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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第 2/4 页)

    波勒马霍斯:会。

    苏格拉底:这样不会把好人视为仇敌,把坏人视为朋友吗?

    波勒马霍斯:肯定会的。

    苏格拉底:加害好人,帮助坏人就变成正义的了?

    波勒马霍斯:似乎是这样。

    苏格拉底:但好人不能做不正义的事,他们本身就是属于正义的。

    波勒马霍斯:没错。

    苏格拉底:根据你的意思,能推导出加害不做非正义之事的人,反倒符合正义了?

    波勒马霍斯:不是这样的!不是的!苏格拉底,不管怎么样,这种推导都是不成立的。

    苏格拉底:帮助正义之人,加害非正义之人,又符合正义吗?

    波勒马霍斯:跟刚刚的说法相比,这种说法好像要好一些。

    苏格拉底:波勒马霍斯,在很多不辨是非之人看来,他们的朋友是坏的,仇敌反而是好的,所以加害其朋友,帮助其仇敌,对这些人而言反倒是正义的。我们因此推导出了跟之前西蒙尼德的结论刚好相反的结论。

    波勒马霍斯:我们的确得出了这种结论!这应该是因为我们没能确定好“朋友”与“仇敌”的定义,我们应该对前提条件做出改变。

    苏格拉底:波勒马霍斯,定义哪里出了差错呢?

    波勒马霍斯:将表面的好人误会为朋友。

    苏格拉底:我们要重新开始思考,应该如何做?

    波勒马霍斯:应该说朋友是真正的好人,而非仅仅是表面的好人。表面好而实质不好的人,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只能成为表面的朋友。仇敌也是相同的道理。

    苏格拉底:也就是说只把好人当朋友,只把坏人当仇敌。

    波勒马霍斯:没错。

    苏格拉底:先前我们说,正义是回报朋友以善,回报仇敌以恶。我们现在是否需要增加一个前提条件:正义是当朋友是真正的好人时,便回报其以善;当朋友是真正的坏人时,便回报其以恶?

    波勒马霍斯:自然是这样的,这个定义才能称得上好定义,这是我的看法。

    苏格拉底:先等一下,无论对方是何种人,正义之人能伤害他人吗?

    波勒马霍斯:这是自然的,正义之人应伤害作为坏人的仇敌。

    苏格拉底:比如说马,马被伤害以后,是会变好还是变坏?

    波勒马霍斯:变坏。

    苏格拉底:是马的德行还是狗的德行变坏了?

    波勒马霍斯:马的德行。

    苏格拉底:而狗被伤害以后,变坏的是狗的德行,而非马的德行,也是一样的道理,是这样吗?

    波勒马霍斯:这不是废话嘛!

    苏格拉底:那么朋友,我来问你,人被伤害以后,人的德行就会变坏,这种说法成立吗?

    波勒马霍斯:自然成立。

    苏格拉底:正义是不是人的德行?

    波勒马霍斯:毋庸置疑是的。

    苏格拉底:我的朋友,那我们就无法否认,人被伤害以后,就会变得更加不正义。

    波勒马霍斯:好像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我们可以说,借助自己的音乐技巧,音乐家能让其余人无法理解音乐吗?

    波勒马霍斯:不能。

    苏格拉底:借助自己的骑术,骑师能让其余人更加不懂得骑马吗?

    波勒马霍斯:不能。

    苏格拉底:借助自己的正义,正义之人能把其余人变得不正义吗?也就是说,借助自己高尚的道德,好人能把其余人变成坏人吗?

    波勒马霍斯:不能。

    苏格拉底:我认为,跟热截然相反的事物才能冷冻,热本身没有这种功能。

    波勒马霍斯:没错。

    苏格拉底:跟干燥截然相反的事物才能带来潮湿,干燥本身没有这种功能。

    波勒马霍斯:是的。

    苏格拉底:跟好人截然相反的人才能带来伤害,好人本身没有这种功能。

    波勒马霍斯:这很明显。

    苏格拉底:正义之人是不是好人?

