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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第 2/4 页)

    “我可能还要讲很多话,但看起来,两位似乎没有耐心了……”

    “要想好听一点儿,你应该把‘似乎没耐心’改成‘或许没耐心了’,这样改怎么样,苦沙弥?”正挑剔字眼儿的迷亭先生说道。

    “差不多,没啥区别。”主人答道,态度颇为冷淡。

    “不说废话了,下面听我娓娓进入正题。”

    “演讲时的词句要尽量文雅,只有说书的才用‘娓娓’这种词呢。”迷亭先生再次插嘴道。

    “那应该用什么词替换掉不文雅的‘娓娓’呢?”寒月先生反问,语气听起来颇不高兴。

    “你快点儿接着讲吧,别理迷亭,谁知道他在听演讲还是在瞎捣乱?”想快点儿进入主题的主人说道。

    迷亭先生毫无顾忌地接着说道:“惆怅久,恰似娓娓道来庭中柳。[35]怎么样,这首俳句?”可见,迷亭先生又在那儿信口开河了。

    被逗笑的寒月先生接着讲道:“在《奥德赛记》[36]第二十二卷,珀涅罗珀[37]的十二个婢女就是被忒勒玛科斯[38]绞死的。根据我的调查,这一次是真正动用绞刑处死了犯人。为了避免有人说我炫耀,所以我原本打算用希腊语诵读原文的计划也就作废了。但如果您想弄明白,只须自己去读读第460行到第473行。”

    “我觉得最好去掉要用希腊语诵读的那段,你怎么看,苦沙弥?希腊语啊,好像你真的会似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用了,就有炫耀自己的嫌疑。如果不用,反倒能凸显出教养来。”主人竟然同意迷亭的看法,不过或许是因为他们都不会希腊文,所以才这样。

    “这样的话,我今晚就去掉这几句话。我要继续讲了,请听:倘若站在今天的角度看,可以用两种方法来执行绞刑。一种就像忒勒玛科斯那样,在柱子上拴好绳子的一头,当然,这要依赖尤迈俄斯[39]和费罗迪奥斯[40]的帮助;然后,在绳子中间系好很多个圈,每个圈里都塞进一个女人的脑袋;最后,使劲拉另一头的绳子把人都吊起来。”

    “是不是就像西方洗衣店晾衬衫那样,把女人们并排吊起来?”迷亭问道。

    “嗯,不错。另一种办法的第一步和上一种一样,都是先在柱子上拴好绳子的一头,在半空中挂好绳子的另一头;然后,在那根吊得很高的绳子上,用很多短绳结成圆圈;最后,让站在台子上的女人把脖子伸进圈里,行刑时再撤掉台子。这就是第二种办法。”

    “哦,商店门前常挂着一排圆形小灯笼,第二种上吊的情形就是这样的,没错吧?”迷亭再次插嘴问道。

    “我不敢确定,因为我没见过你说的那种圆形小灯笼。如果这种店面装饰真的存在的话,我估计样子差不多。不过我要说的是,以力学为基础,这第一种方法是不能成立的。”

    “这样吗?倒是有些意思。”迷亭说道。

    “嗯,确实有意思。”主人也立即附和道。

    “如果我们假设,吊起这些女人的距离是同等的,同时在最靠近地面的两个女人间,拴着她们头的绳子是平行的,将绳子与地平线产生的夹角用a1、a2……a6来表示,再将绳子各部分承受的力用t1、t2、t3来表示。如果设绳子最低部分的承受力是t7=x,婢女们的体重则是w,这样一来,两位可还明白?”

    主人和迷亭面面相觑,然后说道:“基本上明白。”不过这个“基本上”未必适用于别人,这只是他们两人随意拟定出来的尺度。于是,寒月先生接着说道:“因此,我们可以根据多角形平均性的理论列出12个公式,如t1cosa1=t2cosa2……t2cosa2=t3cosa3……”

    “这公式也太多了。”主人打断寒月先生说道,语气毫不留情面。

    “事实上,这次演讲的核心正是这些公式。”寒月先生答道,态度颇为不舍。

    “哦,这样的核心啊,我们以后再听吧。”看来迷亭先生也是敬谢不敏。

    “可是,倘若彻底删掉这个公式,那我为力学研究付出的辛苦也就白费了……”寒月先生答道。

    “还是删掉吧,这一点没什么可怀疑的。”主人说道,丝毫没有在意。

    “既然如此,就按你们说的办,勉强删掉吧。”

    “这太好了。”迷亭先生一边说一边鼓起掌来,可是这个地方真的适合鼓掌吗?

