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夏(第 2/4 页)
凛子从吧台里的酒柜上拿下一个酒瓶,往细长的高脚杯里斟了酒。
“总算和你一起来了。”
凛子说着伸出杯子说:“为轻井泽的我们干杯!”
“今天晚上在哪儿睡呀?”
“在二层的卧室睡吧。”
二层的卧室里有个很大的双人床。
“父亲以前常常睡在那间屋子里。不过已经有三年没人来了,床单和床罩都换新的了,你不在乎吧?”
“那倒不是,我是怕咱们两人睡的话,会被你父亲怪罪。”
“没关系的。父亲和母亲不一样,很通情达理。我结婚的时候,曾对我说:‘不高兴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家来。’”
去年年底,凛子的父亲突然病逝,使她一度非常难过消沉。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一定亲密得外人难以想象。
“父亲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过去一直很任性的……”
久木突然想起守灵之夜他强行求欢的事,凛子好像也想起来了。
“那次被你叫到饭店去了,我觉得对不起父亲。可是也因为有你和我在一起,我才恢复过来的。”
“你父亲要是知道了我们两人到这儿来了,会怎么想?”
“父亲会理解的。他常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最幸福的。我要是对他说,和你两个人从东京逃到这儿来了的话,他会说:‘好啊,就在这儿住下吧。’”
回忆起父亲,凛子又难过起来,声音哽咽着。
两人凝视着蹿动的火苗,凛子轻轻说道:“火苗也有好多种形状呐。”
真的,同一块劈柴的火苗,有的又红又亮,有的又黄又小。
“我就是那个大火苗。”凛子手指着火苗说。
她的额头被跳跃的火苗映得红红的。
夜里,久木梦见了凛子的父亲。
他坐在卧室旁边那间书房里的椅子上,只能看见他那宽阔厚实的背影,看不见脸。
凛子小声告诉他:“那是父亲。”久木想走近问候一声,背影突然消失了。久木正在奇怪的时候,凛子说已经火葬了。看着黑黑的洞穴中燃烧的火焰,凛子告诉他那是在火化父亲。
久木一听,合起掌来,火焰越来越小,听到凛子说木柴太湿了后,渐渐熄灭了。
这时久木醒来了,身上觉得冷,怪不得会梦见火灭了。借着床头灯微弱的光亮,久木看见了睡在旁边的凛子,久木这才明白过来,这里是轻井泽,于是努力回忆起刚才做的梦来。
每个情节都连不上,这个梦和睡觉之前同凛子谈到她父亲、穿她父亲的睡衣、一块儿看火苗等有微妙的关系。只有梦见火化凛子父亲的火焰,实在可怕。久木看了看周围,也没有会梦见死的迹象啊。
手表放在楼下了,不知道时间,大概有三点吧。雨一直在下,雨点打在床头上边的窗框上,噼里啪啦地响着。
久木觉得身上有点冷,就靠近俯卧着的凛子,轻轻地搂住了她。
昨晚入睡时两人也是紧紧搂着的,但没有做爱。久木上完一天班,再开车到轻井泽,有些累了。凛子也因为忙着整理多日无人的别墅,很疲惫。最主要的还是要在这里住上三天的安心感,这使他们并不急于去卿卿我我。
小睡一会儿后,久木有点想做,但把熟睡的凛子弄醒,又有些不忍。
久木想,反正时间多的是,抚摸着凛子那柔软身体,满足地继续沉入了梦乡。
久木再次醒来时,凛子好像也刚刚醒来,还是趴着的睡姿。
久木凑近了她,想要缩小睡眠中拉开的距离,凛子上身也贴了过来。
两人互相搂抱着,感觉着彼此肌肤的温润。久木问:“几点了?”凛子说:“床头柜上不是有表吗?”
久木搂着凛子的肩,扭头看了下表,已经早上八点了。
没想到睡了这么长时间。久木抬头看看雨点噼啪作响的窗户,凛子问:“你想起床?”
“不……”
轻井泽有几个地方想去看看,不过时间有的是,不着急。
“还下着吧。”
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挡着,所以屋子里光线昏暗,不过外面的微风和雨点打在树叶上、流过玻璃窗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的。
“就这么躺会儿吧。”
雨已经下了三天了,从东京来到轻井泽,还是没有放晴的迹象。以往会受天气的影响而忧郁,现在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在雨天的清晨,搂着皮肤柔软的女人嬉戏,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不冷吗?”久木问道。
久木把凛子的身体搂得更紧了,然后撩开她的真丝睡袍的前襟。
天气不冷不热,听着淅沥沥的雨声,久木一边吻着凛子白皙的酥胸,右手抚摸着她胯间的密林。
久木温柔地爱抚时,凛子低声问:“想要?”
