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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朋友(3)(第 3/4 页)

    “一帮无耻的伪君子!”

    然后,他开始用目光搜寻他们当中最为臭名昭著者。

    他看到其中许多人被认为是赌场作弊的老手。他们就是靠着天天在俱乐部的厮混而发家致富的,赌场由此成了他们的唯一财路,其财富的来路不明自然不言而喻。其他一些人虽然身出名门,但完全靠着妻子的年金过活,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另外一些人境况就更糟糕了,据说只能靠情妇的年金讨一杯羹。尽管许多人都偿还了自己的债务(这当然很值得嘉许),但所付款项来自何处,谁都不得而知了(这个难以解开的谜也就大有文章了)。在这群骑马作乐的人中,杜洛瓦还看到一些金融巨子,他们经常出入达官显贵之家,不论到了哪里都备受青睐,但他们的巨额财富却是偷盗来的。另有一些人深受市井小民的尊重,每次街上相遇,必然脱帽致意,但他们在大型国营企业中所干的无耻勾当,对那些了解内情的人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所有这些人,不管是蓄着短髭,还是留有络腮胡子,一个个都是目光傲慢,嘴角得意,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杜洛瓦表面上微微笑着,心中却在不住地骂道:“真是一群无耻之徒,这些色鬼和江洋大盗如今是走到一起来了。”

    此时,两匹较小的白马拉着一辆低矮时髦的敞篷马车,风驰电掣地驶了过来。由于跑得很快,马鬃和尾部长毛在随风飘荡。驾车的是一个金发少妇,是社交界无人不知的名妓。坐在她身后的是两个年轻马夫。杜洛瓦停下脚步,走过去,很想和这靠着色相发迹的女人打个招呼。对于这些男盗女娼的社会名流在此悠闲漫步之际,敢于招摇过市,以此炫耀其在床上赢得的奢华,称赞上几句。因为此刻他大概隐约觉得,他与这位金发少妇有着某种共同点,即一种天然的亲近关系,他们都是同一类人,有着同样的灵魂。他若要取得成功,也必然要依靠同样非同寻常的手段。

    最终,他还是慢慢退了回来,不过心里却是暖暖的,为自己能发现一个和自己处境相仿的人而感到由衷地欣喜。这一天,他比约定时间稍稍提前到达了他的情妇家。

    一见到他,德·马莱尔夫人立即扑进了他的怀里,并把嘴唇向他凑了过去,似乎他们之间从未有任何不快。有一阵子,她甚至把自己那不在家里同他卿卿我我的明智谨慎决定,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后来,她一面亲吻他那末梢卷曲的胡髭,一面说道:“你知道吗,亲爱的?又有烦心事儿了。我本想和你一起痛痛快快地待几天,谁知我丈夫忽然请假回到巴黎,而且要在这儿待六个星期。整整六个星期都不能见你一面,尤其是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次小小的不快。所以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星期一到我家吃晚饭,我已经和他谈到过你。到时候,我把你介绍给他。”

    杜洛瓦露出为难的神色,没有马上同意,毕竟给人家戴了绿帽子,如今还要同人家见面,这种事儿他还从未经历过。他担心,到时候只要有一点不自然,或是一不小心的一个眼神,再或是某个亲昵的动作,就会使他们的事儿败露,因此说道:“不要,我想还是不和你丈夫见面的好。”

    德·马莱尔夫人无比惊讶,带着天真的神色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仍旧坚持道:“有什么不行的?何必这么大惊小怪,这种事情天天都有!没有想到,你的脑袋瓜还这样不开窍!”

