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第 2/4 页)
苏格拉底:准许个人买卖个人所有的产业。个人卖掉自己的产业后,继续以穷人或附属的身份,在城邦中生活,但并非生意人、工人、骑兵、步兵,也并非国家任何的一种构成成分。
阿德曼托斯:没错。在这种国家制度中,最早出现了这种状况。
苏格拉底:寡头制度的任何法律,都无法阻挡这种情况的发生,如若不然,富裕至极或贫穷至极的人便都不会出现了。
阿德曼托斯:是的。
苏格拉底:另外请留意一件事——消费自身财富时,个人能否在以上几方面造福社会?还是他仅仅是纯粹的生活资料消费者,表面看来好像是统治阶层的成员,其实并不领导他人或受他人领导,服务于社会?
阿德曼托斯:这种人无论看起来像什么人,实际都仅仅是消费者。
苏格拉底:那我们能否以雄蜂作为对他的称谓?在蜂房中长大后,雄蜂却为蜂房带来了灾祸,同样的,在国家中长大后,他也为国家带来了灾祸。
阿德曼托斯:苏格拉底,这个比方恰如其分。
苏格拉底:阿德曼托斯,那你是否赞同生来就能飞翔的雄蜂全都没长刺,跟这些雄蜂不一样,人类之中的雄蜂却是部分没长刺,部分长着非常恐怖的刺,前者老了以后要靠乞讨为生,后者则专门作恶?
阿德曼托斯: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不管在哪个国家,有乞讨者存在的地方,旁边肯定藏着无恶不作的恶人,包括小偷小摸,去庙里抢掠的强盗等。
阿德曼托斯:是的,这点显而易见。
苏格拉底:你是否在实行寡头制度的城邦中看到过乞讨者?
阿德曼托斯:统治阶层以外的人,几乎都是乞讨者。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我们能否判断此处同样存在很多长着刺的雄蜂,也就是处在统治阶层严密监控下的犯罪者?
阿德曼托斯: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我们是否能说,因为此处没有良好的教育、培养和政治制度,所以出现了这样的公民?
阿德曼托斯:能。
苏格拉底:寡头制度便是如此。实行寡头制度的城邦,其缺陷应该就是我们刚刚谈到的这些,也可能还有更多。
阿德曼托斯:基本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所以所谓统治权取决于财富资格的寡头制度,我们就说到这里吧。我们现在再探讨与之对应的人的诞生与性格特色。
阿德曼托斯:好的。
苏格拉底:在我看来,喜爱荣耀的人大部分都将经历以下过程,以实现向喜爱财富的转变,是这样吗?
阿德曼托斯:这种过程是什么?
苏格拉底:一开始,喜爱荣耀的统治者之子事事模仿自己的父亲。之后,父亲突然在政治领域失势,性命不保,财富也不保。比如其父亲是一名将军,或是手握其余权力之人,被人秘密告发,在法庭上被判处死刑或是流放,并没收全部财产。这些都被儿子看在眼中。
阿德曼托斯:这些事情都很有可能发生。
苏格拉底:朋友,我认为,在目睹并经历了所有这些,倾家荡产后,做儿子的会变成怯懦之人,其心灵中对荣耀的喜爱与争强好胜马上就不再像先前那样坚定了。贫穷让他感到羞耻,于是他开始赚钱,采用的方式是努力工作,勤俭节约,充满贪欲又很小气。到了这时,这种人会视欲望和贪财为神圣的原则和自己内心的君王,以金冠和波斯宝刀作为其装点,对此你有异议吗?
阿德曼托斯:没有。
苏格拉底:我觉得,理性与激情会在这种原则的统治下,不得不屈服成为奴隶。理性只能算计、研究赚更多钱的方法,激情只能推崇、赞赏财富和有钱人,将敛财和敛财方法视为唯一的光荣。除此之外,理性与激情做任何事都不被准许。
阿德曼托斯:年轻人从争强好胜到喜爱财富的转变,堪称最快速、最坚定的转变。
苏格拉底:寡头制度便对应着这种年轻人,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我们在此谈到的年轻人是从寡头制度对应的人转变而来的,因此这点无论如何都是成立的。
苏格拉底:这种人跟这种制度的特色是否相像呢?我们来观察一下。
阿德曼托斯:那就观察吧。
苏格拉底:对财富的崇拜,便是二者第一个相像的特色,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自然是。
苏格拉底:勤俭节约是二者第二个相像的特色,不是吗?他们断然拒绝浪费,只希望基本需求能获得满足,压抑除此之外的欲求,认为其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这种人坚持不懈地敛财,不放过一点儿蝇头小利,得到了众人的赞赏。其性格刚好对应着寡头制度,与其达成了统一,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我非常认同。这种国家与个人都很看重金钱。
苏格拉底:我认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种人对自身教育从未加以留意。
阿德曼托斯:他在挑选戏里的主角时,选了一个瞎子[ 古希腊戏剧家阿里斯托芬曾创作剧本《财神》,其中的主角财神双目失明。——译者注
],将最大的荣耀归于这个瞎子。据此,我认为他是没有留意自身教育。
苏格拉底:你说得很好。不过,请你思考一下,我们能否说,教养的匮乏导致他们心中产生了雄蜂的欲望,有些好像乞讨者,有些好像凶恶之徒,但这些欲望最终还是被他们对自己的克制与监督压抑住了?
