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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他的手很窄,身体瘦弱,眼睛明亮,像教堂里的长明灯。两个弟弟也很可爱,让人非常信任他们,经常想替他们做点愉快的事。当然,我更喜欢他们的大哥。
我们正讲得起劲儿的时候,常常没留心彼得大伯出现在背后,他阴沉地说:“又——到一起啦?——”
彼得大伯每天回来时的心情我都能提前知道:一般情况下,他开门是不慌不忙的,门钮慢慢地响,如果他心情不好,开门就会很快,吱扭一声,好像疼了似的。他的哑巴侄子到乡下结婚去了,彼得大伯独住,屋子里有一股子臭皮子、烂油、臭汗和烟草的混合味道。他睡觉不灭灯,外祖父非常不高兴。
“小心烧了我的房子,彼得!”
“放心吧,我把灯放在水盆里了。”他眼睛看着旁边,回答道。
他现在常这样,也不参加外祖母的晚会了,也不请人吃果子酱了。他脸上没了光泽,走路也摇摇晃晃的,像个病人似的。
这一天,早晨起来,外祖父在院子里扫雪,门咣地一声开了,一个警察破门而入,手指头一勾,让外祖父过去。外祖父赶紧跑了过去,他们谈了几句。
“在这儿!什么时候?”他有点可笑地一蹦,“上帝保佑,真有这么回事吗?”
“别叫唤!”警察命令他。
外祖父只好打住。一回头,看见了我:“滚回去!”那口气,跟那个警察一模一样。
我躲起来,看着他们。
他们向彼得大伯的住处走去,警察说:“他扔掉了马,自己藏了起来……”
我跑去找外祖母。她摇了摇满是面粉的头,一边和着面,一边说:“也许是他偷了东西吧……好啦,去玩吧!”
我又回到院子里。外祖父仰头向天,画着十字。看见了我,怒不可遏地叫道:“滚回去!”
他也回来了,“过来,老婆子!”他吼着。他们到另一个房间里耳语了半天。我明白,发生了可怕的事。
“你怎么了?”我问。
“住嘴!”她压低声音回答。
这一整天,他们俩总是时不时地互相望上一眼,三言两语地低声说上几句。惊恐的气氛笼罩了一切。
“老婆子,把长明灯都点上!”
午饭吃得很潦草,好像等待着什么似的。外祖父嘀咕着:“魔鬼比人有力量!信教的人应该诚实,可你看看!”外祖母叹了口气。
压抑的空气让人窒息。傍晚时,来了一个红头发的胖警察。他坐在厨房的凳子上打盹。外祖母问:“怎么查出来的?”
“我们什么都查得出来。”
周围依然非常沉闷。门洞里突然响起了彼得洛沃娜的叫声:“快去看看吧,后院是什么啊!”
她一看见警察,立刻返身向外跑,警察一把抓住了她的裙子,“你是什么人?来看什么?”
她惊恐地说:“我去挤牛奶,看见花园里有个像靴子似的东西。”
外祖父跺着脚大叫:“胡说八道!围墙那么高,你能看见什么?”
“哎哟,老天爷啊,我胡说!我走着走着发现有脚印通到你们的围墙下,那儿的雪地被踩过了,我往里头一看,发现他躺在那儿……”
“谁,谁躺着?”
大家好像都发了狂,一齐向后花园涌去。
彼得大伯仰躺在后花园的地上,头耷拉着,右耳下有一条深深的伤口,红红的,像另外一张嘴。他赤裸的胸脯上,有一个铜十字架,浸在血里。一片混乱。
外祖父大叫:“不要毁了脚印儿,保护现场。”可他忽然转过头去,严厉地对警察说:“老总,这儿不关你们的事,懂吗?这是上帝的事儿,有上帝的审判……”
大家都不作声了,注视着死者,在胸前画着十字。后面有脚步声,外祖父绝望地大叫:
“你们干什么糟蹋我的树莓?啊!”外祖母哽咽着,拉着我的手回家去了。
“他干什么了?”我问。
“你看见了……”她答。
直到深夜时分,外面还都挤满了陌生人。警察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大家忙碌着。外祖母在厨房里请所有的人喝茶,一个麻脸儿的大胡子警官说:“他是耶拉吉马人,真实姓名还没查出来。他的哑巴侄子其实一点都不哑,他招了。另外一个家伙也招了。他们早就开始抢劫教堂了……”
“天啊!”彼得洛沃娜一声叹息,泪水跟着流了下来。
我从上往下看,所有的人都变得那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