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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问问她为什么要去中心当专职讲师。衣川认为她是为了挣钱,难道就这么简单吗?衣川还说凛子一副苦恼的神色,也许有离家出走的打算。
无论如何,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事先不跟自己说一声呢?
必须先问问清楚这件事。为此,先要约她出来见个面。
久木翻了翻笔记本,进入十二月份以后,忘年会和招待会接踵而来,今明两晚都有安排了。
不过,只要凛子能安排出时间,自己不参加这边的招待会也得去见凛子,直接听听她本人的想法。
待心情平静下来后,久木熄掉香烟,拿起手机,走出了房间。
和以往一样,他还是到楼梯过道那儿去打电话。看了看四周无人,便按了凛子家的电话号码。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这个时间凛子应该在家。
嘟……嘟……铃声响了好几遍,到第五遍时才有人来接电话,他还以为是凛子,没想到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喂。”
久木不由自主地拿远了电话,屏住了呼吸。
毫无疑问,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喂……”
又听到几次这样的声音后,久木赶紧挂断了电话。
凛子没有孩子,家里只有他们夫妇两个人,那么这个人会不会是她丈夫呢?
听说他有四十五岁了,可是,听声音挺年轻的。
问题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家呢?
他是医学部的教授,今天又不是节假日,怎么会在家呢?也许临时有急事回来,或者患感冒在家休息吧?可是,说话声又不像感冒,也许是凛子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吧?
总之,电话铃响了半天,一个男人来接电话,说明凛子要么不在家,要么就是在家也不能来接电话吧?
久木越想越不安,极力想象着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难道两个人正在家里争吵吗?
说不定是丈夫一再追问妻子最近为什么总是外出时,争执起来。结果,妻子痛哭流涕,不能接电话,丈夫才来接的。
偏偏打来电话的人没说话就挂断了,于是丈夫更加怀疑了,又训问起妻子来。
就像自己亲临其境一样,久木一个劲儿地往坏处想象着。
无论如何也要跟凛子取得联系,可是,一想到凛子的丈夫会接听,又不敢打电话。
“再等等看吧……”久木安慰自己说。
久木现在心烦意乱,暂时不想回办公室去,就到地下的公司食堂喝了杯咖啡。
午饭时间已过,饭厅里空空荡荡的,有个过去的同事朝他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大白天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喝咖啡,别人一定会在背后议论他,说那个人闲得没事干了,等等。
久木的脑子刚一开小差儿,马上又被凛子的事给占据了。
又过去三十分钟了,这回可能是凛子来接电话吧?万一又是她丈夫接的话,一听见声音赶紧挂掉就是了。这么一想,他便走出食堂,又躲进楼梯间,往凛子家打电话。
这回久木做好了随时挂电话的准备,和上次一样,响了半天没人接。
刚才是第五遍时那个男人来接的,可是这回第六遍也没人接,响了七八遍,直到第十遍还是没人来接。久木挂上电话,等了一分钟,又拨了一次,这回同样响了十声也没人接。
这么说,凛子的丈夫后来出去了,而且凛子也不在家。
久木半是放心半是失望,倚着墙沉思起来。
到底凛子到哪儿去了呢……
久木一向以为,只要想和凛子说话,随时都能联系上的。
可是,凛子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只靠着一根电话线,一旦这条线断了,就摸不着对方的行踪了。假如凛子得了病或去向不明的话,她本人若不和他联系,就无从寻觅了。
原以为两人之间的纽带是十分牢靠的,没想到竟如此脆弱,可见婚外恋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啊。