    杜洛瓦被一阵抢白,无话可说,只得说道:“好吧,那就按你说的,我星期一来吃晚饭。”

    她又说道:“为了能使气氛更加自然一些,我还邀请了弗雷斯蒂埃两口子。其实在家里接待客人,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此事说过以后,杜洛瓦很快便将它抛到了脑后。然而到了约定的那天,当杜洛瓦再次踏上德·马莱尔夫人家的楼梯时,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惶急万分,倒不是因为他讨厌与这位先生握手寒暄,讨厌喝他的酒,吃他的饭,而是因为胆怯,但究竟害怕什么,他自己也不甚了然。

    被带进客厅后,他像平时一样,坐下等候。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他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衣着整齐、胸前挂着勋章、下颚蓄着白须的男子,带着庄重的神情向他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向他说道:“先生,我妻子常同我谈起您,今天能认识您,我深感荣幸。”

    杜洛瓦抢步迎上前去,极力使自己显得热情一些,故而在接过对方伸来的手时,使劲握了握。等到坐了下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德·马莱尔先生这时往壁炉里添了块木柴,一面问道:“您在报馆里已经干了很长时间了吗?”

    杜洛瓦答道:“不,才刚刚几个月。”

    “这么说,您干得不错呀!”

    “是的,还凑合。”

    接着,他天南海北地谈了起来,对自己所说的话并没有过多深思,无非是一些初次相见者在类似场合常说的日常琐事。他总算是镇静下来了,于是觉得眼前的场面实在有趣。看着德·马莱尔先生严肃而又可敬的面庞,他直想发笑,心里想道:“老兄,您还不知道哩,我给您戴了顶绿帽子。”内心深处不禁像顺利得手而又未被怀疑的窃贼一样,感到一种邪恶的满足感,为自己能瞒天过海而洋洋自得。他忽然意气风发,很想同他交个朋友,取得他的信任,使之对他推心置腹,将其在人生道路上不便与外人言的酸甜苦辣,悉数向他吐露。

    这时德·马莱尔夫人突然走了进来,只见她笑吟吟地以她那难以捉摸的目光,向房内两人瞥了一眼,然后走过去同杜洛瓦打招呼。由于她丈夫在场,杜洛瓦没敢像每次见到她那样,拿起她的手来亲一亲。

    她神色淡然,喜上眉梢,似乎对一切都已习以为常。况且在这秉性狡黠的女人看来,他们这场会面本来就属正常之举,没有什么可值得疑惑的。小姑娘罗琳娜此时也走了进来,比平时更乖觉地走到杜洛瓦面前,把前额伸过去让他亲了亲。由于父亲也在房内,她显得有点局促。她母亲向她问道:“今天是怎么啦,怎么没叫他‘漂亮朋友’?”

    女孩顿时小脸红扑扑的,好像她母亲不管不顾,说了件不该说的事,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秘一样。

    紧接着弗雷斯蒂埃夫妇也到了。大家一见查理,不禁大为吃惊。一星期来,他又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吓人,而且不停地咳嗽。他说,按照医生嘱咐,他们夫妇俩下周四将要去戛纳戛纳,法国南部地中海沿岸一疗养胜地。住一段日子。

    还未等到散席,他们便告辞离去了。杜洛瓦摇了摇头,说道:“依我看,他的情况有点不妙。看样子,不会再剩多少时间了。”

    德·马莱尔夫人也不慌不忙地说道:“可不,他算是彻底完了。不过还算他幸运,娶了这样一个妻子。”

    杜洛瓦问道:“您是说,他妻子帮了他很多忙?”

    “当然,他妻子真是万事精通,什么都知道。看上去,她深居简出,谁也不见;实际上,什么人都认识。她要想做什么,不论什么时候,没有办不到的。嗯,她不仅心细,能干,而且聪明有主意,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她。对于一个想飞黄腾达的男人来说,这可是一个天下难得的女人。”

    杜洛瓦又说道:“自然她很快还会结婚的,是不是?”

