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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朋友(2)(第 2/4 页)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糟糕起来。由于风流了一夜,身体早已是疲惫不堪。现在又碰到这件棘手的事情,对于疲惫无比的他,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终于爬上六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倒在床上后,他几乎马上就睡着了。

    下午的时候,当他再次走进报馆时,他马上先来到瓦尔特先生的办公室,向他问道:“先生,我写的那篇有关阿尔及利亚的第二篇文章,今天没有见报,这是怎么回事?”

    经理抬起头,冷冰冰地答道:

    “这篇文章,我交给了你的朋友弗雷斯蒂埃,请他过目。他看后觉得不妥,需要重写。”

    杜洛瓦无比气闷,一言未发,转身离开。随后,他突然闯进弗雷斯蒂埃的房间:“你为什么没让我的文章在今天的报上刊登?”

    弗雷斯蒂埃嘴上叼着烟卷,正四脚朝天地靠在扶手椅上,放在桌上的两只脚下,鞋后跟压着的是一篇刚开了个头的稿子。他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懒洋洋的声音听来是那么的遥远,仿佛是从地底深处的洞穴里发出来的:

    “老板认为这篇文章写得太烂了,要我交给你重写。喏,就放在桌上。”

    他用手指了指用条尺压着的几张摊开的稿纸。

    杜洛瓦张口结舌,无可奈何。在他将稿子放进衣袋的当儿,弗雷斯蒂埃又说道:“你今天要先去一下警察局……”

    接着,有哪些地方要去跑一跑,有哪些新闻要去采访,弗雷斯蒂埃一一向杜洛瓦作了交代。杜洛瓦很想找句尖刻的话语回敬他,但怎么也想不出来,最后只好悻悻走开了。

    第二天,他又将稿子送到了报馆,但还是被退了回来。第三稿也未能幸免,依然遭到了同样的命运。面对这等情况,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未免太过急躁了,没有弗雷斯蒂埃的帮助,他是寸步难行。于是对于《非洲服役散记》这所谓文章 ,自今以后,他是决计再也不提了。既然环境要求他接人处事必须圆滑灵活,做到八面玲珑,他决心依此而行,在出现更好的机会之前,姑且先把外勤记者的工作努力做好。

    现在,无论是各剧院的后台,还是政坛幕后,即经常聚集各级政要的参议院前厅和各个走廊,对他来说,都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了。不但如此,他同各部门的重要人物以及整日打盹、被叫醒后面色不善的听差,也都混得熟透了。

    他交游广泛,三教九流,包罗万象,上至王公贵族、部长将军、上流人士、大使主教,下至门房警察、老鸨名妓、赌场老手、妓院掮客,此外还有诸如咖啡馆伙计、公共马车车夫和来路不明的外国阔佬等。看上去,他同他们打得火热,事实上,转过头便撂在一边。由于跟他们朝夕相处,时时相遇,脑子里根本忙不过来,所谈论的又都是同他干的这一行有关的问题,他对他们一律恭谨有加,一视同仁,不以贵贱等分。他觉得自己很像一个以品酒为业的人,由于天天不间断地品尝各种各样的酒,时长日久,就连马戈堡所产葡萄酒和阿让托所产葡萄酒的区别也都分辨不出来了。

    他很快就成了一名出色的外勤记者,不仅所得到的消息来源可靠,报道快捷,而且遇事反应敏捷,精明能干。用杰出报人瓦尔特老头的话说,他已是报馆名副其实的栋梁。

    然而,他的收入依然寡薄,他写的文章每行只能得十个生丁,此外便是每月两百法郎的固定薪水。由于他至今单身一人,经常出入咖啡馆和酒馆,耗费着实惊人,因此手头常感拮据,生活十分清苦。

    他看到有的同事进进出出,衣袋里总装着鼓鼓的金币,却始终弄不明白,他们靠的是什么神鬼不觉的办法挣到这样多的钱,生活得如此豪阔。他想,这可是一条不应轻易放过的生财捷径。因为他在羡慕他们的同时,怀疑他们在干着不为人所知的非法勾当,替一些人效犬马之劳,彼此心照不宣,狼狈为奸。但他只有识破其行藏深入其秘密团体中去,方可使这些背着他大捞外快的同伴,对他刮目相看。

    他经常于夜色阑珊之时,一边看着窗下飞驰而过的列车,一边苦苦思索着自己可以采用的良策。

    第5章 漂亮朋友(1)