    “让我们把目光再聚焦到英国。在《贝奥武夫》[41]中,出现了‘galga’,意为‘绞首架’。因此我认为,绞刑也起源于那个时代,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布莱克斯通[42]认为,如果因为绳子的关系,导致接受绞刑的人没有处死,则按道理来说,应对他再处一次绞刑。但在《农夫皮尔斯》[43]中,却非常奇怪地出现了一句这样的话,即没有人应该承受两次绞刑,即便是罪人。我无法确定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的说法。但是在现实中,这样的例子确有其事。比如在1786年,罪犯费兹·哲拉罗德被处以绞刑。然而不知因为什么,第一次绞刑没有成功,绳子在他跳下台子时断了。于是,又进行了第二次,但依然失败,因为过长的绳子使他的双脚着地了。直到第三次,他才被成功地处死,而且这还有赖于凑热闹的那些人的帮助。”

    当听到这种地方时,迷亭先生一下子精神起来,他赞叹道:“有意思!”

    “确实是,简直是个‘老不死’。”同样兴奋起来的主人也揶揄道。

    “还有一件事也很有意思,”寒月先生接着说,“据医生的测量,与平时相比,吊死之人的身形会更长,大约能长出一寸,这话十分可信。”

    “苦沙弥,这个方法倒是新鲜,你看如何?要不去试试?如果真的能长一寸,你就和普通人差不多了。”迷亭对主人说道。

    没想到的是,主人竟信以为真,他颇为郑重地问道:“拉长一寸?身体还能起死回生吗,寒月先生?”

    “这怎么可能?事实上,用这种方法身体会被拉长是因为脊椎骨断了,并非真的长高了。”

    “哦,这样啊,那就没必要了。”看来,主人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按照之前的准备,寒月先生还打算对吊死的生理作用进行论述,因此演讲稿还有很长的下文。不过还没等讲完,寒月先生就告辞了。一方面是因为在演讲过程中,迷亭先生总是插科打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主人总打哈欠,丝毫不在意寒月先生的感受。至于那天晚上寒月先生的演讲究竟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他演讲的地方毕竟离我很远。

    在此之后,平安无事地过了两三天。迷亭先生在某天下午两点左右再次悄然而至,就像偶然童子一般。刚一坐下,他就对主人问道:“你听说越智东风的高轮事件了吗?”他的神态颇为急切,旅顺被攻陷的号外也不过如此。

    “没有啊,我近期没见过他。”主人答道,语气和平时差不多,有气无力的。

    “我原本很忙的,但还是特地抽空来跟你说说东风先生丢脸的事情。”

    “你这个人啊,就是没个正经,又来这里胡说八道。”主人说道。

    “哈哈,除了好开个玩笑外,我哪里没个正经了?这可和我的名誉密切相关,你可得分清楚了。”

    “有啥差别吗?”主人毫不在意地说道,简直和天然居士一个模样。

    “据说,上周东风先生去了高轮的泉岳寺。按理来说,天气这么冷,还有比在家里待着更好的事吗?所以此时去什么泉岳寺,不就像首次来东京的土包子了吗?”迷亭先生急切地讲起了越智东风的糗事。

    “那是东风先生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这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可是在那个寺里有个展览会,就是那个‘烈士义务保管会’。”

    “没听说过。”主人答道。

    “真让人想不到,你竟然没听说过,所以你一再替东风先生辩护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你也太丢脸了,身为东京人,竟连泉岳寺都没去过。”迷亭先生说道。

    “那又怎么样?这对我当老师没什么影响。”主人说道,和天然居士真是越来越像了。

    “暂且不管别的,我们先说东风先生。在那个展览室参观时,他遇到了一对来自德国的夫妻。据说最开始时,这对夫妻是用日语和东风说话的。可没想到,这家伙为了炫耀一下,说了几句德语。虽然他确实炫耀了,可也成了此后事情的祸根。”

    “哦,后来呢?”主人好奇地问道,看来他还是没能摆脱迷亭先生的陷阱。

    “后来,有个大高源吾[44]的描金漆印盒被德国人看中了,他询问东风能否出售。当时,东风用流利的德语答道:‘这当然不能出售,要知道日本人都是君子,非常正直廉洁。’不得不说,这回答十分高明。于是,在德国人眼中,东风无疑成了个好翻译,德国人的问题也就接踵而来了。”

