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第 3/4 页)
阿德曼托斯:是的。
苏格拉底: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是指小气的寡头政客培养自己的儿子时,也许会以自己作为模板?
阿德曼托斯:这是很有可能的。
苏格拉底:这位青年同样会尽可能掌控自身欲望和可有可无的乐趣,后者即无法赚到钱,却一定要把钱花出去。
阿德曼托斯:很明显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要避免辩论期间一片黑暗,走上曲折之路,我们是否要先为欲望下定义,把必要与不必要的欲望区分开来?
阿德曼托斯:是的,我们需要这么做。
苏格拉底:称无法避免的欲望为必要的欲望,是很合理的。另外,我认为,也能把得到满足后有利于我们的欲望称为必要的。因为根据我们的天性,这两种欲望都需要满足,是这样吗?
阿德曼托斯: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那我们将其归为必要的欲望,是合理的吗?
阿德曼托斯:是的。
苏格拉底:然而,若我们自幼便能留意,就能戒掉某些欲望,且对我们来说,这些欲望无益甚至有害。我们称这些欲望为不必要的欲望,是否合理?
阿德曼托斯:是的。
苏格拉底:为了解释我们这番话,来分别列举一个例子吧。
阿德曼托斯:好。
苏格拉底:我们需要食物保持身体健康与身体运作,那对主食与肉类的欲望是否必要?
阿德曼托斯:我认为是的。
苏格拉底:从两种角度说,吃主食都属于必要的欲望,其能让我们获益,其若不存在了,我们便无法生存。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同样能维护身体健康的必要欲望,还有对肉类的欲望。
阿德曼托斯: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而以下欲望都可以说是不必要的:超出上述欲望,追求更丰富的欲望,以及大部分自幼接受训练便能矫正的欲望,还有会损害身体,阻碍心灵实现智慧与克制的欲望,诸如此类,对吗?
阿德曼托斯:完全正确。
苏格拉底:关于第一种欲望,我们是否可称其为浪费的欲望?至于第二种欲望,因其对生产是有益的,是否可称其为获益的欲望?
阿德曼托斯:可以。
苏格拉底:我们对性欲和其余欲望也持相同的观点。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刚刚我们提到的雄蜂型人被这种快乐与欲望充斥,也就是受控于不必要的欲望,而节省型寡头者却受控于必要的欲望。
阿德曼托斯:确实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现在回归原先的问题,民主者是如何从寡头者转变而来的?我认为,其大概过程如下。
阿德曼托斯:什么?
苏格拉底:在我们刚刚谈到的封闭、小气的环境中,一名青年被培养成人,他第一次得到了雄蜂所能得到的好处,跟一帮粗鲁、狡诈的人共同享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他心中的寡头思想变成了民主思想,对此你不能存有半分质疑。
阿德曼托斯:肯定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城邦中某个党派被外国同盟同情,得到了后者的支援,由此出现了变革。我们的青年同样如此,其内心的变革发生于外界相同或相近的欲望为其内心的欲望提供支援时。
阿德曼托斯: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假设此时他的父亲或是其余家人也从外界对他施加影响,支援他内心的寡头思想,那他内心必然会发生冲突。
阿德曼托斯:的确。
苏格拉底:在我看来,某些情况下,民主思想会向寡头思想臣服,他的部分欲望被消灭,部分欲望被放逐,他的心灵重新恢复秩序,敬畏与虔诚重新被发扬光大。
阿德曼托斯:有时候的确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苏格拉底:因为父亲的教育方法不恰当,某些情况下,另外一些跟被放逐的欲望类型相同的欲望,会在随后偷偷孵化、繁殖,力量不断加强。
阿德曼托斯:通常是会这样。
苏格拉底:他因此再度被他旧日的同伴拉过去,这些欲望在不为人知的联合中,繁育并生长。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这些欲望最终占据了青年的心灵城堡,并发现其中并无理想、知识和对建功立业的向往,空无一物。而身为神明的朋友,其心灵的最佳保卫者便是这几项内容。
阿德曼托斯:再没有比这更值得信任的保卫者了。
苏格拉底:眼见有机可乘,虚伪、自大的理论与观点便占据了他的心灵。
阿德曼托斯:的确。
苏格拉底:于是,这名青年回去,再次公然跟昔日吃忘忧果[ 忘忧果源自荷马史诗《奥德赛》,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参战的希腊西部国家伊塔卡国王俄底修斯带领部下回国,途经一座岛屿。有些部下吃下了岛上特产的忘忧果,便忘记了一切,连家都不想回了。——译者注
]的朋友们厮混。若他的亲朋好友支援他心灵中的勤俭因素,侵略者马上就会阻挡他们,关上青年心灵城堡的大门。连好友提供的真挚建议,他们都不允许他接受。在他的心灵内战中,他们会成为获胜方,联合只有害处而无好处的欲望,对以下各种美德采取如下举措:不允许人们拒绝做出无耻行为,称这种拒绝为愚蠢之举;咒骂并驱逐自我克制,称这是懦夫之举;用孤陋寡闻,卑微下贱的评语,评价恰当、有序的消费行为。
阿德曼托斯:事实就是如此。
苏格拉底:清空了青年心灵内部的以上美德,他们便创造了条件,让其余因素进入。在璀璨的花冠游行中,他们将带领自大、放荡、奢侈、卑鄙走在最前面,将自大称为礼貌,放荡称为自由,奢侈称为大方,卑鄙称为英勇,溢美之词不断。通过这种方式,一个从必要的欲望中培养出的青年,便蜕变成了无耻之徒,陷入了没有必要也没有好处的欲望,没有任何顾忌。我这样说,你是否认同?