“昨晚什么也没做就睡着了。”
凛子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扭转上身说:“我提个要求可以吗?”
“什么要求?”
凛子又沉默了一会儿,说:“要干就别停下来。”
“别停……”
“对,别停。”
久木停下手指的蠕动,偷窥着凛子,她在淡淡的晨曦中紧闭双眼,微微张着嘴唇。
看着她那像牵牛花一样粉红的嘴唇,久木咀嚼着凛子刚才说的这句话。
“要干就别停下来。”
对寻求无尽快乐的女性来说,这是正常的要求;然而从男人角度看,却是个很过分的要求。
不,岂止是过分,那等于是命令在性方面有限的雄性交出性命。
但是,久木顺从地开始执行这苛刻的命令。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到什么程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竭尽全力。一旦坠入情网,成为俘虏后,那么俯首帖耳,臣服听命于女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是雄性的宿命。
想到这儿,男人将女人那早已挺立起来的乳头含进嘴里,一边呼出热乎乎的气息,一边用舌尖裹住乳头画圆圈,同时将另一只手伸向她的私密处边沿,轻轻拨开花蕾,若即若离地缓慢振动花蕾的顶点。
就这样保持一定的频率反复时,女人的乳头和私密处就像银铃般发出了共振,女人愉悦的呻吟声越来越大,然后双手抱住了吸吮自己乳头的男人的头。
看上去,就好像男人黑色的脑袋被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按住了一样,但男人却不以为然地继续着舌头和手指的移动。反复不断地进行着这种说不上是折磨还是服务的爱抚,女人渐渐挺起下身,终于说出“不行了……”,接着又哀求着“求你了……”,很快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痉挛达到了高潮,于是男人得到片刻的休养生息。
但是对于不断追求着永远的愉悦的女性而言,这不过是刚刚开了个头儿。女人为了寻求更强的快感轻轻侧过上身,与他配合着,男人也大幅度移动自己的位置,将自己的脸埋入刚刚达到过高潮的女人的私密处。
男人以这种匍匐的姿势,继续运用自己的双唇和舌头为女人奉献着,直到女人再次无法忍受,不断哀求之后,男人才踌躇满志地将自己送了进去。
这虽然是男人期待已久的挺进,但是,男人操纵、控制女人的优势也到此为止了。
结合之后,男人的献身将面临更高的要求。
久木此刻完全将自己深深埋入了凛子体内,可是一旦被她那柔软的皱褶捕获,那么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必须得到她的许诺和同意才行。
男人已预见到了前面等待他的遥远的旅程。他首先采用侧卧位将下体贴紧,然后再用腿紧紧勾住对方,固定好位置后,再用左手扶住女人的腰,右手则伸到女人的前胸揉捏着她的乳房。这种姿势虽然需要四肢并用,但从持久性这一点来说,这种姿势最易采取主动,而且能够准确刺激女人的敏感部位。
男人一进一退,一退一进,看起来动作千篇一律,实际上,即使同样的动作,如果时而抬高女人的腰部,就可以令男人热辣的武器扫过那敏感的皱褶表面,女人会因这种微微刺痛的酥痒感觉而呼吸急促起来。当男人稍稍松开那紧贴的秘处,将腰后撤,只用顶端轻轻点触入口处时,那种渐行渐远的焦躁感会使女人更加方寸大乱。
不用说,男人的目的就在于最大限度使女人得到满足和快感。
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在他奋力拼搏中,伴随着一声深沉悠长的呻吟,女人到达了高潮,那一瞬间,男人屏住呼吸,横眉立目地忍着不发。
如果这时候一起到达高潮,就违背了女王“不要停下来”的命令。忘记了这命令的一刹那,男人将丧失作为雄性的身份与骄傲,化成一片褴褛被葬送。
感觉到女王已达到高潮后,男人像条忠实的狗一般喘息着静等女王放他自由的赦免令,但是,无情的女王不会因为他奉献到这种程度,就给予他自由。
为获取更多的愉悦,她马上又命令男人开始行动。不得作任何抵抗的男人像奴隶般的驯服,再度奋起,叱咤激励自己的雄性。
静谧的雨天清晨,男人从幸福的绝顶,转瞬间沦为被罚做苦役的囚犯,为女人的快乐而献身。
尽管被命令“一直做别停下来”,但男人的性能力毕竟有限,不可能无止无休。
在雨天的早晨,在这个与世隔绝般的静寂的密室中,虽然更煽动情欲,但经过一个小时的奋力拼搏后,男人终于折戟沉沙般瘫在余热犹存的女人身上,垂头丧气地撤退了。
女人仍旧发出恋恋不舍的呻吟,但男人至此已到达极限。虽然没有遵守当初的约定,但女人已经多次得到了飞翔于云端般的满足,应该给予适当赏赐才对。
男人满怀期待地躺着,女人渐渐恢复平静后,靠了过来,一边抚摸着他的下体,一边问:
“你还没有吧?”
