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 3/4 页)
“没有。他就是这样。”彼得大伯回答。他又说,“这些先生们啊,喜怒无常……”
“恐怕是单身汉的怪脾气吧!”瓦列依说。大家都笑了。
我觉得“好事情”很让人吃惊,还有点可怜。第二天午后他才回来,样子很狼狈,很谦卑地说:“非常抱歉,昨天没生我的气吧?”
“什么气?”外祖母很诧异。
“唉,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乱插嘴……”
外祖母好像有点怕他似的,躲着他的目光。
他又凑近了说:“我没有亲人,很孤独,跟谁都想谈谈……”
“那您为什么不结婚?”
“唉!”他叹了口气,走了。
外祖母闻了闻鼻烟,表情严肃地对我说:“小心点,别老跟着他,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可是我偏偏觉得他有吸引力。他说“很孤独”的时候,表情深深地打动了我,那是一种我能理解的触动心灵的东西。
我不由自主地又找他去了。他的房间里非常凌乱,一切都毫无秩序地乱摆着。我发现他坐在花园的坑里,以头枕手,靠在那段烧黑了的木头上。他眼望前方,出神地凝视着天边,好半天才自言自语似的说:“找我?”
“不。”
“干什么?”
“不干什么!”
他擦了擦眼镜,说:“过来吧!”
我过去,挨着他坐下。
“好,坐着,别说话好吗?你脾气怎么样?拗不拗?”
“拗。”
“好事情。”
又是一阵沉默。
秋天的傍晚,五彩缤纷的草木瑟瑟地在凉风中抖动,明净的天空中,有寒鸦驰过。寂静充斥了整个空间,郁郁的心中也无声地凉了下来,人也变得有气无力。只剩下思想在飘荡。飘荡的思绪裹着忧伤的衣裳,在无垠的天际行走,翻山越岭,越海跨江……
我倚着他温暖的身子,透过苹果树的黑树枝仰望泛着红光的天空,注视着在空中飞翔的朱顶雀。我看见几只金翅雀撕碎了干枯的牛蒡花的果实,在里面找花籽吃,看见灰蓝色的云彩下,老鸦正姗姗地向坟地里的巢飞去……多么美好的自然啊!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问:“美吗?冷吗?湿吗?啊,多么好啊!”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他说:“走吧……”
走到花园的门边儿上,他又说:“你外祖母太好了!”他闭上眼睛,陶然地念道:
上帝给他的惩罚很可怕,
他不该听从坏人的话。
忠于职守要分善恶,
助纣为虐没有好下场。
“啊,你得记住这些话,记住!”他拉住我,问,“会写字吗?”
“不会。”
“要赶紧学,把你外祖母说的记下来,很有用的……”
我们成了朋友。从那天起,我随时都可以去找他了。
我坐在他的破箱子上,不受阻拦地看他熔铅、烧铜,他手里不停地变换着工具:木锉、锉刀、纱布和细线似的锯……他往杯子里倒各种各样的液体,看着它们冒烟。满屋子弥漫着呛人的气味儿,他咬着嘴唇不时地翻着书本,不时地唱上那么一句:
沙朗的玫瑰哟
……
“你在干什么?”
“做一件东西。”
“什么?”
“啊,不好说,你不会明白的……”
“我外祖父说,你是在做假钱……”
“你外祖父?他胡说。怎么会呢……”
“那,你用什么买面包?”
“买面包?啊,那要用钱!还有,买牛肉也要……”
“对对,买牛肉也要!”
他轻轻地笑了,揪住我的耳朵:“你把我给问住了!咱们还是不出声吧……”
有的时候,他不再工作。我们肩并肩地遥望窗外,看秋雨在房顶上、草地上、苹果树枝上漫漫地飘洒。除非特别必要,他不说话。如果想让我注意一下什么,他常常只是推我一下,向我眨眨眼睛。
我经他这么一推、一眨眼睛,就觉得好像所见到的东西就特别有意义了,一下子就记到了心里。比如,一只猫跑到一潭水前猛地停住了,它瞅着自己在水中的影子,举起爪子要去抓!“好事情”说:“猫总是很多疑的……”大公鸡往篱笆上飞,差一点掉下去,它显然是生了气,引颈大叫!“噢,好大的架子,可惜不够聪明……”
笨拙的瓦列依踩着满地的泥泞走过去,他仰起头看天,两个颧骨突起很高。秋日的阳光照在他上衣的铜扣子上,闪闪发光,他不由自主地摸着扣子。“他在欣赏自己的奖章呢……”
“好事情”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痛苦亦或欢乐的时刻,我都有点离不开他了。他虽然很少说话,却不阻止我讲出我所想到的一切。这和外祖父可不一样,他总是说:“闭嘴,没完没了的!”外祖母现在则变得心事重重,很少听别人讲话,也不过问别人的事了。
只有“好事情”还常常聚精会神地听我说话,笑着说:“这不大对头吧,是你瞎编的吧……”他三言两语的评论总是恰到好处。我有时是故意编一套不着边际的事,像真的似的讲给他听,可刚听几句,他就识破了:“噢,又瞎说了……”
“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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