    时光荏苒,一晃两个月已经过去了,现在都进入了九月。杜洛瓦所盼望的快速发迹,依然遥遥无期。尤其让他愁闷的是,他的窘迫处境并没有多少改变,要摆脱这种状况,登上那荣华富贵的顶峰,实在是显得遥不可及。因为外勤记者这一卑微的职务,现在对他说来,简直成了一种累赘,整天将他束缚得紧紧的,使得他永无出头之日。没错,人们确实对他的才华颇为器重,但这种器重并不会越过他所处的地位。甚至连弗雷斯蒂埃也不例外。尽管他在这期间帮了这位老兄许多忙,但他后来一次也没再邀请杜洛瓦去他家做客。虽说他依然像朋友一样对杜洛瓦以“你”相称,但是在任何场合总会对杜洛瓦摆出一副上司的派头。

    由于时常会写一些有关社会新闻的小文章,杜洛瓦的文笔已大为改善,思路也开阔多了,不再像写第二篇关于阿尔及利亚的文章时那样困难。所以隔三岔五,他已经能发表一两篇短的新闻稿;交上去的稿子随后即被退回的困窘局面,现在是不容易发生了。话虽这么说,但这与把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地写成大块文章,或就一些政治问题发表权威性评论,却仍然是有根本的不同,这好比是同样行驶于布洛涅林苑大道的马车,驾车的车夫和坐在车内的主人属于不同的阶层一样。尤其令他愤愤不平的是,上流社会的大门始终不曾对他敞开,他总是徘徊在门外。说实际点的,他至今还没有一位能与他平等相待的朋友,没有一位异性知己,虽说有好几位知名女演员见到他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热忱。

    生活告诉他,这些女人,不管来自上流社会还是属于歌舞名媛,对他表现出的好感不过是一时情绪的流露或是短暂激情的冲动。至于说能让他飞黄腾达的女人,他连影子都没见到一个。他如同一匹被缰绳拴住的马,因为自己的心愿难了而焦灼万分。

    他一直想去看看弗雷斯蒂埃夫人。但一想起上次见面的情景,便感到羞惭万分,最后只得打消这个念头。何况,他总在想,她丈夫说不定突然在某天向他发出邀请。就在这无所事事的百无聊赖之际,他忽然想起德·马莱尔夫人,记得弗雷斯蒂埃夫人曾让他在方便时去看看她。就这样,一天下午,他实在是闲得发难受,便起身信步向德·马莱尔夫人家走去。

    德·马莱尔夫人曾向他说过:“下午三点我总在家里。”

    他到达她家门前时,正好是下午两点半。

    她住在维纳街一幢楼房的五层楼上。

    门铃响过以后,一位女仆前来开门。女仆身材矮小,头发散披在肩上,一面在戴无边软帽,一面回答他的问话:“太太在家,但不知道起床没有。”

    说着,她将客厅虚掩着的门一把推开。

    杜洛瓦走了进去。客厅相当大,但家具没几件,布置也很随意。沿墙摆着一长列扶手椅,不仅年代已久,看上去很破旧,而且显然是女仆随便摆的,丝毫看不出喜欢家居的女主人在室内陈设上所表现出的独具匠心。四周护墙板上挂着四幅不入流的油画,由于画框上方的绳子长短不一,四幅画看着挂得歪歪斜斜的。这四幅画,一幅画的是一条河,河上有条小船;另一幅画的是海,海上有一艘轮船;再一幅画的是平原,平原上有个磨房;最后一幅画的是树林,林中有个樵夫。可以看出,由于女主人的毫不在意,这些画如此参差不齐地挂在那里,已经很久了。

    杜洛瓦见女主人尚未过来,只好坐下等候。过了很长的时间,客厅的另一扇门总算打开了,德·马莱尔夫人带着一阵风就跑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绣着金色风景、蓝色花朵和白色小鸟的粉红色丝质日本晨衣,大声说道:“这时候了还没起床,真是不好意思。您能来看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呢。我还以为您早把我给忘了呢。”

    她高兴地将两只手向他伸了过来。杜洛瓦见房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心中反而感到轻松。于是他握住德·马莱尔夫人伸过来的两只小手,并像诺贝尔·德·瓦伦那样,在她的一只手上轻轻一吻。

    德·马莱尔夫人请他坐下,接着从上到下将他细细端详一番,说道:“啊,您可真是变了个人,显得更有气派了。看来巴黎的环境对您非常适合。来,给我讲讲有什么新闻。”