男人吓了一跳,但是关键部位被抓着,想逃也没处逃。
“每次都那个,怎么行……”
如果每次都按照女人的要求,释放出来的话,男人的身体可就完蛋了。直到最近久木才掌握了一些既能保护身体又可以持久的技巧。
“我可说了的,我想要。”
“不过,还是细水长流吧……”
就算没有释放出来,但每次都使女人攀上快乐的巅峰,男人的精气也会逐渐丧失掉的。
“今天晚上不是还得干吗?”
凛子这才没话可说了。突然,又认真地说:“你觉得我是色情狂吧?”
“没有啊……”
“我都觉得自己讨厌,可是没办法,那是我真正的感觉。”
凛子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久木那东西,问他:“你怎么能那么冷静啊?”
突然被这么一问,久木稍稍躲开了一点说:“这可不是冷静的问题。”
“可是你能忍得住呀!”
“那也是拼命控制的,为了让你高兴……”
“为了我……”
“为了让你真正满足呀!”
“我也是,我也想让你快乐得要死。”
尽管男人和女人感觉上有差异,只要和相爱的人交合,就会使双方都感到快乐无比。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尽管说。”
“这就足够了,没有女人能超过你了。”
“真这么想?”凛子叮问道。
其实这是不言自明的。久木不讨厌和女人做爱,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这么充实、深刻。
以前他所感觉到的只是一般男人的普通的快感,自从和凛子认识以后,愉悦的感觉一下子增强了,加深了,也更持久了。
在这个意义上,久木也受到了凛子的刺激、引导和大大的启发。
“我绝不让你离开我。”
“我也是,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凛子柔和的声音消失在清晨的细雨中,久木听着轻轻闭上了眼睛。
两人半睡半醒地又躺了好长时间,十点多才起了床。
“到这儿来就是不一样,感觉特别好……”凛子在镜子前面挽着头发,说道。
不错,涩谷的屋子他们太熟悉了,不免渐渐流于惰性。而今早的欢爱,使久木感到新鲜而有活力。
“看来总是千篇一律的,就是不行。”
这不仅仅指变更场所,也适用于男女之间的关系。
“我们要永远保持新鲜的状态。”凛子道。
可是究竟能保持到什么时候呢?惰性这个怪物或许已经悄悄潜入他们之间了吧?
“我先去冲澡了。”
凛子说完,便下楼去洗澡间了。久木打开了卧室的窗户。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好像比昨天夜里小了一些。已经快十一点了,四周很安静,从树叶上滴落的雨点不断地渗入布满青苔的地面。
在这静寂的雨天里,久木想起今天是自己五十五岁的生日。
到了这个岁数过不过生日都无所谓了。说是喜事亦是喜事,说是悲哀便是悲哀。最惊讶的是,自己居然一转眼活到了这把年纪。
久木忽然想起了家人。
如果没有和凛子陷得这么深而离开家的话,妻子一定会对自己说一句“祝你生日快乐”,女儿也会打来电话表示问候的。
在久木漫无边际地想着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凛子的声音:“早饭吃面包行吗?”
久木下了楼,冲了个澡,坐到了餐桌旁。
早饭是凛子做的,很简单,有香肠、煎鸡蛋和生菜,还有面包和咖啡。吃完饭已经十二点了。
凛子很快收拾完,穿了一身天蓝色的套裙,准备出发。
以前久木在出版社的时候,经常到轻井泽来搞采访,最近几年没有机会来了。久木一到这里便触景生情,轻井泽也是使他回忆起过去工作在第一线的怀旧之地。
所以当凛子问他“咱们到哪儿去”的时候,久木很自然地想到了和文学相关的地方。
“据说这附近有个有岛武郎[2]绝命之处。”久木说道。
凛子查了一下地图。
“墓碑在三笠饭店附近,他的别墅应该在盐泽湖岸边。”
别墅好找,他们先去那儿看了看,湖畔有一座古香古色的和式别墅。导游图上说,别墅名叫“净月斋”,由于长年无人居住,已破烂不堪。当地的人士重新翻盖后,迁移到此处来的。
现在的位置在湖边显眼的地方,不过既然到了这儿,应该去看看原来的所在地。
他们又开车循着地图折回轻井泽老街来,沿三笠大街的林荫路往北去,街两旁都是落叶松。从前田乡向右一拐,出现了一片树木繁茂的坡地。顺着泥泞的羊肠小道穿过去,就看到了杂草丛中竖着一块长方形墓碑,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刻着“有岛武郎绝命之地”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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