阿德曼托斯:认同,你说得十分清晰。
苏格拉底:假设他在必要的欲望上耗费了多少金钱、时间与精力,在剩余的人生中,便要在没必要的欲望上耗费同样多的金钱、时间与精力。若他很幸运,很快结束了这段缺乏理智的阶段,精神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稳定,让被放逐的部分因素陆续回归,压制侵略者。在种种快乐之间,他将建立一种平等,在他的一手掌控下,满足任何一种轮到其获得满足的快乐,之后再逐一满足各种类型的快乐,每种都有同等的获得满足的机会。
阿德曼托斯: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他会无视别人的以下说法,拒绝向真理打开城堡的大门:应激励并满足源自尊贵的好欲望的快乐,掌控并压制源自卑贱的坏欲望的快乐。他将摇着头表示,应给予各种快乐相同的敬重,将其全都视为平等的。
阿德曼托斯:他的确会有这种想法与做法。
苏格拉底:其实每次轮到哪种快乐,他都会深陷这种快乐之中,且日日都是如此。前一日是喝酒、女色和唱歌,后一日却变成了只饮水和根据严苛的规定进食。前一日是高强度体育运动,后一日却变成了无所事事,后来还开始从事哲学研究。他常有从政的念头,忽然有了什么想法,便马上去做去说。他时而将所有精力都倾注于军事,充满野心,时而又将所有精力都倾注于做生意,希望能赚取大量钱财。在他的生活中找不到有序与自制。他却要一直坚持这种生活方式,认为其快乐、自由且幸福。
阿德曼托斯:你为平等主义者的生活做出了最好的描绘。
苏格拉底:我确实是这么觉得的。一如实行民主制度的城邦复杂多样,上述这种人身上也集中了最复杂多样的特性。他们囊括了最多的制度,最多的生活方式,绚烂华美,成为大批男男女女羡慕嫉妒的对象。
阿德曼托斯:的确。
苏格拉底:我们就以民主者称呼这种跟民主制度对应的民主个人吧,就此确定下来如何?
阿德曼托斯:可以,确定吧。
苏格拉底:接下来,我们只需描绘僭主制度这种最美的政治制度,以及僭主这种最美的人。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僭主制度是如何诞生的,亲爱的阿德曼托斯?我认为,其很明显诞生于民主制度。
阿德曼托斯:这点显而易见。
苏格拉底:民主制度是寡头制度变革产生的,那僭主制度源自民主制度,是否也是类似的情况?
阿德曼托斯:什么意思?
苏格拉底:寡头制度心目中的善及其建立的基础,在我看来都是财富,这种观点是否成立?
阿德曼托斯:成立。
苏格拉底:过度贪财,什么都不理会,只专注于赚钱,便是其走向失败的原因。
阿德曼托斯: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至于民主制度,是否也存在自身善的根据,其之所以瓦解,便源自对这种根据的过度追逐?
阿德曼托斯:你是指什么?
苏格拉底:自由,民主制国家最大的优点便是自由,这点你可能听说过。满怀自由精神的人,也是基于这一原因,才只想去这座城邦定居。
阿德曼托斯:我的确听说过,且是多次听说过这种说法。
苏格拉底:过度追逐自由,其余什么都不理会,毁坏了民主社会的基石,并产生了对极权政治的需求,一如我刚刚所言。
阿德曼托斯:这是怎么回事?