    “都是什么问题?”主人问道。

    “哎呀,如果他都能听懂,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他并不能全部听懂。那德国人不但说得快,问题也多。对于他的问题,除了偶尔的一两句,东风根本就听不懂,那听懂的一两句也是跟什么消防钩子、锤子有关。东风这下子可愁坏了,因为他哪会翻译啊,他在学德语时根本没学过这些词。”

    主人是个外语老师,现在想想自己的身份,他对东风当时的处境颇为理解和同情。

    迷亭接着说道:“更倒霉的是,旁边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且越聚越多,最后一圈圈地围住了东风和德国夫妇。这家伙刚开始还十分骄傲呢,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只能涨红了脸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结果呢,最后怎么样了?”主人问道。

    “据说,最后已经无法忍受的东风只好快速地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没忘了用日语说了声‘撒伊诺拉’。后来我问他,‘撒伊诺拉’是否是他的家乡话,否则不是应该说成‘沙扬娜拉’的吗?结果他告诉我,这是和德语相协调的结果,毕竟对方是外国人嘛。我也真是佩服这家伙,都到那么困窘的地步了,竟然还不忘了和德语协调一下。”

    “其实,无论是‘撒伊诺拉’还是‘沙扬娜拉’,这倒没什么关系,最主要的是那个外国人的反应。”

    “哈哈哈,可不是吗?那个外国人已经呆住了,只能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可真是笑死人了。”

    “与这种可笑相比,我觉得为了这么点儿事,你还专程来拜访我,这不是更可笑吗?”主人一边说一边往火盆里磕着烟灰。

    在外边的格子门上有个电铃,此时忽然发出了骇人的响声。与此同时,一个女人尖利的叫声也随之传来:“有人在家吗?”主人和迷亭先生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竟有女人前来拜访,真是奇怪。”我心想。这个差不多刚过四十的女人穿着双重绉绸的盛装,从铺席上走了进来。她的前额已经变秃,但从发根上却梳起了一些头发,像道堤坝一样高高地直指蓝天,至少有半个脸那么长。她斜吊着眼角,形成了两条左右对立的直线,使整个眼睛看起来犹如挖开的峭壁。她的双眼非常细长,犹如两条直线,即便是与鲸鱼的眼睛相比,她的双眼也似乎还要细长一些。不过她脸上似乎安着一个别人的鼻子,这难道是她偷来的吗?那实在是太大了。因此,她这异常大的鼻子总是给人一种不协调之感,就好像在十几米见方的小院里放了一个招魂社的石灯笼。而且这是一个鹰钩鼻子,前半部分使劲地往高处抬,但是到了中间位置,似乎已经意识到抬得太高了,所以失去了原来的劲头,突然谦虚地向下垂去,对下面的嘴唇进行窥探。在和这个女人说话时,你会有一种感觉,说话的似乎是她的鼻子而不是嘴,这是因为这鼻子实在太有特色了。我已经决定,为了表达我的敬意,在此之后,就用“鼻子太太”来称呼她。

    由于是初次见面,几人自然一番寒暄。后来,鼻子太太打量了一下主人的客厅,虽然态度颇为冷淡,但还是夸赞道:“很漂亮的房子!”“胡说八道。”主人心里想道,然后开始不停地吞云吐雾。这时迷亭先生抬头看向了天花板,然后问道:“苦沙弥,你看看那片有意思的纹理,是漏水形成的,还是木板原有的?”显而易见,迷亭先生在引逗主人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自然是漏水形成的呗。”主人答道。

    “哦,这样啊,不过真的挺好看。”迷亭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可真是两个无礼的人,似乎不懂外交礼节,这让鼻子太太十分愤懑。于是,三人沉默地相对而坐,这种静谧维持了好一会儿。不过最后还是被鼻子太太打破了。她开口说道:“这次来贵府拜访,我想向您打听点儿事。”

    “哦,这样啊。”主人敷衍道,态度颇为冷淡。

    面对这样的情景,鼻子太太觉得形势有点儿不好,于是连忙说道:“我就住在对面拐角的公馆里,离贵府很近的,也许你听说过。”

    “哦,就是那座大洋房吗?上面挂着‘金田’的牌子的,还有仓库的那个?”对于金田的洋房和仓库,主人难得知道一些,不过即便如此,对于金田夫人,他依然没什么尊重之意。

    “我丈夫的公司现在很忙,要不按理说应该是他亲自来和你商量这些事的……”鼻子太太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眼睛里传达出的意思是“这一招应该有点儿用了吧”。不过可惜的是,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主人不但丝毫没被打动,反而带了些不满。这可能是因为刚才这个女人的语气实在是太狂妄自大了。