    德·马莱尔夫人答道:“当然。她心里要是已经有了意中人,我会觉得毫不奇怪。很可能是……一位议员……除非这位议员不愿意……因为……因为……在伦理方面……可能会有很大麻烦……差不多就这样子。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德·马莱尔先生早已听得不耐烦,这时嘀咕道:“你总是喜欢津津乐道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我可不喜欢这样。别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我们能把自家的事搞好,已经很不错了。我看人人都应牢记这一点。”

    杜洛瓦很快告辞出来,心里一团乱麻,脑海中一时间萌生了许多毫无头绪的思潮。

    第二天,他去看望了弗雷斯蒂埃夫妇,他们正在整理行装。查理躺在长沙发上,已经是一副气短声息的样子。但仍不停地念叨着:“这次去南方养病,本该是一个月之前就成行的。”

    然后,他就报馆里的事,又向杜洛瓦叮嘱了几句,其实一切都已和瓦尔特先生安排妥当。

    杜洛瓦向他们告别时,使劲握了握他这位故友的手:“好了,我走了,老兄。希望你很快病体康复,重返巴黎。”

    在弗雷斯蒂埃夫人送他走向门边时,杜洛瓦神情激动地向她说道:“您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谈话吗?我们既是朋友,也是合作者,不是吗?因此,如果需要我,不论什么事,请千万不要见外。届时只须拍个电报或写封信来,我就会一切照办。”

    “谢谢,我不会忘记的。”弗雷斯蒂埃夫人低声说道。与此同时,为表达她的谢意,她向杜洛瓦深深看了眼,目光中饱含分外的柔情。

    向外走去的杜洛瓦,在楼梯上同正慢慢往上走来的德·沃德雷克伯爵不期而遇。杜洛瓦上次曾在此见过一面这位伯爵先生。他今天似乎有些愁眉不展,或许为的是女主人即将到来的远行吧?

    为显出自己的绅士风度,身为记者的杜洛瓦急忙向他欠了欠身。

    对方虽然十分客气地还了礼,但神态中显出了几许傲慢。

    弗雷斯蒂埃夫妇是星期四晚上离开巴黎的。

    第9章 决斗时刻

    弗雷斯蒂埃走后,杜洛瓦在《法兰西生活报》编辑部的担子也就更重了。他现在不仅负责社会新闻栏,而且时常要撰写一些重要文章。文章发表之前,总要署上自己的名字,因为老板要求每人必须文责自负。这期间,尽管他同外界有过几次争论,但都被他巧妙地应付过去了。随着他同政治家的接触日趋频繁,他也渐渐成了一个目光敏锐、作风干练的政治编辑。

    不过杜洛瓦在其前进道路上,如今仍有一块心病。这就是一张名叫《笔杆报》的小报专门跟他过不去,天天对他口诛笔伐,矛头直指他这个《法兰西生活报》社会新闻栏负责人。用小报一位匿名编辑的话说,他们要打的,就是他这个天天替瓦尔特先生制造耸人听闻消息的罪魁。所以每天都有一些说东道西、尖酸刻薄的文章出现在小报上,对杜洛瓦大加声讨。

    对此,雅克·里瓦尔一天向杜洛瓦说道:“你可真能够沉得住气的。”

    杜洛瓦无可奈何地答道:“这又有什么法子?他又没有指名道姓地攻击我。”

    然而一天下午,当杜洛瓦走进他那间办公室时,布瓦勒纳递给他一份当天的《笔杆报》,说道:“瞧,今天又有一篇骂你的文章。”

    “是吗?为的是什么?”