苏格拉底:假设有一座民主的城邦,也许会因对自由的渴求,让某些坏人成为统治者,被其诱骗喝下很多美酒,喝得大醉。若有正直的统治者不愿过度放纵大家,对大家略加束缚,那社会便会控诉他们是寡头者,希望对他们施加惩处。
阿德曼托斯:民主社会就是这么做的。
苏格拉底:遵从政府指挥的人被评价为心甘情愿做奴隶,被咒骂为毫无价值。然而,所有好像民众的掌权者和好像掌权者的民众,都会得到赞赏与敬重,公共场合如此,私底下也是如此。自由在这样的国家中,一定会走向极致,难道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是的,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朋友,这种无政府主义还会逐渐进入个人家庭生活乃至动物的领域,这是必然的!
阿德曼托斯:你在说些什么?
苏格拉底:现在流行这样一种风尚,父亲尽可能把自己变成孩子,更有甚者,父亲会对儿子产生畏惧。儿子却不敬重或畏惧自己的父母,跟父亲占据同等地位,好像要成为自由人,这是唯一的方法。而外国从属者跟本国公民都觉得双方是平等的,外国人跟本国人不存在任何差异。
阿德曼托斯:的确如此。
苏格拉底:这是事实。除此之外,还出现了以下无意义的状况,与之相似:在学生面前,老师心存畏惧,主动讨好;学生对老师和老师的助手却很冷淡;青年们大多假装成熟,跟长辈平起平坐,大发议论;长辈们却忧心青年们会仇视自己,畏惧自己,谦逊地迎合青年们谈笑风生,做起事来也会效仿青年人。
阿德曼托斯:这些全都是事实。
苏格拉底:自由在这样的国家中达到了极致。男女之间绝对平等,绝对自由,连被买的奴隶都享有跟买下他们的奴隶主相同的自由。
阿德曼托斯:既然这样,我们是否要像埃斯库罗斯所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苏格拉底:这是自然的。在这样的城邦中,连人喂养的牲畜都比其余城邦自由了很多倍,这点只有亲眼见证过的人才能相信。狗也“变得好似它的女主人”,跟俗语所言没有任何区别。而你若在路上遇到驴子和马,却没有给它们让道,它们便会随心所欲撞向你。自由精神充斥着万事万物。
阿德曼托斯:我一早便了解了这些,在城邦以外,我经常遇到这类情况。
苏格拉底:此处的公民因为这些事情的总和,感官异常敏锐,无法忍受任何略微束缚的提议,为此勃然大怒。最终,他们果真摒弃了所有人的管束,甚至不将一切成文或不成文的法律看在眼里,这你是清楚的。
阿德曼托斯:我的确很清楚。
苏格拉底:所以朋友,在我看来,僭主制度便是由这种根系——这种强大、优越的根系生长出来的。
阿德曼托斯:这种根系是很强大,毋庸置疑。不过,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苏格拉底:寡头制度产生了一种弊端,最后又毁于这种弊端。到了民主制度中,这种弊端影响更为广泛,且因为不受约束,影响更为强烈,民主制度成了它的奴隶。有一项真理,即事物发展到极致,便会走向相反的方向,其适用于天气、植物、动物,更适用于政治制度。
阿德曼托斯: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极致的自由最终都将变成极致的奴役,而非其余任何事物,对个人、对国家都是如此。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僭主制度也许只能诞生于民主制度,而我相信,极致、恐怖的奴役则诞生于极致的自由。
阿德曼托斯:这非常符合逻辑。
苏格拉底:不过,我认为这并非你想问的问题,你是想问民主制度在被自己内部的何种缺陷奴役或是掌控,而这种缺陷同样存在于寡头制度中。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我跟你说过,有些懒散、奢侈的家伙以强者为首领,弱者为随从,对此你肯定还有印象。我用雄蜂比喻这些家伙,其中首领长着刺,随从没长刺。
阿德曼托斯:这个比方恰如其分。
苏格拉底:一如黏液和胆液会导致人的身体出现混乱,这两种人也必将导致城邦出现混乱。所以出色的医生与立法者一定要从很早便开始留意这两种人,跟他们对抗。一开始要阻碍其成长,若其已经成长,便要尽早将其连根铲除,一如经验丰富的养蜂人所做的一样。
阿德曼托斯:是的,这是必须的。
苏格拉底:请允许我展开以下程序,好让我们能在凝视我们的目标时,看得更加清晰!
阿德曼托斯:如何展开?
苏格拉底:理论方面,我们根据其真实构成,将一个民主国家分为三部分。通常说来,其中第一部分不会少于实行寡头制度的国家,因为其发展没有受到任何限制,这点我们之前提到过。
阿德曼托斯:暂时可以这样说。
-->>(第 3/4 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