    他们就像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立刻无拘无束地聊了起来。彼此之间仿佛油然升起一种亲切感,似乎都感到有一种信任感、亲密感和倾慕感在驱使着他们。正是这种感觉常能让两个素昧平生但意趣相投、性情相仿的人,经过片刻交谈而马上成为莫逆之交。

    德·马莱尔夫人忽然停了下来,带着万分惊诧的神情改口道:“您说奇不奇怪?今天一见到您,我就感到我们像是交往多年的老相识似的。如此看来,我们定然会成为好友的。您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当然,非常愿意。”杜洛瓦微笑道,但显然这微笑包含着更深的寓意。

    在他眼里,德·马莱尔夫人穿着这种颜色鲜艳、质地轻柔的晨衣,虽然没有穿着洁白晨衣的弗雷斯蒂埃夫人那样苗条,那样纤柔娇媚,但体态却更多几分风韵,更加撩人心魄,使人心旌摇荡,无法自已。

    他觉得,跟弗雷斯蒂埃夫人单独相处时,她脸上时时掠过的一丝微笑,是那样媚人,但同时也透着一股冷漠,使你既心驰动荡,却又不敢贸然造次。那样子好像在说:“看来你对我倾心不已。”但同时又仿佛在提醒你:“请别放肆妄动。”总之,那种表现无法让你确定她的真实意思。在此等情况之下,杜洛瓦顶多只想伏在她的脚边,或是轻轻亲一亲她胸衣上方的秀丽花边,嗅一嗅从一对沉甸甸的乳房间飘逸出来的温馨暖香。而和德·马莱尔夫人在一起则就不一样了,他感到周身洋溢着一阵强烈而又直白的欲望,面对她那在轻柔丝质晨衣的掩盖下线条起伏的优美身段,他不禁心内燥热,双手发颤。

    德·马莱尔夫人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每一句话都表明她是个见识不凡的女人,如同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游刃有余的熟练工,做着一件被认为是难以达成的事情。

    杜洛瓦边听她讲边在心里思索:“她的这些话可真是见解独到。如果听她讲一讲巴黎每天发生的事情,那必定能够写出一篇篇精妙绝伦的文章。”

    此时,从她刚才进来的门上传来了两下轻轻的敲门声,德·马莱尔夫人马上喊道:“我的小乖乖,你进来吧。”

    出现在门边的是一个小姑娘。只见她径自走向杜洛瓦,向他伸出了小手。

    坐在一旁的母亲无比惊讶,不由地感叹一声:“我简直难以置信,瞧瞧她在您面前是多么的懂事儿啊!”

    杜洛瓦亲了亲小姑娘,然后让她坐在了身边,郑重其事地向她提了几个问题,问她自他们上次见面以来都做了些什么。小姑娘声音清脆,一本正经地回答,就像个小大人。

    房间内的挂钟响了三下。于是杜洛瓦起身告辞。

    “请以后常来坐坐,”德·马莱尔夫人说道,“我们完全可以像今天这样随便聊聊,欢迎你任何时候过来。对了,这段时间怎么在弗雷斯蒂埃家没有见到您。”

    杜洛瓦答道:“啊,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最近一直都挺忙。我想,很快我们就会在他家再次见面的。”

    他径直走了出去,不知怎地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对于他此次的德·马莱尔夫人家之行,他没有向弗雷斯蒂埃透露一个字。

    之后的几天里,这次造访一直盘桓在他的脑际,久久无法忘怀。非但如此,他的眼前似乎总隐隐约约地闪现出这位年轻女人的靓丽身影。他就像是中了邪似的,心里总是难以割舍那优美的身姿,总感到他身边徘徊着她身上的阵阵暗香。他竟是如此的魂不守舍,跟人们在和一个人愉快地一起度过几小时后常会产生的感觉是一样的。这感觉是那样奇妙、神秘,发自内心而又无迹可寻,它会使你茶饭不思,如痴如醉。

    于是,几天后,他又来到德·马莱尔夫人家。

    女仆带他到客厅以后,小姑娘罗琳娜立刻跑了过来。与上次不同的是,今天她并没有把手伸给他,倒是将前额向他伸了过去,口中还在说道:“妈妈要我告诉您,请您等一会儿。她正在穿衣服,要过一会儿才能来。我先陪您坐坐吧。”

    杜洛瓦觉得小女孩彬彬有礼的举止十分好玩,便随口说道:“非常好,小姐。能和您在一起待一会儿,我感到无比荣幸。不过我要告诉您,我可是一个坐不住的人,成天就爱玩。所以我提个建议,如果您愿意,咱们现在可以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小女孩先是一愣,然后如同大人对此建议感到突然和惊异似的笑了笑,说道:“不过在房间里可怎么玩呀?”