    波勒马霍斯:自然是。

    苏格拉底:波勒马霍斯,跟正义之人截然相反的人,也就是不正义之人才能给朋友或其余人带来伤害,正义之人本身没有这种功能。

    波勒马霍斯:我认为你说得全都很正确,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因为我们已经明确了,不管在何种情况下,伤害别人都不正义,所以要是有人提出,正义便是向所有人偿还债务,也就是说正义之人亏欠自己的仇敌伤害,亏欠自己的朋友好处,那提出这种说法的人在我看来,便谈不上明智。

    波勒马霍斯:我也这样认为。

    苏格拉底:要是某些人认为,这种观点是由西蒙尼德、毕阿斯、皮塔科斯[ 毕阿斯和皮塔科斯都名列古希腊七贤。——译者注

    ]等贤者确定的,我们就要合力反对。

    波勒马霍斯:我已打算投入这样的论战。

    苏格拉底:“正义便是帮助朋友,伤害仇敌”,这种观点是谁提出的,你清不清楚?我对此所做的猜测,你又是否了解?

    波勒马霍斯:你猜测是谁?

    苏格拉底:我猜测是佩里安德罗,或是佩迪卡,或是泽耳泽斯,或是伊斯美尼亚——他是忒拜人,或是别的觉得自己很有权势的富人。

    波勒马霍斯:你的猜测再正确不过了。

    苏格拉底:好,我们已经明确了,这个正义的定义不成立,要另外给正义下定义,那这件事有什么人能做到呢?

    (色拉叙马赫斯在我们交谈期间,有好几次都想插话,但旁边那些人迫切想要听个清楚明白,每次都把他拦下了。我说到这里,略微停了一下。这时,他已经无法忍耐了,兴奋地冲过来,像一头野兽想要撕碎我和波勒马霍斯,我俩都非常惊慌。他高声冲我们叫起来。)

    色拉叙马赫斯:苏格拉底,刚刚你们在冲我们胡说八道些什么,相互吹嘘些什么?你不应该只是提问题,再推翻对方的答案,显示你的才能,除非你不想知道何谓正义。你明白,跟回答问题相比,提出问题总是更加简单,你真是聪明啊!你应该说说你心目中对正义的定义。你要直接明确地告诉我,你认为正义究竟是什么,不要说正义就是义务,就是偿还债务,就是获利,就是成果这类瞎扯的废话,我一句都不愿意听。

    (我因他这些话大吃一惊,恐慌地看着他。我在他大喊大叫之前,已经在看他了,如果不是这样,他冷不丁跳出来,我觉得我肯定会被他吓住。我还能勉勉强强、胆战心惊地回应他的话,多亏了我在他被我们的交谈惹得大发雷霆前,已经在看他了。)

    苏格拉底:不要为难我们了,我亲爱的色拉叙马赫斯。请体谅我和波勒马霍斯,要是我们在辩论中犯了错,也是无心之举。我们若以黄金作为寻找的目标,便不会相互吹嘘以致错失寻找黄金的时机了。眼下,我们寻找的是比黄金更宝贵的正义。我们怎么能将精力用于相互吹嘘,而非寻找正义呢?这不是太愚蠢了吗?我的朋友,我们的辩论是很专注的,但是力量还不够,你要体谅我们。你这么聪明,不应该对我们如此苛刻,要同情我们才是!

    (听到我这样说,他大笑了片刻,随后带着讥讽的笑容开了口。)

    色拉叙马赫斯:这就是著名的苏格拉底反诘法,赫拉克勒斯可为我证明!我一早便体验过了,也跟这边的人说过了——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你不愿意这么做。

    苏格拉底:你这么聪明,色拉叙马赫斯!你也明白,要是你向别人提问“如何才能得到十二这个结果”,与此同时,你又跟对方说“我不要听二乘以六,三乘以四,六乘以二或四乘以三这种没意思的答案,你不能这样回答我”,那么任何人都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对此你应该心知肚明。可对方若是这样跟你说:“你想做什么,色拉叙马赫斯?你不准我说,我就不说吗?要是这里面有个答案刚好是正确的答案,那我就要找个错误的答案,放弃这个正确的答案吗?值得尊敬的人,这是我应当采取的做法吗?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是故意想让我犯错吗?”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回应对方?

    色拉叙马赫斯:啊!难道这两件事很相像?

    苏格拉底:我找不到说它们不相像的证据。被提问的人会认为它们很相像,即便它们并不相像。在你看来,无论我们准不准许他这样做,他不还是会选择自己原先的答案?

    色拉叙马赫斯:你当真会这么做?你回答我的提问时,非要从我不准许的范围内找一个答案吗?

