林的响声也有种诡谲;你觉得那个钟点该是万籁俱寂的,所以听到那种无休无止且又难觅踪迹的喧嚣,你会有种奇异的感觉,心里很不安宁。它会把你包围,让你无处可躲。但在那一晚,你得相信我,那样的声音真是让你惊恐。那个可怜的家伙躺在那里,死了,而森林中焦躁的生命根本不管它,只顾自己凶残地活着。
“尸体的面孔是朝下的。警长和苦力朝我看看,似乎在等命令。我那时还很年轻,大概心里也有点怕。虽然看不到脸,但我毫不怀疑那就是布朗森,又觉得自己职责所在,应该去把尸体翻过来,确认身份。每个人总归都有些怕的东西,你知道吗,我就一直对碰尸体特别恐惧。到现在我的确也碰过不少了,但还是或多或少觉得恶心。
“‘这的确就是布朗森。’我说。
“这时医生——天呐,医生那天也在真是我的运气——医生弯下腰,把那人的头转了过来。警长把灯光凑了过去。
“‘我的天呐,他一半脑袋被打没了啊。’我喊了一声。
“‘是的。’
“医生站了起来,挺直身子用路旁树上的叶子擦了擦手。
“‘他完全死了吗?’我问。
“‘哦,自然是死了,应该是中枪之后就没命了。不管枪手是谁,枪口一定离他很近。’
“‘他死了多久了,据你推算?’
“‘哦,难说,几个小时吧。’
“‘如果他是要六点回去打牌的话,那应该五点左右经过这里。’
“‘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医生说。
“‘是,不会有的,他是骑着车被击中的。’我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想到布朗森那么吵闹的一个人,短短几小时之前还是那么兴高采烈地活着。
“‘你不要忘了他身上本该带着苦力的工资。’医生说。
“‘没忘,我们还得查一下他身上。’
“‘把他翻过来吧?’
“‘等一下,先看一眼周围的地面。’
-->>(第 3/4 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