    杜洛瓦答道:“这无所谓,在哪儿都能玩。开始吧,你来捉我。”

    于是他围着桌子转了起来,同时向小姑娘发出挑逗,小姑娘脸上始终浮着微笑,出于礼貌,不得不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伸出手来作出要抓住他的样子,不过并没有认真追赶。

    杜洛瓦突然停住步子,弯下身子,等她迈着犹豫不决的步子走过来时,突然纵身往空中一跳,迅速跑到了客厅的另一头。小姑娘见此情景,觉得颇为好玩,终于咧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于是她兴致大增,开始小跑起来,在后面追赶着,然而人还没追上,自己倒先羞答答地发出了嗤嗤的笑声。杜洛瓦拉过一把椅子,挡住了她追来的路,逼着她围着椅子转了一圈,然后又从旁拉过另一把椅子。小姑娘现在完全撒开腿跑起来了,开始的拘束已经踪影全无。这新奇的游戏使她无比兴奋,小脸蛋红扑扑的,乐呵呵地使劲追赶着。杜洛瓦的身子是那样灵活,有的时候,他甚至故意站在那里不动,等着她去捉,但在她手快要挨到的时候突然一闪身,就被他逃脱了。

    到得后来,她满以为这一回肯定是能将他捉住的,不料他却一把将她突然抱住,双手将她高高地举在了半空中,口中大声嚷嚷着:“小猫咪上树喽。”

    杜洛瓦这出其不意的一招,使小姑娘大为开心。她一面使劲摆动着双腿,想挣脱他的双手,一面发出了纵情大笑。

    这时德·马莱尔夫人走进了房间内,眼前的情景不禁让她大吃一惊:

    “天哪……我的罗琳娜竟也玩起游戏来了……先生,你这个人可真是魅力非凡。”

    杜洛瓦把小姑娘放在地上,亲了一下。德·马莱尔夫人伸过来的手,他又亲了一下。大家坐了下来,小女孩坐在他们中间。平时寡言少语的罗琳娜,因余兴未消,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由于两个大人想说说话,于是德·马莱尔夫人不得不打发小女孩回到自己的房里去。

    小女孩两眼噙满了泪花,一声不响地走了。

    一待小女孩走了,德·马莱尔夫人便对着杜洛瓦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有一个正经主意,而且想到了你。事情是这样的:每星期我都会应邀到弗雷斯蒂埃家吃一餐,同时我也隔一段时间就在餐馆里面回请他们一次。你要明白,我这个人不喜欢请客人上家里来。我对这种迎来送往的事情很是外行,再者说了我也不谙家务,至于烹饪料理更是一窍不通,总之是什么也不会。我喜欢过日子随便一些。所以我总是在餐馆里回请他们。但是每次都只有我们三个人,餐桌上的气氛总是无法热闹起来,而我的朋友同他们又不是一路的,难以合辙。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次宴请将稍不同于以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希望这次聚会,你也能参加。时间就定在本星期六晚七点半,地点就在‘富人餐馆’。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杜洛瓦愉快地接受了她的邀请。

    德·马莱尔夫人接着说道:“这样一来,我们正好是四个人,不多不少刚好一桌。这种小型聚会一定很有意思,尤其是平时我们这些女人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今天她穿的是件深栗色连衣裙。裙子裁剪得很得体,将她的身段、纤腰、臀部和胸脯都衬托了出来,显得风姿卓越,分外撩人。不过这浑身的华光和刻意的修饰,与她对家中陈设的随意未免太有些不和谐了。杜洛瓦不禁隐约感到有点不解,甚至有一点儿莫名其妙的别扭。

    她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全身穿着的,戴着的,或与身体直接接触的,竟然都是那样精致、考究,只要能达到这一点,自己生活所处的环境倒是无关紧要的。

    从德·马莱尔夫人家回来后,杜洛瓦仍像上次一样,眼前总是经常闪现着德·马莱尔夫人那靓丽的身影,身上的各个感官似乎都能感受到她就在眼前似的。现在他所翘首以待的,就是星期六的聚会能赶紧到来。

    因为手头依然不怎么宽裕,无力购买用于晚宴的礼服,他不得不又去租了一套黑色的外套。这一天可算是到来了,他第一个早早到达,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好几分钟。