    苏格拉底:若思考过后,我认为应该这样,那就不用吃惊我真会这样做。

    色拉叙马赫斯:那好。你来说说,如果我能给你一个正义的定义,有别于你那些定义,而且比它们更出色,那你应该接受何种惩罚?

    苏格拉底:愚昧的惩罚,除此之外还能接受何种惩罚?而我认为,愚昧的惩罚便是以了解这些的人为学习的榜样。

    色拉叙马赫斯:你非常擅长取悦别人,但你还需要交罚款,光是学习可不行。

    苏格拉底:我愿意接受,要是我的钱足够的话。

    格劳孔:没关系,不用担心罚款,色拉叙马赫斯,我们全都愿意帮苏格拉底交罚款,你继续说吧。

    色拉叙马赫斯:好,但苏格拉底必然又要玩弄他一贯的花招了,他自己不肯回答,只等着驳倒别人的回答,我对此深信不疑。

    苏格拉底:最亲爱的朋友,面对这样的情况,你让人如何回答?首先,他不清楚,并且已经承认了这点。其次,有个权威人士的话,让他想说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说你清楚答案,所以眼下更恰当的做法自然是让你来说。请你慷慨地指点格劳孔和我们大家,我自然会对你非常感恩。

    (格劳孔和其余人在我说到这儿时,也都表示应让色拉叙马赫斯发表一下看法。他本就觉得自己的答案非同一般,想展示一下,可又假惺惺地说应该让我说,到了最后,他终于妥协了。)

    色拉叙马赫斯:苏格拉底就是这么聪明,四处向人学习,还不道谢,别人要向他学习,他却怎么都不答应。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我确实会向人学习,你说得很对,但我可不像你说的那样不道谢。我已竭尽所能道谢了,可是只限于用嘴巴赞美,毕竟我身无长物。如果我觉得某人给出了一个很好的答案,我会非常乐意赞美他。我认为,你的答案肯定很好,所以等你说出来以后,立刻就能有所体会。

    色拉叙马赫斯:那么听我说,我认为,正义便是强者的利益,仅此而已。你们自然不同意,要不怎么不鼓掌喝彩呢?

    苏格拉底:在我说出自己的意见之前,先要把你的意思搞清楚。不过,我现在还没能做到这一点。你认为,正义便是能让强者获益。色拉叙马赫斯,你究竟想说什么?难道你是说,作为运动员,普吕达麻斯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强大,以牛肉为食物,能让他的身体获益,因此是正义的。可对更弱小的我们来说,以牛肉为食物带来的获益更小,于是正义便也更弱?

    色拉叙马赫斯:苏格拉底,你太恶劣了!你故意让这场辩论遭受最严重的创伤,让一切变得混乱。

    苏格拉底:根本不是这样的,先生,我只是想让你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色拉叙马赫斯:各国的统治者有僭主,有平民,也有贵族,这点你不清楚吗?

    苏格拉底:当然清楚。

    色拉叙马赫斯:所有城邦是否都由政府统治?

    苏格拉底:没错。

    色拉叙马赫斯:只有强者才会成为统治者,不是吗?平民统治的政府制定的法律会造福平民,僭主统治的政府制定的法律会造福僭主,由此可推测,各种政府制定的法律都会造福统治者。借助立法,这些人向大家表明:只要能造福政府,对民众来说就是正义的,任何不遵从法律的人都会背上两种罪名,一是违反法律,二是违背正义。所以我最亲爱的朋友,所有国家中的正义,便是已经建立的统治政府的利益,这就是我要说的。因此,无论何处的正义,都是强者的利益,这是仅有的合理推论。

    苏格拉底:你的意思我了解了,我需要研究一下,才能确定这是否正确。色拉叙马赫斯,尽管你不许我这样回答,但你自己也已经回答了正义便是利益,唯一的区别在于,在“利益”前边,你补充了一个词——“强者的”。

    色拉叙马赫斯:这个词的重要性,你可能无法领会。

    苏格拉底:眼下还无法确定这种重要性是否成立。不过,你的说法正确与否,很明显是我们应予以考虑的。我要明确一点,我同样赞同正义是利益,但我不清楚你为何要补充一个“强者的”,我需要认真思考一下。

    色拉叙马赫斯:随便你!

    苏格拉底:我需要思考一下。而你是否也有这样的意思:正义包括对统治者的服从?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各个国家的统治者是始终正确的,还是也会犯错,不可避免?