想到这儿,久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思念凛子,渴望能见到她。
可是到哪儿去找呢?自己再着急也白费呀。还是再等一等,熬到傍晚以后再打电话,或者等她给自己的手机打来。
久木沮丧地回到屋里,接着看起摊在桌上的资料来。
最近为编纂昭和史,他主要收集从昭和初年至十年代的社会风俗方面的资料。在收集资料的过程中,久木渐渐对这方面的史实发生了兴趣。
尤其是昭和十年代,言论和思想受到压制,“二·二六事件”[2]那样的血腥事件增多,男女之间的痴缠案件也增加了。
“阿部定事件”即是其中之一。当时在东京中野区开料理店的石田吉藏,被借住在该店的女招待阿部定用腰带勒死,并被割去了阴茎。这宗前所未闻的奇案轰动了当时的社会。
久木感兴趣的不仅仅是事件的内容,还包括对这一罕见杀人案的判决。检察官方面的量刑是监禁十年,最后法院判决则是六年。而且阿部定服刑后又因成为模范囚犯得到减刑,实际上只服了五年刑,她便出狱了。
透过这一温情判决,看得出法官并没有把这个事件看作一般的杀人案,而是因爱到极点导致的情杀,或者说是爱得过头引起的疯狂。
当时正值“二·二六事件”之后,军部势力抬头,整个日本一步步走向战争的黑暗时代。可是这个与军国主义毫无关联的情杀案件被如此轻判,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久木感兴趣的正是这一点。他打算通过收集律师的辩词,以及一般民众对事件的反应,等等,站在一个新的角度上来观察昭和这个时代。
久木的思路越来越拓展开来,要完成这个工作更是遥遥无期了。
他就这样边看资料边想凛子,一晃就到了五点,冬季日短,天已擦黑了。
编辑工作时间常常不固定,有时候上班时去采访或取稿子,等到了公司已过了中午。下班也一样,赶上校对样稿几乎是通宵达旦的。一句话,上班时间有等于无,工作主要是由内容决定的。
好在久木所在的部门不需要太多的采访,所以,一般上午十点来上班,下午六点左右就回家。
今天晚上有调查室的忘年会,下午五点一过,大家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准备出发。
久木把看了一半的资料整理好,放回书架,和同事横山一起出了公司。
地点是新桥的中国料理店。两人上了辆出租车,快到银座时,道路拥堵起来。
一到十二月,街上就热闹非常,每个餐馆和料理店都是顾客盈门。不过,这种繁荣的景象只是表面上的,很多人都是烦恼于长期的不景气,借此机会开怀畅饮,来忘却黯淡的一年。
两人比约定的六点早到了一些,上了二楼,进小包间一看别人还没到。久木又折回楼下,用门口的公用电话给凛子打电话。
快六点了,凛子到附近买东西的话也该回来了。
久木还是顾虑她丈夫接电话,离话筒较远。还是响了半天没人接,只好等到第十声时挂断再打,还是没人接。
看来不光是凛子,连她丈夫也没回家。
到底去哪儿了呢?不会是两人一块儿出去旅行了吧。
久木站在电话旁正发呆时,另外几个同事也进了店,他只好放弃了打电话,随他们上楼去开忘年会了。
调查室形式上下属于总务部,所以,往年一直参加总务部的忘年会,从前年开始室里自己单独召开了。
他们这个忘年会,加上女秘书总共才五个人,平均每人出八千元聚餐费。
室长铃木首先站起来致祝酒词,先说了通老一套的开场白,“今年即将过去,大家辛苦了”之类,然后,以“明年要以新的气象进一步推动各自的工作”结束了致词。
久木头一回参加室里的忘年会,觉得铃木说得在理,同在调查室每个人的工作内容却各不相同。
接下来,往各自的杯子斟满了啤酒,大家碰了杯,忘年会正式开始。
起初,话题集中在社内的人事变动及各部门的最新消息上,说着说着就转了向,有的人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
酒过三巡,众人逐渐放开了一些,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今晚最有人气的是调查室唯一的女性——秘书小姐。她虽然算不上美人,却很有气质,大家都跟她开起玩笑来。
她今年三十五岁,结过婚,现在单身一人。有人询问她找到新的意中人没有,由此谈论起了各自所喜欢的女性类型,等等。一进入这类话题,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铃木也加入了进来。问她:“你看我们几个人里谁最招女人喜欢呐?”