    “什么也不为,仅仅是因为一篇有关一个名叫奥贝尔的女人被风化警察逮捕的报道。”

    杜洛瓦一把接过报纸,见这篇题为《杜洛瓦玩世不恭》的文章写道:

    《法兰西生活报》名闻四方的杜洛瓦先生今日声称,被臭名昭著的风化警察逮捕的奥贝尔女士——有关详情,本报已在前几天作了报道——纯属子虚乌有,现实生活中并无此人。但是实际情况是,此人就住在蒙马特区埃居勒伊大街十八号。警察局对瓦尔特银行的经营活动,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该行雇员为何也如此卖力地庇护警察局,其中原因显然是不言自明的,我们对此自然非常清楚。至于本文提到的杜洛瓦先生,这位外勤记者的所有报道始终以“瓦尔特的利益”为出发点,如头天说某某人命归黄泉,第二天便得到辟谣;或是煞有介事地宣称,某某地方战事如何激烈,实际上当地战场一片平静;再或是郑重其事地抛出某某国王的重要谈话,实际上这位国王却是什么也没有讲。因此,他不妨还是报道这些耸人听闻的、只有他洞悉内情的消息为好,甚至报道一些晚会上传出的交际花的风流韵事,或宣传一下能给我们这些同行中某些人带来巨大收益的某类产品性能如何优良,也未始不可。

    读完此文,杜洛瓦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过心里却很清楚,文中有些话对他十分不利。

    这时站在一旁的布瓦勒纳问道:“是谁向你提供的这条消息?”

    杜洛瓦绞尽脑汁,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突然间心头一亮:“啊!想起来了,是圣波坦提供的。”

    他把《笔杆报》的文章又读了一遍,看到文章指责他被人收买,不禁气得涨红了脸,大声叫道:“什么?居然说我是因为得了好处,才……”

    布瓦勒纳打断了他:“可不,这件事是够你头疼的。老板一向十分重视这类事情。这在我们这个栏目已是司空见惯的了……”

    正好此时,圣波坦走了进来。杜洛瓦立即迎了上去:

    “今天《笔杆报》的文章,你看了没有?”

    “看了,我刚从奥贝尔家来。这个女人倒还真有,不过她可没被捕,有关报道毫无根据。”

    于是杜洛瓦跑去面见老板。老板面色阴沉,目光中带有狐疑的神色。听完事情的前后经过,他对杜洛瓦说道:“你马上去一趟这个女人家,然后对有关事实予以澄清,务必使人家别再抓着你不放。以后办事,应该尤其需要谨慎。发生这种事,不论对报馆还是对你我,都很烦人。一家报馆,应像恺撒的妻子一样,不能让人挑一句不是。”

    杜洛瓦让圣波坦为他带路,随即跳上一辆出租马车,一边向车夫喊道:“蒙马特区埃居勒伊大街十八号。”

    车子停在一幢大楼前。之后,他们一连爬了六层楼梯。前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粗羊毛上衣的老女人。见圣波坦出现在门边,她立即问道:“您找我又有什么事?”

    圣波坦回道:

    “这位先生是警官,他想了解一下有关于您的那件事情。”

    老女人于是把他们让进屋内,一面说道:“您走后又来了两个人,说他们是一家报馆的,我也不清楚是哪一家。”

    说着,她转向杜洛瓦:“如此说,先生您想了解一点儿情况吗?”

    “是的,请说一说,风化警察是否逮捕了您?”

    老女人举起双臂,神情激动地说道:“这可从何说起?啊,先生,这可是绝对没有的事情。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附近一家卖肉的平时态度挺好,只是常常缺斤短两。我已经发现了好几次,不过什么也没有说。那天,我女儿女婿要来,就上那儿让他给我称两斤排骨。可不曾想,他给我称的尽是些零碎玩意儿。话说回来,虽然零碎,倒还是排骨,但不是我要的那种。说实在的,他给我的那些,只能做杂烩,而我要的是排骨,不是卖剩下的零碎。所以我没有要,他张口骂我老耗子,我也就骂他老骗子。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双方也就大吵了起来,铺子周围围了上百号人,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后来来了一名警察,要我们到局子里去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就去了,但没过多久就把我们赶了出来。从此之后,我总在别的铺子买肉,甚至不再从他门前经过,免得发生争吵。”

    见老女人停了下来,杜洛瓦问道:“就是这样子吗?”