    色拉叙马赫斯:自然是后者。

    苏格拉底:他们制定的法律是否会部分正确,部分错误?

    色拉叙马赫斯:应该会这样的。

    苏格拉底:你的意思是那些正确的法律会造福他们,那些错误的法律会伤害他们,是这样吗?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被统治者要遵从他们制定的任何法律,且这便是正义,是这样吗?

    色拉叙马赫斯:自然。

    苏格拉底:根据你的意思,能推导出正义不仅包括做能造福强者的事,还包括做能伤害强者的事。

    色拉叙马赫斯:什么?

    苏格拉底:我认为,你的意思就是这样的,但我们应该更加认真地做一番研究。统治者向民众发布命令时,偶尔也会犯错,让民众做一些事,跟统治者的利益不相符。不过,为了实现正义,民众只能遵从他们的所有命令。在这件事上,我们已经达成了统一,是这样吗?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根据你的观点,伤害统治者也就是强者,同样会是正义的,只因你说遵从统治者的命令是正义的,而在无意间,统治者也会发布一些命令,伤害自身,这些请你再思考一下。最具智慧的色拉叙马赫斯,这样一来,这一结论便会跟你原先给出的正义定义截然相反,这是无法避免的。很明显,这是弱者收到命令,去伤害强者。

    波勒马霍斯:苏格拉底,你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晰了,宙斯可以证明。

    科勒托丰(插了一句):既然这样,你可以为他做证。

    波勒马霍斯:有这种必要吗?是色拉叙马赫斯亲口说的,某些时候,统治者制定的法律会伤及他们自身,民众需要遵从,这样才符合正义。

    科勒托丰:波勒马霍斯,色拉叙马赫斯的意思是遵从统治者的命令是正义的,仅此而已。

    波勒马霍斯:科勒托丰,你说得没错!可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这句话也出自他的嘴巴。他在承认了这两点后,又承认某些时候,强者会命令弱者,即被统治者做一些事,会伤害强者。这说明正义既是强者的利益,又会伤害强者,这点是可能成立的。

    科勒托丰:色拉叙马赫斯对正义的定义是,强者的利益就是强者觉得能造福自己的事,至于弱者,则一定要去做这些事才行。

    波勒马霍斯:他并没有说这种话。

    苏格拉底:这无所谓。我们完全可以把这当成色拉叙马赫斯的本意,只要现在他愿意承认。色拉叙马赫斯,强者内心自以为的利益,便是你对正义的定义吗?我们能说这就是你要说的吗,无论你之前有没有说过?

    色拉叙马赫斯:不能,犯错之人在犯错之际怎么还能算是强者?

    苏格拉底:我觉得你的意思就是这样,这已经包含在了你的说法中,你说统治者偶尔也会犯错,并非总是正确的。

    色拉叙马赫斯:你很擅长诡辩,苏格拉底。比如医生在帮人治病时犯了错,你叫他医生,是因为他犯的错吗?或是会计在算账时犯了错,你叫他会计,也是因为他犯的错吗?答案是不。我们只是笼统地称呼这些犯错的人为医生、会计、语言学家。真正意义上的这些人,是不容许犯错的。艺术家和手工业者准确说来都不能犯错,而准确是你所喜爱的。犯错是因为知识欠缺,这点要了解。他跟自身称谓的矛盾程度,跟他犯错的程度是统一的。这点对工匠、贤人、统治者都适用。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不会犯错,其制定的法律总能最大限度地造福自身,让民众遵从这些法律。因此,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我一开始就这样说了,眼下还是要这样说。

    苏格拉底:那好,色拉叙马赫斯,当我参与辩论时,你觉得我很像诡辩者吗?

    色拉叙马赫斯:确实很像。

    苏格拉底:你觉得我提出的问题,都是有意刁难你吗?

    色拉叙马赫斯:你根本占不到便宜,我已经把你看清楚了。你想欺骗我,想在辩论中让我臣服,都是妄想。

    苏格拉底:啊,我怎么敢这样做呢?但请你明示,你在谈到弱者维护强者的利益时,此处的强者也可以说统治者,是笼统意义上的还是刚刚你提到的准确意义上的?只有你明示了,我们才能避免再出现类似状况。

    色拉叙马赫斯:是最准确的意义上的。好了,这会儿不用对我手下留情了,拿出所有的本领挑我的刺,对我诡辩吧,但你会发觉,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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