阿德曼托斯:自然能这么说。
苏格拉底:这些人作为凶恶之徒的特色,表现在哪些方面?
阿德曼托斯:你觉得呢?
苏格拉底:在他们对孤儿的抚养,在他们做尽坏事,却不用遭受惩处中,都有所表现。
阿德曼托斯:的确。
苏格拉底:他们在商业贸易和契约订立方面,好像拥有诚信的声誉,这点非常明显。他们心灵中相对善良的部分,在其中发挥了作用,以恫吓强制的方式,而非婉转的劝谕和有理有据的游说,压抑了内心罪恶的欲念,他们要求自己慎之又慎,以保全财富。
阿德曼托斯: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亲爱的朋友,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只要得到机会,花费他人的钱,就会表现出雄蜂一样的贪欲,到时你会发现这是事实。
阿德曼托斯:这是必然的。
苏格拉底:所以这种人内心存在矛盾,根本不能消除。实际上,他拥有两种性格,不能算是单个的人。但他那更加罪恶的要求,往往会被他那更加善良的要求击败。
阿德曼托斯:的确。
苏格拉底:所以跟其余很多人相比,我觉得这种人可能更加光荣,更值得敬重。然而,他并不具备心灵本身的和谐统一,并不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至善,二者距离相当遥远。
阿德曼托斯:这也是我的观点。
苏格拉底:而且在城邦中,勤俭节约乃至小气的人参与竞争时,通常会表现得很脆弱,胜利与荣耀都与之相去甚远。因为害怕会刺激自己的消费欲,以消费欲支撑自己的争强好胜,追逐成功,所以在荣耀争夺战中,他们并不愿意花费多少钱。他们只愿意独自作战,为此付出很少的一点儿钱。就这样,战争以失败告终,他们却能保住自己的钱财!
阿德曼托斯:确实。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我们还需要质疑一心想要赚钱的小气之人对应着寡头制度吗?
阿德曼托斯:完全不需要。
苏格拉底:接下来,我们似乎应对平民制度的源头与天性,继而是与该制度相近的个人品性展开探讨了。此外,我们还要对比并判断这种类型的人和其余类型的人。
阿德曼托斯:最低限度上,这种研究的过程前前后后是统一的。
苏格拉底:那从寡头制度向平民制度的迈进,是否也要经历这种贪婪地追逐尽可能多的财富的过程?
阿德曼托斯:请你做出细致的阐释。
苏格拉底:统治者明白,自己是借助财富,才获得了现在的政治地位。既然如此,他们便不会立法严禁青年大手大脚花费先人留下的财富。他们让这帮纨绔子弟抵押或出售财富,从他们这里换取金钱,他们的财富、影响力、名声因此与日俱增。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崇拜金钱与勤俭节约这两种生活只能留下一种。对一国民众而言,这一道理再清楚不过,难道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在寡头社会中,毫无自制力和对钱财的崇拜与浪费,等同于对懒惰、放纵的激励,结果通常是将出身名门的青年变成穷人,产业尽失。
阿德曼托斯:结果通常都是这样,你说得没错。
苏格拉底:他们之中部分人欠下巨额债务,部分人丧失公民身份,部分人二者兼备。他们像长刺的雄蜂一样把自己武装起来。在他们生活的城邦中,同时生活着那些占有了他们的家产和一切的富有且尊贵的人,这两种人彼此憎恨、嫉妒,其中前者对革命充满了渴求,这便是我的观点。
阿德曼托斯:的确如此。
苏格拉底:可只顾着赚钱的人却完全无视这些穷人,整天一心追逐利益,不断寻觅上当受骗的人,对其丢出有毒的金钱之饵,向其放高利贷,让城邦中的雄蜂与乞讨者不断增加,好像父母在生养孩子。
阿德曼托斯: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苏格拉底:他们并不打算在这种恶之火点燃时将其扑灭,也不打算立法禁止自由处理财产,或是制定其余恰如其分的法律。
阿德曼托斯:这种法律是什么?
苏格拉底:其比最好的法律次之,称不上最好的法律,却能迫使公民对道德加以留心。若有法律规定,自愿签订的契约造成的损失由契约签订者自行承担,那国家中见利忘义的可耻风气就能减弱少许,我们刚刚提到的坏事也能减少一些。
阿德曼托斯:能减少很多。
苏格拉底:不过,事实上,以上所有原因导致——实行寡头制度的国家统治者自己生活优越,却让民众受尽折磨。这些统治者的后人将变得十分骄纵,懒散,无能,变成真正的懒惰之人,既承受不起苦难,也享受不了快乐,难道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肯定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他们不喜欢赚钱以外的任何事,这已成为他们的习惯。他们跟普通的穷人没什么两样,几乎完全不理会道德,是这样吗?