    “是的,先生,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老女人答道。说着,她给杜洛瓦递过来一杯黑茶子酒,杜洛瓦没有喝。她要杜洛瓦在写报告时,不要忘了写入肉铺老板给的分量不足。

    回到报馆后,杜洛瓦写了一篇短文,驳斥对方。

    《笔杆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糟烂文人,从身上拔下一根毛《笔杆报》,原文为plume,意即羽毛。在当时的欧洲,书写用的笔仍以鹅毛管削成。此处是将对方比作又蠢又笨的鹅。洋洋洒洒,就遭我否定的一老妇人被风化警察逮捕一事,对我大兴问罪之师。这位名叫奥贝尔的老妇人,我已亲眼见到。她至少已有六十来岁。据她向我详细所谈,她那天是因买排骨而与肉铺老板发生了争吵,后去警察局就此情况作了澄清说明。

    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至于《笔杆报》这位先生的其他恶意中伤,恕我只能嗤之以鼻,就不一一驳斥了。况且对于这种又不署名的攻击文章,亦无须作答。

    乔治·杜洛瓦

    雅克·里瓦尔此时也来了。他和瓦尔特都觉得这样写也就可以了。因此当下决定,这篇短文当天就发排,登在社会新闻栏后面。

    这一天,杜洛瓦很早就回到住处,心中有点焦虑不安。对方看见以后,会作何回答呢?此人会是谁呢?为何对他这般不讲情面?鉴于记者的脾气都相当暴躁,弄不好,这种事会越闹越大,他因此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报纸拿来后,他又将这篇短文读了一遍,心中感到这印成文字的东西比刊印之前要更加咄咄逼人。他觉得,有些措辞原本还是可以再缓和一些的。

    整个白天,他都心不在焉,夜里依旧没有睡好。因此天一亮就爬起来赶去买会有答复的当天《笔杆报》。

    天气忽然又冷了起来。大街上,凛冽的寒风直刺入骨。两边污水沟里的水,边流边冻,沿着人行道结成两条长长的冰带。

    报纸还没有送到报亭,杜洛瓦不禁想起他的处女作《非洲服役散记》发表时,他那天出来买报的情景。他的手脚此刻已经冻僵,尤其是手指尖,冻得发疼。于是他围着镶有玻璃门的报亭跑了起来,以助御寒。报亭里边,老板娘用一袭羊皮斗篷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正伏在脚炉旁取暖。从小窗口望进去,只能看见她那冻得红红的鼻子和面颊。

    送报人终于来到报亭前,将一捆报纸从窗口塞了进去。接着,老板娘给杜洛瓦递了一份打开的《笔杆报》。

    杜洛瓦先匆匆扫过去,看报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但没有找到。他正待舒口气,突然发现在两个破折号之间,有这样一段文字:

    《法兰西生活报》的杜洛瓦先生发表了一篇辟谣声明。声明试图纠正我们的报道,却采用了撒谎的伎俩。

    因为他承认,的确有个叫奥贝尔的女人,也确实有个警察带她去了警局。如此看来,要是在“警察”两字前面加上“风化”一词,也就和我们原先的报道完全一致了。

    显然,有些记者的为人处世,同他们的才能一样不堪。

    顺便提一下句,我名叫路易·朗格勒蒙。

    杜洛瓦的心顿时怦怦直跳。他跌跌撞撞赶回家中洗漱,连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对方污辱了他,而且言辞是如此恶毒,他已毫不犹豫。究竟为了什么呢?什么也不为。不过是为一个老女人同肉铺老板吵了一架。

    他很快穿好衣服,赶到瓦尔特家中,尽管此时还才是早上八点。

    瓦尔特已经起床,正在看《笔杆报》,见杜洛瓦进来,他面色凝重地问道:“怎么样,你不会退缩吧?”