    他被伙计带到三楼的一间不大的房间内,房间内四周围都是红色的帷幔,临街的那一面只有一扇窗户。

    置于房间中央的放桌上,已摆好四份刀叉。桌布刺眼的雪白,像是刷了层白漆似的。两个高大的烛台上点着十二支蜡烛,把桌上的玻璃器皿、银质餐具和火锅映照得熠熠生辉。

    窗外有一棵树冠浓密的大树,在各单间客房明亮灯光的照射下,像是一块嫩绿的草坪展现在那里。

    杜洛瓦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的布面跟墙上挂着的帷幔一样,也是红色的,但里边的弹簧却已经是十分破旧的了,杜洛瓦一坐下去,便听咯吱一声,身子深深地陷了下去,没再弹起来。这是一家很大的餐馆,四周回荡着餐馆里常见的那种嘈杂声,如碗碟或银质器皿的碰撞声,还有伙计在铺着地毯的走廊里快速走动的沙沙声,各房间房门此起彼伏的关门声,以及房门间或开着时从房内传出的八方来客的各式腔调。这时弗雷斯蒂埃走了进来,亲热地同杜洛瓦握了握手,表情是那样诚挚,这是在报馆里从来不可想象的。

    “两位女士会一同前来,”他说,“这样的聚会倒是挺有趣的。”

    他朝桌上看了看,忽然走过去,熄灭掉一盏残光如豆的煤气灯,并因风很大而将窗户关了一扇,然后,他找了个拐角处,一边坐了下来,一边说道:“我现在应特别留意。这一个月来,身体倒是好多了,只是前几天又旧病复发,可能是星期二晚上去看戏时又着了凉。”

    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两个年轻女人出现在门边,身后跟着一位侍者。她们都戴着面纱,将秀丽的面庞围得严严实实,一举一动是那样小心翼翼。每当在这样的场合,她们总是带着这样一种神秘兮兮的可爱神态,生怕会遇上某个邻居或熟人。

    杜洛瓦迎上前去,对弗雷斯蒂埃夫人欠了欠身。弗雷斯蒂埃夫人假装满脸怒气,狠狠责备了他一通,说他为何没去看她。接着,她若有所指地微微一笑,冲着德·马莱尔夫人说道:“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你心中显然只有她,而没有我,你去看她就有时间了?”

    众人于是一一落座。侍者走过来,向弗雷斯蒂埃递上一份上面标有各类水酒的纸片。德·马莱尔夫人一见,立刻向侍者喊道:“这两位先生要什么,你就给他们拿什么。至于我们俩,我们要冰镇香槟,而且要上等的。最好口味温和一点儿,其他什么也不要。”

    侍者出去后,她带着难以抑制的高兴神色笑道:“我今晚可要痛痛快快喝一场。今天机会难得,大家可都要开怀畅饮。”

    弗雷斯蒂埃似乎没有听到她刚才的话,这时向她问道:“我去把窗户关上,你看可以吗?我这几天,老毛病又犯了。”

    “当然没问题。”

    于是他把半开着的另一扇窗户也关了起来,然后回到原位坐下,脸上现出安然、平静的神色。

    弗雷斯蒂埃夫人始终一言未发,似乎有什么心事。只见她低垂眼帘,在盯着面前的酒杯微笑。这淡淡的笑,似乎是在那里许诺什么,而又绝不会去履行。

    侍者端上来一盘奥斯唐德牡蛎奥斯唐德,比利时一地名,以盛产牡蛎闻名于世。这牡蛎既肥又嫩,像是有意放进蚌壳中的一块块嫩肉,一到嘴里就化了,就跟略带咸味的糖块一样。

    喝过汤以后,侍者送上来一盘鲟鱼,鱼肉呈粉红色,与少女的肌肤即若相仿。几杯酒下肚,在座各位的谈兴也就不知不觉地放开了。

    首先谈起的是一件市井传闻,说一位上流社会的贵妇,同一位外国王公在一家餐馆的雅座里共享佳肴,不料被她丈夫的一个朋友撞见,遂闹得满城风雨。

    故事讲完,弗雷斯蒂埃大笑不止。两位女士则对那以披露他人隐私而乐此不疲的快嘴男人,一致谴责,说此人是个不谙人情世故的糊涂虫。杜洛瓦表示同意她们的见解,并一本正经地申述,一个男人,无论是当事人、知情者还是一般目击者,对于这类事情都应深藏于心,严守秘密。他接着说道:“对于他人的隐私,要是我们每个人都能绝对地保持缄默,相互之间都有着充分的信任,那么人世间到处都会是充满乐趣的事情。人们之所以常常——尤其是女人——缩手缩脚,实际上就是担心自己所做的事情在某一天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说完,他又笑着跟了一句:“你们说,难道事情不正是这样吗?要是她们毫不担心自己因为贪图一时的欢乐而使自己的名声被人破坏,弄得懊悔终生,那么她们当中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对于内心突然萌发的情思或者爱慕的浪漫情怀,不会加以克制和束缚,会顺其自然地完全按照自己内心的召唤去行动,哪怕这欢乐的时光是如此短暂!因为她们担心,只好独自背地里抹去痛苦的泪水。”