    鼻子太太接着说道:“我丈夫是好几家公司的总经理。差不多有两三家吧,都是他的,这一点想必不用我说,你也很清楚吧?”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她眼里的意思却是“这回你该消停了吧”。

    不过事实上,如果是一些教授啊博士之类的,我家主人会充满敬佩之情。但如果只是实业家,他并没多少钦佩之意。因为在他眼中,与实业家相比,中学老师显然更厉害。就算并非如此,他也绝不会去接受什么实业家或大商人的恩惠,他那顽固的性格就已经决定了这一点。对一个人来说,只要他不想再接受其他人的恩惠,无论此人再如何有钱、有权,那也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因此,主人可以说完全不了解除了学者界以外的任何圈子的事情,实业界尤为如此,无论是那里的人员,还是那里的工作职责,他都不太了解,而且就算有所了解,又能指望他有多少敬意呢。

    可是对鼻子太太而言,也许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世界另一边的阳光下竟会生活着这样古怪的人。她以前和很多人都有过接触,几乎每个人在得知她是金田太太后都对她分外热情。“金田太太”几个字,无论在聚会上,还是在任何人面前,即便这些人拥有高贵的身份,都依然十分有效。而且现在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个穷教书的,思想固执守旧,所以她很自然地认为,只要说出自己生活在对面拐角的洋房里,必然能镇住对方,甚至连职业这块招牌都没必要亮。

    “你认识吗,这个叫金田的?”主人向迷亭问道,语气颇不在意。

    “当然,怎么能不认识呢?这位近期才出席过游园会的金田先生和我伯父是朋友。”迷亭答道,态度颇为正式。

    “哦,这样啊,谁是你伯父?”主人问。

    “是牧山男爵。”迷亭答道,态度更加郑重。穿着大岛粗绢长袍、外面套着一件从外国早些时候传进来的印花布礼服外褂的迷亭先生就那么坐着,看起来若无其事。

    听见迷亭的回答,主人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可是这时鼻子太太已经转过身子打量起了迷亭,并说道:“哟,您看我真是眼拙,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您竟是牧山老爷的亲戚。要知道牧山老爷可是非常照顾我丈夫的,我可真是失礼。”鼻子太太一边用非常客气的语气说道,一边冲迷亭行了个大礼。

    “您说的是哪里话,不用如此客气,呵呵……”迷亭带着笑意答道。而看着两人的主人则是一脸惊异。

    鼻子太太接着说:“我从我丈夫口中知道牧山老爷也为我女儿的亲事费了不少心呢。”

    “哦,这样啊。”听见鼻子太太的话,觉得自己有些莽撞的迷亭的声音里有了一丝不安。

    “本来啊,想和我家结亲家的人真是不少,可是我们是什么身份的人家啊,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人了。”鼻子太太说道。

    “嗯,您说得对。”迷亭附和道,心里安定下来。

    然后,鼻子太太又对主人说道:“我今天来府上拜访,想打听的事也和这有关。听说水岛寒月常来拜访你,这个人怎么样啊?”鼻子太太对主人说话的态度明显比较蛮横。

    “你为何探听寒月先生呢?”主人问道,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时迷亭的机灵劲儿就显现出来了,他连忙解释道:“探听寒月先生的德行肯定是为了她女儿的亲事。”

    鼻子太太也接口道:“你最好能说说。”

    “哦,是说你女儿要和寒月结婚了吗?”主人问道。

    “才不是那么回事,求亲的人很多,我女儿可不是非要和他结婚的。”鼻子太太立即反驳道。

    “那你还探听寒月干什么,这根本没什么必要。”主人也立即反击道。

    “让你说你就说呗,有必要隐瞒吗?”鼻子太太问道,看那架势似乎想要吵架。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迷亭先生此时拿着的银管烟袋,似乎成了他的指挥扇,他心里大喊道:“快打啊,分个高低。”

    “照你这么说,是寒月的主意喽,难道他是非你女儿不娶吗?”这话说得可谓从正面给了鼻子太太一击。

    “那倒也不是,他没这么说过。”