    杜洛瓦一言不发,这位报馆老板又说道:“你这就去找里瓦尔,让他出面替你安排。”

    杜洛瓦嘟嘟囔囔地嘀咕了两句,随即去找里瓦尔。这位专栏编辑还在蒙头大睡。听到铃声,一骨碌爬了起来。他看完那篇短文后说道:“他妈的,现在也只有这条路了。另外一位证人你想找谁?”

    “我也不清楚。”

    “你觉得布瓦勒纳怎样?”

    “行,就是他。”

    “你的剑术怎么样?”

    “根本不行。”

    “真倒霉,枪法呢?”

    “以前打过。”

    “那行,你赶紧抓紧时间练练,其他一切由我操办。现在请稍等片刻。”

    里瓦尔于是走进盥洗室,没多久就走了出来,不仅洗过了脸,胡子也刮了,而且穿戴得整整齐齐。

    “跟我来。”他向杜洛瓦说。

    他住在一家旅馆的底层。下面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临街的窗口已全部堵死,改建成了一处供练习击剑和射击的场所。他把杜洛瓦带了下去。

    地下室分前后两部分。墙上挂着一排煤气灯,直达后半部最里边的墙角,那里立着一个涂了红蓝两色的铁制模拟人靶子。里瓦尔将煤气灯逐一点着后,在一张桌子上放了两把从后面上子弹的新式手枪,接着开始喊口令,声音清脆而又响亮,好像就在决斗现场。

    “各就各位!预备……一、二、三、放!”

    魂不守舍的杜洛瓦只好听令,不断地举起胳膊,瞄准靶子射击。由于少年时代常用父亲的老式马枪在院子里打鸟,他好几次击中了模拟人靶的肚子。雅克·里瓦尔非常满意:“好……很好……很好……你看上去会一切顺利……一切顺利。”

    他要走了,又向前对杜洛瓦叮嘱了几句:“就这样你一直练习到中午。子弹这儿有的是,即便全部打完也无所谓。中午我来接你去吃饭,并告诉你最新情况。”

    说完,他走了出去。

    现在地下室只剩下杜洛瓦一人了,他又打了几枪,就再也没什么劲儿了。他坐了下来,心里开始思绪万千。

    无论如何,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实在糟糕透顶!再说它又能说明什么?一个恶棍经过一场决斗,身上的邪气难道就会有所减少?一个正派人因受到恶棍的污辱而以此种方式去同他拼命,又能得到什么?可见人的思想是多么可怜,考虑问题是多么庸俗,道德观念是多么低下!这些话还是诺贝尔·德·瓦伦不久之前对他说过的,此刻心情阴郁的他不由地想了起来。

    杜洛瓦不觉大声喊道:“没错,他的话真他妈的对极了!”

    忽然他觉得有些口渴。听到身后有滴水声,他回头看了看,见那里有个淋浴装置,于是走上前去对着喷头喝了两口。此后,他又陷入了沉思。地下室气氛阴森,跟坟墓没什么两样。地面上,不时传来车辆经过时的沉闷声,听起来就像是从远方传来的轰隆雷鸣。现在大概是几点钟了呢?这里时间过得简直同监狱一样——除了送饭狱卒的到来能给人一点儿时间概念,别无其他任何时间标志。杜洛瓦等了许久许久。

    随着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的传来,里瓦尔终于出现在门边,跟在他身后的是布瓦勒纳。一见杜洛瓦,他便向他叫道:“问题已经解决!”

    杜洛瓦还以为一定是对方写了封道歉信,从而把事情了结了。

    他兴奋得心都要跳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啊!……谢谢!”