    这番话他说得理直气壮,表明他对此毫不怀疑,也似乎是在表白自己,那意思显然是在讲:“你们要是跟我有什么风流韵事发生,大可不必担心会遇到这种困境。你们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可信,那就来试试看好了。”

    两位女士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这沉稳的目光,表明她们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觉得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同时这意味深长的默不做声无疑也是在暗自默认,如果每个人的事情都能被保密不泄露的话,那么她们这些看上去有着无比坚定意志的巴黎女郎,也早就屈服在各式各样的诱惑下了。

    弗雷斯蒂埃差不多是躺倒在沙发上了,一条腿屈了起来,胸前的餐巾已塞进背心的领口中,以免弄脏礼服。只见他忽然一阵大笑,以一个怀疑论者确信不疑的腔调说道:“这话倒真是不错,要是这些事情果真能够被保守秘密,谁都会想要尝试一番的。这样子一来,那些可怜的丈夫可就要倒大霉了。”

    话题又谈论到了爱情上。杜洛瓦认为,说爱情是一种天长地久的东西,实在是无妄之说。然而他觉得爱情却能够持久地保持,因为它能够在人们之间建立起一种感情关系,使双方能够在脉脉温情的友好情谊中保持相互的信任。肉体的结合不过是心灵结合的必然。因而他对感情一破裂便猜忌疑虑,甚至夫妻反目相向,视若仇寇,成天大吵大闹,弄得永无宁日的做法,十分不喜欢。

    杜洛瓦说完后,德·马莱尔夫人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得真对。爱情,是生活中唯一美好的东西。正是由于我们对它要求过高,不顾实际,却经常反而将它糟蹋了。”

    弗雷斯蒂埃夫人的手上一直在摆弄着一把刀,这时也插了一句:“完全正确……一个女人能被人爱,怎么说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她好像内心想起了很多事,心头涌起了许多不敢与他人说的事情。

    头一道正菜迟迟还未上来,大家只好偶尔喝一口香槟酒,嘴里嚼一丁点从小圆面包上剥落下来的脆皮。伴随着刚才的谈话,对于爱情的痴迷现在正缓缓地渗入每个人的心田,慢慢地,每个人都陷入了如痴似醉缥缈虚无的幻想中,正犹如这醇香的美酒,当它一丝丝流过喉咙的时候,身体随之发热亢奋,神智恍惚,好似在云里雾里。

    侍者送上来了鲜嫩而并不油腻的羊排,羊排下方由砌成细块的芦笋尖铺了厚厚一层。

    弗雷斯蒂埃一见,不禁大叫起来:“啊,好菜!”

    于是几个人吃了起来,仔细品尝着这鲜美的羊肉和吃在口中滑腻如脂的笋尖。

    杜洛瓦又说道:“我要是爱上一个女人,心中只会有她。对我来说,世间的其他一切于我皆如浮云。”

    他的语气是那样果断肯定,似乎在享受这美味佳肴的同时,正为自己能领略这爱情的甘美而无比兴奋。

    弗雷斯蒂埃夫人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喃喃地说道:“当一个人握着另一人的手,向对方问道:‘你爱我吗?’对方接着答道:‘是的,我爱你。’要说爱情带给人的幸福,没有比此时此刻更为圣洁无瑕了。”

    德·马莱尔夫人将一杯香槟一饮而尽,她把杯子放回桌上,带着欢快的声调说道:

    “对于爱情,我可没有这些柏拉图式的空洞。”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眼睛一亮,个个点头赞许,然后是一阵哈哈大笑。

    弗雷斯蒂埃干脆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两臂伸开,扶着坐垫,颇为严肃地说道:“你的坦诚令人赞赏,这表明,你是个讲求实际的女人。我能否唐突一句,不知德·马莱尔先生对此是什么态度?”