    “难道只是你自己认为他想要和你女儿结婚?”由此可见,主人心里十分明白,在面对这种妇女时,唯一的态度就是强硬。

    “他虽然还没有直接表明,但他应该会非常愿意娶我女儿的。”鼻子太太说道。在这几乎快输了的紧急关头,她终于勉强维持住了镇静。

    “那这么说寒月还是喜欢你女儿的了,有什么证明吗?”主人接着问道,同时挺了挺胸,那意思是说:“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嗯,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吧。”鼻子太太说道,看来主人做了一次无用功。

    迷亭就像一个相扑裁判一样,坐在一旁颇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争斗。不过他的好奇心还是被鼻子太太刚才的那句话勾了起来,于是他放下烟袋凑上前来问道:“这可是件有趣的事,你女儿收到寒月的情书了?新年之际,这个谈资可不错啊。”迷亭先生看起来十分高兴,不过似乎只有他一人有这种好心情。

    “二位不都知道了吗?情书是没有的,不过与情书相比,那事恐怕更厉害。”鼻子太太嘲讽道。

    “我们知道?迷亭你知道吗?”主人向迷亭先生问道,迷惑的样子像被狐狸附体了。

    “我哪儿知道啊,不是你应该知道吗?”迷亭答道,样子蠢笨,在这种不该谦虚的地方,他却偏偏谦虚了起来。

    “二位都知道,这是肯定的。”鼻子太太又说,语气颇为骄傲。

    “嘿!”对于这个女人,主人和迷亭先生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起敬佩起来。

    “我给你们提个醒吧,可能你们不记得了。”鼻子太太说道,“去年年底举办过一场宴会,就在向岛的阿部先生的府上。那天晚上,寒月先生不但去了,而且在他回家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件事,这事就发生在吾妻桥上。为了避免使他丢脸,详细的情况我就不赘述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在我眼里,这都算得上铁证了。二位,怎么样?”鼻子太太坐在那里,戴着钻戒的手平放在膝头,显得颇为自傲。她的大鼻子此时更是异常突出。无论是主人还是迷亭,似乎此时都没被她放在眼里。

    不管对什么事,迷亭先生都甚少惊讶,可是此时他竟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像个突然发烧的疟疾病人一样呆坐不动,这种反应维持了好一会儿。就连迷亭先生都这样了,更别说主人了。不过,当他们清醒过来时却又觉得好笑,并且不由得一起大声笑了出来。不过这种情景显然不在鼻子太太的意料之中,在她眼中,这种时候这二人的大笑声可谓非常失礼,所以她瞪着他们,模样颇为凶狠。

    最先张嘴的是迷亭先生,他问道:“这个真是奇妙,没想到那就是你的女儿啊。苦沙弥,咱们就老实交代吧,这位太太说得没错,对于那位小姐,寒月确实有喜爱之情。”除了用鼻子哼了一声外,主人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对啊,你们就该老实交代,哪里还瞒得住呢,对吧?”鼻子太太说道,又恢复了自鸣得意的样子。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为了给你参考,大家就把寒月的事都抖搂出来吧,所有和他有关的事都没必要隐瞒了。苦沙弥,你身为主人,要努力解决问题,不要只是笑,那有什么用呢?无论怎么隐瞒,秘密这种吓人的东西还是会泄露的。不过金田太太竟然能知道这个秘密,还真是出人意料,这太奇怪了。”迷亭先生说道。

    “我这人啊,做事很有把握的。”鼻子太太说道,一副很得意的表情。

    “你可太有把握了,你的消息究竟来自哪儿呢?”迷亭问道。

    “是人力车夫的老婆告诉我的,她家就在这房后头。”

    “车夫家?是养了只大黑猫的那家吗?”主人问道。

    “对,就是他家。我很早就嘱咐过她要注意关于寒月先生的事。每当寒月来这儿拜访,他说了什么都会通过车夫老婆的嘴传到我耳朵里。”

    “太过分了。”主人说道,声音都提高了。

    “除了寒月先生的话,我对你们的话可没兴趣,也管不着。”

    “那个人力车夫的老婆真是招人厌,不管传的是谁的话,都改变不了这点。”气愤的主人说道,不过生气的似乎只有他一人。

    “但是你总管不着人家去哪儿站着吧,就算站在你家墙根儿底下,那也是人家的自由,对吧?再说,如果你把声音放低,或者找个更大的房子住,那别人自然就听不见你说话了。而且除了人力车夫老婆,我从新胡同教二弦琴的女师傅家还听到了许多事。”鼻子太太说道,没有一丝羞愧。

    “很多事情?也都和寒月有关吗?”主人问道。

    “不全是,还有一些其他的。”鼻子太太说道,语气听起来颇为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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