阿德曼托斯:是几乎完全不理会。
苏格拉底:平日里,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就是这样的关系。可若是他们能集中到一处,相互观察,有钱人便完全不会轻视穷人。因为集中到一处时,他们共同参军,共同走路旅行,共同执行其余任务,共同参与宗教仪式,共同加入海军或是陆军,共同投身战争,乃至共同上阵杀敌。你是否相信会出现相反的状况:一个穷人跟一个有钱人一起站在战场上,前者黑瘦健壮,后者又白又胖,喘着粗气,十分无奈,此时,穷人会想这帮有钱人没有失去自己的钱财,全因穷人胆子不够大,而穷人跟穷人会在私底下讨论:“这种人能有什么出色的表现?”
阿德曼托斯:他们的确会这么做,我很清楚。
苏格拉底:人这个整体便相当于一场内战,脆弱的身体会因外界的少许干扰生病,就算没有外界的干扰,有时也会生病。国家也是如此,这个政党抓住一切机会,从寡头国家引入同盟,那个政党抓住一切机会,从民主国家引入同盟,内战由此爆发,国家由此生病。某些情况下,党派斗争甚至会在没有旁人干扰的情况下爆发,是这样吗?
阿德曼托斯: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若贫民在党派斗争中获胜,处决了敌对党的部分成员,还流放部分成员到国外,至于剩余的公民,全都享有平等的公民权利,并往往会借助抽签,享有平等的为官机会。我认为,这便是民主制度诞生的过程。
阿德曼托斯:没错。民主制度就是如此,不管其建立是借助武力还是恫吓,最后都以反对党不得不退出而告终。
苏格拉底:民众处在这种制度中,是如何生活的?制度的性质如何?这种性质的人很明显会表现出自己是民主之人。
阿德曼托斯:是很明显。
苏格拉底:第一,他们是自由的,不是吗?行动和言论的自由充斥着整座城邦,这是毋庸置疑的,不是吗?所有人都被允许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听说是的。
苏格拉底:在如此随意的条件下,所有人都会为自己制订计划,过自己想过的任何一种生活,这点显而易见。
阿德曼托斯:的确显而易见。
苏格拉底:如此一来,城邦中人的性格便会展现出最丰富的类型。
阿德曼托斯: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应该是的。在各种政治制度中,这种性格是最美好的,种类丰富,看起来就像色彩绚丽的华服,的确非常漂亮。一如女人和孩子会把颜色艳丽的事物当成美的,普通民众也可能会因同样的原因,判断这种性格是最美的。
阿德曼托斯:的确。
苏格拉底:没错,要寻觅一种制度,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恰当了,亲爱的朋友。
阿德曼托斯:这是为什么呢?
苏格拉底:在这儿能找到所有种类的制度,因为其准许存在广泛的自由。跟我们刚刚提到的一样,所有想要建立一个国家的人很有可能都要前往一座民主的城邦,从中挑选自己喜爱的事物,作为确立本国制度的模板,一如去市场采买自己喜爱的商品。
阿德曼托斯:在这样的市场中,他应该总能找到恰当的模板。
苏格拉底:而且在这样的国家中,你不用被人强迫。你完全可以拒绝成为统治者,哪怕你的身份能够成为统治者。你完全可以不遵从命令,只要你自己不喜欢这样做。你能在其余人交战时,拒绝走上战场,也能在其余人要求和平时,呼吁发起战争,只要你愿意即可。若你因为某种法律,与行政或审判职位无缘,并不表示你不能获得这样的职位,只是要等机会。这些短期看来都是让人非常快乐的奇妙之事,难道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短期看来可能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被判刑的犯人满不在意的神色,会有少许讨人喜欢,难道不是吗?在这样的国家中,被判死刑或流放外国的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在民众之中穿梭而无人留意,好像隐形的精灵,这种情况你必然见识过。
阿德曼托斯:我见识过很多。
苏格拉底:第二,这是一种宽容的制度,根本不在乎我们零零碎碎的要求,也看不起我们建立理想国时,公告天下的庄重原则。我们曾谈及,要成长为善人,若没有非常高的天分,便要自幼在优良的环境中学习玩耍,接受良好的教育才行。民主制度态度如此轻浮,将这一切理想踩在脚下,任何人只要能在踏足政坛时,宣称自己会以善心对待民众,那么无论其先前拥有怎样的工作、德行,都不会妨碍其在民主制度中获得敬重与荣耀。
阿德曼托斯:这种制度真不错!
苏格拉底:民主制度便以这些特色和与之相似的特色为特色。表面看来,这种管理方式是多姿多彩的无政府方式,很容易让人接受。这种制度不理会人们是否平等,便将平等赋予了所有人,没有任何差异。
阿德曼托斯:要理解你这番话,并没有什么难度。
苏格拉底:那我们来对跟这种社会制度对应的人的性格,做一番研究。我们是否要先研究这种人的源头,就跟研究这种制度时的做法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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