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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是五月,可后半夜还是有几分凉意的,中南的人民都在甜蜜的梦乡中,唯有邓平予,匆匆地踏着熟悉的街道。大街上很少有行人,时而有一辆车驶过,也是飞奔疾驶的,谁也不会留心路上的一个女子。
她不知道,自己向什么地方去,她从家里出来了,在这夜色浓重的世界里,她多么希望找到她最终的归宿。可是,哪里是她的归宿?哪里有她的幸福?她不知道。不知走了多久,抬头一望,已经到了市委大门口,大门两侧那几块象征着中南至高权力的牌子多么壮观,这里是中南一千万人民权力的象征。权力啊,权力!这个权力究竟应该由谁来掌握?邓平予站在门前,心头充满了留恋之情。
市委大门已经关了起来,旁边的小门半开着,邓平予悄悄地来到小门前,值班室静静的,她轻手轻脚进了小门,居然没有人发现她。一阵夜风吹过,邓平予打了个哆嗦,夜风很凉。夜将它那漆黑的翅膀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市委大楼上,天空中有几颗亮晶晶的星星,像眨着伤心的泪眼,她望着星星,好像星星也在望着她,它们是不是也与她一样有一腔寂寞难诉的情愫呢?
邓平予沿着大院中间的道路大步往后走去,很快就来到组织部楼前的广场上,她的心情陡然沉重起来,抬头看看老槐树,在昏暗的夜色中,辨不清枝叶,看不到白花,却闻得到槐花的香味。她又望了望老槐树后面的大楼,啊!多么神圣而又庄严、令人想往而又羡慕的大楼,这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精神加工厂啊!她知道,市委组织部就在这幢大楼里,一年又一年,在这里酝酿过多少优秀的领导干部,从这里又走出多少人才,可是,现在这样神圣的权力却被一个恶贯满盈的人窃取了。一阵凉风吹来,邓平予已是全身冰凉。四处万籁寂静,突然,沉默的黑暗将她团团包围,死神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邓平予走近了老槐树,翻过护栏,她找到了她早已观察好的伸向东北方向的那根枝干。她双手紧紧抓住弯曲下来的树枝,用力向上攀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太笨,攀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攀上了粗粗的枝干。她取出准备好的白色的绸缎白绫,用力挂到树干上,结成一个扣,然后把扣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样试了几次,又把脖子从白绫的扣子里挣脱出来。
突然,头顶上方的枝叶里发出响声,她仰头看去,什么也看不到,像鸟飞翔发出的声音,像哀鸣,像呼救。远处传来凄楚的喊声,她侧耳细听,像是父母在叫她,又像妹妹顾青玉在呼唤!是她,真的是她吗?难道孪生姐妹真的有心灵感应?
邓平予把树干抓得更紧了,不,好像有点松开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向空中飘去,像风筝一样,渐渐飞向高空。爸爸,妈妈,女儿走了!感谢你们对我三十二年的养育之恩!不知道身在何处的亲爹亲娘,你们可好?女儿留下了永远的遗憾,不能与你们相见了,现在,我们将要骨肉分离了!姐姐,你可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你待我胜过亲姐姐!青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亲人、朋友、同事,你们千万不要责怪我,我这样做,实在是出于无奈,但绝不是自私的逃避,而是要唤起中南人民的觉悟,我觉得这样做值。邓平予已经没有眼泪了,她举目遥望着墨蓝色的夜空,无数颗繁星向她召唤,她松开右手,在黑暗中挥动着右手,永别了,我的亲人!永别了,我的同事!永别了,生我养我的中南的山水!
邓平予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脖子伸进白绫的扣子里,双手抓着枝干,这时,她突然想,只要她双手一松,就会告别亲人,告别一切烦恼,多么简单!天一亮,这座拥一千万人口的中南照样人声鼎沸,有谁会注意到天地之间少了一个女人呢!
邓平予坚定而决绝,她觉得自己将要完成一项神圣的任务,她慢慢移动着双手,又渐渐抓着白绫,长吸一口气,最后把手一松,瞬间她失去了知觉……
唯有这枝树干晃动了几下,终于垂了下去,呈现一道优美的弧线……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夜色昏沉黑暗,凉风吹得树叶沙沙响,邓平予裙裾飘飘,仙子一般凌空而去……
天蒙蒙亮,中南市又渐渐沸腾起来,市委大门打开了,环卫工人又开始打扫卫生了。
啊!快!有人突然惊叫起来。
听到叫声,大门口的值班男子跑了过去。
怎么了?
看,你看!
男子抬头一看,吓得跌倒在地上,大声叫了起来:不得了!死人了!
最先赶到现场的是市委大楼值班室的老吴,吓得不知所措,立即四处打电话。
市委、市政府两办的主任们都来了,最后束华也来了,束华叫了两个工人,人们立即把吊在树上的白衣女子弄了下来。
天完全亮了。老槐树下的人渐渐散去了,可是又有一批一批的人聚到树下。人们仰望着老槐树的枝叶,议论着,感叹着。
接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急救车赶来了。
穆干生刚起床,妻子忙着要去上班,电话响了。
喂,哪位,我是穆干生,什么?什么?穆干生脸色刷地一下白了,慌慌张张地拉着邓楠予说,楠予,快走,平予出事了!
邓楠予不知发生了什么,全身哆嗦。
怎么……怎么了?
快,你跟我走……穆干生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楠予,先别给爸妈打电话,但愿不是她,但愿不是平予!
干生,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在组织部门口的老槐树上发现一个上吊的白衣女子,有人认出她,可能是平予……
什么……邓楠予叫了起来了,她的声音像吼,又像哭,不会是她,不会……
快,看看去。
夫妻俩正要出门,电话又响了,邓楠予慌慌张张地抓起电话,喂……是……是爸……
楠予,平予不见了……父亲慌慌张张地大声叫着,她……出事……了!
爸,您别急,我们马上过去!
穆干生和邓楠予赶到医院时,市政府办已经派人在门口接到了他们俩,到了太平间,邓楠予掀开白布,一眼认出正是妹妹邓平予。
邓楠予如同掉了魂似的,搂着妹妹号哭起来。
这时,市政府秘书科老张把穆干生拉了出去,说:穆局长,市委束秘书长请你去一下。
穆干生跟着老张来到医院行政楼,束华坐在沙发里,旁边坐着一位身穿警服的公安人员。
干生,市委大院内发生这样的事,必须统一一下思想。束华说。
穆干生看着束华,说:束秘书长,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束华拿起沙发上的一张纸,一边交给穆干生,一边说:这是死者身上的遗书,我们决定,还是让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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