    德·马莱尔夫人轻轻地耸了耸肩,脸上长久地流露出一种不屑答理的神情,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对此问题没什么看法。他对任何问题都是如此……没有明确的态度。”

    这场关于爱情的谈话,随即由高尚的理论探讨转而进入其具体表现的世间百态中。虽然言语放荡,但仍不失其高雅。

    因为此时此刻,大家的遣词用句都非常巧妙,轻轻一点,就会彼此意会,豁然开朗;然而不管怎么说,那层罩着各自私密的遮羞布已然揭开,虽然言辞大胆,但由于掩饰得极为巧妙,透着百般的精明与狡诈。因此各自的言辞显得有些下流,但仍惺惺作态,欲擒故纵,所谈论的分明是男女间赤裸裸的爱欲私情,但用词造句却相当含蓄。总而言之,每一句话语都能使人们的眼前和心头迅速浮现出难以启齿的一切,对于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来说,更可以感受到一种神秘而微妙的情爱,在他们心中油然唤起种种难于启齿、垂涎已久的贪欢场面,不禁心荡神驰,欲火如炽。侍者这时端来一盘烤小竹鸡和鹌鹑、一盘豌豆、一罐肥鹅肝及一盘沙拉。沙拉中拌有生菜,叶片参差不齐,满满地盛在一个状似脸盆的大容器里,表面好像漂着一层碧绿的青苔。但这些美味佳肴,他们并没有认真品尝,而只是茫然地送进口中,因为他们的思绪尚且停留在刚才所谈论的那些风花雪月上,沉醉于爱情的氛围中。

    两位女士现在已不复初时的矜持,说话都相当的直白坦率。德·马莱尔夫人秉性泼辣,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种挑逗。弗雷斯蒂埃夫人则稍有不同,仍显得有点羞赧和内敛。话虽如此,她的语调和声音,乃至颦笑蹙眉,一举一动,看似对她所说的大胆言辞有着一定的抑制,实际上却使之显得是欲盖弥彰,只是没有德·马莱尔夫人那样毫无顾忌罢了。

    已经完全躺在沙发上的弗雷斯蒂埃,在不停地笑着,不停地喝着和吃着,却不时会说出一句毫不掩饰、非常露骨的话语。两位女士看上去装出吃惊的样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过就是持续那么两三秒种而已。因此,每当弗雷斯蒂埃说出一句过于粗鄙的淫荡言语后,他总要立即追加一句:“孩子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要一直这样子的话,可是迟早要做出蠢事来的。”

    吃过正餐,现在是甜食。侍者接着送来了咖啡,随后是甜烧酒。几个本来就已经有些亢奋的男女,几口烧酒一下肚,也就更加感到浑身燥热,心绪不宁了。

    正如同自己在晚宴开始时所表示的那样,德·马莱尔夫人果然已是醉意蒙蒙了。她承认自己不胜酒力,但仍带着一副乐呵呵的娇媚神态,叽叽喳喳地停不住嘴。醉酒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儿的,但也还不致如此失态,她这是为了让自己的客人心里高兴而有意装出来的。

    弗雷斯蒂埃夫人现在是不说一句话,可能是出于谨慎,不愿再说什么。杜洛瓦感到自己正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所谓言多必失,因此也颇有自知之明地沉默不语。

    大家点燃了香烟。不想弗雷斯蒂埃忽然咳了起来。

    这一阵咳嗽,来势如此凶猛,如同要撕裂他的五脏六腑一般。他面红耳赤,满头大汗,不得不用毛巾使劲把嘴捂住。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不开心地说道:“这样的聚会对我可是没什么好处的,今天我来赴约,实在是愚蠢至极。”

    这可怕的病显然已弄得他坐立不安,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浓厚兴趣,瞬间踪影全无。

    “咱们回去吧。”他说。

    德·马莱尔夫人按了按铃,让侍者前来结账。侍者立刻便将账单送了来。她接过账单看了看,但上面的数字仿佛在那里跳舞,怎么也看不清楚,最后只得递给杜洛瓦,一边说道:“啊,还是你来帮我付吧。我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说着,她便把自己的钱包放到他手中。

    整顿晚餐花费了一百三十法郎。杜洛瓦将账单仔细核对一遍,从钱包里抽出两张大钞,递给侍者。在接过对方找过来的零钱之时,他低声向德·马莱尔夫人问了一句:“小费给多少?”

    “我不知道,你看着办。”

    杜洛瓦在放钱的盘子里扔了五法郎,然后将钱包还给德·马莱尔夫人,同时向她问道:“要不要我送你到你家门口?”