“还真说不好呢。”秘书小姐看了一遍在座的几个男人之后说,“说不准谁招女人喜欢,不过,我觉得久木好像有情人。”
满座顿时发出了“噢……”的起哄声。
“这是打哪儿说起呀。”久木忙不迭地否认,可还是挡不住满怀妒意的男人们接二连三地向他发难。
铃木首先发难:“我一直纳闷儿你为什么用手机,原来如此啊。”横山说:“怪不得你每次离开屋子时都带着手机呢。”比久木小的村松也说了句:“我觉得你最近老是喜滋滋的。”
久木拼命地否认,可是越描越黑。
从好像久木有情人,说着说着就成了久木已经有了情人,于是,问题转到了幽会方式等细节问题上。
“我可得跟你好好学学哟。”
与恋爱无缘的铃木嘟哝着。据说最近交了个女友的横山问他约会时选择什么场所。
“你也是去情人旅馆吗?”
“如今这年头,情人旅馆早就过时了。既然跟喜欢的女人幽会,要去就去大饭店,不然,多没面子啊。”
铃木充内行似的说道。村松立刻反驳道:“可是每次都去饭店的话,太费钱了。”
“只要女人高兴就值得呀。”
铃木又扭头瞧着久木说:“他有房子,独生女也嫁出去了,妻子在陶器制造厂担任技术指导,钱的方面毫无问题。”
不愧是调查室主任,什么也瞒不了他。
“他不像我们背着分期付款的包袱,生活悠哉悠哉的。”
“再换个店喝酒,钱包就空了,光担心这些哪能尽兴地玩呀。”
“要想找好女人,先得有金钱和时间。”
“在座的各位,时间是不成问题的。”
横山这么一煽动,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涨。
就在这时,久木发现自己放在手包里的手机响了。
和同事吃饭时他向来是关机的,今晚为了凛子的事就没关。听见声音后,他也不便在同事们面前接电话。于是,久木慌忙站起身来,拿着响个不停的手包离开房间,一直走到楼梯口,才接了电话。
“喂,喂……”
刚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久木眼泪都快出来了。手机声音不清晰,咝啦咝啦的杂音里传来凛子的说话声,声音听起来很远。
“太好了……”
久木不禁脱口而出,差点和上菜的女服务生撞上。久木慌忙一边退避,一边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横浜。”
“稍等一下。”
这儿离房间太近,通道又窄,人声嘈杂,久木把话筒贴在耳朵上下了楼梯,在入口处宽敞一点的地方站定后,赶紧又“喂,喂”了几声。
“我在呢。”
听见凛子的声音,久木安了心,接着便诉起苦来:“我往你家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没人接。”
“对不起,我父亲去世了。”
“你父亲?”
“今天早上,家里打电话来,所以心急火燎地回娘家来了。”
久木知道凛子的娘家在横浜,父亲经营一个家具进出口公司。
“什么病?”
“心脏病发作,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早晨就突然……”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净往别处想了。
“真没想到……”久木不知该怎么安慰凛子才好,只好咕哝了一句,“别太难过了。”
“多谢。”
“能听到你的声音真让人高兴。”
这是久木的真实感觉。久木明知这种时候约见凛子不妥当,还是憋不住说道:“我想见见你。”
今天一整天,先是听水口和衣川说东道西了半天,后来寻找凛子时又听到了她丈夫的声音。也许是这个关系吧,和凛子通了话,久木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
“今天、明天都行。”
“我没时间呐。”
“什么时候有空?”
“下个星期吧……”
今天是星期三,到下周还有四五天呢。
“我有话得和你当面说。”
“什么话呀?”
“电话里不方便说。你要在娘家待多长时间?”
“明天守灵,后天是葬礼。所以这两天离不开,我再跟你联系吧。”
“等一下。”久木固执地紧握着话筒,说,“把你那边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行吗?”
“有什么用吗?”
“说不定有急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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