    岂料里瓦尔接着说道:

    “这个朗格勒蒙,办事倒还算像个爷们。我们提出的条件,他全都接受。双方距离为二十五步,听到口令后才举起枪来各射一发子弹,而不是先举起枪,听到口令后由上往下移动。这样打要准得多。来,布瓦勒纳,你来看看我刚才的意思。”

    说着,他拿起枪来,一连打了几枪,把由下往上举枪如何更能使胳臂保持平稳,作了一番示范,讲了一下要领。然后说道:“现在都已经十二点多了,咱们去吃饭吧。”

    于是他们来到隔壁一家餐馆。杜洛瓦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吃饭,面色露出内心的恐惧。吃完饭,他同布瓦勒纳一起回到报馆,尽管心有旁骛,但还是机械地做些日常工作。大家都认为他很勇敢。

    过了一些时候,雅克·里瓦尔回来同他谈了谈,约定第二天早上七点,两位证人将乘一辆带篷的马车去他家接他,然后去决斗的地方——韦济内林苑。

    事情来得竟是如此突然,顷刻之间就已将一切准备妥当,谁也没有来听听他本人的意见,看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总之他并未表示认可,一句话也没有说,事情却已经定下来了。因而他目瞪口呆,无言以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出于关心,布瓦勒纳整个下午一直没有离开他,并和他一起吃了晚饭。杜洛瓦在九点左右回到自己的住处。

    现在身边已没有任何人,他迈开步子,急切地在房内来回踱了好几分钟。心里乱糟糟的,怎么也无法集中起思绪来。大脑里充斥的,只有一件事:明天决斗。除此之外,就是毫无头绪的茫然焦灼,一颗慌乱的心怎么也无法安定。他曾当过兵,也开过枪,但那时候,枪口是对着阿拉伯人,很有点像是在狩猎场打野猪一样,对自身没有多大危险。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是该怎样做就怎样做了,该怎样表现就怎样表现了。自此之后,人们将会谈到这一点,对他表示赞同和称赞。想到这层,他的情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振奋,不禁大声叫了起来:“这家伙怎么如此不通人性?”

    他坐了下来,开始认真考虑。里瓦尔已交给他对手的一张名片,让他记住上面的地址。他刚才回来后将这名片扔到了小桌子上,现在,他又拿过来看了看。一天之内,他的目光停在这小纸片上,已不下二十次了。名字上只印了两行字:路易·朗格勒蒙。蒙马特街一七六号。除此就再无其他。

    他感觉,这一串组合在一起的字母,似乎十分神秘,个个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深意,故此对着它端详了好久。“路易·朗格勒蒙”,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今年多大年纪?身高多少?长相怎样?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完全因为心中的一时不快,只是为了一个老女人同肉铺老板吵了一架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却毫无道理地突然来把你平静的生活搅扰得一塌糊涂,这怎能叫人不义愤填膺?

    “这是一个多么没有人性的家伙!”杜洛瓦又大声骂了一句。他眼睛盯着那张名片,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心里想着这场令人哭笑不得的决斗,不禁升腾起了一股炽烈的怒火。除了憎恨,愤怒中还含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不安。这件事实在太为荒唐!他倏地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把修剪指甲的剪刀,对着名片上的名字狠狠戳了下去,好像将一把匕首刺进对方的胸膛。

    这么说来,他是真的要去决斗了,而且用的是手枪?他怎么不想着用剑呢?要是用剑,顶多也就是手上或胳臂上受点伤,而用枪,那就后果难说了。

    “不管怎样说,这个时候,我可不能表现出一副熊样。”他自言自语道。

    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他一阵惊悸,向周围望了一圈,觉得自己这样紧张下去是不行的,于是宽衣就寝。

    躺在床上后,他吹灭灯,合上了眼。

    房间里很冷,尽管只盖着一层薄被,但它却觉得一阵燥热,怎么也不能入睡。他辗转反侧,平躺了一会儿又侧向左边,稍待片刻又翻向右边。

    他感到还是很渴,便又爬起来喝水。

    “我是不是害怕了?”他有些不踏实。

    房内只要出现一点儿响动,他的心就腾腾乱跳。连模仿鸟儿叫声的挂钟,在每次报时之前发条所发出的嘎吱声,也能将他吓得一阵发抖。他感到胸中憋闷,必须长长地舒口气,才能稍觉好些。他这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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