    “这敢情好,我现在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于是他们俩和弗雷斯蒂埃夫妇握手道别。这样,杜洛瓦也就和德·马莱尔夫人同乘一辆出租马车走了。

    现在,德·马莱尔夫人跟他并肩而坐,互相靠得很近。车内一片漆黑,只有人行道上的煤气路灯的灯光不时射进来,将这小小的空间照亮片刻。他透过衣袖,感受到德·马莱尔夫人热乎乎的臂膀,心中猛然升腾起一股把她搂到怀里的强烈欲望,现在他脑海中是一片空白,找不出任何能同她说的话,什么话也没有。

    “我如果这样做的话,”他在心里考虑道,“她会怎么样呢?”

    刚才大家在餐桌上,关于男女私情无所顾忌地说的那些话语,又涌上了他的心头,使得他勇气倍增,但一想起弄得不好会丢人现眼,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德·马莱尔夫人也是一言不发,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要不是借着路灯不时投入车内的光亮,看到她那闪闪发亮的大眼,杜洛瓦必然以为她睡着了。

    “她此刻在想什么呢?”杜洛瓦在心里揣摩着。

    他觉得,现在还是什么话也不要说的好,否则只要一句话,打破了沉默,他也就一切都完了。可是他仍然不敢贸然行事,缺少那种突如其来、不顾一切的勇气。

    他忽然感到她的脚动了一下。这干巴巴、带有神经质的动作,也许是她等得不耐烦的表示,是她对他的一种召唤。因此杜洛瓦不禁被这几乎难以觉察的动作,弄得浑身一阵战栗,突然间就勇气倍增。他猛的一下转过身,将整个身子向她压了过去,一边在她身上乱摸,一边迫不及待地将嘴凑近她的嘴唇。

    她低声发出一声惊叫,不过叫声不大。她使劲挣扎着,竭力把他推开,想直起身来。但没过多久,她还是放弃了,好像她已体力耗尽,无法进行有力的反抗。

    马车很快停在了她家门口。杜洛瓦一下愣在那里,脑海中一时竟找不出一句热情的话语来表示对她今晚盛情款待的谢意,祝她晚安,并向她表达他对她的爱慕和感激。这时候,德·马莱尔夫人并没有起身下车,她木然地一动不动坐着,似乎仍沉醉于刚才发生的一幕中。杜洛瓦担心车夫因此而起了什么疑心,于是首先跳下车,伸过手扶德·马莱尔夫人下来。

    德·马莱尔夫人终于跌跌撞撞地下了车,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杜洛瓦走去按了一下门铃,在大门打开之际小心谨慎地向她问道: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德·马莱尔夫人向他嘀咕了一句,声音低到他几乎难以听见:

    “明天到我家来吃午饭。”

    话一说完,她便走进门里,砰的一声把沉重的大门关上了。

    杜洛瓦给了车夫一百苏,然后怀着满心的喜悦,得意扬扬地大步朝前走去。

    他终于算是弄到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位有夫之妇!一个上流社会,名副其实的上流社会,巴黎上流社会的女人!事情能够如此顺利,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此前,他一直以为,要接近和得到这样一个高傲无比的女人,必须以极大的耐心花费无数心机,必须百折不挠,成天温情脉脉、低三下四地跟在后面服侍;此外,时不时还得送上一些贵重礼物,以博取其欢心。谁会想到,今晚他只是稍加主动,他今生遇到的这第一个女人,便服服帖帖地拜倒在他的脚下了,事情如此轻松搞定,实在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她当时酒还没醒,”杜洛瓦又想,“明天未必会如此顺从。这样的话,那可太叫我失望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忧心忡忡起来,但旋即又自我安慰道:“管他三七二十一,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她已经属于我,就别想能从我手中跑掉。”

    接着,他陷入了无限遐思。他所期待的,是自己有朝一日能身居要职,不但威名赫赫,而且富甲天下,美女如云。于是种种幻觉纷至沓来,仿佛忽然看到,就像神话传说描述的琼楼玉宇中所常见的那样,一个个年轻貌美、家境富足、身份显赫的贵妇,成群结队,微笑着从他眼前飘然而过,隐没在这金色的幻想中。

    就这样,在当天晚上睡着之后,他又接着做了很多美妙的梦。

    第二天,当他登上德·马莱尔夫人家的楼梯时,内心不免有些七上八下。德·马莱尔夫人将会怎样对待他?她会不会见都不见,连门槛都不让他跨进半步?会不会说……不过这都是不可能的,她若是有一点儿反悔的表示,马上就会被人看出实情。此事的主动权,现在倒不如说是掌握在杜洛瓦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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